长平轻轻摸着他的脸,轻声道:
『我心里一直有兰青的,我巴不得注意到每一件小事,可我太笨,兰青,我不小心哪儿漏掉的事,你只要点一点我,我就知道了。』
他的鼻梁轻轻碰触她的鼻子,在她嘴前笑着。『好,那,咱们回到家了。』
『嗯,回到家了。』
『所以?』
『……』她在微笑,吻上兰青的嘴。『我要把我最美好的一切还给兰青。』
两人彼此轻轻碰触额、眉、眼、鼻,不住轻柔探索着。
『今天晚上,就算我不说我喜欢兰青,兰青也会感觉到的。』衣衫褪尽,呼吸沉重中带着淡淡的喜悦,她偶尔笨拙些,却是满载着温暖春风送到他面前来。
『兰青,疼吗?』她注意到兰青手指微微抖着。
『……』兰青暗笑自己也紧张起来,稳下心神。他笑:『怎么……我最快乐的日子都是跟大妞在一块的呢!』
『所以,兰青非我不可。咱们一直快乐下去。』
『一直么……』
『嗯,兰青是老头了我也照顾你,不离不弃。』
『……』他掩不住笑意,这傻丫头在此时说这种杀风景的话,真不知该说她心眼实还真是蠢姑娘了。
云雨之欢对他来说,一向是刹那激情,只有rou体攀上高峰的快乐,不曾想过另外要得到什么,唯有对大妞……唯有对大妞,他贪心地想要更多。
他小心翼翼引导着这笨拙又想取悦他的妞儿一块并行前进。
无尽的喜悦涌上心头,微湿的长发纠结,暖洋洋的欢愉流荡在两人之间。不住吻着,深深浅浅探索彼此的极限,尽情收下彼此送出的美好。
缠绵至极点,犹如身落万丈悬崖,短暂失去控制,但他心甘情愿,心里百般欢喜,只盼没有落地的那一刻,直至稳稳落了地,他才知那跳落悬崖的刹那,身心被暖风包裹着,将他心底残留的鼓声一并送走。
现在的兰青,被大妞完完全全霸据着。
他轻轻抚过她通红的脸颊,她眼色蒙蒙,还带着残留的情欲,明明看不见他的表情,仍是回报地抚着他的脸。她微笑着,神色柔软着,毫不掩饰对他的喜欢,不掩饰她的疼惜。
『瞧你,哪来的姑娘在洞房花烛夜这么大方还不害躁呢。』他沙哑道。
『我要是害躁,兰青跑了怎么办?』
那声音,跟他一样的沙哑,兰青自是明白方才她得到多少的快乐,因为,他也得到同等的快乐。
他将她搂进,吻上她的额。『有点困?』
『嗯,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累。』
他连笑数声。『那就睡吧,明天还要开张大吉呢。』
『嗯。』她合上眼,紧紧抱住他的腰身。
『大妞,你终于是我的呢。』
『兰青也终于是我的了。』她道。
兰青又想笑。她会这么说,当然是要他安下心来……他真的很欢喜很欢喜。他听见她呼吸还没有稳下,轻轻抚着她的发,让她更舒服地入睡。
在不知不觉里,他也慢慢陷入睡梦里。
他怀里的长平,微地一动,连忙张开眼,平常很容易被惊动的兰青这次竟没被惊醒,她心里高兴,跟着合目,双双熟睡去。
一早,她醒来,发现兰青比她还要早起。平常兰青早起她不意外,但昨晚她以为兰青累坏了,至少,她是还想睡觉的。
她下了床,梳洗换衣后,看见小窗外兰青的身影,她推开门,见他今天心情颇好穿上一身白袍。
兰青不太爱穿白色。『白色已经不适合我。』他曾这么说过。
但今天,他过腰的黑发居然没束起,一身白袍随着暖风飘扬,还赤着脚站在院里呢……
他似乎在沉思或者享受什么,美目半垂,动也不动。
『兰青?』
过了一会儿,他才起了动作。他慢慢回头看向她,朝她盈盈一笑。
『大妞,睡得好么?』见她呆住,他扬眉。『怎么了?』
『……兰青……今天很高兴吗?』
『嗯?这是当然。』他眉目在笑,轻松至极。『昨儿个我没听见鼓声昵。』
『鼓声?是兰家鼓声?』
『好像吧。』
是平常杀人的鼓声,还是兰绯那天在船上让兰青恐惧的鼓声?长平一时没有接话。
『大妞,过来。』
长平走到他的面前,细细看着他快乐的神情。
他替她拨着长发,愉悦笑着。
『兰青,你今天好美。』她沙哑道。没有平常的算计、没有平常的阴影、没有平常的不安,原来,无垢的兰青,是这么的美丽。
『是么?』他不以为意。
『我真的能使你这么这么的快乐吗?』昨晚的亲密,能让兰青这么这么的安心吗?
他但笑不语。
长平朝他笑着。『那我天天都让兰青这么快乐吧。』
他眨眨眼。
长平执起他的双手,在他手指关节上轻轻一吻,然后笑着推开大门。
门外,城里的人已经开始迎接这个早晨,准备一天的工作了。
长平深吸口气,大声喊道:
『我喜欢兰青!我就是喜欢兰青一个人,我跟他,不离不弃!』
路过的百姓停住,纷纷往这里望来。
兰青一愣,而后哈哈大笑。他就地而坐,也不怕干净的白袍沾上泥块,笑声不绝,直到长平合上门,回到他的面前。
她也在微笑,弯身让自己的额面与他的额相抵,再让彼此呼吸交错着。
『兰青,我天天喊,喊个五十年,你会天天都这么快乐吗?』
『五十年啊……你是说一就是一的傻姑娘。你若天天喊,我自是天天如此的快乐。』他柔声道。
『嗯,那我天天喊,让每个人都知道我是喜欢兰青的,我与兰青总是一起的。』
『好。你喊一天,我就快活一天,大妞这一次咱们谁也不在家等着谁,就这么一直一起走着。』
『嗯,咱们这次谁也不在家等着谁,就这么一真起走着。』
18番外3
这个头有点大、那个五官有点皱,还有,那个那个也太小孩子气了吧……从二楼的窗口往下看,李今朝真是愈看愈闷,咕噜咕噜直接灌了半壶酒。
这年头,怎么小姑娘都长得不一样?连像个大妞的姑娘都找不着。她闷着气,又灌了几口,听见楼下喊道:『春香公子,请。』她含在嘴里的烈酒差点一口喷了出去。阿娘,她从不去掌握傅临春的行踪,他身为云家庄的写史公子,东奔西走是常有的事,而她是云家庄掌握生计的主子,也是时常乱跑,她总想,天下之大要偶遇很难,今天还真他娘的巧……
酒楼的雅房以垂地珠帘相隔,珠色偏暗,能适时掩去雅房贵客的部分面貌,同时,也避免完全的隐密让雅房里的人做出不雅的事来。
春香公子遇春则香,芳香令人身心舒畅,唯一一点不好,就是很容易让亲近的人沾上那个味儿,现在正是春天,跟他过一晚上肯定全身染香,她完全没有兴趣在这时候遇见他。李今朝只手托着额,脸蛋微微撇向窗外,眼不见为净,反正当个缩头乌龟她早习惯了。
那些江湖人陆续上楼来。她似乎闻到香气了,香气极淡,令她想起兰青身上的气味。
大妞她……捱得住兰青身上那能左右人本能的媚香吗?
『这酒味……真香啊。』傅临春忽道。
李今朝小心肝扑通通跳着,继续支着额,斜看窗外。窗外景色好啊,景色美啊……
『这酒楼的今朝酒是一绝,入口芬香,喝完七口后,保证不但快活似神仙,睡上一觉,所梦皆是美梦,今朝有酒今朝醉,春香公子可以一试。』
那声音如暖阳,轻轻拂过李今朝的心头,但,心肝依旧扑通通的跳,她左手支额,右手撑着酒壶。这酒壶岂止七口,十七、八口都不是问题,她手一软,任着酒壶滑落桌下,脚尖一顶,让酒壶安全落地。
她没喝酒,哪有喝酒……
她听见他们转入对面雅房,不由得暗松口气。傅临春为人随意,什么都能配合人家,来酒楼喝酒是小事,不过,自她戒酒后,他也未曾沾过一滴酒,就不知,他要喝了这种今朝酒,会作上什么美梦?
江湖人的事她一向没兴趣,也不想去探听,遂半眯着眸,心里哼着小曲,半盹半醒,等着他们离去。
以不变应万变,是她一向作风。
『姑娘,酒壶呢?要不要再来一壶?』店小二见她这头空空,殷勤地问着。
他娘的……她嘴里动了动,最后忍气低声道:
『来一壶茶吧。』
『什么?』
『……茶,随便上一壶茶。』她咬牙切齿。
店小二终于听清楚了,连忙下楼煮茶去。
偶尔,其它雅房有着私语,她不曾细听,就这么轻敲着桌面,望着窗外的细雨。
茶来了,她也不去喝,就这么回忆过往的生活。她的人生不必靠回忆去度过,但这几年,想起大妞时,她总是掩不住满心的失落。
有人说她是重情重义,但,她才不管这什么情什么义,她只知心头曾无比重视的小朋友就这样走了,她就不懂为什么为了捞什子江湖不能共建未来?
她眼眶蓦地红了,心里极度不甘。大妞是她自小看到大的孩子,也许在他人眼里不是最好的那个,但她心里,大妞绝对是顶尖儿的。
泪珠滑落,她也不想去抹。到哪天呢?要到哪天,世人才会忘记关家血案、忘记兰青?要是她去见阎王了,世人还忘不掉呢?
那,她岂不是连大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这些江湖人多讨厌,明明不干他们的事,为何这么爱去挖掘旁人的伤痛?
不是说今朝酒能令人入美梦吗?怎么她想的都是些难过事?
『要关窗么?刚喝了酒,就这么趴着睡,雨要打进来,准会受风寒。』
温暖的声音响起,她也不想理,只想这么沉浸在回忆里。与她同桌的人弯下身,拎起那酒壶,直到她听见水酒倒入杯里的水声,她才回过神。
顿住。
阿……阿娘喂!她眼角怎么瞟见熟悉的红袍就坐在桌子的另一头。本是爱困的意识全被吓醒,她下意识摸上店小二刚放的茶壶,但扑了个空。她直觉抬头,对上傅临春的春眸。
他微微一笑:『醒了么?』
她东张西望,二楼各个雅房早已无人,只剩她这一桌,她嘴里动了动,但又闭上嘴,怕嘴巴一开,酒气便泄了出去。
傅临春招来店小二,道:『再上三壶今朝酒吧。』
店小二一愣,答道:『一壶一个人喝已是过多,爷儿……』
他轻轻晃了晃将空的酒壶。『既然这姑娘都喝了快一壶,我喝个三壶也不打紧,去拿来吧。』
李今朝暗咒一声,慢慢坐直身子,等店小二送来三壶今朝酒后,她才问道:『你不是跟些江湖朋友一块来的吗?』
『今天晚上华家庄在此地借阅江湖史,自然有人忙着上门去。我看这儿风景好极,就留下来喝上一杯酒。』
李今朝见他还真的倒了一杯,不由得心疑。他喝不喝酒一向随意,但自她养生后,她也没再见他碰过酒。她嘴里温着:
『你是老字号的写史老大,他们不来缠你,却去看华家庄?』华家庄近年在江湖跃起极快,但也不至于完全盖过云家庄的锋头啊。
『最近不知哪儿来的贼儿,只要哪儿展出江湖史,他便偷去烧了,与其说大伙去看华家庄,不如说,各自兴致勃勃想要擒下这贼吧。嗯,你也喝啊。』
他替她倒了一杯,还是满满一杯呢。
她心神不在酒上,喜道:『难道是兰青……』
『不是他。』傅临春一口饮尽那烈酒,说着:『他是聪明人,自是明白许多事靠的不是史册流传,而是人们口耳流传。』
李今朝闻言,沮丧地又软了下去。她也一口喝尽那杯酒,失落地说道:『不知他俩,至今过得安好?』
他又为二人斟满酒,慢吞吞道:『自是安好。大妞个性沉稳,必能稳住兰青。』
胡说八道!明明几年前他说过兰青心狼手辣,若是一个差池,大妞必会死在他手下,所以,让无浪陪着大妞去了。
现在就算安慰她,也不必安慰得这么夸张。
她是不信兰青会杀大妞,她只想知道这两人过得好不好。任何朋友在她心里都重要,可是,每个人都是成年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去处,唯有大妞,在她心里还是个孩子。
跟她一块玩到大的大妞,在她受风寒时守在她身边的大妞,看见她偷喝酒就打她的大妞……她眼泪又滚落出来。『我总是不懂,她有什么错?为什么要让她清醒过来?』
『嗯……也许,她清醒过来后,会过得更快乐。好比,她能姓关了。』
『快乐?哼,五年不眠不休地练武、担心兰青,这也能叫快乐……』李今朝一顿,讶异地对上他的眼。『她能姓关了?』
『听说有个小镇路过的女大夫很神,专治一般病症,她自称姓关,叫长平。』
『……小镇?』她顿时恍悟。必是葬着关长远夫妻的那山下小镇!
大妞十二岁那年,她曾陪着大妞上山去扫墓,而后年年都是她陪着大妞,这几年大妞不在,她怕大妞无法尽子之孝,照样代大妞上山去扫墓……这么说来,她们曾擦身而过了?
『是今年么?』她赶紧问着。
『是啊。』
那表示大妞过得很好,才有余力去祭拜爹娘。这个傻妞!这个傻妞!老天待这个傻妞还是好的!李今朝心里激动,真巴不得明年快快到,她去那儿等着大妞,大妞是变高了是变胖了,她要好好看个仔细……她思绪忽地一顿,看着他,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你一直差人守着大妞?』
他摇摇头。『既然他们有心跟江湖做切割又何必穷追不舍?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那小镇里有百姓到大城市谋生,跟客人提及这女大夫的善心,后来又传到云家庄自家人耳里,这才知道大妞曾在那儿出现。』
『这么巧?』不,不能说巧,该说是,世上哪来的秘密可言?哪怕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只要有人,那迟早会传开来。
因此,当年大妞才会毫不迟疑断个干净。
李今朝本想明年私下与大妞见面,此时如冷水兜下,原来,大妞早已看穿一切了吗?早用她的眼睛发现世人多么在乎其它人的流言吗?
『关……她肯说她姓关了……那就表示她有能力保护自己,不让关家蒙羞,那就好,那就好了……』李今朝泪眼蒙陇,心知将来见面的机会并不大了,至少依兰青性子,十年内要再见面不可能了。
兰青选择跟大妞一走了之,连句告别也没有,在他心里,只怕唯一能忍受的江湖人就是大妞,她不能再试着去跟他们接触,兰青不需要任何一个熟知他过去的人出现在他面前。
李今朝抹去眼泪,深吸口气,哈哈大笑:
『罢了,既是两地各自快活过日,又何必心系见面昵?』
『你能想开是最好。』
李今朝豪爽要一口饮尽杯中酒,忽地察觉有些不对劲。
傅临春竟没要她戒酒?不知何时,傅临春手头那三壶酒已空了两壶。
她心知有异,连忙按住他要倒酒的手。
『傅临春,你何时成了酒鬼?』
『怎么你喝,我就不能喝么?』他慢条斯理道。
『……』
傅临春悠闲地继续饮酒,李今朝脸绿了又绿,见他还真的想喝尽这壶酒,她……她栽了!
她抢过剩余的酒壶全倒在地上,傅临春无辜地看着她,她咕哝:『娘的,没见过这么坏的人……』想跟她玩『两败俱伤』,逼她收手,她真是见鬼了才会爱上这种人。
『嗯?』
『既然我已经没有诚信了,那你说,怎办?』
『今朝也不必许下什么承诺,饮酒虽是伤身,但你要喝,我就奉陪。不管你在哪儿喝,我都陪着,你喝上一壶,我就喝上两壶,你道好不好?』
那好好一个男人不就成了地道的酒鬼?她瞠目,无心再想大妞的事。
这傅临春看似随和,但要触及他不快的事,他简直跟个恶鬼没有两样。她暗自寻思片刻,把自尊非常轻易地踩在脚下,讨好笑道:
『何必把自己搞得这么惨呢?不如罚罚我,唔,跪算盘好了。』女人弄,不算什么,她很乐意弄一下。
傅临春微笑:『跪什么算盘呢。跪在你膝上疼在我心头,没什么意义。』
『……』她说肉麻话很正常,这男人说这种肉麻话她只觉浑身发颤。
『这样吧,今晚我不离城,我去找你吧。』傅临春还是一脸无辜地。
咕噜咕噜,李今朝仰头把苦药喝个一干二净保证今晚可以撑到天亮。
傅临春平常随和得紧,两人间的亲热也多半是她主动,但偶尔他被惹毛了,那就是江湖血腥再血腥啊!
她深吸口气,精神极好,准备今晚先拿本黄书培养一点感觉,以免跟不上狂野的傅临春……她摸摸鼻子,不小心碰到毛绒绒的耳环。
这耳环,跟大妞少年时戴的是一模一样的。她总是念旧,不肯换新,每年过年她老是大红衣,不知大妞现在过年时是否也穿着红衣?
她俩总是亲热得很,大妞一直只有她跟兰青……有什么好东西都送给她,以前的大妞傻气生气就会拿额头去撞人,高兴时又躲在她跟兰青身后,哪像现在她长大,什么眼泪都要往肚子里吞。
她心里感伤,却也知道自己再这么感伤下去,别说她会像个龟孙子软弱地摊在那里前进不了,以后大妞回来时真看见墓碑,她想不只大妞会哭死,她在墓里头也会爬出来跟大妞抱头痛哭。
她静静拿下耳环,小心收起。这耳环,就留下,等将来大妞回来了,她再一块戴上。
门轻轻敲了。『今朝?』
来了!李今朝眨眨眼,输人不输阵,她微敞外衣,露出热情如火的红肚兜,掩嘴轻咳一声。
这就叫,化危机为转机,江湖血腥嘛,那好歹各自拨一点血,分享分享完成它就好。
她笑嘻嘻地打开门,接着一阵沉默。
是温暖如阳的傅临春没有错,错在这人穿错衣物。
『……夜行衣?』她扬眉。
傅临春微微一笑,替她拉妥腰带,合拢上衣。
『我带你探险,不穿着夜行衣,难道还要一身锦衣出现在众人面前么?』
『……』她哭了。
这也叫探险?不如直接把她丢到天上,荡一荡再放她下来吧。她惧高,不只惧高,只要『跑』得比马车还快的她都怕。
他娘的,以后她再也不敢喝酒了!她手脚并用,紧紧攀住唯一的浮木,脸蛋整个埋进他怀里。晶盈的泪还挂在颊上冰凉凉的。
直到风劲停止,她还不敢抬起头。
『到了。』他轻声道。
到了?李今朝自他温暖的衣间抬首,看见他俩正在屋檐上,远处有吵闹声……是在闹区?
『……我怎么觉得,咱们是梁上君子?』
『猜中。』傅临春嘴角轻弯:『抓稳了。』他倒挂金钩,李今朝跟着头脚颠倒,差点脑冲血。
她机灵地闭嘴,不让恐惧溢出口。她见傅临春指间灵活,竟然能把大锁的窗子推开,随即,他托住她的腰身,先送她入屋,她还没站稳,他就跟着飞身落地。
屋子黑蒙蒙的,她仅能借着月色,及时瞥见屋里都是书,接着窗子一关,尽黑。
傅临春点亮烛台,让她拿着,他在那些书上寻找着。
她眼骨碌碌转,低声问:『这是华家庄租来的屋子?』
『嗯,是啊。』
『你就是那个偷了江湖史烧了江湖史的……书贼?』
『是啊。』
这有点不对劲。明明傅临春下午才说毁了江湖史,也不会让关家血案自人们口耳消失,那他……
何况他遇春则香,此时正值春夜,待在这种密闭屋里香气更浓,不怕他们发现吗?
李今朝见他取出两本册子,上前细看。『江湖美人册?』
傅临春瞧她一眼,笑道:『江湖上有没有美人,都无所谓。』
『那倒是。』她咕哝。
傅临春熄了烛火,托着她又开窗跃出,亮起火折子就地烧了美人册。
『美人册里有鬼?』
『没有。』
『但你企图塑造美人册里有鬼。』她脱口。
傅临春嘴角噙笑。『心里没鬼,这册里又哪来的鬼?今朝,有些东西留下,只是伤人而已,那留下又有何意义?』
『正是。』李今朝十分配合,只是要烧的话就该烧兰青的事迹才对。蓦地,她瞪大眼。『声东击西?』
傅临春微笑点头。
不烧兰青的事迹、不烧关家血案,正因烧了更容易引人注意,不如去寻些不重要的小事迹来烧。
『江湖事不过如此,一旦目标转移了,目光便跟着移开,过两年,再烧些大事件,迟早烧到关家血案。』
李今朝闻言,心里一动。他分明是打算分次慢慢烧掉江湖大事,不只兰青的事、不只大妞的事,将来,许多江湖史将陆续消失……
她低声重复:『有些东西留下,只是伤人而已,那留下又有何意义……春香,你这念头存在多久了?』
这么凡事无所谓的人,是什么让他有了此念?
是从……火烧云家庄汲古阁,毁去描写李今朝那一段伤心史开始吗?
傅临春唇角略挑,看向她。『有人来了。』
她一怔,再一细听只觉好像真的有人往这里奔来。
『那咱们还不快走?』
傅临春笑道:『好,走了。』
不待傅临春主动抱她,她赶紧像条蛇一样紧紧缠住他。傅临春眼底带柔,直到人声过于接近才施展轻功跃上屋顶,绝尘而去。
这样的夜,不要再来一次,她的小心肝绝对无法再负荷。
她一整个人滚上床,满面倦意,准备睡它个天翻地覆。见鬼的提精神药物,她才熬个夜就快阵亡了,要让香香下手,她大概又会死在沙滩上了。
她困意浓浓,想着今晚的事,想着明明现在是春天,傅临春全身芳香不就等于昭告世人春香公子曾入那间屋子吗?
他要去杀人放火,带她这个没用的废物做什么?挑战自己神人地步吗?
她模模糊糊地想着,眯眼看着他坐在床边。
『累了么?』他柔声问道。
『嗯……』她扑上前抱住他的腰,深吸口气。『香香,今晚欺负一个累得快半死的人,一点乐趣也没,不如改天再战。』
傅临春眉目净是笑意,他和衣上了床,笑道:『你这体力真差啊。』
跟你比当然是很差,她咕哝:『以后我多注意就是了。我只是想大妞,不小心多喝了点……』
傅临春俯下头吻住她未竟的话语。
李今朝心跳一下,直觉回应。今晚傅临春是想把她的精力榨个精光是不?偏她就是典型的嘴里说不吃美食,但美食送到嘴边,她就算是一只脚入棺材了,也要拼着命把这美食全数吞光光。
她开始拉开香香宝宝的腰带,开始垂涎,开始……就算rou体疲累,但她心灵很活跃,顶着黑眼圈,照样要拼命……娘的,她根本命中注定会死在床上吧。
『……春香公子在吗?』
傅临春抓住她的小手。『嗯,有人。』
李今朝迷迷糊糊地,还搞不清状况,直到听见有人敲着门喊着春香公子,她才回过神。
傅临春细心为她拉妥衣服,笑道:『帮我开门好么?』
『……好啊。』香香宝宝此时香艳刺激,被她吻到保证连男人都会心猿意马,怎能让外人看见?
她下了床,穿上鞋,低头看看衣衫整齐了,才上前去开门。
她愣住。这么多江湖人?
『……原来是……』有人看着她的脸,一时说不出话来。
『是春香公子的夫人。』另个曾看过她的江湖人道。
『原来是夫人啊!』他本想问傅临春在哪儿,但见李今朝一双黑眼圈跟被吻过的香肠嘴……她身上也缠绕着春香公子的香气……
『怎么了?』傅临春出现在她身后。
李今朝回过头,皱皱眉,觉得有点不对劲。
『春香公子……是咱们误会了……』江湖人吞了吞口水,看着春香公子衣衫微乱,一身荡着春意。
『误会?出了什么事?』傅临春十分之无辜。
江湖人咬牙切齿。『有人竟冒充春香公子……差点上了他们的当!春香公子怎会做出烧史这举动?』
『又烧成功了?』傅临春慢吞吞问。
『正是。』江湖人一脸怒气:『这次烧的是美人册,里头必有问题。现在华家庄正在翻阅那些相关史册,看看里头到底有什么秘密?』
『嗯……要我帮忙么?』
其中一名前来的华家庄青年抢声道:『不必多劳。春香公子还是多担心自己,有人想冒充你毁坏你的名誉呢。』
傅临春闻言,点头。『云家庄自会调查的。』
等这些江湖人鱼贯离去后,李今朝慢吞吞地关上门,慢吞吞面对他,慢吞吞地问:『傅临春,你拿我当你的不在场证明?』
『嗯……一点点。』
这还分一点点还多一点的吗?李今朝也不介意他有没有利用她。
她只问:『我瞧那华家青年不怎么信你。』
『不信才好啊。』他笑若春风。『正因不信,接下来江湖上不就风风雨雨,传上许多,傅临春到底跟那些江湖美人册有什么仇?或者,到底傅临春被谁恨上了,竟利用他身上香气作案……』
这根本是无事生非,李今朝想道,但,他是江湖赫赫有名的春香公子,这生非起来,至少会传上好几个月,要是到时他再去烧,只怕这烧史事件的八卦还真会野火烧不尽的传下去……接下来几年,只要不出大事件,八成他会是江湖八卦之首。
『嗯?』他笑弯了眼。
她下意识擦擦嘴,看看天色。『天亮了昵。』让她很挣扎,就算会死在床上,她也想先把眼前的美人吃掉。
刚才那些人也不知看走傅临春多少美色了,她不抢一点回来怎甘心?
他拉着她来到床边,她才脱下衣裙上了床,他就和衣跟着一块上来。
『香香,今儿个您想当大老爷,我替您脱衣吗?』她笑嘻嘻地。
他让她倒进他怀里。『天亮了,你也熬了一整夜,等睡醒再说吧。』
她眨眨眼,发现试了几次无法压制住他,反而被他控制得死死的。她有点不甘心,就地起价:『今儿个晚上?』
『也好。』他非常之随和,绝对能配合。
『那晚上江湖由我主导?』她美目亮晶晶。
『可以。』
『击掌为盟?』
傅临春哈哈一笑,把她的小脸埋进自身怀里。『快睡吧。』
算了,傅临春要耍无赖时哪还管什么屁誓言?她全身一放松,还真的是倦意袭满身。到底是练武人体力好呢?还是她真的很弱鸡?
她感到傅临春轻轻动了动,让她睡得更好。她确实要睡着了,终于任着美食从嘴边走了,这样想想,那种一夜滚个几次床被的英雄事迹都是几年前的事了。
现在,她该不会早成土里的烈士了,压根没那体力连战七回合吧?
她意识迷迷糊糊的,心里不太服气。她这人嘴贪得很,如果让好吃的东西在面前晃来晃去,晃个几十年,她却吃得愈来愈少,她有多呕啊!
如同有美酒在她面前,她怎样也熬不住想去喝……不,鱼与熊掌总是不能兼得。她为了傅临春的美色……还是戒酒吧。
她下意识地摸上他的手掌,与他五指交缠才终于昏睡了过去。
近年的江湖传言都有些不可思议。
例如,兰家自江湖半抽身,兰家家主对各地美食十分有兴趣……甚至有一年不谈武,只举办一场驭食宴,各地江湖人以为兰家内有玄机,于是纷纷上门……
『听说还真的是驭食宴呢!我还听说。兰家弟子本是面目姣好的纤细少年,都被这些美食养得白白胖胖,一个个都是小胖子昵。』老百姓津津乐道。
『听起来,江湖兰家改行入厨界了似的,会不会里头有古怪?』江湖对他们多遥远,偶尔听见来城里的江湖人闲聊一些特别的事,赶紧记下来当茶余饭后的有趣话题。
『还有还有,听说现在江湖人有一半以上的人在替春香公子找仇人呢。好像有谁冒充他,到处烧了两年江湖史呢。』
有大婶接道:『谁是春香公子啊?』
『大婶,你哪儿不舒服?』坐在药铺里的年轻姑娘开口。
『哦,关大夫,这几天我老是肚疼跑茅厕你替我瞧瞧,我是哪儿有问题了?』
她静心把脉,任着那排队的百姓吱吱喳喳聊着一些听来的江湖趣事。她写下药单后,那大婶忽地倾前低声问:
『关大夫,你相公的脸是怎么毁的?』
她笔一顿,没察觉送饭来的男子耳力极尖,听到这话后在药铺门口停步。
她停顿到男人几乎以为她不懂得说谎了,她才道:
『兰青为了我,才受伤的。』
『好好的相貌就有疤,实在可惜……关大夫,你每两天在这小药铺里帮忙义诊,有没有考虑替你家相公找个人照顾他?我看他卖面也是挺辛苦的。』
男人一直看着她。
『家里也没有什么事,不用雇人来打扫了。』
男人低声轻笑,走进药铺。『大妞,吃饭了先暂停吧。』
『嗯。』长平把药单交给大婶,任着兰青拉她走进后堂。她先把双手洗个干净,想坐在椅上吃面,哪知兰青笑着端着面不坐下。
她性子极好,肚子饿了哪儿有东西就往哪儿吃,都能配合的。她微微一笑,上前身子轻轻碰触到兰青的,让他面上起了欢喜,才任着他拿一碗面她吃一口他吃一口。
『傻姑娘听不出刚才她的言下之意么?』兰青笑道。
『听得出,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
『说什么呢?』
『兰青是我的,自然不能把你分出去。』
他赞许地多喂她两口。『原来你也不傻。』
『准是我白天喊的不够大声,改明儿我再喊大声些。』
他掩不住笑意,索性把剩下的面全送进她嘴里。他的脸颊轻轻蹭着她的脸,他总是喜欢她碰触他的,随时碰着他,让他知道这傻妞不是梦,一直陪着他,喜欢着他。
每次,就算恶梦了,只要想着这妞儿一直在,他就能清醒过来。
『你心里不曾想过其它人么?』例如李今朝。
『想,很想,我跟她约定好了,以后一定有机会再见面的,所以我不急。』她把兰青袖子卷起,把脉确定他身子不错,心绪平稳。这几乎成了她的习惯。
兰青轻抚她的脸,轻声说道:
『现在,我还不想看见他们。』
『我知道。』长平替他把碗筷收拾入篮。
『我跟兰青还有那么长的日子,就算等我五十再回去也可以,那时今今白发了,我也认得出她。兰青,你回去顾摊子,傍晚来接我。』
『好。』他柔声道,吻了她的眉心,才拿起篮子走出后堂。
那些小病症的病人还在闲聊。大妞真是大才小用了,兰青忖道,一些小病症她还这么认真……偏她认为小病不治,容易成大病,所以不论大小病症,她总是非常尽心在看。
他步出药铺,回头看她一眼,她坐回桌前准备替下一个病人把脉,抬眼对上他时,她满面都是宠溺的笑意。
静静的笑、令他安心的笑,不曾大声笑过,但,他就要她这样笑着,每天叫着他的名字,夜里用她的体温暖着他的身子。
如果不是看见她在他身边过得快乐,他断然不会这么任性地对她素求无度。
大妞、大妞,他心底唯一在乎的傻姑娘。
他宁愿永远不回头,也要保有现在这样平静快乐的日子。
他摸上发问戴了几年的碧玉簪,愉悦地回面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