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承恩想劝阻李棠,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从袖口中摸出了毛笔,即刻舔了舔笔尖,甩出一张宣纸后落笔一个“剑”字后拼了全力掷向了那半空中的黄袍道人——这种功夫了哪里还有时间同对面讲道理,自然是先出手再说!
却见得那黄袍道人并不慌张,也未见任何动作,凭空里那张扑面而来的宣纸忽然在他眼前一丈左右的距离将将定住。虽然看不到任何东西,但是吴承恩确信自己听到了皮肉被刀刃劈裂开的声响。
这一步倒是阻止了那黄袍道人继续向前,反而抬起手端详着自己的手掌;片刻后,那黄袍道人落在了地上,抬起头朝着二楼客栈里的人痴痴一笑:“倒是小瞧了诸位施主,没想到…你们还有些本事!!”
最后一句话,明显听出那黄袍道人动了怒气,嘶吼的声音如半夜惊雷一般震耳欲聋。
“快逃啊!”青玄手中的杏花仙听到了这么一声大吼,急忙朝捧着自己的青玄说道。
青玄没有迟疑,一只手护着杏花仙,另一只手拉起蹲伏在地上继续写字的吴承恩纵身一跃,跳出了窗户——
幸好那灵物提醒得及时;但见那黄袍道人落地之后,突然间俯下脑袋朝着客栈直直冲了过来,仿若炮弹,一击便将整个客栈撞碎成一片断垣残壁。待到烟消云散尘埃落定,那黄袍道人没事人一般抖了抖身上的灰尘,转头看着躲在一旁的青玄和吴承恩。
“两位施主,现在将那杏花妖交出来,我便可允诺诸位,带你们去永远的桃…”黄袍道人开口道。
空气中划过一声脆响,声音不大,细若蚊吟。
黄袍道人歪歪脑袋,看着自己的右手边。不知道何时,李棠已经无声无息地站在了自己的面前,摆着一个挥剑而斩的姿势,那剑身真是好看,蝉翼一般,几乎透明,朦朦胧胧得映着月光…
“锦绣蝉翼刀…”黄袍道人顿了顿,开口叹道。片刻之后,黄袍道人上下半身被圆整地切开,断作两段。
李棠轻轻喘着气,看了片刻确信那道人再无反应之后,挥手收了自己的兵器。旁边的吴承恩和青玄自是瞠目结舌,没想到一番苦战还没来得及展开就收场了。
“小杏花呢?”李棠紧握着刀,回头朝着青玄跑过去开口问道。青玄摊开手,那小小的杏花仙还保持着抱头蜷缩的姿势,浑身颤抖得如同一片风中的花瓣。
她被吓坏了。
李棠露出了笑容,摸摸她小小的额头:“你看,有我在,你不用害怕…”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那语气充满了从容:“不晓得李家的姑娘是否听过这句话?”
三人不可置信地回头望,连杏花仙也把手指张开一条缝偷偷看去,那黄袍道人的上半身此时侧卧在地上定睛看着他们,而他的下半身朝着自己转过身来,继而用腿踢起了自己的袍子,盖在了断开的躯体上面。微风滑过,袍子重新抖落,而那黄袍道人赫然已经完好无损地站在了众人眼前。
“我明明…”李棠此时略有几分惊讶,不可能啊,刚才那一下的手感,自己应该是得手了的。
“你没有砍到他的要害啦!”杏花仙在青玄手中,用颤抖的嗓音悄悄提示她。
“可是,我,我明明…”李棠着实不知道如何分辨眼下局势。
杏花仙慢慢放下捂着脸的手,整整身上小小的黄裙子,“嘿”了一声,好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突然从青玄手中翩然飘起,浑身散发出了耀眼的金色;然后,她用细嫩的手掌,朝着青玄的天灵盖轻轻一拍——
青玄恍惚一下,扭了扭自己的脖子;再次抬头看那黄袍道人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杏花仙急忙又翩然飞到了李棠和吴承恩面前,如出一辙地朝着两人的天灵盖轻轻一拍。
吴承恩和李棠一下子觉得,有一股清心的味觉替代了一直在这黄花镇蔓延的腻人的花香,顿觉神清气爽,两人再准备对付那黄袍道人时,也和青玄一样,脸上露出了惊异的神色——
哪里有什么黄袍道人!眼前分明是一只套着那黄袍、身长达十丈有余的黑皮蜈蚣!而这妖怪身边,横着一截子断掉的躯体,流了满地的污血。
“花香!”青玄似乎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


吴承恩捉妖记、第十一章 金目(下)


吴承恩一愣,轻声问道,什么意思。
反而李棠一下子明白了青玄的猜测,抬抬手在自己的鼻孔边轻轻扇风:看来,眼前的妖物是将自己微弱的妖气混在了这附近的花香之中,引人嗅之。这花香掩盖住了妖气特有的气味,加上妖气着实不多,所以他们三人并未发觉有任何不妥,不知不觉中已经中了毒。
而且,毕竟三人在这附近已经盘转了几日,吸入的毒物累积下来,也不由得产生了幻觉。
也难怪青玄等人无法参破这妖物的花招了。
一般的妖物变化,大多数是针对于自身而行,幻化人皮包裹住自己的肉身。对于这种妖物,青玄自然是能识破。但是这黄袍蜈蚣精却与众不同:他是让所有人看到幻觉,而自己本身,从始至终都没有用过任何变化。
那杏花仙似乎用尽了浑身力气,落在了李棠的肩膀上:“是的,就是花香…你们来这里时日尚浅,我才能解得开这幻术。如果再耽搁些时日,我也没有办法了。”
“既然你能解毒,为何不在我们见面时就动手?”吴承恩语气之中略有责怪;确实,如果杏花仙一开始就走此一招,那么现在三人也不至于身陷险境。
杏花仙似乎有难言之隐,想要开口却最终沉默,只是朝着李棠身后躲了躲。
“只怕,这小小的杏花妖物没有自信还有解毒的法力。”那黄袍蜈蚣开口说道,继而身子盘旋,攀爬着身后客栈废墟,重新立在了众人眼前:“没想到,找了你这么久,你竟然自己送上门来!”
“既然你们都是妖怪…”李棠抬起手,护住了自己肩膀上的灵物,似乎略有不解,对着那黄袍蜈蚣说道:“你为何要伤害她?”
那黄袍蜈蚣并不理会李棠的疑问,只是盘旋起自己巨大的身躯,猛地向着李棠的肩膀蹿了过去。
李棠并不惊慌,反手挥出锦绣蝉翼刀,迎面朝着那蜈蚣门面的正当中竖着一劈——但是那蜈蚣显然早就料到了李棠有此一招,翻卷了一下身子,瞬间在空中打了个结绕到了李棠背后,张开身躯正前方的血口就朝着李棠啃了下去!
李棠没防备到妖怪竟然声东击西,一下子失了先机;只见妖怪朝着李棠狠狠下嘴,却不由自主地猛地弹开——原来青玄已经一个箭步站在了李棠身边,左手拿着念珠,右手则搭在了李棠的肩膀之上。
“金!”青玄轻声断喝道。
那蜈蚣本打算品尝人肉的美味,眼下却如同啃到了满嘴的刀剑一般,一口蠕牙崩坏不少,却未曾伤到李棠分毫。李棠自己也是一愣,转头才看到了自己身边的青玄。而她肩膀上的灵物已经被吴承恩默契地一把护住,带到了一边。
“你怎么看,青玄。”吴承恩将那杏花仙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抹了抹自己的鼻子。显然,刚才蜈蚣张嘴后的那一股恶臭,让吴承恩嫉恶如仇:是的,那是食过人肉的味道。
“已犯天道,”青玄松开了扶在李棠肩膀上的手,做了一个合十的动作,盯着那甩着自己身子发泄疼痛的蜈蚣:“收。”
吴承恩点头,整个人朝着半空一跃的同时,从袖口中甩出十几张宣纸,上面各书一个“刀”字——那黄袍蜈蚣纵是身躯灵巧,却依旧略显巨大,猝不及防被吴承恩的宣纸贯穿了肉身后牢牢扎在了地上。
而青玄一个箭步迈到了蜈蚣精的脑袋旁边,右手搀起念珠,左手轻轻搭在对方的脑袋上。黄袍蜈蚣见机会难得,张嘴便啃——
“土。”青玄开口。
霎时间那黄袍蜈蚣顿觉头上顶了一座高山,整个身子被死死碾压,陷进了土里将近三寸。这下别说啃人,就连抬头喘气都做不到。一下子,那蜈蚣开始乱甩着自己的尾巴,似乎想要逃命。
吴承恩走上前去,从怀里掏出了火铳顶住了那蜈蚣精的脑袋,同时小声对自己肩膀上的杏花仙说道:“捂住耳朵。这声响,大着呢。”
眼见得似乎胜局已定,李棠却突然喊道:“住手!”
吴承恩听完之后一愣,转头看着李棠,似乎想要责怪几句。突然间,一柄镰刀砍在了吴承恩的肩头上——怎么回事?
吴承恩几乎被砍翻在地,倒下之后一个翻滚,托住了差点摔在地上的杏花仙后大口喘气——还好,砍得是另一边的肩膀;不然这灵物估计就一命呜呼了。
青玄也即刻向后跃了几步,似乎刚才的一击也全然没有预料。
怎么回事…
黄花镇的村民,不知道什么时候都聚在了一起,手里拿着锄头、镰刀等农具作为武器围住了李棠等人。吴承恩扭头看去,刚才砍伤自己的,赫然就是白天里吃饭聊天的饭庄老板。
“上仙英明!”饭庄老板眼神飘忽,嘴里来来去去嘟囔着这么一句话,继续朝着吴承恩走来。其他的村民,则也是念叨着相同的语句,一拥而上开始动手扒弄着禁锢着黄袍蜈蚣的那几张宣纸。那宣纸本来锋利无比,几个上手的村民一下子皮开肉绽;但是自打那宣纸染了人血后,一下子又变回了柔脆的本质,三下五除二便被村民撕碎。
顷刻间,那蜈蚣精又重新盘了起来。
李棠捏着自己的武器,却不晓得如何是好:这兵器可着实厉害,如果刚才自己上去帮吴承恩一把,那些村民自然是不在话下。只是这柄唐刀实在是过于锋利,而那些村民似乎又丝毫不惧于死亡,自己冒然出手,估计死伤会不计其数。
只不过,没想到自己片刻的优柔寡断,却害得吴承恩身受重伤。
在一旁的青玄一下子看穿了李棠的迟疑,只能俯身先将吴承恩拉出了人群。确实,如果刚才自己是李棠的话,即便机会千载难逢,也是不会出手的。
那蜈蚣咬牙切齿,正欲再次袭来,远远的却传来了一声鸡叫。黄袍蜈蚣愣了愣神,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看天色,最终还是收了身子,攀浮着朝着自己的道观爬去。
夜空之中,本来缠绕着的黑色粉雾已经散开,露出了将要圆整的明月。
而那些包上来的人群,仿佛得了号令一般,纷纷作鸟兽散,各自回家,关门。只是门口摆放的草鞋,已经悉数不见。
黄花镇顷刻间重新安静了下来。李棠顿了顿,本想拎着唐刀追过去,却被帮着吴承恩包扎伤口的青玄喝住:“穷寇莫追。”
李棠咬咬嘴唇,最终还是把刀收了起来。
吴承恩捂着自己流血的伤口,语气倒还轻松,逗着手里的杏花仙;李棠急忙一把将杏花仙护在手里:“她都吓坏了,你还逗她!”
吴承恩笑了笑:“说起来,刚才那妖物为什么这么恨你啊?看他的模样,说要吃了你都不足为过啊…”
那杏花仙愣了愣,抬头看了看眼神关切的李棠,然后又看了看面前轻轻喘气的吴承恩,终于忍不住“哇”的一下子哭了出来…
黄花镇另一头,西北五里,黄花观。
黄袍蜈蚣敏捷地爬行着,窜入了道观之中,撞翻了不少香火后在地上抽搐。身上的伤口或浅或深,真是好久没有伤得这么重了。
没想到…自己大意了…一招不慎竟然伤得这么重…这三人到底是何来历,竟然颇有一套?
那黄袍蜈蚣翻了翻身子,将胸前挂着的红钱放在了嘴边,轻轻舔舐着这枚散发着血光的铜币。
不过,不妨事。黄袍蜈蚣止住了疼痛,重新思量:只要自己调息一晚,明天取他们的性命简直易如反掌!到时候,倒要让你们见识见识我金目大仙的厉害!到时候,你们便会…
黄袍蜈蚣突然一惊,然后屏息细细聆听。
没错的,脚步声…有脚步声在渐渐接近自己。
莫不成,那些人追来了?哈哈哈,看来自己刚才被小瞧了,不过也好,这三人倒是自投罗网!
唔…不对,脚步声只有一个人…
那黄袍蜈蚣急忙重整身姿,盘窝于漆黑的墙角隐了身子,脸面正对着道观的唯一入口。
借着月光,却见得一个花臂纹身的高大身影背着一张大弓,信步走进了黄花观之中,走到那香炉面前,上了一炷香。
“墙角的,鬼鬼祟祟你在干吗?”那花臂纹身的汉子看也不看,抬手在案台上放下了两枚红钱,张口说道:“要是听得懂人话,便麻烦出来与我聊聊…”
与我聊聊,你们口中一直说的桃花源,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吴承恩捉妖记、第十二章大仙


那黄袍蜈蚣看着眼前这个花臂汉子,不得不说内心之中有几分不安。只是因为,这人的一言一行都太过从容,摆明了自己是个不容小觑的角色。
再加上他背上披挂着的那张引人注目的蛇皮大弓,单看弓弦的粗细…略略揣摩,也得是把九石弓吧;这种兵器,试问世间能够拉得开的人有几个?况且,掷在案面上的两枚红钱,也能说明几分此人的实力。
自己此时有伤在身,硬拼之下,未必占得了便宜。
不过这人进了自己的道观之后,先上了一炷香——这是表明了自己不抱敌意吗?思及于此,那黄袍蜈蚣索性耸了耸身子,幻化成了道人形象,将红钱藏在了袖里后,才从阴暗的角落里信步而出:
“施主深夜来我道观,所为何事?只要力所能及,小仙愿意一听。”
花臂汉子也不客气,寻了张椅子坐下,抬手拿过旁边立着的神位放在面前瞅了瞅,淡淡念道:“金目大仙…”
黄袍道人忍不住咬了咬牙,险些本能地一扑而上:这举止,可颇为有些不敬了。
只不过,让黄袍道人恢复了理智的并不是那花臂汉子本人,反而是他身上的那一片纹身。
借着月光,黄袍道人瞧得此人胳膊上的纹身隐隐发出银亮色,看起来煞是漂亮。细细端详,此人纹身大体应该是只狼的样子;那狼口的獠牙,纹得更是精细,并布于那人的五根手指上。尤其是那只狼的双眼,简直栩栩如生,一直瞪视着自己。
与那双狼眼略微对视,便有一种深深的绝望挥之不去。
“是的,小仙便是金目大仙。”黄袍道人微微鞠了鞠身子,算是客气了一句。
“原来是金目大仙,失敬失敬。”那花臂汉子言行不一,嘴上最然客气,但是语气却带了几分懒散。
金目大仙虽然心有怒气,却依旧不敢怠慢:“未请教,阁下是…”
花臂汉子指了指自己的胳膊,算是回答。
唔…不过,单单想靠这纹身就猜测出他的身份,未免有些困难;这世上,金目大仙可听说过好几个高手,都是清一色狼印在身的——锦衣卫里有,李家里有,散仙里面也有。
所以,金目大仙依旧拿不定对方到底是何方神圣。
“桃花源是怎么回事?听闻最近不少地方,都有了这么一个名号。既然大仙也是其中一人,务必说与在下听听,也让在下长长见识,开开眼界。”那花臂汉子见金目大仙不再搭话,索性自顾自问道。
唔…对方的目的很明确;既然如此…
“桃花源事关重大,请恕小仙不能随便透露。”金目大仙匆匆开口,同时双手横着撑起了道袍,脚下退了半步,整个人进入了一个伺机待发的姿势。
如果对方翻脸,那么自己立时便可化作几丈大小的原形,完全可以挡住对方的任何去路;看此人用的兵器是弓,应该不擅长于近身搏斗。而且,这个距离内,金目大仙有把握自己不会失手。
倒是那花臂汉子全然没有提防,反而搔搔脑袋,一脸为难:“大仙这个举动,莫非是要动手?我就是随便问问…怎么,惹得大仙不高兴了吗?”
这略带调侃的语气,着实惹人心烦,无异于火上浇油。金目大仙自觉忍无可忍,身子略一摇晃,身躯骤然膨胀成了巨大的蜈蚣,匍匐在了花臂汉子面前张牙舞爪。
无论面前这花臂汉子道行是深是浅,今天自己免不得要一探究竟:“如果施主一定要问的话,便只能…”
话给与此,那金目大仙反而顿了一下,仿佛灵光乍现。很快,他便收了自己的身段重新幻作了人形。是啊,这花臂汉子看来并不好惹;既然如此,自己何不用他一用…
“施主,如果一定要打探桃花源的事情,小仙虽然不敢多嘴,但是在这城里倒是有人知道个来龙去脉。”金目大仙假装自己迟疑片刻后,接上了之前的半句话:“黄花镇客栈里现在就住着桃花源的几位贵人,两男一女。如果施主真的对此好奇,去了一问便知。还望施主不要为难小仙。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花臂汉子似乎已经有点耐不住,张嘴问道。
“只不过,但凡您这么唐突去问,是问不出个大概的。”金目大仙装作一副痛下了决心的样子,咬牙说道:“这样,您去了就说是我金目大仙的朋友,说不定对方也会给我这小仙几分薄面。唔,不,说是挚友也不为过…”
花臂汉子看着这金目大仙,眉梢一松:“这便好办了。那行,眼瞅着天都亮了,我就不打扰大仙歇息。镇上的客栈是吧…”
那花臂汉子径自起身,随手抓起桌上的两枚红钱收入了怀中,然后朝着夜色之中走去。
金目大仙在其身后,一直目送着这人的身影渐渐远去,嘴角露出了一个得意的邪笑:很好,斗吧,尽管斗吧。
待你们斗个两败俱伤,我便也养好了身子。
李棠微微睁开眼睛,一片雪亮的阳光就洒满了视线,这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午时了。果然啊…李棠打了个哈欠——就如同那杏花仙昨天夜里描述得一样:在黄花镇之中弥漫得那股花香,导致了这个城镇是没有上午的。
街上渐渐热闹了起来,其中夹杂着客栈老板的哭喊声:“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房子,一夜之间就塌了大半!这日子还让不让人过了!”
李棠忙抬头看了看天花板,还好,自己所在的这一半还算坚固,起码能避避风寒。
再听那片热闹声,分明是村民们七嘴八舌好心地劝说着老板不要过度难过——看来,他们并不记得昨天夜里自己的所作所为,只是中了妖术被那妖物驱使而已。
其实村民们也在疑虑:眼见得这房子都塌成了这幅模样,昨天夜里为何没有人听到一丝响动呢?
李棠站起身来,扒着断墙朝下望去:青玄依旧在人群中端坐着,一言不发,眼神安定如初。她不禁有点钦佩,昨天夜里她和青玄让吴承恩睡在房间里,还给杏花仙用小毛巾做了一张小床。两人轮流值夜,各睡两个时辰,她此刻困怠难忍,青玄却毫无倦色。
倒是吴承恩那家伙,安安稳稳地睡了一夜…她边活动着在墙壁上靠麻了的胳膊边推门进去,打算把吴承恩从床上拉起来丢出去,一只脚刚迈进房间,却像钉子一样钉在了原地——
她昨天一直守着门来着…是什么妖怪如此厉害,竟然能从她眼皮子底下溜进房间?
而且这是哪种妖术,不取人性命,不盗人魂魄,只紧紧地箍住人的身体?
眼前的吴承恩还在甜睡着,胸脯一起一伏的,嘴角还带着笑容——是做美梦了吧?他怀中一个姑娘,穿着杏黄的裙子,浅色的长卷发从枕上垂到地上,袖子里伸出两条藕节似的白胳膊,正抱着吴承恩的脖子。
李棠踮着脚尖退了出来,把门小声地关上,朝着楼下的青玄看了一眼,青玄敏捷地接过目光,看到李棠用口型对他说:
“有妖怪。”
青玄一凛,几步就上了楼,李棠指指里边,又做了个披拂长发的动作,青玄看不懂这是什么暗语,不过能把李棠吓成这样,应该是个非常可怕的妖怪。
青玄压低声音:“你退后,我来。”
李棠摇摇头,嘶地一声拔出唐刀:“一起。”
两人点了点头,却听到吴承恩一声惨叫:“妖怪啊——”
“我来救你!”青玄和李棠同时喊了一声,踢进门去,只见吴承恩脸色惨白地坐在床上,那个黄衣女子大概刚刚被吴承恩推到地板上,把床边的椅子都打翻了,她蜷成一团,卷发凌乱地披在肩上,急急地喊了一句:
“不要砍!”
锦绣蝉翼刀已经举在半空了。
女子抬起头:“我是杏花仙…”
“转!”李棠忙低喝一声,刀在空中转了一个小小的角度,擦着杏花仙的额头飞了出去,叮地一声□□了墙壁!
杏花仙随着声音转头看了看,两行眼泪扑簌簌地滚了下来:“呜呜呜,好险,好可怕…”
青玄和李棠都呆立在门口,看看杏花仙,又看看吴承恩。
未等得杏花仙开口解释,楼下传来了一片嘈杂。
“这里是黄花镇唯一的客栈吗?”
“是的…实在不行,您找个地方借宿也未尝不可。”
“说要住便要住。”
“客官,客官!!您倒是开眼瞧瞧,这客栈已经塌了半截,实在是没有客房了!您这不是为难小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