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雀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一番四周,这才推开了天楼的石门。最先扑面而来的,是叫人闻而不忘的茶香——麦芒伍的桌前有一盏摇曳的烛火,照亮了半个房间。此时天井洒下来的还是月光,夜很静,静到只能听到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麦芒伍抬起头:“掌柜的,坐。”
铜雀也不客气,直接坐在了麦芒伍的对面,他先是品了口茶暖暖身子,放下茶杯后便开门见山地说道:“时间紧迫,你我心知肚明,就不必兜圈子了。你先问还是我先问?”
“除了卷帘…还有谁来了京城参加武举?”麦芒伍开口一问,便直中要害。
“东南西北,几乎都来了。”铜雀说着,喝了口茶,仿佛在替自己壮胆一般重复道:“都来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而天下之大,却又何止大明江山。
“南边的卷帘,西边的李家、狮驼国…”铜雀咽了一口口水,吞下去了半句话:“每一方枭雄霸主,都派人来了京城。以前是节度使,现在则是参举…有生之年看到这么一幕,何止壮观。”
在一般人看来,这是万国来朝,多得皇上天威浩荡,大明江山称得上是盛极一时。
“最开始,我也以为如此。”铜雀身子微胖,比不得麦芒伍清瘦,端坐久了便有些不适,索性松了松筋骨,用手肘撑在了桌子上:“这几日里,不少大人物——我是说,你我懂的那种大人物——都纷纷踏足鬼市;他们是来找前任老板的…我表明我是新任鬼市掌柜后,这些家伙似乎完全没有把我当一回事…”
铜雀说着,自嘲地笑了笑——自己明明斗败了那碧波潭龙王,却依旧因为自己凡人的身份而无法顺利取而代之。想把鬼市恢复成曾经的“天下耳目”,看来还需要很长一段日子。
麦芒伍替铜雀添了茶,并不催促。
铜雀继续说道:“后来我派金角银角查探,原来是当今皇上派了密报,邀了各方好手前来京城一聚的。至于苏公子…应该是他自己来的。”
“姓苏的?狮驼国的老三吗?”麦芒伍听到这里,不免皱眉。没想到,此人竟然亲自来了京城…不过,净通寺的天鼎既然没有反应,那说不定此人真的只是来游山玩水,并无大碍。
“正是。”铜雀说道:“卷帘之所以一直安稳住在一笑楼内没有乱来,多半是碍于这神秘莫测的苏公子也在京城。真要是闹将起来的话…”
后面的话铜雀没有说完,但麦芒伍也明白其中深意。
总之,皇上邀了各方诸侯前来一聚,几乎天下响应。可以说,能做到这一步,皇上理应满足。
但紧接着,皇上便毫不避讳地给各方的代表出了一道难题:
“朕欲开土扩疆,东南西北,如何定夺?”
这句话,给那些个平常武夫看看、答答倒也无妨,大不了胡诌几句讨皇上欢心便是。但是,对于来此参试的其他人来说,这个问题几乎等同于宣战。
麦芒伍也是几个时辰之前才知道的这个题目。
当时,麦芒伍被传唤进了皇宫。皇上似乎颇有兴致,念叨了几句“听闻爱卿身体不适没有前去兵部监考”之类的琐碎闲话。
麦芒伍开口,却无任何辩解,只是说自己日间有些私事前去处理。京城之内,他并不打算在皇上面前隐瞒什么。
皇上点头,也没有就此事深究:谕旨的确是要求各衙门派人去兵部监考,但并不强制。这么安排,主要是让各衙门之间互相牵制,以防有人一手遮天,在武举之中结党舞弊、祸乱朝纲。麦芒伍没去,别人去了也行。
此时叫麦芒伍来,是有另外的事情——皇上递过去了几张卷纸,似是白天的文试考卷。
“朕与你虽是君臣身份,却交棋交心。朕的心思,多半瞒不过你。这几篇颇有意思,你可回去读读。等过几日,朕有空了再找你下棋。”皇上抬起了头,语气略带赞许,随即便挥挥手,示意麦芒伍可以走了。
回来的这一路上,麦芒伍有些不明白皇上今日的这番举动究竟何意;直到他回了天楼,打开试卷之后,才猛然一惊。细读了几张卷子的答案,再对照答题之人的名录后,麦芒伍心里终于明白了:
皇上,是在试探。

吴承恩捉妖记、第五十四章 试探(下)

惊天变之后,各路诸侯都是各自心怀鬼胎。皇上是在试探所有人对于大明现在的态度。——是怕?是敬?
——还是笑里藏刀、准备一口将大明吃掉?
皇上需要一个比诏书更直白的方式,来获得答案。
麦芒伍匆忙翻弄一番,找到了卷帘的卷子;上面写的不外乎是些好话,什么自己只是一介草民,但是如果皇上有意南征,自己愿意效犬马之劳云云。字里行间,语气平和,毫无歹意。
而其他几份卷子,也是大体如此,众人纷纷表示愿意为朝廷出力,保皇上江山千秋万代。但是,除了卷帘之外,所有人的答案都没有提及明确的“方向”,措辞上也是含含糊糊。东南西北,到底皇上该从哪里下手,没人回答。
对比来看的话…反倒只有这卷帘显得忠心耿耿,愿意将自己的地盘纳入皇土。只是卷帘到底是何居心,麦芒伍心知肚明。寥寥几段话,足以见得这卷帘城府多深。
最后一张试卷,才是真正让麦芒伍后脊发寒:那便是苏公子的答卷。
上面“你敢”这两个字,虽然是大不敬,却来得直白。麦芒伍心里佩服此人的胆魄,却也暗下决心,定要将此人除去:毕竟此人如此张狂,冲撞了皇上便是犯了死罪。
而现在铜雀既然表明了这个“苏公子”的真实身份,事情一下子便复杂了起来。
——这苏公子若是要走,镇邪司之中没有人可以追得上、拦得住;即便他留在京城,镇邪司真的能在对付卷帘的同时分出人手对付这姓苏的吗?
而且现在,已经不是镇邪司去考虑是否要主动招惹对方的情况了。皇上的一道题,算是对全天下写了战书;说不定那苏公子现在已经惦记着要动手了。
况且…他身后的那两个哥哥…
麦芒伍觉得头疼:皇上的一时兴起,却让整个江山落得如此险境,实在是得不偿失。
铜雀侃侃而谈,说完了自己知道的。麦芒伍此刻的表情,似是已经陷入沉思,久久没有接话。
“大人,该我问了。”铜雀替自己添了茶水解渴,打断了麦芒伍的思绪。
“请说。”麦芒伍意识到自己走神略显失态,急忙说道。
“李家。”铜雀不轻不重,只说了两个字。多少年了,李家都没有在江湖上出现过。而这段日子,这个被世人所遗忘的李家,再一次出现在了风口浪尖之上。
同别的势力不同…李家的地位特殊,自然是不得不叫人在意。
一定有什么原因,才让蛰伏已久的李家搅入了漩涡之中。
“几个月前,李家的少主遗失,与我镇邪司发生了些许摩擦。”麦芒伍知无不言,抬头看看四周——这天楼里,之前来过不少李家的刺客:“但是后来发现只是误会,所以双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为何这次武举,来了这么多执金吾?”铜雀皱眉,心中明白麦芒伍没必要在李家的事情上隐瞒什么,但是这个答案却也解释不通眼下的局面。李家派这么多执金吾来京城,理应有所图。坦白讲,这么大一股势力,何止行刺,连谋反都绰绰有余。
“李家少主虽在京城,但与你所想不同。”麦芒伍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我是在城门口无意间迎到了李家少主;当时执金吾的气息是从京城里面慢慢散出来的。看来一开始,他们并不知道少主要来。直到我将她带入了镇邪司,外面的执金吾才第一次聚集在了一起。”
“也就是说,他们一直都是散在京城之中?”铜雀听了以后,心中有了别的盘算。
钟声缓缓传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卯时。
不消一刻,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狼烟。”外面的声音是那管家,只是说了没头没脑的两个字,脚步声便远去了。
“如此,今日净通寺赐的也是平安签。”麦芒伍总算是长出一口气;半夜时分,麦芒伍猜出了皇上的心思之后,便急忙派人去盯紧今日的平安签是否顺利。此刻狼烟来报,就代表着一切安好。起码,最担心的苏公子,应该是不会发难了。
铜雀笑笑,想不到智贯天下的麦芒伍,也会倚重于鬼神之说来获得安慰。
麦芒伍坐直了身子,端端看着对面的铜雀:“昨日皇上逼问了天下;今日,天下便会有答案出来。身为镇邪司管事,我目前最关心的只有一件事。掌柜的,鬼市与京城近在咫尺,为保京城一方安宁,鬼市不可丢。我知道您与李家关系不浅,却从不过问。我也知道您一直对我镇邪司多有帮助,却未取分毫。先生八面玲珑,着实令人佩服。但是,桃花源到底站在哪边,您也该给我一个准话了。”
“我只是个生意人,何苦要我表态?再说,我嘴里面能有什么真话。”铜雀见麦芒伍如此认真,却不禁发笑:“况且,鬼市之所以能发展到今天这等规模,也多得益于之前老板一贯的中立态度。大人深明大义,自然懂得…”
“不。”麦芒伍打断了铜雀的话,手中亮出了银针:“今时不同往日,即便得罪掌柜的,我也得要一个答案。”
执金吾,还是镇邪司。
李家,或者朝廷。
铜雀看着麦芒伍的影子随着烛火飘动,渐渐布满了整个墙壁,略显狰狞。
“再过一段时间,恐怕全天下,都会站在李家那边吧。”铜雀耸耸肩,并不戒备于对面的阵阵杀气。
麦芒伍点点头,明白铜雀要说什么。
“我只是道听途说,大人自己揣摩。按道理来说,苏公子这种人是朝廷绝对请不动的。他此次前来,是有婚约在身。听闻那婚约的对象,便是…”铜雀思来想去,还是照实说了。
联姻。
自古以来,能让诸侯势力在一夜之间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最好手段,便是联姻。
如果铜雀所言非虚,那么在周围那些诸侯的眼里,朝廷无论怎么看也是没有胜算的吧…商人,都是趋利避害的,那么铜雀的真正答案,自然是呼之欲出。
“大人如果真不好办的话…你们皇上龙体康健,膝下俊美的公主也有不少,倒不如引那苏公子来谈一谈,我看他为人轻浮,说不定能有转机。”铜雀开了口,一副看热闹的语气:“倒不是真指望可以搅黄对方的婚约,但是起码拖延一段时间也是好的。儿女情长这种事情,谁说得准呢。”
“即便一般的女子都不可如此利用,更何况皇亲国戚?”麦芒伍皱眉,觉得这种计策实在是有三分下作。
铜雀点头:“那此事暂且作罢,对付卷帘才是大人的当务之急吧。”
“不,我有一计,顺利的话,可以一石三鸟。”麦芒伍手中的银针,并没有收起来。其实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威胁铜雀——对付这种人,永远只有利益最管用。
细看之下,这枚银针与以往用来杀戮的略有不同——针尖闪过了一道奇异的光芒;这是李晋交给自己的情报…没想到,其中的一个细节,倒成了今日的关键。
铜雀看看,问道,哪三鸟?
卷帘,李家…
还有天下。

吴承恩捉妖记、第五十五章 展翅(上)

武举第三天,入夜时分,一笑楼。
卷帘静静地坐在院子之中,面前是一张八仙桌大小的沙盘;借着院中灯笼照出的些许光亮,沙盘上不断地浮现出一行行文字。卷帘看完一篇,便会抬手一挥,做一个翻书的动作;沙盘上的砂砾便被一阵掌风抹平,然后继续浮现出新的文字。
没多久,沙盘上浮现出了“你敢”二字,引得卷帘微微一笑——多半,这答案是那苏老三写下的吧…
沙盘三丈之外的位置,立着一口半开的泥棺材——白骨夫人就被束缚其中。她的双手和双腿仿佛被泥棺咬住,丝毫动弹不得。
几股细碎的猩红色沙流不断在棺材之中蜿蜒穿梭,时不时从白骨夫人的肉身之中穿过,留下一道道血孔。砂砾的颗粒很大,掠过每一寸骨骼都会发出骇人的摩擦声。
除了脸孔之外,白骨夫人浑身上下再也没有一块好肉。卷帘这几天一直放纵着泥棺之中的沙流,不分昼夜地折磨着白骨夫人的每一寸筋骨,直至体无完肤。
喘息声越来越弱,却依旧听不到一声求饶。
卷帘也不在意,依旧悠闲地秉烛夜读。
不开口便不开口,他的手段还多得很。
不知过了多久,白骨夫人突然吐了一口血。只见她薄唇轻启,似乎说了句什么。
“嗯?”卷帘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有、有一事…相求…”白骨夫人喘息着开口,垂下的眼帘隐藏了她眸中的神色。
卷帘嘴角的笑容微冷,却并未开口。
“求、求你杀了我吧!”白骨夫人再抬眸时,眼神中带了几分哀求。
卷帘面前的沙盘再一次被抹平,他挥了挥手,却不再有新的文字浮现。卷帘起身,伸手向着沙盘一抓一握,然后转身走到了白骨夫人面前。
他在白骨夫人眼前摊开了自己的手心——手掌正中,有一颗砂砾。
“多谢......”白骨夫人的嘴角露出一抹微笑,眉头也舒展开了,这么久以来,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如此愉悦的神情。
“想死?”卷帘笑了笑,“这粒沙,就是你近几日已承受的苦痛。”
白骨夫人瞳孔微缩,似乎已从卷帘的话中明白了什么。
卷帘轻轻吹飞手心里的沙砾,笑容更深:“而你将要承受的…还远远不够!”
从那瘆人的笑容之中,白骨夫人眼前,浮现出一片无边无际的沙漠。
是的。泥棺材之中什么也没有:没有光、没有水、没有气、没有食…
最可怕的,便是没有丝毫希望。
她不怕没有希望,只怕自己白白苦等这么多年!
泥棺材之中,忽然间凝了一股妖气!
卷帘头也不回,便知晓白骨夫人要做什么,但是他没有出手。
“卷帘!”白骨夫人喘息着,嗓子几乎已经无法念出声——她耗了自己的内丹,妖气已经四散而开。白骨夫人忍了这么久,为得就是现在这一刻:卷帘大意了。
自己爆开内丹,便可以引那近在咫尺的卷帘一起粉身碎骨。即便自己多年修为不够与这妖人同归于尽,起码也可以重创于他。只要自己死了,多少都会对那个人有利吧…
他…
白骨夫人嘴角浮现了一丝笑意…只可惜,自己最后也没有勇气与玄奘相认…本指望他能记得自己的…玄奘是不是已经忘记了自己这张脸?灰飞烟灭之后,玄奘可会记起自己?说不定,今生的玄奘还会为自己写下什么故事吧…
内丹经不住内力四撞,裂开了一条缝——白骨夫人闭上了眼。
然而,她的耳边便传来了世上最可怕的声音。
“我说过,你不会死。”卷帘的声音,依旧平静。
白骨夫人睁开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毫发无伤的卷帘。怎么会…即便自己妖气变弱伤不了卷帘,但是内丹一裂就好比人类碎了三魂六魄,应该登时必死。
紧接着,白骨夫人觉得自己的身子一阵发寒;低头望去,却见一只漆黑玲珑的九爪蛊虫,从自己内丹的缝隙之中爬了出来——
永生蛊。
卷帘这辈子练出的最诡异的蛊虫,没有之一。
这种蛊如其名一般,中了蛊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死。但是,也就是不会死罢了;伤口永远不会愈合,痛苦更不会停止。即便肉身被大卸八块,除了在脑海中永远体会肢体断开的剧痛外,也无法逃离蛊的作用。
与其说是永生,倒不如说是无尽的地狱。
“这永生蛊只有三只。用在你身上,也算瞧得起你。”卷帘抬起手,捏住了白骨夫人的下巴:“如何摆脱此蛊,世间只有我一人知晓。我倒要让你看一看,你那转世的情人会不会认出你。”
是的,卷帘并不着急杀死白骨夫人。这是鱼饵。迟早,那“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金蝉子,会自投罗网。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响动。卷帘大手一挥——泥棺材即刻密封完毕,片刻间沉进了地上涌现的流沙之中。
进来的人,正是铜雀。
铜雀缩缩鼻子,闻到了一股血腥味。抬头看看,卷帘却正在院子正中打禅,并无任何蹊跷。铜雀有些不放心,轻轻打了个响指;院子四角的灯笼,霎时间亮得恍如白昼。
“掌柜的多心了。”卷帘抬起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示意光亮刺眼。
“没办法,大仙要是动了杀心,我还不够填牙缝的。”铜雀自嘲一句,似是客套;但是,他却没有朝着院子再迈一步。院子的四面都被光亮包围,平常妖怪若是穿过这光芒,可是会被灼烧致死的。
这灯笼,乃是五寺几位大人的安排。卷帘心中明白:名义上这院子四周的结界是要保护自己,实则是一种禁锢。这灯笼叫做“善障灯”,内里的蜡烛雕满了佛经,燃起来后能散出佛光,做工倒是精巧。这等手艺,多半是出于神机营内里的能工巧匠之手。
卷帘并不在意这东西——这灯笼对他来说,最多只算是一种羞辱。即便院子里挂上一千个灯笼,卷帘也能在一笑楼来去自如。只是这些日子,那姓苏的也在京城里,卷帘并不想节外生枝,躲在一笑楼隐了妖气倒也自在。
“明日,便要上擂台比试了。”铜雀耸耸肩,回头朝着内厅望了一眼——墙壁上,挂着的正是今次武举之中夺魁的热门人选;卷帘名字下的赔率,已经到了二十比一。回过头来,铜雀小心翼翼问道:“大仙左手的伤势如何了,用不用帮您请个郎中瞧瞧?”
卷帘的左手,被红钱所伤之后一直没有痊愈。这一点早被眼尖的铜雀识破,却并没声张。卷帘自己也并没有避讳多少:即便自己不用双手,这京城内又有几个人可以与自己比肩?
“掌柜的有话直说。”卷帘明白,这铜雀绝非愚钝之人,郎中一事只是玩笑罢了。
“大仙息怒。”铜雀急忙摆手,示意自己不该卖弄聪明:“知会大仙一声,苏公子已经退了武举,昨日答完卷子便已经离了京城…”
卷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手;果然,那黄毛小儿根本无心武举。这样也好…苏老三向来喜怒无常,说话行事实在无法预测。虽然卷帘并不惧他,但此人却也着实棘手。只要这个姓苏的人不在京城,卷帘倒是能省下不少心思。

吴承恩捉妖记、第五十五章 展翅(下)

与此同时,一笑楼对面的客栈。
青玄照旧在地板上打坐,而吴承恩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从文试那天起,李棠便随着青玄满京城寻觅着卷帘的行踪;吴承恩交了卷子出来后,连口气都没喘,便去找了李棠他们汇合。一晃,三天了。京城上下几乎走了个遍,却没人知道卷帘的下落。不少百姓被问及于此,反倒对其歌功颂德,个别的还拿出一个泥僧三拜九叩,弄得李棠更是怒从心起,一掌打过去,那泥胎变成了一堆烂泥巴。
那百姓,忙跪在地上把泥巴撮起来,像捧着金子一样捧在手里,李棠又急又气,可又不能为难一个市井老妇,只好一甩袖子走了。
天下小,京城大,即使机敏如李棠,又怎能料到,卷帘就住在自己的对面?
明日便是武举比试,吴承恩并不意外自己没有接到被刷下来的通知,自己还是要去的;毕竟之前文试,吴承恩总觉得自己可以高中状元。倒不如,明日再去走个过场,随便输掉便好。要是再为武举之事分心,李棠恐怕真会劈了自己。
夜色正浓,房门突然间被重重敲响。青玄睁开了眼睛,吴承恩也睡眼朦胧地醒了过来。
“小心。”青玄皱眉,捏起了念珠——外面多半不是什么好人;青玄即便睡着,也比常人警觉不少。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听到任何上楼的脚步,可见外面敲门的人身法一定厉害。
京城之内,危机四伏,万不可大意。
吴承恩一下子醒了神,掏出了火铳走到门边,轻轻将门开了一条缝…
咣当一声,门被硬生生推开——吴承恩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清脆朗悦:
“吴公子,又见面了。”
门外站着的,却是这几日不见了人影的苏公子,他身穿一件嵌金丝的肩袖大氅,正笑盈盈地站在门外。吴承恩还没应声,他直接迈步进来,走到桌前替自己倒了一大杯水,随即一饮而尽。
青玄和吴承恩面面相觑,收了防备。多半是因为这苏公子清瘦,青玄才没有听到上楼的动静吧。
“苏公子?你这几日去了哪里?”吴承恩开口问道。自打他从考场不辞而别之后,吴承恩倒是也惦记几分。
“回了趟老家。”苏公子擦擦嘴巴,草草交代。
“为何如此折腾,刚回去又回来…”吴承恩看看窗外天色,觉得这苏公子为人办事真是有些异于常人。
“我回来不为别的,就是想与吴公子一较高下。”苏公子喘了口气,朝着目瞪口呆的吴承恩抱怨了几句:“其实我文试那天到家后,与哥哥们吵了一架。哥哥数落我不长进,是个人都比我有心性。我怎么想都睡不着,今日便连夜偷偷赶了回来,想与吴公子切磋一下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