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蛊?”吴承恩看到这蛊虫的稀罕模样,倒是似曾相识;这蛊虫倒是像极了镇九州与白骨夫人身上的那只,只不过相比来看,这一只更加油光锃亮,体型也大了几分。
蛊虫落入卷帘手中后,身子抖了一抖,张开了自己的口器,吐出一根长长的信子。紧接着,蛊虫吱吱嘶鸣几声,浑身散发出黑烟,体型也增大无数——等到灰尘散尽,那永生蛊已经化作了一把前宽后窄的罕见兵器,握在卷帘手中。
月牙铲——麦芒伍看到这里,心中暗道不好。世上永生蛊只有三只,其中最邪门的便是卷帘一直留在身边的这只。平日里,永生蛊本是用来保命;现在卷帘就连这兵器也亮了出来,看来是真打算鱼死网破了。
吴承恩想也没想,即刻出手,一时间宣纸漫天飘飞,每一张上都写着一个“箭”字。紧接着,吴承恩向后一跃,凭空挥笔,落下一个“风”字。霎时间骤风暴起,万箭借着风势,齐刷刷射向了卷帘。
不能再等青玄的帮助,吴承恩心想。其实昨天青玄的心软也让吴承恩愤恨难平,今天重见卷帘,必须先下手。
只见卷帘并不慌张,随手一挥手中的月牙铲,迸出了一道张牙舞爪的妖气;飓风虽紧,却敌不过这妖气厉害,无数宣纸还未到卷帘身边,便被撕裂成碎片。
“这便完了?”卷帘收了手,看了面前不可置信的吴承恩一眼,便转了身,直勾勾瞪视着远在百丈之外的皇上;而吴承恩此时内心,涌现出的是惊恐。
怎么可能?吴承恩一直信心满满,自己这绝技一直深藏不漏,现在再加上龙须笔的厉害,照理来说没人可以接得住这一招的;为何眼前的卷帘竟然随随便便,就将自己的绝技化解了?
此时,站在城墙上的李棠,也不禁握了握手中的唐刀。是的,吴承恩这一招,在李棠眼里也算是厉害的;只是万没想到,这卷帘竟然更胜一筹!真是如此的话,这卷帘的实力,着实不容小觑。

吴承恩捉妖记、第六十八章 君临(下)


“李家小姐。”麦芒伍注意到了李棠的动作,叹了口气:“从你到了京城,便一直将杀卷帘这三个字挂在嘴边。只不过,这卷帘到底多厉害,恐怕小姐并不知道吧。若不是他忌惮于小姐身后的执金吾,恐怕早就…有些时候,说得出,未必做得到。所谓一诺千金,靠的是自己的本事。”
李棠紧握唐刀,并不看向麦芒伍,冷冷地说:“有没有本事,试一试才知道。”脚下一顿,刚要跳下城墙,麦芒伍微微一抬胳膊便挡住了李棠的去路。
“小姐一定觉得,我镇邪司乃是官差办事,行事拖泥带水,比不得小姐快意恩仇。”麦芒伍暗暗运气,做好了一切准备:“倘若镇邪司二十八宿全员上阵,着实,这卷帘必定败走;但是咱镇邪司也会损兵折将,起码三分有二的人都会陨落于此役。我谋划多年,为的就是用最小的伤亡来除掉卷帘;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将卷帘逼入绝路…可能在小姐眼里,在下的所作所为,只能算是胆小甚微吧。我本无谓于旁人所说,只是…”
李棠不明所以,抬头看看身边的麦芒伍;此时此刻,他脸上并没有刚才言语之中得逞后的欣喜,反而一脸没落:牺牲了这么多兄弟才走到这一步,麦芒伍心中有愧。这番道理,气头上的李棠根本听不进去,只是无论她怎样向旁边移动,试图跳下城墙,麦芒伍那条胳膊都像铜墙铁壁一样横在她的面前。
殿试广场,已经有兵士围了上去——无论此人是谁,竟突然当着皇上大开杀戒,已经是死罪了。该死不死,这人还敢直视当朝天子,简直罪无可赦——
青玄忽然一动,急忙捂住了李棠的耳朵,同时朝着下面大喊一声:“吴承…”
“狗皇帝!!”一声怒喝,从卷帘的口中喷薄而出;这一声怒吼,简直天摇地动。围上去的兵士纷纷止了脚步,被这声巨吼逼得七窍流血。要不是青玄提醒及时,吴承恩先行一步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恐怕此时也已经一命呜呼了。
气浪掀过,吹散了之前殿试的喜庆气氛。卷帘拎着月牙铲,凶相毕露。
麦芒伍却动也不动,甚至,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传令。”麦芒伍开口吩咐道,身后被镇翻在地上的管家匆忙爬起,等待着麦芒伍的口信;麦芒伍深吸一口气,继而淡淡说道:
“卷帘反了。”
皇上听得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却丝毫没有生气,反而还略微有些失望。虽然皇上有自信卷帘在这个距离伤不到自己,却还是在身边一片“护驾”的叫喊声中离了座位;皇上身后大殿的大门忽然敞开,里面涌出的,乃是早就埋伏在此、手持各种火器的神机营。而皇上一直稳坐的看台下,也涌出了百十来个大内密探,一语不发,亮出了兵器,挡在阵前。神机营的将士似乎早就做好准备,一拥而上,将皇上团团围住后,稳稳退进内殿之中。
“可惜了,一场好戏。”皇上临走前,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卷帘动也未动,似乎等待着的,是其他人。
左将军本来手忙脚乱,见皇上已经准备如此周全,片刻间便已经安排妥当,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毕竟伤了皇上,谁也担待不起。倒不过,左将军心中早就按耐不住侄儿被杀的怒火,当即喝令,调集驻扎在宫殿外的三千营士兵封住城门,准备围杀卷帘。
青玄和李棠正欲下了城墙去找吴承恩,却发现身边一直不动声色的麦芒伍已经先行一步,跃至半空后掷出一枚银针——正在指点江山的左将军忽然浑身一个激灵,捂住了自己的脖子后面。
“将军!”左将军身边的几位副官纷纷上前,不晓得出了什么事。
“我怎么这么糊涂…”左将军似乎并无大碍,只是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一副懊恼的神色:“叛贼当前,怎可凭个人恩怨行事?快,传我口令,先护着五寺的大人们离开这里;至于那叛贼,稍后打算!”
几位副官虽然迟疑,却是行伍出身,懂得令行禁止、照章办事。城外的三千营便按兵不动,只是封住了各个出入口。
等到五寺的大人在左将军的保护下散去后,偌大的殿试广场,鸦雀无声。场地之中,只剩下了卷帘和吴承恩。
吴承恩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但还是握紧了手中的龙须笔,准备和面前的卷帘一较高下;然而一只手,扶在了吴承恩的肩膀上。
“退下。”麦芒伍拍了拍吴承恩的肩膀,心平气和说道。
“不用你多事。”吴承恩肩膀一甩,顶开了麦芒伍;只是这一次,麦芒伍没有退让,略微抬手,三根银针便钩挂着吴承恩的衣角,将他甩飞,钉在了城墙上。吴承恩挣扎一番,却不得解脱。青玄和李棠急忙下来帮忙。
“苏公子曾经说过一句话,在下虽然不敢苟同,却也觉得有几分道理。”麦芒伍负手而立,缓缓走向卷帘:“在这世上,从无善恶正邪,只有弱肉强食。如果想要惩恶扬善,就得比别人更有本事…”
这番话,似乎并非说给卷帘听的。麦芒伍顿了顿身子,继续说道:“吴公子,这一次卷帘不会再有留手,你和你的朋友们,还是静静地看着吧。”
“怎可袖手旁观,我还要替…”吴承恩一边挣扎,一边喊道。
“住嘴!”麦芒伍低声喝道,打断了吴承恩:“恕我直言,而今你们三人即便厉害一倍,却也只是螳臂当车!身上有些本事,便觉得已至巅峰,岂不笑话?”
吴承恩心下自然不服,正要开口,却又闭了嘴,不敢让麦芒伍分心——因为卷帘已经上前一步,站在了麦芒伍的面前。
“伍大人,今日,话格外多啊。以往,你一直是个少言寡语的人。”卷帘扭了扭自己的脖子,横着一挥,月牙铲已经搁在了麦芒伍的脖子上。
“让大仙见笑了。”麦芒伍嘴中说着,脸上却没有笑意:“大仙欠下我镇邪司不少人命,今日大仇将报,在下心中窃喜,这才有些失了分寸,还望大仙海涵。”
“杀我,凭你?”卷帘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之前我一直忍辱负重,万般忍让…怎么着,莫不是你也随着李家的丫头,一并小瞧了我?”
“怎么会?”麦芒伍说着,摇了摇头:“真要小瞧大仙,便不会如此设计。坦白讲,镇邪司…胜之不武。”
随着镇邪司三字出口,周围城墙一阵响动,东南西北,落下了十数个身影。卷帘左右看看,当下一笑:“来了这么多二十八宿,也算是给足我卷帘面子。只是可惜了这场好戏,没了观众。”
麦芒伍并不答话,手中亮出了银针;同时,几只乌鸦也翱翔在卷帘的头顶,嘎嘎叫着,伺机待发。
皇上走了,此乃其一;没了要害,卷帘便不能控制皇上以一敌万。
其他人也走了,此乃其二;这样,卷帘死在这里,只能是镇邪司的功劳。
最重要的是…
“皇上一直担心镇邪司一家独大,所以处处提防,令我等不能放开手脚。”麦芒伍低声说道,似乎已经忍耐许久:“而今日,既然无人看到,便可以与大仙真刀真枪,来往一番了。”
卷帘听到这句话,开始还哈哈大笑,但是笑着笑着,表情渐渐严肃。
紧接着,卷帘将月牙铲猛地扎进了地底,如同坟头的墓碑一样骇人。
“世人都谬传我有三大绝技,不知道镇邪司的各位大人是否也有耳闻。”卷帘看着麦芒伍,缓缓平举起自己的双手,然后慢慢凭空握紧了拳头。
“左掌唤沙成崩国,右掌饲蛊得永生。”麦芒伍紧盯着卷帘的双眼,脚步却没有丝毫慌乱:“江湖传言都已一一印证;如此说,大仙果然还是留了一手。”
唤沙、用蛊、驱尸。
只不过从一开始,麦芒伍便早早对卷帘的三大绝技作了针对。根据奎木狼这些年的密报,麦芒伍着手做了相应安排:前些年,他便奏请皇上,利用户部和工部大修水木,改了南疆到京城的一脉河道;虽不知道卷帘悄悄造了这么多船意欲何为,总之…
卷帘的僵尸海军,一定到不了京城。
“既然你们想人多打人少,那我也不客气了。”卷帘的双手微微抬起,似乎用尽了浑身力气;而地上插着的月牙铲似乎受了召唤一般,也开始向上耸立。
大地开始震颤;不,确切地说,是整个皇宫都开始微微晃动。这股震颤犹如胎动,似乎地底蕴藏着什么令人绝望的恐怖。
“说起来…还要多谢那猴子了…”卷帘停了手上的动作,大地的震颤也随之而停。面前的月牙铲已经出土大半,发出了虫鸣。
卷帘猛地一跃,将月牙铲拔出了地面。紧接着,大地仿佛再也熬受不住一般,裂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这断口仿佛连接了深渊,传出了哀嚎。
无数腐尸,顺着这道口子,从地底涌出。这些腐尸出了地底,紧接着互相缠抱,汇成一团;渐渐,死尸越来越多,竟然化成了一只巨大蛊虫的样子,在地上蠕动、翻滚。
麦芒伍也站立不稳,急忙跃开——
“不好…”麦芒伍的头上,流下了冷汗;千算万算,没想到卷帘最后的杀招,竟然是…
惊天变。
不,不是惊天变,但却几乎和惊天变如出一辙!
莫非…当年…
“世人说我三大绝技。”卷帘飘在空中,居高临下,仿佛在俯视着天下苍生;而地上的尸群已经发了狂,四处寻觅着活人的气息;卷帘双掌合十,捧着月牙铲,一字一句说道:“崩国和永生蛊,想必伍大人已经见识过了。今日你死我活之际,我便为诸位露上最后一手。此招凶险,名为…”
无数的尸骸继续集聚,地上的蛊虫般的东西也越来越大,随即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将卷帘顶在了空中;紧接着,这巨大的尸虫,散发出了阵阵诡异的杀气——
“君临。”
卷帘拎着月牙铲,人如其招一般,君临天下。

吴承恩捉妖记、第六十九章 杨晋(上)


无数的尸兵爬出地表后,不要命地冲到了卷帘脚下的巨虫旁边,然后便迫不及待地与这巨虫合为一体。眼瞅着地上的尸虫体积越来越大,外形也从一只虫卵的模样化作成虫,六根肢角已经隐隐成型。稳坐于虫背的卷帘却有些气喘吁吁,似乎有些后力不济。
然而,即便如此,尸骸依旧无穷无尽地涌出,并没有丝毫止住的迹象。看来,百花羞与奎木狼培育的花种,只能防住砂砾,却防不住这些鬼尸。
麦芒伍不禁皱眉,到底当年京城的“惊天变”留下了多少残尸?这群残尸又为何阴气极重,却仿佛一直被什么东西镇压了一般,自己多年竟无从察觉?
只不过,现在并不是追查此事端由的时候;麦芒伍略微一指尸虫,城墙上几个身影便朝着虫背上的卷帘奔袭而去。看气色,卷帘的妖力并未全部恢复,充其量也只是恢复了三成而已。与其想办法处理尸海,倒不如直接对其根源下手。
擒贼先擒王,自古不变的道理。
卷帘自然猜测到了麦芒伍的想法,所以他朝地面挥舞了一下手中的月牙铲;一群还没近身的尸兵仿佛听到了某种召唤,纷纷抬头,喷出阵阵浓黑的毒雾。霎时间,尸虫附近便已经布满毒云,根本近身不得。
看来,卷帘只守不攻,是在为脚下的尸虫争取时间。
百十来只六翅乌鸦嘶鸣着,由四面八方飞来,盘旋在卷帘头顶上空,在空中搭建起了一座黑桥;卷帘抬头,看到已经有人从桥上冲了过来。卷帘沉思片刻,举起月牙铲,竟是朝着自己脸上一抹——霎时间,卷帘的脸上血肉模糊,毫无生气,看起来与身边的尸兵如出一辙——麦芒伍心中一动,急忙喝道:“拦住他!”
麦芒伍虽已察觉到了卷帘的意图,却依旧为时已晚。卷帘纵身一跃,跳进了地上的裂缝之中;很快,隐了妖气的卷帘便混杂在不断涌出的尸兵中。麦芒伍眉头一皱,果然下面的尸兵有了新动作:他们不再只是朝着尸虫奔去,反而朝着四面八方散开,继而争先恐后地攀爬城墙,准备大开杀戒。
“一个也不要放走,就在殿试广场处理此事。”麦芒伍轻声说道。
周围几个身影纷纷拔地而起,着手行动。麦芒伍身边,只剩下了血菩萨;血菩萨扭头看了看城墙的另一边,示意麦芒伍留意。
城墙边上,面对袭来的尸兵,李棠和青玄已经救下了吴承恩,三人准备跳下去迎战了。
“如何?”血菩萨开口问道。
“派人去保护李家小姐和青玄。此役,容不得他人出手。”麦芒伍略一沉思,猛然抬手掷出三根银针:“要让世间的妖孽都明白,咱镇邪司的名号到底是什么分量。”
血菩萨本是面无表情,听完麦芒伍的最后一句话,脸上难得露出了笑容;几个尸兵已经上了城墙,他们抬起手,猛地抓住了血菩萨的脚踝——
几只六翅乌鸦旋转着从天而降,翅膀带起的气流仿如一股飓风,将这一队尸兵全部掀飞到半空。无数乌鸦一拥而上,将这群尸兵叼啄得只剩白骨。
“正有此意。”血菩萨说完,同其他身影一起跃进殿试广场参战。
麦芒伍朝着旁边的李棠等人瞥了一眼,随即抬头,看了看刚刚开始西落的日头。
城墙的另一边,李棠距离迎面而来的尸兵只有一箭地远了,而她依然保持着弓身拔刀的姿势,额上却迅速渗出了冷汗来——
因为,锦绣蝉翼刀…拔不出来了。
眼看尸兵要到眼前,青玄急忙抬起手掌,一道结界凭空延展,将自己和吴承恩、李棠护在了其中;而尸兵碰到这结界后,虽然浑身都被灼烧,却依旧丝毫没有退让。唯一值得安心的,便是任凭这群尸兵如何敲打结界,却不得而入。
李棠这才有时间仔细看那蝉翼刀,三人不禁对视一眼:三根银针卡住了刀口。这三根银针的主人,显然连掩饰自己都不屑了。
这时只见眼前的结界突然一亮,如同烛火最后一丝跳动,接着也如同燃尽的蜡烛突然消失了。三人慌忙看去,只见一个身影蹲伏在麦芒伍的身旁,正朝着青玄的结界吹气。看来,正是这麦芒伍的手下用了手段,破了青玄的结界。
这番一而再、再而三妨碍自己报仇的举动,着实惹恼了李棠。
“姓伍的,你仗着自己镇邪司管事的身份装腔作势,现在却躲在人后,装着指点江山,实则贪生怕死!你自己没本事亲自入场报仇,便要我们也袖手旁观吗?”李棠忍不住气得大骂。
麦芒伍并不反驳李棠的斥责,只是转过身去,不做理会。李棠不禁冷笑一声:看来麦芒伍这胆小鬼是被自己戳到了痛处,无从还口。亏这麦芒伍之前还冠冕堂皇,口口声声说要□□!既然这麦芒伍不敢上前,那杀卷帘的机会,倒不如留给自己,正好可以为小杏花报仇雪恨…
吴承恩急忙握住李棠的刀鞘,让她冷静:“先对付尸兵。”
尸兵已经杀到,大敌当前,眼下只剩下吴承恩可以出手。幸好,吴承恩不是第一次同这些尸兵打交道了,所以并不慌乱。待尸兵冲到近前,吴承恩看稳方向,深吸一口气,朝着尸群甩出宣纸,每张都落笔一个“刀”字。只是这些刀刃劈砍在尸兵身上,仿佛隔靴搔痒,并无什么明显损伤。
三人且战且退,慢慢被逼至了城墙的墙角。
吴承恩有些迟疑,料想是自己发力不足,便重新凝了厚厚真气缠绕在龙须笔的笔尖上,单用一张宣纸写了个“剑”字,然后朝着最靠前的尸兵出招——
那尸兵心口中了宣纸,向后仰去——但是,它踉跄了几步便重新站住,紧接着便想要继续冲杀而来。奔了三两步后,尸兵终于失了力气,倒在地上不再移动。而那凝了吴承恩大量真气的宣纸,贯穿了这尸兵的前胸后背。
“有效果了!”李棠在青玄身后看到这一幕,不禁拍手称快。但是,吴承恩却没有继续出手。刚才的一剑,并非如同李棠看到的那般顺利。吴承恩的本意是要靠这一招依次贯穿这一排尸兵的。然而,却只杀了一个而已。
是的,一个尸兵而已…其他城墙上的尸兵已经杀了过来,吴承恩略微移开目光——殿试广场上的尸兵,又何止万千。
当初他们在南疆时遭遇的尸兵,又怎可与这些卷帘亲自号令的尸兵同日而语?
“青玄…”吴承恩一边抵挡着杀过来的尸兵,一边看着自己手中的龙须笔。后边的话,却说不下去了。
天高地厚这四个字,是第一次如有烙印一般刻在了吴承恩的心里。以往自己和青玄二人一起闯荡江湖,也收了不少妖孽,自以为也算是功德圆满;吴承恩本打算一路除妖,一路撰写下这本游记…
只是自己的眼界,到底有多远?而这世界,到底又有多大?
眼前这几个爬上了城墙的尸兵,无论身上中吴承恩多少招,却依旧肉身不毁;李棠和青玄已经退无可退,几个尸兵已经围了上来,情况不妙。一个落单的尸兵挥舞着手中的残刃,一脸狰狞地冲向吴承恩。吴承恩一个侧身闪躲未及,眼看就要从几丈高的城墙上跌落——
一只手猛地抓住了吴承恩的肩膀,将他从半空中一把揪了回来。吴承恩惊魂未定,转头望去,却是一个自己没见过的人,这人正是二十八宿之中的千里眼;他眼睛上缠着布条,手中支着拐杖,似乎行动不便一般茫然四顾。
“当心点。”千里眼对吴承恩开了口,却朝错了方向;然后他用手中重新接好的拐杖探着路,俨然只是一个盲人。
而他面前不远几步,便是三五狰狞尸兵。但是这千里眼似乎并未察觉,反而继续前行。
“当心!前面有妖尸!”这一次,轮到了吴承恩开口;他将靠近青玄的尸兵踹下城墙后,即刻挡在了千里眼身前,亮出了怀中火铳;因为行动匆忙,吴承恩更险些将自己的恩人撞下城墙。

吴承恩捉妖记、第六十九章 杨晋(下)


千里眼一个踉跄,觉得这吴承恩实在是冒失,又似乎不太懂得吴承恩的意思:“我自然知道前面有敌人,砍了便是,何故公子刻意出声提醒?”
“这妖尸砍不死的…你看他身上…”吴承恩刚一开口,便知道自己失言了——此人眼盲,如何能看到这妖尸身上横七竖八□□了无数宣纸呢?这些写满了“刀”的宣纸,即便加入了龙须笔的力量,却依旧只入了妖尸的表皮。可见妖尸身上一定被那卷帘使了手段,才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什么鬼话。”然而,千里眼只是微微侧身,避开了挡在自己身前的吴承恩,依旧自顾自前行:“只是南苗的驱尸秘术而已,怎么可能砍不死呢?八成是因为…”
话声未落,几个妖尸都注意到了招摇的千里眼,随即吼叫着围了上来——
刀光一闪。
这群让吴承恩束手无策的妖兵,顷刻间便已经被劈得七零八落,散在地上不再动弹。
吴承恩似乎什么都没有看到,恍惚间才猛然惊觉那千里眼不知何时又重新走回到了自己身后;而他的拐杖已经出鞘,乃是一把暗藏的锋利短刀。
千里眼嘿嘿地笑了,短刀已经缓缓入鞘,重新化作了他探路的拐杖:“我就说嘛,妖尸怎么可能砍不死…八成,是因为公子你力道不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