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看向崔怜君,显然这个小书生十分高兴简求春的赠礼。呸,这年头是怎么了?很流行小书生吗?
怜君笑满腮,紧握着钟爱的小玉兔不放。他开口:
"简兄要送姑娘好礼,自然要送珍......"语气一顿,面露刹那古怪,他差点像笨蛋一样跳下陷阱。
简求春的眼神只有他看得懂,那漂亮的眼底掠过极快的探究。七焚都是鬼,只有鬼才那么精,绝对是昨晚梦境有什么不对劲,这才教简求春有所怀疑他是春花。春花最爱玉,当然会想拿到玉!
有怀疑没关系,他马上灭掉它,怜君闷着气想,嘴里却笑:"要送姑娘好礼,当然要送玉啦。那这珍珠簪子怜君就厚颜的收下了。"
简求春一笑,当着怜君眼巴巴的眼神收回小玉兔。
"怜君,你眼里没有恶意呢。"
"恶意?求春兄对我很好,我又怎会有恶意呢!"怜君小心地答着。
"我待你真好?"
"......是啊!"肯把不要的书全送给他,这还不好吗?
"那你可要记得回报我,别让我失望哪。"简求春和气笑着。
"......"怜君从很久以前就知道自身并无惊世才智来吓唬人,他只是个普通级小人物。但,简求春这句意味深远的话儿他听出来了。
以前简求春是这样说话吗?他记得简求春与春花说话时,春花从不认为在跟个高人聊天啊!还是,简求春那时是降低自己层次在跟春花聊天,若真如此,春花该羞愧挖地洞了!
归无道一把拉过怜君,以身挡在怜君与简求春中间,以免这个清秀软书生一下迷惑南宫朗,一会儿又骗蓝蓝,这会儿连简求春都骗去。
他对崔怜君没有什么喜恶,反正皇朝人脸都是那副德性,他已经习惯......他凑到怜君面前,随便看向怜君的一双眼睛。
怜君也瞪大眼睛回视他。
归无道噫了一声。这双秀气的眼睛果然没有畏惧没有恶意......那又如何?出了个春花,不表示没有第二人、第三人......但归无道还是问道:
"你见我,如何?"
怜君屏息。这问题真耳熟,正是幼年归无道曾问过春花的问题,怜君自是不能回答一模一样的答案,遂装作凶狠,答着:"看了就讨厌......"话还没说完,后脑勺便被打了一掌。
他软弱无能,一回击一定会被打趴,那不如在心里自动和解吧......怜君含泪忍痛,当作归无道那一掌在替他打蚊子。
归无道耸肩,说道:
"三哥,这种人随便一抓多的是。春花或许是第一个,却不会是最后一个。"他瞥了眼楚秋晨,又不耐道:"三哥的一语姻缘,可要好好思索,别乱开口才是。"
简求春徐徐比了一个手势。
崔怜君与归无道同时惊叫:"你已经说过了?"
楚秋晨看向他,眼底难掩失意。
"嗯,不行么?"简求春微笑着。
不是不行,是对谁啊?会是谁呢?怎么没有随简求春回迷周城呢?怜君不得不承认,他好奇得不得了。
"怜君对这种事很有兴趣?"
"唔......我第一次听见这种一语姻缘,所以好奇心是一定有的......简兄,该不是跟......"怜君实在很想问,该不会是对楚秋晨说吧?七焚都是情感慢热之人,简求春不像是能在几天内就付出真心的人啊!
何况他有强烈的好奇心是应当的。这个一语姻缘令春花好奇了十年,好奇到人都死了还没看见个结果。如果能有个答案,他想,春花绝对不介意从坟里爬出来问个结果再躺回去。
"一定是没有用吧!"归无道皱着眉说:"我早说了,余桐生的话都是鬼话!什么一语姻缘,共生共死,都是屁。"
"嗯,都是鬼话。"简求春淡淡地比着,又看了怜君一眼。
怜君隐隐觉得不对。余桐生确实有两把刷子,否则春花也不会撑到双十才走......简求春的一语姻缘其中必是哪出了问题。他正思考,又听得归无道说:
"管他什么一语姻缘,要什么女人要不到,直接抢......"
"没用的男人才用抢的呢。"怜君插嘴道。
归无道慢慢转过头,看着怜君一脸抗议。他啊了一声:"我差点忘了,走走,地窑姑娘等着你呢。"
"等等,简兄......"怜君暗骂自跳火坑,要向简求春求教,但见简求春只是立在原地看着他。
接着,简求春朝他微微一笑,背过身去。
好个无情无义的家伙!
七焚这些男人,个个都是粗汉子。怜君暗地发恼,被拖出简宅大门之际,他听见楚秋晨轻声问:
"三爷,你要去哪儿?"
简求春不会说话,加上背对着怜君,怜君看不见他的眼神,只能从简求春隐约的手势看出--
......大佛寺?简求春要去大佛寺?一个不信鬼神的人,去那种地方做什么?难道还在怀疑他?归无道打断怜君的心思,骂道:
"真王八!崔怜君,你瞧那姓楚的女人,是不是真对求春有意思了?"
"......好像有那么一点儿。"怜君咕哝。
"那求春呢?是不是已经上了她?"
"啊?"怜君傻眼。这句话是不是太粗了点?
"你看不出来?也对。依我看,应该还没上。"归无道喃喃自语。拿楚秋晨代替春花一事,求春不表反对也不表赞同,可以说完全不在意南宫朗。
这样仔细说来,七焚间一直有一条线牵连着彼此。但自三年多前那条线彻底断掉后,求春便云游他处,难得回八风园一趟。
是啊!如今的八风园还有什么好留恋的呢?有时就连他都疑惑为何自己仍留在园里,还分神注意其他兄弟的状况,他哪来这么好心......
蓦地,他回神,看见崔怜君,又想起蓝蓝,便道:
"不管了!你这小书生,要真没开过荤,这次就是个机会!天老爷,要说你成亲过,不如先砍了我吧!蓝蓝想要你这童子鸡,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怜君满面胀红,又气又恼。七焚之中,归无道明明看似有少年气质,天生可爱的娃娃脸,说起话来却是粗鲁得可以,粗到他耳朵都快要受伤了!
简宅外,怜君被迫让归无道拖着走,他自知逃不了,道:
"好了好了,我自己上马车就是......要去就去嘛!"话才说完,立时出现震耳欲聋的爆裂声,震得他短暂失去耳力。
怜君顺眼瞧去,竟是不到十步距离的马车轰然爆炸!
"这是怎么回事?"归无道讶道,想要上前察看,却被崔怜君抓得死紧。他一脸疑问,回头看这小书生,这小书生颤抖地指着简宅隔壁的丧家--
"那是......那是谁的家?"
归无道心知有异,沉声道:"是告老还乡的老将军所居之所。怎么了?"
怜君垂着清秀的脸儿,不再抬头。
"归无道,你......回去!"他双手微抖,自袖间变出一面奇怪的铜镜。
"出事了?"归无道两手空空,没法变出他惯用的长戟,但他确实知道有事发生了。
归无道面色沉着,视线半抬。带冷的天空依旧,周遭也如常,只是今日大街异样空旷......不对,刚才下马车时,明明热闹得很,为什么巨大的爆炸声却无人出面观看?
他见的血腥事不少,但这种吊诡之事却是头遭见到。思及此,他一凛,浑身紧绷起来。"小事小事而已。"怜君苦笑。
"我以为是四月初三才发动,没有想到余桐生在迷周城设的法术已开始崩坏了。天空之上,有你看不见的冤气,你无法对付,你进简宅,去找简求春,别再出来。"
"你在胡扯什么......"话还没说完,冰冷近乎到污浊的气劲扑面,归无道一愣,瞧见怜君面色大变。
不必这小书生再说,他本能反应捞了小书生跳离原地。
那地面立时轻崩!"见鬼了!"归无道瞠目。
"归无道,你先走!"
"我先走?"归无道一震。是啊!他讲什么义气?他的义气是讲在自家兄弟上的。甚至,有朝一日,生死危急之时,他还顾不顾其他兄弟,他都不敢肯定。毕竟,七焚出身众所皆知,纵有几分情感,但临到关头,当然会先保住自己,更何况去保个无亲无故的崔怜君了?
"好,分头走!"归无道当机立断。
怜君抬眼,冲他一笑,道:"小心为上。"
归无道盯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掠身而去。
怜君头也没回,抬眼望着疾冲越过的冤气。
天空灰蒙蒙的,带丝阴气。阴气始于若有似无的黑色气旋,这些猖狂冤气不算多,他绝对可以应付。
他动了动镜面,轻声吟道:天灵灵,地灵灵,人为阳,魂为阴,阴不过阳,阳不过阴,不越阴阳两界:万有今生来世,冤魂索命非天理,速入阴魂镜!冤魂索命非天理,速入阴魂镜!怜君转身举镜,迎睇击向归无道的黑色气旋。
地府之咒令这些蜂聚的冤气转向,直逼怜君而来。
就该如此!
怜君嘴里重复吟唱着地府锁镜咒,调整着镜面,打算一鼓作气将冤气收进镜里。
这次算是牛刀小试,若是成功,他想,四月初三那几十万冤鬼留下的惊人冤气应该也能收进阴魂镜里。
他不住调整镜面,但始终对不准......不对,不是他动作过慢,而是冤气太快,快得他锁不住! 
他面色震骇。判宫舅舅,我不懂武啊!您派我上来时有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啊?
"崔怜君!快闪!"归无道本意引开这团不知见什么鬼的玩意,哪知它临时转移目标。
他马上奔回,已是不及。
怜君惊叫一声,浊冷冤气自背后偷袭,他不及转身迎敌,先护住阴魂镜再说。镜要破了,那什么也别玩了!
那气劲强悍,怜君紧闭眼,感觉自身腾空起来,该不会是要他这个地府使者活活摔死吧!
随即,有人一把扣住他的腰身,硬将他扔在地上。
怜君抿嘴忍痛,这人使力极大,差点把他摔得腰骨断裂。
真狠真狠......怜君半掀眼眸,瞧见有个男人正背对着自己。
这男人,一身书生白衫飘拂,长发在方才的混乱间临风飞舞,高挺的站姿十分肃冷,杀气四溢。
简求春!怜君见他慢慢拿出银制手套,不由得心一跳,想起梦境里那双血色瞳眸。简求春是七焚之一,自然也是杀人无数,只是,怜君从未见过他杀人的模样,他印象中的简求春,永远是面带微笑的书生。
"简兄......那是阳世凝聚的冤气,你对付不了的。"怜君轻声提醒。七焚杀的是人,鬼不在此限啊!
背对他的男人缓缓转身面对他。那双腥血的瞳眸复杂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凝神扫过周遭。
怜君心一跳。那眼神他只看懂"气故人、恼故人、怨故人",而这故人指的就是春花。其余复杂的涵义,怜君再也看不懂了。
"崔怜君,回八风园去!"有人代简求春说出了心底的话。
怜君闻言望去,对街斜角的娃娃脸青年连看也没看他一眼,全身正蓄势待发,瞟着街上每一处有可能爆发的地点。
乌云遮住了日阳,空气中扬着腐余的气味,闻者鼻臭。见不到日阳,人匣无影得以立足,怜君自知此刻蒙住天眼,绝非天意,而是冤气所致。
眨眼间,腐味再度袭来,怜君大喊道:"左边!求春,左边!"
简求春毫不迟疑,立刻击向左边。
刹那惊人气流遽然爆裂,毫光进进,白色的身影淹没其中。
怜君惊愕七焚的实力,他狼狈地连退数步,高举镜面,趁此机会大喊道:
"冤气速返!"
收到了!
怜君见部分冤气收入镜面,心中一喜。这面镜,果然有用,有用......细小的破裂声,令他僵住。
镜面出现一道裂纹。
他傻了。
判官舅舅,您不是说阴魂镜可以纳入几十万鬼的冤气吗?现在才多少啊......您老人家是在耍我吧?
"别破、别破啊!看着我的面上,别破啊!"
噼里啪啦,裂缝如密网,迅速霸住整个镜子,砰的一声,全碎了。
怜君呆若木鸡。
"地府崔怜君,撤!"
白绫破空缠上怜君的腰身,怜君凌空飞起,先前所站之地立时塌陷。
怜君回神的同时,跌入阵法之内,尘土飞扬让他连咳几声。他紧紧抓着裂成两半的镜子,抬眼对上站在阵法中的少年。
"真有地府......"楚思行喃喃地道。"地府的鬼,怎么一点也不像鬼......噢,真是见鬼了,我竟然比一个鬼还厉害......"
怜君没答话,转头盯着同时被震离数步的简求春与归无道。
"别踏出我的阵法!"楚思行拉住他,道。
怜君回头看着这少年。这少年随兄长而来,平日沉默寡言,但却夜闯玉春楼,察看春花的棺木。而他只是个十来岁的人,竟然还懂得符法道术。
符法道术?道、佛传教才百年,何时进展到皇朝老百姓连符法道术都懂了?那不是别的世间才有的吗?佛理又是谁开始传入皇朝里呢?
说起来,连春花如何来大兴皇朝的,也没有人能给他一个解释,道义佛理的传递与春花,三者间有何关联?怜君无暇凝思,只专注地观察这些冤气。
简求春与归无道,迟早会有疲态。七焚王恶,平日冤气难以近身,今天爆发,只怕是从今天开始到四月初三那天,七焚运势略低。
谁让他们低的?
楚思行再道:
"那日初见夜里,我意图以咒刀杀你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却被南宫朗阻挡下来,想来他知道你上阳间是为这些冤气,人要是非分明,我该跟你说声道歉。"
怜君心不在焉地问道:"你来迷周城,也是为了冤气?"
"不是。我来迷周城,是想看能不能与四爷巧遇。他是皇朝中精通鬼神之人,如有他指点,说不得我的符法道术更有进展。不过,我想,不用求他指点了。这法术是我临时布下,能防杜这些腥臭的冤气,甚至,比你的能力还妥当,我该算是当代大师了吧。"语气中小有得意。
怜君闻言,看了他一眼,暗恼判官舅舅简直是在玩他!这种镜子......他气得扔了镜,取出腰间一堆令牌。
"你要做什么?"楚思行略带好奇。他第一次遇见地府之鬼,竟跟个人没有两样,而且比皇朝人还要弱,留在阳间的冤气都比他较强些。
"开天眼。"怜君答道。"简求春撑不了多久,不开天光,冤气难散。"
他取出一块小巧红牌,正要开口,忽地法术大破,楚思行一下就被震晕了,怜君整个人则弹飞出去。
怜君已经懒得瞠目结舌了。今天不管摔多少次,了不起只是痛,了不起只是这身躯四分五裂,忍一忍就过去了。
有人及时接住他!
"怜弟!"
怜君一惊,直觉抬头。
正是玄衣飘然的南宫朗。他怎会在这儿?
南宫朗单手圈住他的纤腰,另手持着长剑,眯眼注视四周,嘴里问道:
"怜弟没事吗?"
"没......大哥,小心,往后!"
南宫朗面前明明无物,但扑面的气味十分像他在梦里下生死门时的恶臭,他立即先护怜君,疾飞跃后。
地上果然又有焦黑的裂纹。这样的重击,若是常人,早就毙命了,这分明是要置人于死地。
俊美的脸庞透着无尽的狠戾。
原来,春花上阳间,就是为了这事吗?
不等他喘息,又有同样的气味在周遭弥漫,这一次不须怜君提醒,他抱起怜君,疾步奔离。
他所经过之路,迸裂,急追。
"地府生死门崔怜君,奉判官之令,开天眼,赐鼓!"红色的令牌消失,一鼓在手。怜君朝南宫朗喊道:
"大哥,先放我下来。我要开天眼,方有生路!"
他的话,南宫朗根本不理。
怜君又恼又气,再喊:
"大哥要我一块死在这儿吗?你护着我就是,还怕我再死一次吗?"
南宫朗冷眼一瞟,怜君抿嘴憋着气。
平日的俊眸,已是银白色。
求春是红,南宫朗是银白,归无道是黄,蓝蓝是蓝,墨随华则是缯青色。
七色变,灾祸降。
幼年,春花曾自下人嘴里听过这样的言词,一开始她不解其意,后来才知道,当年的七焚杀人堆尸时,就是这样的眼色。七焚刻意遮掩,所以春花生前从来没有看过。
"你有把握?"南宫朗终于开口,其声压抑。
"嗯,只是要请大哥跟求春、无道忍上一忍!"
"好!"
南宫朗一个转身,立时将长剑沉进地上半吋,焦黑之路直抵剑下,剑身猛地一弹,南宫朗手劲一吐,剑身遽稳,硬生生止住对方来势。
"不准离开我身边!"南宫朗手背青筋毕露,紧扣剑柄。
怜君本该与他保持距离的,但......他一咬牙,轻轻一击鼓。
身边的男人顿时一震。
远处的简求春与归无道只觉耳膜几乎破裂,五脏六腑移位。两人同时抽空瞧向街底,鼓声来自于崔怜君......
崔怜君躲在南宫朗的庇护之下,简求春深深看他一眼,稳住心神,足下运力,以此扎根,立于不撼之地。
归无道见状;心领神会,以全副暴力压制浮动的心神,就站在原地,不攻不动,只采守势。
风沙走石的大街上,三人各霸一方。
这方戴着银色手套,一身降雪儒衫飞舞,血眸凝着杀气。
那头铁色长衫被腥风吹得扑扑作响,一双黄艳的沉眸十足厉气。
最后一方黑色长衫与及腰丝绸般的黑发交融扬舞,银眸半垂,东着发的青缎不知脱落哪去。这样的人,此刻异常丽色清冷冷,脱俗中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狂性。
怜君就蹲在这丽人的身侧,白袍早已沾泥,他深吸口气,再用力击鼓。
大兴皇朝,天开云散!
三人同时逐云。
再一击鼓,鼓声连连。
咚咚咚,咚咚咚,阴间的鼓,世人难以承受。怜君声音沙哑,再吟道:
天始于皇朝,天眼一开,天理当行,阴鬼冤气无所遁形,
天始于皇朝,皇朝之天,俯视人间,禁鬼禁妖,皇朝子民;万崇天恩。
速开!
鼓声不断,他低吟不绝。
身边的男子紧扣剑柄,依旧稳若泰山,断绝任何冤气进逼的可能。
怜君重复唱着,目光直盯着被乌云遮蔽的天空。
然后--
先是第一滴血落了地。
怜君愣愣地望着地上第一一滴、第三滴,落不止的暗色鲜血。
南宫朗站得这么近,地府鼓声哪挨得了......
他脸上湿漉漉的,一时之间,分不清是这男人的血落在他脸上了,还是他的眼泪掉了出来。
他声音哽着,非吟不可,鼓声非击不可。
天地乾坤,六道轮回,各有所归,天蔽则无道,天眼不开即为人罪,大兴皇朝世间百姓罪不致天蔽,天眼速开,扫尽世间冤气!
南宫朗站得这么近,地府鼓声哪挨得了......
他脸上湿漉漉的,一时之间,分不清是这男人的血落在他脸上了,还是他的眼泪掉了出来。
他声音哽着,非吟不可,鼓声非击不可。
天地乾坤,六道轮回,各有所归,天蔽则无道,天眼不开即为人罪,大兴皇朝世间百姓罪不致天蔽,天眼速开,扫尽世间冤气!
速开!
速开!
速开......
怜君泪流满面,麻木地击着那鼓。生死门前,他可以鼓声不断,现在每击一次,他心头拧痛。为什么?为什么?
乌云逐散,天光大展,生机再现。阳光照射在破碎的镜片上,无穷毫光直进上天。
天有阳,地镜有光,天地夹攻,冤气无所遁形,尽灭于当下。
当阳光推到怜君面前时,他惊叫一声,直觉丢鼓转身遮面。
"怜弟!"
有人自他背后用力抱住他,护住他的头身,不让些许阳光灭掉他这个地府小鬼。
他是奉令返阳,他不怕大兴皇朝发现他是地府小鬼,他只怕大兴皇朝发现他生前的身分......那样的赶尽杀绝,光是回想都害怕。
现在天眼大开,谁知他会不会被发现?
怜君胆怯地张开眼,想托南宫朗去拿把黑伞来,突地,他看见地上有两双靴子。
一双白的,一双铁色的......
正好挡住所有可能的光线!
七焚、七焚......他内心又恼又气。如果这世上没有七焚,那该有多好?如果,生前的他与七焚只是擦身而过,那该有多好?
正因有他们,正因有他们......
才会让他对这阳世还有最后的渴望!
第九章
宽敞精雅的书房里--
怜君坐在椅上,垂眸把玩着腰带,一身湖水绿的书生袍是新换的旧衣--南宫朗少年的长衫修改过的。没办法,谁叫他还阳后,身无分文。
他不用抬头,也知道众人各据一方,目光直落在他身上。
他后面那个,就是封死他后路的南宫朗;简求春坐在门口附近,有意无意的挡住出处:归无道与他隔个茶几,余桐生则站在书桌前。
书中自有黄金屋,但八风园的书房却不是用来建黄金屋的。怜君记得,自七焚转商后,书房成了议事、对帐之处,春花生前就是坐在窗边那椅子读着棋谱。
那椅子对当时的春花来说有点高,椅上有个锦垫,坐起来很舒服;而此刻,那椅子正被墨随华所坐。
那日,在竹林里的一切,墨随华也都看在眼底了。怜君没有抬眼看,却也知道这人精锐的目光始终在他身上。
如今,他自觉就像个被钉死在墙上的虫子,不管左动或右动,怕是很难逃过这一劫了。
"你......"归无道打破沉默的同时,书房门被轻敲着。他有点不耐:"进来。"
进来的是选茶水的黄莺。
黄莺曾是春花最贴心的婢女,但归无道也不会特别当她是回事,直接道:
"如果不是大街上的事,我绝不相信,你真是地府来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