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棠倒是按捺不住,急得跺脚,认定是那卷帘发现了自己的身份,这才吓得匆忙要跑。想到这里,李棠连正在水里精修的吴承恩都顾不上,一把拉住青玄便走,要去追赶卷帘。
二人脚步匆匆,很快便离了天牢。可怜那吴承恩还在水中被龙王按着练习,死命挣扎也无法逃脱。
麦芒伍并没有阻拦二人离去;未防执金吾生事,天牢门口早已经安排了其他二十八宿驻守,李棠和青玄自然是出不去的。此刻,麦芒伍只是端端看着眼前的铜雀,猜测着此人心机。因为铜雀的一番话,让人一时猜不透其中奥妙。他瞥了一眼身边的镇九州;镇九州也算是心领神会,从地上的血池之中拔出了身子,懊恼地重新钻进了笼子之中,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既然他要逃走,为何掌柜的说是替他传话?”血菩萨也听出了不对劲的地方,索性开口问道。
“不错。”铜雀有点失望,觉得京城之内最有趣的事情便是看麦芒伍猜谜;但是血菩萨这愣头青开了口,自己不回倒也不是。既然如此,铜雀只好和盘托出,“正是他本人要我来此告密,点名要我透露给李棠这个口信。”
其实,从字里行间,麦芒伍大体也知道这个意思。
“掌柜的是说…”麦芒伍拍了拍血菩萨的肩膀,由自己亲自与铜雀周旋;此人无利不起早,很多话都不肯说透,也只能麦芒伍上阵才可不落下风,“卷帘是在故意利用你前来通风报信吧…既然如此,那他便是要引金蝉子上钩。”
铜雀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默契一笑,“我差点忘了,镇邪司的千里眼和顺风耳一直在监视着一笑楼的客人…那么自然,苏公子最后同卷帘说的那句话,也被镇邪司窃听到了。”
那苏老三在离京之前,看似不经意的,在卷帘耳旁说了一句话,但这句话却是重中之重——“那和尚便是金蝉子。”
麦芒伍是之后,才从顺风耳的口中得知了此事。他立时明白,苏老三这人喜怒无常,此举多半是为了让整个京城的局势火上浇油而随口说的。但是…李棠身边的青玄是金蝉子?这秘密即便当真,那苏老三又是如何知晓?
而眼下,却也顾不得太多。既然卷帘已经用了铜雀来此引鱼上钩,那便代表着卷帘听信了苏老三的话。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那苏老三的信口开河乃是真话,恐怕卷帘大成之后,京城之内便没人是他对手了。
血菩萨见麦芒伍一直没有说话,抬手便抓住了铜雀的衣领。铜雀匆忙将自己的双手不自然地放到了身后,躲避着面前就要发难的血菩萨。
“掌柜的,你既然当着我的面说了这秘密,明显是想给我提示。”麦芒伍抬起手,挪开了血菩萨无礼的胳膊,“但是,你的所作所为却又好像是敌人的盟友。”
“我的立场…”铜雀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穿戴,朝着旁边的池子望了一眼,“便是将鬼市做成昔日里老板的风格——中立,不偏不向。我既不想得罪那一笑楼的客人,也不想得罪伍大人。所以…”
“确实,而今整个京城危如累卵,掌柜的没有妄动,便是朝廷的福气。”麦芒伍这番话,显然是认同了桃花源的实力。
“伍大人,抬举了。”铜雀摇摇头,似乎下了决心,“说真的,我并不喜欢一笑楼的那位客人…所以,我有些话愿意说给伍大人听。”
“请讲。”麦芒伍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卷帘,是真的要走。今日卷帘比武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回一笑楼休息。”铜雀说道,声音刻意压低,“他在回来的路上甩开了我的手下,说是去见一个人…到底是谁,我不能说。我只能告诉伍大人,等到他回了一笑楼后,身上沾满了火药味。”
火药味…麦芒伍略微揣测,便可知道卷帘去的是神机营。他去神机营见了一个人?要知道,神机营戒备森严,又是皇上直属操纵,一般人怎么可能约在那里见面?除非与卷帘见面的人疯了,或者那人就是…
联想到刚才天牢里突如其来的客人,麦芒伍心中一顿,“莫非,皇上受人蛊惑,要与这卷帘讲和?”
思来想去,神机营中坐镇的,只可能是皇上本人。
“我只听说,文试试题,卷帘答得最得皇上欢心。”铜雀不置可否,反而旁敲侧击。
确实,从那卷帘回了一笑楼之后的举动里,铜雀心中得出的也是这个答案。
“掌柜的,烦请你去与李家小姐说一下,就说我念叨着伤势太重,准备逃回南疆。这姑娘性子烈,听到这种事自然会带人前来追我。还请掌柜的做戏真一些,装作是无意中发现了我的举动。”卷帘在客栈之中,虽然语气客气,却依旧高高在上,如是吩咐着铜雀,“她之前说过,不会靠执金吾的力量。想必,只能与那和尚、书生前来会我。”
铜雀听完之后,心中自然是犯了难,“大仙,我桃花源一向中立…要是借我的口引来了李家小姐,万一她有个闪失…不瞒您说,李家可是我的大主顾。”
“不,我会败给李家小姐,让她出了心中的恶气。而且,我并非想与李家为敌,自然也不会伤她分毫。”卷帘似是早就想好了一切,并没有听铜雀的辩解。而是巧妙开口蛊惑道:“待到我目的达成后,便会装作被李家小姐所击败。掌柜的此举便可以顺势讨好李家少主。”
目的达成之后…铜雀心中一紧,脸上却不动声色。
吴承恩捉妖记、第六十一章 人头(下)
卷帘胸有成竹,替铜雀想好了一切,“如此一来,李家自然会赏识掌柜的。而我卷帘也会在心中记下掌柜的好处。此举,乃是万全。”
卷帘明白,虽然这铜雀信不过,但是他那两面三刀的性格,一定经不起这般诱惑。况且,铜雀这人胆小怕事,肯定是不敢得罪于自己的。眼下,自己马上就要离京,要是不能即刻引那青玄上钩,恐怕就得再做长远打算了。
果然,铜雀纵使推脱,还是按照卷帘吩咐,去找李棠了。
只不过,卷帘不会想到的是,铜雀虽然照章办事,却偏偏选了麦芒伍在场的时候将此番话说了出来。
是的。铜雀明白,自己的身份不便招摇,若想在武举之中扳回一城,也只能靠麦芒伍了。
果然,麦芒伍的反应没有叫铜雀失望。
“荒谬!定是五寺的人又鬼迷心窍了!”麦芒伍忍不住骂道,“我排布多年,这卷帘入了京城,处处受挫,这才以退为进。要是放虎归山,等他到了南疆,朝廷便真的岌岌可危了!皇上一世英名,怎么会有如此打算?”
“说句大不敬的话。”铜雀在一旁,耸耸肩膀,“也许皇上如我一样,吃不准镇邪司与卷帘争斗到底有无把握取胜。倒不如趁着双方还未正面交锋,避而不战,才是上策。”
血菩萨嘴唇一动,却没有说出心中的话…皇上,对镇邪司没有信心?
铜雀并不打算多留,正准备离开。
“掌柜的,在下斗胆猜测一句。”麦芒伍忽然开口,“刚才如您所说,看来您也对咱镇邪司不大看好。我是不是可以认定,如果镇邪司在这场较量之中取胜的话,桃花源便会是朝廷的盟友?”
“我只站在胜者的一边。”铜雀耸耸肩,脸上似是无奈的神色,“您晓得,小本生意,没办法。”
没办法。
“两面三刀。”血菩萨不屑地说道,吐了口吐沫以示鄙夷。铜雀听到血菩萨嘴里和卷帘如出一辙的评价,却只是笑笑,面对如此侮辱并不在意。
“不,在我看来掌柜的并非两面三刀…”麦芒伍听到这里,反而对着铜雀施了一礼,“掌柜的可谓生意人的典范,堪称八面玲珑。”
一个能单凭一己之力建立起“桃花源”这般巨大的组织,又将天下耳目“鬼市”抢到手中的人,怎么可能只是一个如此平庸之辈?大隐隐于市,铜雀的城府,太深。
听得这可谓一人之下的麦芒伍如此盛赞,即便铜雀,脸上也有惶恐之色。
麦芒伍看着铜雀离去的身影,知道这种人最可怕。卷帘如果真败了还好;但倘若镇邪司这边居于下风,即便铜雀与自己惺惺相惜,桃花源一定会站在朝廷的对立面。
所以,眼下镇邪司绝对不能放卷帘回去。一旦虎入深山,便再难轻易擒住。只是,到底有什么方法可以留住那卷帘呢?
麦芒伍抬起头,看了看身边的血菩萨和镇九州。
不,一定还有别的办法…自己心中的一计,只能作为候选。一定有别的办法…一定…
掌灯时分,京城里面忽然下起了毛毛细雨。
九剑哆嗦了一下身子,在屋檐下收了自己的巨伞;现今的时令,真可谓是一场秋雨一场寒。甩干了巨伞上面的水珠后,九剑便迈步而入,直奔一笑楼的后院——
推开门,四周的善障灯依旧灯火通明;卷帘独身一人,正坐在院中的石墩上翻看着沙盘。随着一页阅尽,卷帘抬起右手一挥,新的文字便开始浮现在沙面之上。
“大仙秉烛夜读,在下打扰了。”九剑撑开伞,取出了其中藏着的一个渗血的包袱,不多话语,便走进了善障灯的包裹之中。进了院子中,才更能感到这里恍如白昼。
“我等的不是阁下。”卷帘头也不抬,只是继续看着地上的沙盘;而他左边的断臂伤口依旧没有任何愈合的趋势。鲜血滴在地上,已经和沙子混成了粘稠的一团。
“听闻大仙重伤未愈,咱镇邪司特派我来探望大仙。”九剑并不理会卷帘,反而将手中的巨伞握紧,一步一步逼近。
“大人可能有所不知。”卷帘终于抬了头,改了称呼,似乎神态疲惫,“其实今日我已经与皇上表了忠心,南疆以后便是朝廷的领土,而我,也会尽早离开。大概明天早朝,就会有消息。现在,你我其实已是同僚,若是争斗,恐怕皇上误会。”
“哦?竟有此事?”九剑笑了笑,扔下了手中的包袱,“既然如此,那镇邪司以后要仰赖大仙照顾了…此味良药,应是大仙一味苦求未得的,伍大人特意嘱咐我送来,赠予大仙作为临别礼物…”
包袱里裹着什么东西,在地上滚了两滚,到了卷帘脚下。包袱皮摊开,里面竟然是个脑袋。卷帘本来并无在意,但是看清了那死人的面孔之后,忽然间失了冷静,猛地站起身来。
地上的,分明是青玄的脑袋——
九剑握紧了兵器,后退一步——一切都如麦芒伍所料,这卷帘果然坐不住了。其实,这脑袋自然不是青玄本人,乃是天牢之中的一个死囚。回了镇邪司之后,经过麦芒伍的匆忙雕琢,面皮才像极了青玄本人。
而此时的青玄,还同李棠和吴承恩一起被护在天牢之中。
这,便是麦芒伍思来想去得出的最后计划:
假装杀了金蝉子,激怒卷帘,令他出尔反尔。而且一定要让卷帘先动手,皇上那边才能有所交待。
人头很快便准备好了,麦芒伍拿了包袱细细裹好。只是,到底派谁去执行这个任务,才是计划中最令人为难的一部分。普通的下人肯定不行,反而会令卷帘起疑心;挑衅之人,一定要是二十八宿的身份才会令人信服。
只是此去,必然危机重重——而且,面对暴怒的卷帘,说不准的话…
血菩萨想也没想,拎起包袱便要去那一笑楼。但是,那包袱又一瞬间被人夺走了。
血菩萨回头,却见到了站在自己身后的九剑。九剑看了看血菩萨的双腿,嘴中说道:“外面下了雨,毕大人的腿伤可能不大方便,倒不如我去。”
“倒要被你小瞧!”血菩萨皱了眉头,抬起右手指着九剑的眉梢——一只乌鸦,已经站在了血菩萨的指尖之上。
“京城之内,镇邪司离不得前辈的乌鸦广做警戒。”九剑却在瞬间将包袱藏在了自己的巨伞之中,表明了不打算退让,“而我只善于厮杀。况且跑腿的事情而已,莫失了前辈身份。”
说着,九剑看向了麦芒伍。麦芒伍只是背着身子,没有转身。
“那么,我便去了。”九剑跪在地上,对麦芒伍说道。
“早去早回。”麦芒伍依旧没有转身,“我这便吩咐管家,要厨房备好了宵夜,等你回来。而且,老板也派了手下来,做了一道烧鱼助兴。”
“那今晚有口福了。”九剑笑了笑,起身朝着一笑楼头也不回的去了。
平安。
麦芒伍嘴唇微动,似有似无说了一句。
眼下,九剑忽然觉得,自己临别前好像听到了麦芒伍最后的那句话。面前的卷帘左胳膊不再流血,反而是滴出了层层浓沙,渐渐凝结成了一只凌厉巨爪,上面层层绽开了无数倒刺。
“皇帝老儿…”卷帘咬着牙,神色却又恢复了平常,“大家已互探有无,本想井水不犯河水,你却如此狡诈,毁我修为,简直猪狗不如。”
“敢对皇上出言不逊,便是死罪。”九剑将兵器展开,摆好了架势,“卷帘,你好大的胆子!”
“我便骂了,又能怎样?”卷帘说着,提起自己的左爪——上面凝聚出了一副沙盘。这一招,正是之前在鬼市之中显露过的“崩国”。沙盘渐渐成型,卷帘冷笑道:“倒不如让你们这群畜生一起上路,黄泉边也互有照应。”
“卷帘!”九剑非但一步没退,反而挥起巨伞,一跃上前,“看招!”
天空一声惊雷。
雨下得更大了。
麦芒伍站在镇邪司衙门门口,抬着头,看着天空不断滴下的雨点走了神。寒风刺骨,这夜里安静的没有一点声响,只有稀稀落落的雨水声,听着像是谁在哭泣。
管家急忙从衙门里面奔了出来,手上拿着一件披风,搭在了麦芒伍的肩上,嘴中也说着“大人,小心着凉”,劝麦芒伍回去避雨。
为了皇上的江山社稷,为了大明的千秋万代…
“通知后厨。”麦芒伍转过身,神色黯然地进了衙门,“宵夜,不用备了…”
吴承恩捉妖记、第六十二章 殉义(上)
京城,丑时。
一笑楼内,九剑死盯着卷帘手中的沙盘,片刻不敢将自己的眼神移开。几股浓厚的剑气从巨伞内部汹涌而出,滑落在院子后渐渐集聚成了人形。这几个身影站定之后,纷纷抬手,从巨伞上抽出了一把又一把的兵刃,然后摆好架势,将卷帘围在了中间。
“又要麻烦诸位前辈了。”九剑朝着散出来的八个身影略微鞠躬,语气恭敬。
卷帘却没有丝毫慌乱——对他来说,人多一个或少一个,都是无谓的挣扎而已。
“秘技,”九剑握着手里的最后一把刀刃,轻声说道,“沙场秋点兵。”
几个剑气形成的身影原地屈膝,然后各个飞跃而起,朝着卷帘厮杀而去。
“嗡”的一声,卷帘的袖口一下子涌出了近百只蛊虫,各个都有拳头大小,口器的位置像极了一把匕首。这些脑袋尖锐的蛊虫,流着淡紫色的口液,想必都是含有剧毒的。
若论以多打少,卷帘绝不会落了下风。
卷帘心里清楚,九剑并非神机营出身,想必放出来的这些个人形傀儡,动作并不多么精细。估计这些傀儡只是障眼法而已,他的目的不过是想要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然而,卷帘这一次却猜错了。只见八个剑气人形左劈右砍,还在空中时便已经将蛊虫全部杀光,飞溅的毒汁也尽数避开。这本事,绝对称得上一等一的高手。
其实,这些人形的剑气根本不是九剑操纵;可以把他们视作活生生的锦衣卫高手。
这些剑气人形的身法、形态,九剑曾经见过无数次——那都是自己一个一个死去的前辈在沙场拼杀的身影。而九剑,曾经在无数个夜里模仿着前辈们的一招一式,慢慢的,缠绕在自己肉身上的剑气便记住了这一切。可以说,自己这一招,是建立在上一代锦衣卫的尸骨上精进而来。
即便如此,卷帘却并不打算躲避这些“人”的劈砍——只见这些人形剑气手中的断刃轻易便劈中了卷帘的肉身。但是,卷帘的伤口非但没有流血,反而喷薄出了一股股沙流击向众“人”的心脏。人形剑气霎时间便被悉数击倒。
“如果这便是你最后的反抗…”卷帘抬起了自己的手掌,在九剑面前摊开:上面所铸的连着地面的沙盘,已经隐隐成型。
那沙雕,正是镇邪司衙门的模样。
九剑心中一动,支身挥起刀刃朝着卷帘刺去。卷帘不由得一笑,如此破绽百出的一击,真是走投无路了吗…
然而,九剑在向前跃去的同时,另一只手却攥成了拳头:地上的人形剑气,猛地重新站了起来,再一次举起兵刃围住卷帘。
“秘技…”九剑也抬起了自己的兵器,朝着天空一指。
猛然间,九把兵器纷纷从主人的控制下脱手,朝着卷帘的脑袋上飞起,并在一块,重新化成了一把撑开的巨伞。还未等卷帘有所反应,巨伞忽然间合上。
笑楼里,突然间安静了下来。只见院子中,已经没了卷帘和九剑的身影,只剩下一把浮在半空的巨伞缓缓旋转。
卷帘抬起眼四下张望,只见四周漆黑一片;而他手中的沙盘,断了与地面连接的沙流,正在缓缓崩塌。卷帘一时间不晓得自己身在何处,却听得周围传来细碎的回音。听起来,四周应该都是铁壁。
难不成…卷帘再次抬眼,看着气喘吁吁、跪在自己不远处的九剑,猜测到了大概:自己多半是被那九剑用法术困在了他的巨伞之中。
确实,这一招,乃是九剑对外绝不显露的一手。此处,便是巨伞之内的结界。想当初,他也是靠这一招在金角、银角的葫芦里保全了性命。
刚才试了几手,九剑便已经确定自己不是卷帘的对手。九剑没想到的是,那卷帘的目标并非是与自己厮杀,反而是直接瞄上了镇邪司;这样一来,九剑的处境就变了:躲入巨伞虽可保自己周全,却会让镇邪司遭受灭顶之灾…眼看对方的一招“崩国”就要出手,九剑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对策了:
将卷帘一起吸入巨伞之中。
从结果来看,这个冒险的决定应该是正确的。
起码,对方手中的沙盘散了——而卷帘也只是看着自己的手心,没有着急使出下一招。“崩国”这种招式自然是消耗了不少妖力,即便是卷帘,也不是可以轻易再来一次的。
很好…九剑心满意足,勉强站起了身子,执起了手中的兵器:即便自己现在死在巨伞之内,这“沙场秋点兵”多半能困住卷帘一段时日。
死得其所,这样的话…
“我小瞧阁下了。”卷帘看着自己手中散尽的沙盘,叹了口气;本以为这小子在二十八宿之中排名靠后…没想到,他们倒是各有各的本事。
九剑没有答话——确切地说,他已经没什么力气说话了。眼下,他只是靠着一口气硬撑着不露破绽,想要尽可能多拖延哪怕一刻也好;突然间,九剑仿佛想到了什么,匆忙在腰间摸索一番,然后将什么藏在了怀里。
“只是,”卷帘抬起头,凶相毕露,“镇邪司,未免也太小瞧我了!”
轰隆一声!
一笑楼院子四周的善障灯全部被震碎,满院子都是崩裂的铁片。
九剑已然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身旁落着的,是那柄已经从内而外炸裂的巨伞。卷帘走到九剑的尸首旁边飞起一脚——九剑从院子里被踢飞,撞穿了两扇大门后,跌向了一笑楼外面。
寂静的街上,早有一个人闻听刚才的旱雷后在此等待。九剑还温热的尸体被这白色身影双手接住,然后轻轻放在了地上;而九剑的怀里露出了临终之际藏好的宝贝——
锦衣卫镇邪司的腰牌,上面写着一个黯淡了的名字:亢金龙。
而九剑的肉身,渐渐溃散成了一地散沙。
卷帘很快追了出来,看到面前的白色身影,杀气未减,“怎么,李家的人也想参一手吗?”
“不想。”那白色身影答得倒是爽快;他只是将九剑的腰牌捡起,放在了自己的袖子中。卷帘并没有松懈,盯紧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尤其是这人身上的纹身一直在闪闪发光,显得杀气腾腾。
“阁下到底是什么人?”卷帘问道。
“小人物罢了。”那人摆摆手,看卷帘似乎无意出手,便转身离了一笑楼。
确实,自己,只是个小人物罢了…
天牢里,水池中的老板已经化作了白胡子老头的人形,一把从水底拽出了上气不接下气的吴承恩,将他甩在了地板上。笼子里的镇九州讪笑着看着眼前的一幕,时不时拿眼角瞟上几眼老板。
“没用的东西,瞅什么瞅!”老板气急败坏,这一句话是骂了两个人——一个是叫人恨铁不成钢的吴承恩,另一个自然就是镇九州了。天牢此刻已经得了刑部的密令,彻底封闭了起来。李棠和青玄倒还好,在天牢的衙门里由麦芒伍陪着饮茶。倒是老板,却只能同这两人一起过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