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梦生推却不过,又硬生生地灌下了几杯酒。
酒过三巡,厢房的雕花木门被人推开,幻姬慢慢踱了进来。毫无意外地看到那几人呆愣的神色,只是……还有一个是例外。看着那人正襟危坐的样子,幻姬止不住地想逗逗他,换来的却是声色俱厉的五个字:“姑娘!请自重!”说罢,衣袖一甩,忿然抽身离去。幻姬愕然,随后唇角轻勾:柳梦生?有趣……当真是有趣……
自此,幻姬得空便常常隐了行迹躲在一处,偷偷看着柳梦生,却在不经意间养成了一种习惯。柳梦生,当朝状元,封翰林院编修,倒也算是个小官。但凡在这京师做官的,哪家不是高宅大院的,在幻姬看来,她从没见过哪个当官的当得像他这般没有样子的。屋舍简陋倒也不说了,就连平日里的生活也寒酸的紧。书房的长桌上,那一叠干硬的满头和一碗温水便是他一天的伙食。他这屋子本就不大,放的最多的物什便是那层层叠叠无穷无尽的书,与其说这是他家倒不如说他家在书房显得比较贴切点。
有一日,这书呆子一手捧着书,一手抓起了一旁的馒头,那半碗温开水在砚台边上,而他竟直直地将蘸了墨汁的硬满头就往嘴里送。半个馒头下肚,嘴边已经乌黑一片而他还是浑然不觉。幻姬看不过,乘了个空隙,在他身边现了形,将温水与砚台的位子对调了一下,柳梦生竟丝毫没有察觉,依旧双目不离手边的书本。
那日,幻姬终于开始认真思考了两个问题,这人能考上状元是不是墨汁吃多了?还有!这书长得有她还看吗?
她心下对柳梦生的好奇心越来越重
,好奇心重了便止不住想了解他更多。有一日,她动用了幻术偷偷潜进柳梦生的梦中,却见他脑中一片清明,不似别人的那般混沌不堪,若说他唯一的一点所求也只是那俗套的天下太平,能为国为民效力,却是与自身无关的。
幻姬心下感慨,这般浑浊的世道,难得有这般心思干净的人,只是干净的人,要么被这污淖的尘世所染,要么就会被世道所不容。这柳梦生无视那些朝廷大元的拉拢,加之为人正直过了头,终是得罪了人被罢了官。十年寒窗之辛,付之东流……
官场生存的道理,他到底是不懂……看着他一日比一日消沉,幻姬心下竟泛起了一丝不明的情绪。
有一日,竟见他提着一个酒坛子在院子里乱逛,脸上濡湿一片,却不知是酒还是泪,嘴里还不停叫嚷着:“好一个借酒消愁愁更愁啊……哈哈哈哈……”喊完,脚步一个踉跄,身子不稳便直直朝前载去。幻姬看了,心下一急,连忙现了身形想要拉住他,却还是没来得及,眼睁睁地看着他摔了下去,额上被前方尖利的大石块磕了老大一个血窟窿。
……
将柳梦生头上的伤口细细打理好,幻姬便开始打量起那还在昏睡的男子。唉……也就数日的光景,他怎消瘦了这般多,那原本光洁的下巴也冒出了尖尖的胡茬,整个人显得愈发的憔悴。幻姬的心不住地抽痛着,琢磨了半晌,终是下了决心,一手慢慢地附上柳梦生的前额。
有些事情,你若真的不愿再忆起,那便消去了吧,这样应会好受点……
待红光消逝,那原本还在昏迷中的男子竟悠悠转醒了过来,睁着一双迷蒙的眼睛看着幻姬问道:“姑娘,你哪位?”
幻姬一愣,却也没想到他这般快就醒了过来,看着他的样子总是抑不住地想好好捉弄一番,于是满眼不置信地回道:“相公……你……你不记得我了?”
柳梦生一听,连忙正色道:“姑娘,你休要胡说……我柳梦生何曾娶过妻!”
幻姬死命地从眼里挤出了几滴眼泪:“相公……嘤嘤嘤……你……你真的不记得我了……我是你娘子啊……我们上月初八才成的亲你怎会记不得了……方才你在门口跌了一跤,伤了头,却是这一跤把我给跌忘了……嘤嘤嘤……”
柳梦生抚了抚略疼的额角:
“上月初八……成的亲……可是为什么我记不得了……”奇怪的是,不要说上月初八了,就连最近发的事情他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什么也记不得了……看着
眼前一脸悲痛满眼噙着泪光的女子,柳梦生心下有些不忍:“对……对不起……我真的记不得了……你真的是我娘子……”
幻姬忍着笑意,郑重地点了点头:“对……我是你娘子!你是我相公……”
……
世间的情爱本是如此,初尝时的甜蜜不禁让人越陷越深,而幻姬亦是如此。
自此她便与柳梦生避居到了暮烟山中,过起了平反夫妻的生活,只是这柳梦生一介寒儒,身子骨本就不怎么硬朗,一场风寒就把人折腾了个半死不活,任幻姬多少灵药灌下去还是不见起色。幻姬心急,便想到了魔族的生魂补命之术。于是她便开始在暮烟山下附近的村落打探起与柳梦生生辰相近的人。有一日赶回山中时便发现柳梦生的魂魄已被人掬走。
幻姬气急,竟追至黄泉道口与那两个牛头马面大大出手,终是将柳梦生的魂魄抢了过来。
那倒在路边的牛头捂着愈发惨不忍睹地脸,鼻口喷着粗气道:“凶婆娘,此人命格不太好,每一世都活不过二十五岁,你将他的魂魄抢回去也于事无补的……“
幻姬冷然:“哼!每一世都活不过二十五岁吗?他前几世我不管!这一世只要有我幻姬在,我不仅要他活过二十五岁,我还要他永生不死!”
……
只是……她不知这般做终究是害了他……不……应该是,她终究是斗不过天命……
“怎么会这样!你自己不知道吗!你擅自盗取阳寿未尽之人的生魂帮他续命,却不知那些被你夺了生魂的人怎会甘心,你相公不是你们魔族,身体又虚,可以真将它们化了去!现在你自己看看,你自己的罪孽全转架到了你相公身上!”
“他原本可以喝了孟婆汤安安分分地投胎去,说不定过了个十七八年你们还能再续前缘,现在麻烦了……”
“他这一身罪孽怕是在忘川河下泡个三千年都不一定洗得干净……”
……
她错了……还错的离谱……
奈何桥头,她看了一眼静静地泡在忘川河里的那摸清瘦的身影,两行清泪顺着脸颊缓缓滴落进了那煮着浓绿汤汁的锅中……
她接手了那名年迈老妇的工作,守在了这奈何桥头,从此她不再叫幻姬,而是……孟婆……
看着尘世间一对对痴男怨女神色复杂地接过自己手中的汤碗,最后神情麻木地踏上桥身走向轮回道,她不
禁又朝河下看了看。
三千年能磨去很多事情,梦生……到那时,你会不会已经记不得我了……若那一日真的来了,你在接过我手中的孟婆汤前再唤我一声“幻儿”或是“娘子”那该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诈尸啦!!诈尸啦!!!


☆、第三十四章樊家有女初长成

在这九州大陆上,五十年内统共发生了这么两件大事。第一件便是二十年前的那场浩劫。那日,郎朗皓空,突生异相,整个天空被诡异的血光所笼竟透不出一丝光亮,海水逆天而流数丈高。四海八荒之内,更是天灾不断,□迭起。自那日起,人间大旱三年,土地龟裂,寸草不生,饿殍遍地。
九州大陆的民众盼了三年,终是盼来了一场雨水。震耳的天雷,滚滚的浓云,人们翘首自是抑不住的满心雀跃。只是,等待了半天,下下来的确是猩红的血雨……
血水滂沱倾天地从天幕中灌下,直至将整个九州大陆染了个通透才止息。世人皆道,此乃天生恶相却不知是九重天阙的一场劫变。如今,老一辈的人谈及这件事,大多都会唏嘘不已。
第二件事却也不大,但放在九州汴国的皇都郢城却也是件大事。樊太宰中年得女算不得稀奇的事,稀奇的是此女降生之时,左右手各执了半个碎裂的铃铛……那日太宰府门白光衬天,整座府邸还弥漫着一股蓊郁的花香气
三年大旱,九州元气未复,但是整个郢城却在一日之内枯枝吐蕊,花开满城,大有春回大地之势。说来也巧,也就是在那日,汴国的国母为那帝君诞下了一名小太子。国君大喜,又听闻皇城异象,太宰又新得幼女,且据说此女来历不凡,认为此乃上天眷顾,天将汴国的福星,当即一道圣旨降下,欲聘太宰幼女为太子妃,只待十八岁时,迎娶入宫。
……
十八年后
樊府一隅,穿过九曲八弯的回廊,走过层层叠叠的竹林花丛便会看到在一方清湖上,立着一座清雅别致的小苑。如今已至夏季,满塘的荷花已开得七七八八,微风带过沁人的荷香,似将恼人的暑气也吹淡了些许。此处便是整个樊府最为神圣的所在,樊家大小姐樊铃儿的居所。
泛黄的铜镜前 ,一名女子正任人打理着一头乌丝,素色的长裙勾勒出女子姣好的身型。是个姿容绝丽的女子,只是那两行眉目间掩不住一股慵懒之意。
“小姐……今个儿,夫人一大早就去了相国寺,说要为您祈福一天,老爷也不知怎么回事,照说这个点,应该是上朝回来了啊,怎还不见人影……”身后的贴身婢子见自家主子兴致缺缺的样子,不禁开口说道。
梳妆台前的樊铃儿一听,精神没来由的振奋了起来。这么说,今日爹娘都不在,也就是说这府里没人管她了,那她不就可以……想罢,唇角不禁上扬了起来。霎那间,那梳妆前的一朵含苞
睡莲竟层层叠叠地绽放了开来。
那正在帮她梳理云鬓的小丫鬟莺儿一瞬间也怔在了原地。半晌才回过神颤着声道:“小……小姐……你以后不要随便笑了……幸好……奴婢是女人……”
樊铃儿不理,独自开始在房间里搜罗了起来。风卷残云过后,只见她已经换好了一身男装立在了原处。双手熟练地将头发盘了一个男子髻。
“小姐……你……你不会是又想要……”莺儿看着主子将那张漂亮的脸蛋摸得有些惨不忍睹,无力地开口道。
“是啊!今日天时地利人和,若不出去一趟,总觉着有负恩泽啊……有负恩泽啊……莺儿,老规矩!帮我挺着!”樊铃儿说罢便大步朝门口走去。出门前,还不忘回头对那惨戚戚的人儿做了个加油的手势:“我看好你哟!”
……
双手熟练地掰开墙角的一块隐蔽的大石,看着露出的狗洞,樊铃儿笑开了花,连忙手脚并用地猫着身子爬了出去。
待过了墙,终是抑不住满心的雀跃之情,双手举天,手舞足蹈地摇摆了起来:“今个儿真高兴,真呀么真高兴……”
……
青石板铺就的大道上,车马塞途,人流往来不息,只是在樊花灵眼中却显得相当可爱。她都多久没出府门了。爹娘将她当佛供着,不要说出门,愣是出那湖心小筑也怕她摔着,她哪有那般的娇贵,如今难得得了这个机会,得要好好过个瘾,尤其是……那个地方……
……
看着高门上悬着的那块金漆大牌匾,樊铃儿不禁赞叹了两声——揽月楼,不错,确是个附庸高雅的名字,倒让人看不出是风月场所。
揽月楼因五十年前一名传世舞姬名扬天下。只是那名舞姬在声名鹊起之时突然失了踪迹。有人道她与当地的一名书生情愫暗生,两人郎情妾意地夹道私奔去了。又有人说这名舞姬傲娇了点,认为自己的舞姿非俗人所能瞻仰,便遁世去了。总之,前人之事如何,颇具耐人寻味。
守门的两名大汉看了眼樊铃儿,见她半个脸都贴着一块狗皮膏药,露出了嫌恶的眼神,樊铃儿倒是浑不在意,将手上的折扇一打,高高兴兴地进了揽月楼的大门。
装饰豪华的大厅内人声鼎沸。而大厅的正中的紫木舞台上,一名盛装浓抹的舞姬正欢快地起舞着。只是,她跳的那只舞倒是让樊铃儿大开眼界。只见那名舞姬轻巧地足尖点花,每一次旋身,她身上蔽体的
衣物就会少了一件,这番场景,看得周遭的人热血沸腾。樊铃儿吞了吞口水,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那名妖娆的舞姬:揽月楼的生意能这般红火确是应该的!这地方够大胆!够豪放!我喜欢!
……
只不过半晌的功夫,那名舞姬身上便只剩下一件紫色纱衣蔽体,里头的绣花肚兜若隐若现。随着她每一次的起舞,那件紫色纱衣便会滑下来一些,露出一大片娇嫩的肌肤,只是不消片刻它又妥妥帖帖地挂在了主人身上。这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做法,更是让周遭寻欢的人炸开了锅,纷纷将自己身上值钱的物件朝那紫檀木舞台上砸去。
为了顺应潮流,樊花灵也在周身摸索了起来,却发现今日出来的匆忙,别说是值钱的物什,就是连一个铜板也没带。最后,眼角瞥上了扇尾那悬着的一块青玉,那块青玉纯净无瑕疵,一看便知是上品,到也拿得出手,于是便想将那玉坠子解下来。只是,在樊铃儿眼中,若少了这个玉坠子,这折扇便也不值钱了,就想连扇子一同砸了上去。但她这手刚刚举起来,便被人紧紧握住了手腕……
“轩……轩哥哥?”樊铃儿心下震惊,原本应该好好呆在皇宫里的人如今却直挺挺地立在自己面前。
“你若将这把盖着太子印玺的折扇扔上去,这揽月楼怕是要遭殃了……”裴墨轩悠悠道。
“哎哟……我的千金大小姐,我的姑奶奶啊……您……您还真来了这个地方,太……哦不,少爷还真猜准了!”这出声的便是裴墨轩的贴身宦侍,如今正翘着兰花指,鼻间捂着一块香帕满脸嫌恶地打量着四周。
……
揽月楼的一间厢房内,樊铃儿搅着衣角不停偷觑着那举着茶杯啜饮的俊美男子。
“轩哥哥……”他是不是在生气……
裴墨轩将茶杯一搁,只是那一声脆响还是将樊铃儿吓得身形一震。
“如何?”裴墨轩道。
“哈?”樊铃儿不明所以。
“在这揽月楼里看得如何?”
“不错!不错!就是没……”
“没什么……没看过瘾吗?”
“对对对!哦……不对不对!”
裴墨轩有些好笑地看着那头摇得像拨浪鼓的女子,慢慢站起了身子,轻轻地将她遮住半边脸的狗皮膏药撕去,却还是将樊铃儿疼地裂开了嘴。
“为何把自己打扮成这般样子,虽出门方便了些,却也不至于如此……”
樊铃儿捂着半边通红的脸,喃喃道:“打扮成这般了,可是轩哥哥还是认出了我……”
“哎哟……我说姑奶奶啊……别说是你打扮成这般样子,就是化成了灰啊,我们爷照样认得出你,您去瞧瞧他的书房,到处都是你的画像,就是想忘也忘不掉了,我们爷啊每天都会……”那名宦侍还没有讲完,便被裴墨轩一记眼刀吓得噤了声。
“如今,你也过了瘾,这地方到底是不适合你们女儿家,再说樊太宰也该回府了,若发现你不见了定会担心的,我还是送你回府吧……”
“……哦……”樊铃儿心下不舍,却也无可奈何。
……
那日,樊铃儿确是先一步回了太宰府,到也没出什么乱子。只是这樊太宰一回家便来回了一个大消息。这汴国的国君啊眼见着太子将到成婚的年龄,今日一下早朝便将他叫到了御书房,两人便商讨起了两个孩子的婚事,现下是已经让钦天监去选日子去了,怕是圣旨也要在这几天下下来了。
夜半十分,樊铃儿独自一人凭栏远眺,嘴里还不时蹦出两声哀叹,唬得一旁的莺儿胆战心惊。
“小……小姐……你怎么了?”
“唉……么事,我只是有一股淡淡的忧桑感……”莺儿不觉地抖了两抖。
“小姐为何忧桑?”
樊铃儿不语,一手掐上指尖的一朵白荷,抚弄了一阵悠悠叹道:“唉……十八岁,花一般的年纪……只是,这般灿烂辉煌的时刻,却将要埋葬在那深宫之中……这怨不得别人……都怪我自己……命太薄,太薄啊……” 说完,还很配合让眼中泛起了水光。
莺儿不觉得又抖了两抖,却也耐着性子道:“小姐,太子殿下长得这般好看,况且又那么疼你,定不会让你在深宫中过得太艰难的,难道小姐不喜欢太子殿下吗?”
不喜欢吗?却也不是,皇后自小就喜欢她,时常将她接入宫中,她与裴墨轩可以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可是,她与裴墨轩感情虽然深厚,却是将他当哥哥那般的,如今快要嫁给他,心里总觉得不对劲,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莺儿看着自家主子陷入了沉思,不是她这个做婢子的不上心,实在是她这个主子人前一个样,人后又是一个样,别个儿或许看不清,只是她自小跟在她身边,着实
将她的性子摸了个通透。
过了半晌,樊铃儿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啊,好累,睡觉去。”
果然……
莺儿立在原地,满头挂着黑线地看着自家主子扬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期末备考中……如果这章质量不高,请给为见谅


☆、第三十五章 黑白鬼使

作者有话要说:坑爹的一章……终于生出来了……(改一下错别字,内容不变~~)
毓琉仙山上,如今已不负往日的钟灵毓秀,只剩几座山头,上面飘着几缕惨淡的薄云。焦灼的黑色泥土处处乱石堆砌,枯木遍地,一片衰败颓废之景。
毓琉仙山虽仙气福厚,恢复以往的样子也是早晚的事情,只是如今看到这般场景,还是免不了让人悲情伤怀。
寂寂的竹寮外,一抹蓝影静静地立在结满果实的葡萄架下。这里地处幽谷,环境偏僻,倒是没有受到那场大战的波及,依旧散发着一片生机,只是……
骨节分明的手渐渐捻起一粒紫红色的果实凑到嘴边,现下不知怎的,却尝不出那股酸甜滋味,反而是满口的酸涩感。
自这颗葡萄藤冐芽起,他便知晓是谁在这处种下的,只是,如今这人……却已经不在了……他的脚边,一只彩羽华丽的火凤正懒懒地趴伏在那里。这只彩凤是他去地府的途中凭空出现的。望着怀中的她,这只火凤一直哀鸣不已。打从第一眼见到这只彩凤,他便有一种强烈的熟悉感。
将那人送往凡尘养魂后,凤凰乃是瑞兽,不宜就留人间,于是便和他一起回了毓琉仙山……他倒是乐见其成,因为它……识路……
“快十八天了……”轻柔的话语从唇边吐出。天上一天,人间一年,如今那孩子,也快十八岁了吧……
当他说完这句话,那只彩凤倏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有力地抖了抖彩翼并欢快地啼鸣了起来。
……
暮春时节,本已是桃红柳绿,草长莺飞的五色季节,如今,整个汴国的大街小巷都披红挂彩了起来,为这富有朝气的世界又平添了几分颜色。
汴国太子明日大婚,迎娶的便是与他自小定亲,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的樊太宰的千金——樊铃儿。樊太宰人至中年才得此一女,自是将她奉若明珠。如今,将她嫁入宫中,将来母仪天下倒也算是个好归宿。
作为寻常人家的百姓,自会对这位汴国未来的国母心怀揣测。说她有着过人的美貌那是必然的。宫中轶事曾传,说这位樊家千金曾在御花园里头展颜一笑,竟让满园的春色竞相怒放了开来。更是有老一辈的人传言,说这太宰千金,天生就有国母相。出生时,手握祥铃,府宅瑞光冲天不说,福泽积厚的人曾有幸看到一只霞光腾腾的彩凤在太宰府空中低翔。只是高门府邸,他们纵然是有心,却也无法真正上那太宰府去窥见那樊家小姐一眼,只盼着明日,那迎娶的鸾轿经过时,能远远地一睹凤颜便就够了。
……
不知不觉间,月已上了柳梢头,湖心小筑却依旧闹腾地厉害,入眼的满是红登登的一片。送走了老泪纵横的爹娘,樊铃儿扫视了满屋的珠翠绫罗和大红“囍”字,最后视线落在了
桌上那一套凤冠霞帔上。明日……她便要嫁给裴墨轩了,为何心情无端烦闷的厉害,像是丢失了一块似的。
将手中装着两半碎铃的锦盒放在床头,身体无力地瘫倒在床榻,爹娘说,她出生时,两只手中便紧紧地握着这个物什,大抵是什么护体神物,让她无论如何都在戴在身上。
夜风微凉,吹起了层层纱幔。樊铃儿揉了揉略胀的眼眸,却见到纱幔上隐隐显出了一个人影。
她伸手撩起薄纱,待看清那人时,抑不住满心欢悦,忙起了身双手大张扑了过去:“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