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琴技的确是很不错的。朕是得了清流子的一些点拨,因此受益匪浅而已。”沈羲遥轻啜一口雪芒香蜜露,赞赏得点点头:“是不错。甘美而不甜腻。”复想起什么似的对柳婕妤说到:“这琴朕用起来甚是顺手,就拉了面子跟你讨去了。”他的面上带了极和煦的笑容,正如春风下暖心的阳光。
柳婕妤看着这笑容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忙不迭的点头:“皇上喜欢那是臣妾的荣幸,既是皇上不说,臣妾也是要献给皇上的。毕竟,这好琴一定要有知音赏才是啊。”她说这笑起来,看来方才沈羲遥那一笑令她甚是开怀。
沈羲遥听了她的话明显一怔,不过面上却慢慢浮出一个发自真心的笑容。
“你说的对,”他朗声道:“好琴,一定是有一个好的知音来赏的。”
“皇上,这琴。。。”张德海看着手中明黄丝帛包裹的琴,又看看站在书架前的沈羲遥,轻声问道:“皇上想将这琴放在何处?”
养心殿侧殿内本有一把上古名琴“麟鸾”。沈羲遥偶会弹奏,如今这把远不如那把名贵,张德海知道,只是因为自己手中这把名为“飞雪”的琴,是那位小姐曾经弹奏过的而已吧。
“放在朕的寝殿之中,小心养护着。”沈羲遥没有回头,从檀木纹金龙的书架上抽出一本琴谱,转身迎着阳光,微眯了眼细细品读起来。
张德海摆放好了琴再走出来的时候,只见沈羲遥面朝着窗上一株鸢尾出神,似是自语,却分明是问张德海。“你说,她是广陵派,还是诸城派呢?”
张德海显然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弄晕了头脑,尤其是他对琴曲的了解也就限与一些曲目手法,而对流派一域却知之甚少。不过,他知道,沈羲遥根本就不是问他,也不会要他回答。因为此时,沈羲遥已经自问自答到:“广陵跌宕悠远,诸城清和淡远,不,她该是梅庵派,梅庵流畅如歌,绮丽缠绵,该是她的风格。”说完抬眼看着张德海:“你说呢?”
张德海笑起来,一张脸上满是温和:“皇上,”他柔声道:“您若真想知道,改日太后宴请重臣家眷,请来凌家小姐,弹奏一曲不就知道了么?”
沈羲遥听了一愣,没有答话,只是面上方才的那份光彩黯淡了下去:“朕。。。”他没有再说什么,手上却是将那本琴谱合上了。
张德海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虽知道不会受罚,但心中难受,因为他知道,此时沈羲遥的心中,定不会好过到哪里去。都怪自己那“凌家小姐”四个字。
凌家,永远是皇帝心上一把刀啊。
江南静园
华茂轩后庭的碧水间浮起大片红红白白的荷花,正是清晨,本该寂静的时刻里华茂轩内却是人来人往,皆是静园之中的仆役侍女,静园总管李毅守在门前,面上焦急不已。
凌雪薇依在层层秀塌之中,秀荷层层的销金幔帐因着烟水的底色,如同烟雾般轻轻垂在莲青色莲花朵朵的地砖之上,乍看之下,恍如仙境瑶池一般。霞儿站在帘帐之外,满面焦心得看着紧闭着双眼的凌雪薇,又不时看看正在塌前诊断的郎中,虽有千万焦虑,却也不敢打扰。
本是打算一早回京,却不知怎的,凌雪薇前个夜里发起热来,许是白日里在那湖边吹风吹得久了,毕竟那风雨前的疾风最是伤人。凌雪薇因着是凌夫人怀胎七月早产而出,自幼身子就柔弱,这也是凌相为何如此疼惜珍视这个女儿的一个缘故。
那郎中是静园总管李毅请来的江南颇负盛名的医士,此时手指捏一根薄丝红线,那红线的另一端越过轻纱幔帐,轻轻缠绕在凌雪薇一段皓腕之上。这一线细细的正红,衬在从雕花床棱滤得淡淡的阳光之下,却显得黯淡而无生气。
霞儿目不转睛得看着郎中,只见他眉头微皱,神情认真,似在倾听那细线传来的凌雪薇淡淡的脉搏跳动之声。大约一盏茶的功夫,眉头渐渐舒展,神情却是严肃。
“先生,我家小姐没有什么大碍吧?”霞儿看着医士站起身,连忙问到。
“依脉象看应是受了风寒,只是来得急,势头较猛,不过不要担心,只要静养一阵子便能好了。”那郎中微微笑着看着霞儿:“我写个方子,每日服三次药,不出十日,便能好了。”
霞儿忙不迭得点头,神色却未有放松:“那就多写大夫了。”
话音未落,幔帐中传来凌雪薇淡淡的呼唤:“霞儿。”
“小姐。”霞儿快步上前,轻掀开幔帐问到:“您哪里不舒服么?”
凌雪薇无力得摇摇头,眼睛却是看向了半开的一扇雕窗,有晨光染了窗外荷塘的碧色投射进来,浅淡的一点柔光投在地上,有斑驳的亮点,开出一朵朵金色的莲花。
凌雪薇看着看着就笑起来,苍白的唇上带了一层血色。
“霞儿,”她轻轻说道:“请李管家来。”
第十七章
西子湖上荷花开得极美,沈羲遥独自站在烟波亭上,云水色锦缎便袍被风卷起袍角,凌空翻飞起来。张德海垂手远远站在一旁,不时看着天光。此时天际间有浓云翻涌,风虽还柔和,却隐隐有急促之势,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沈羲遥眉头紧锁,久久凝视池中一棹荷花不语,那荷花衬在银灰色的天空之下,有孤傲而令人惊艳的纯净之美。
“皇上,”张德海小心得说道:“起风了,恐大雨将至,皇上要不起驾吧。”
沈羲遥没有回身,也没有说话,好似没有听见般。只是眼睛却慢慢闭上了。“你说,”他半晌才开了口:“西南那边,是否该增派人手?”
张德海一惊,忙跪倒在地:“皇上,这朝堂之事,不是奴才能妄议的。”
沈羲遥轻轻一笑:“朕赦你无罪。”
张德海头垂得更低:“皇上,奴才知道您挂念裕王爷,可是凌相说的也不无道理。。。”
话音未落,便听见“咔啪”一声,沈羲遥手中一根竹笛被生生折断,他本人也满面怒容得回过头来:“他说的有道理?朕看他分明是希望羲赫把命送了。那守将少报了多少盗寇的兵马你不是没有听见,军中还有细作。如今羲赫死守着康城,若再不派人增援,四弟有了闪失,他能担得起么?”
张德海慌忙再次跪下:“皇上。。。”他重重唤了一声:“您请息怒。”
沈羲遥闭上眼,无奈得摇摇头,声音低缓下来:“这么多年,朕就只有羲赫一个可以说说心里话的人。。。”
虽是傍晚时分,日头还挂在西边天际,慈宁宫内却已燃起通臂巨烛,侍女们穿梭不息,手上皆捧了金盘玉碟,脚上绣鞋的银铃“叮叮”做响,湮没在北戏楼里传来的“咿咿呀呀”的低吟浅唱之中。
今日本是几个朝中重臣亲眷进宫请安,因着上次太后说的那番话,这日里便有几个未出阁的小姐也随母亲前来。太后一时开心,便留用晚膳,还传了宫中的梨园献唱,多是温和的江南小调。
若不是沈羲遥前来,倒也不会如此大费周章,赏赏曲也就罢了。可是,那梨园伶人刚进了慈宁宫,还在戏楼下准备,张德海就过来了。
彼时众人正在侧殿里闲话,太后端坐上首,底下那些年轻女子个个娇俏地伴在母亲身边,不多言语,却都是得体大方的微笑,好似极认真得听着长辈们的陈年往事。一派和乐融融。太后其实也不多说话,目光一一扫过下面那些女子,面上有慈祥的浅笑,身边的绘春,读春,绣春三位姑姑却是不时与那些夫人谈笑。
刚通报了梨园弟子已准备好,太后笑着起身,一袭海蓝银福字锦缎的家常袍子微微发出些浅光。
“哀家前日听闻这梨园里排了新曲,特留你们一同听听。这晚膳我看咱们就在畅音阁上用,让他们端上来,你们看如何啊?”太后的声音极和蔼,下面人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异议,纷纷点头称是,随着太后就要向畅音阁上去。
正在此时,太后身边的另一位弹春姑姑走了进来,面上满是喜色,见到诸位夫人轻轻一礼,便对太后说到:“太后娘娘,张总管来了。”
太后一愣,似乎明白了什么似的,几乎不易察觉地摇摇头,复笑起来:“那快传吧。”
张德海闻声便走了进来,满面笑意地朝太后打了个千,还没开口,倒是太后先问起来。
“张总管,什么事啊?”声音很随和,面上也是淡淡。
“回太后娘娘,皇上说连日政务较多,没能给您请安,今日都处理完了,就让奴才过来通传,说是一会儿过来陪您用膳。”说完看看周围的命妇小姐,稍有为难地说道:“不过皇上不知今日众位夫人进宫,若是不便,奴才这就回去禀告。”
太后一笑,看着张德海说道:“这有什么不便,请皇上来吧。”说完嗔笑着对下面说道:“你们说呢?”
几位夫人面上已是难掩的喜色,纷纷点头:“能面见皇上,这是我们莫大的荣耀啊。”
那几位小姐也彼此看了看,随手摆弄了身上的衣饰,面上紧张起来。
张德海好似不见,只看着太后似乎一切了然于胸的神情,深深一行礼:“那奴才这就去向皇上回话。”
清幽的荷香传进华茂轩,沾染了些须药气,略略沉了下来。霞儿端了药进来,就看见凌雪薇安静地坐在轩窗下的桌边,细细看一本书,神情肃然。她病了几日,还没有大好,添了几分消瘦,却似天上仙子,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清丽。
“小姐,大夫都说了要您好生休养,又起身来看书。”霞儿撅了嘴说到。
凌雪薇抬起头看她,微微一笑,极为温柔的美丽,不说话,又低下头去。
霞儿上前将药放在桌上,取来一件薄纱短褂披在凌雪薇身上,不满地看了看只着了一件素白细丝柳叶儒裙的凌雪薇,又看了看半开的窗,正要伸手关上,凌雪薇再次抬起头来:“别关。”她轻轻说道:“这屋里药气太重,开窗散散气。”
霞儿手收了回来:“今日别看晴着,可外面风大,您的风寒还没好全,最该小心了。”
凌雪薇点点头,俏皮一笑:“知道啦。”目光别开去,落在桌上一盏金莲上,伸手就将药碗端到唇边喝起来。
霞儿见她乖乖喝了药,也不再说什么。凌雪薇喝了药,推开一层竹帘遮挡的木门,一阵风随之进入房中,眼前便是一倾碧波下的万点荷花。
霞儿拿了点了百荷香的薰炉驱着房中那些药气,目光落在桌上搁的一本书上,正是凌雪薇方才看的那本《日知录》。再一抬头,便见凌雪薇秀雅地站在竹廊前,目光缥缈,若有所思,而那波光碎影里摇曳着的影子,亦是窈窕而沉静的。
晨曦的微光透过窗棱投射进来,凌雪薇翻了个身,修长的双手轻轻抓住要滑落的暹罗倭缎云丝被。这样一匹云丝倭缎价值千两白银,常是用作裁制吉服正装所用,也就多绣了玉堂富贵,白鸟争鸣的图样,姹紫嫣红,艳丽非常。此时凌雪薇身上盖的,却只有寥寥几朵银丝绣就的冰梅,衬在嫩草绿色的被面上,虽是简单至极的样子,可那冰梅蕊中皆缀一颗西域而来的冰晶石,华彩流离,如繁星遥坠。
她这一动,人便醒了来,此时时辰尚早,便没有唤霞儿进来,只是自己披了件外挂,连绣鞋都没有穿,走到轩窗外的竹台之上,看着那一倾碧荷,微微得发愣。
第十八章
大哥遣人送来的口信让自己久久难平,这朝堂之事她一个女儿家自然是不过问,可是,毕竟身在相府,父兄皆是朝中重臣,即使不想知道,有时,还是难免风闻一些。尤其父亲最看重自己这个女儿,往往在朝事上与那九五之尊生了执拗,两位兄长劝不过了,还是要自己来说的。毕竟,女儿家撒撒娇,父亲也不能报以怒颜。
这次事情来得紧急,裕王出征本当初是父亲一力主张,即使满朝文武都看出来皇帝对此很是不愿,但却没人敢提出异议。皇帝那边也因着当时传闻敌寇人数不足为惧,而康城守将也击败部分,才终是顺了父亲的意,派了裕王去西南。孰料那康城守将谎报军情,如今裕王是死守康城,情势危急。父亲却又不同意派兵支援。如此之下,皇帝和父亲的积怨可就又加重了一层。虽然凌家掌着些国之重权,可终还是臣子,皇帝也总有独掌大权的一日。如此,与皇帝的怨积得越多,对之后就越是不好。凌雪薇知道父亲这些决定必定有他的理由,可是,在外人看来,却难免会产生凌家有了异心的想法。毕竟,凌家掌着兵权财力,朝中多父亲门生,如此下去,是万万不好的。
大哥遣人来,就是请她想个法子,京城那边皇帝的不满已是毫不掩饰,大哥几次劝解都没有效果。因此,凌雪薇便匆忙写下书信请来人带回,信上只是说说在外的日子,写写所看之书的体会,只是那体会之下,却是劝慰。
来者相告,太后那边有意缓和父亲与皇帝之间的僵持。大哥猜测,以如今之势看,加官进爵已是无加可加,那么,最直接的办法,便极可能是让她入宫做个嫔妃。按大羲律,该是从美人或者贵人起的。
凌雪薇想起年幼时候,那时新帝刚刚登基不久,一切都还仰仗这父亲的扶持。一次母亲带自己进宫朝见。那天日头特别好,皇宫里慈宁宫院落里栽了参天的大树,荫深似海,他们站在下面极是清凉。小孩子天生好奇,垂首站了不久便忍不住悄悄四下张望,只见大片大片浓荫如幢,其中宫阙的檐角轻轻飞扬,衬得那蓝天透明而高远。站得久了,微微有些发晕,更觉得殿阁巍峨,深深无边。有穿着华丽的姑姑含笑走出,面上略有难色地说到:“近日来太后娘娘劳累,今日更是精神短,不便接见各位了。劳烦相国夫人跑了一趟。”母亲面上永远都是那抹和煦的微笑,连连摇头:“是我们打扰娘娘了。如此,便不敢烦扰,改日再来朝见吧。”只是拉着自己的小手的那只手紧了下,不经意得一层怨色一闪便过了。那位姑姑轻轻福了个身:“那就恭送夫人了。”母亲含笑点点头,拉起自己转身离去。走至慈宁宫门口,凌雪薇回头,便见那深深的高墙连绵蜿蜒,似永不到尽头。有着金黄衣衫的小男孩,并一个着银色袍子的小男孩,嬉笑着从古木间追逐跑过,都是粉调玉砌的面容,极为好看。便有温柔声音远远传来:“皇上来了,小王爷来了。。。”
那是她第一次进宫,那日回到凌府,父亲少有的跟母亲发了脾气,责怪母亲带她去那里。如此,在之后漫漫的十数年里,她再没踏进过那高墙半步。可是,自己心中,却知道这是好事,虽然一些闺阁好友对皇宫极其向往,比如吴大人的女儿,常会不由说起若是自己进宫要如何如何。但那个地方,听曾经在宫中服侍过的婆婆说,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是座牢笼。。。父亲每说起那里,总是勾心斗角,堪盛朝堂,之后便是一脸凝重地摇头。凌雪薇熟读各种诗书,那些宫怨之词多凄美,无不诉说君王薄幸,女子空待君王至,韶华变白头。。。
若是真进了去,便再无出来的一日了。
凌雪薇久久凝望一碧如洗的蓝天之上那轮红日,思绪翻转间,手上不禁握紧了腰间一枚玉佩。那是一只缠枝宝相紫玉佩,上面有金篆的“比翼”二字。她的目光有些迷离,若是真进了去,那竹林之后的身影,便是永世难违了。。。
第十九章
慈宁宫后堂的戏台上传来阵阵丝竹之声,众位一二品夫人皆坐定,面前摆了瓜果点心。因沈羲遥还未到,晚膳没有上来,众人便饮茶闲聊着等待。太后坐在正座,微眯了眼看着台上年轻女子低吟浅唱,这是正戏开始前的小调。这女子声音清越,样貌明媚而温柔,唱得一曲《鹧鸪天》动人至极。那声音软而绵,柔嫩地吐出婉转清丽的词来:“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一曲终了,众人纷纷拍起掌来,连连叫好。
正在此时,一个金黄的身影出现,掌事太监尖着嗓子到:“皇上驾到。”这边掌声乍停,之后是衣裙娑娑之声,钗环碰撞之声,纷纷行礼之声。太后目光却还停留在那女子身上,只在听见脚步声之后缓缓扫了一眼,见沈羲遥含笑站在自己面前,朗声道:“儿臣给母后请安。”这才换了笑脸,嗔怒地责怪道:“皇帝过来得可是有些迟了。”
话音未落,便有娇俏女声传来:“太后莫怪皇上,是臣妾们耽搁了些时辰。”说话间,两个女子盈盈上前向太后请安。一个如牡丹初放,明艳无比,另一个如弱柳拂风,清逸动人。太后目光一转,声音还是温和,却生疏了些许:“孟昭仪和柳婕妤也来了,坐吧,这戏就要响锣了。”之后回头吩咐道:“传膳。”
待沈羲遥坐下,太后才转了身,看着他身后的两位妃子说道:“怎么不见冯淑仪?你不是一向也都带着她的么?”
沈羲遥谦谦一笑:“今日她有些不适,便不用她过来了。”
太后点点头,目光在柳婕妤面上略停了一阵说道:“冯淑仪身子总是不大好,哀家记得刚进宫时也不是这样,皇上还是要多多关怀,遣御医常去看看。”
沈羲遥点头:“母后说的是,现在后宫主位空缺,还得请母后费心了。”
太后目光一直落在戏台之上,缓缓道:“这后位也不能久悬,一国之母不定,百姓心中也难安的。”
太后说这话时,身后的两位女子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眼神复杂,携着纠葛。
沈羲遥却没有回答,太后轻瞥了他一眼,看见他眉头微皱,闭了眼说道:“不过这事也不能急,一国之母责任重大,非世家女子不能担当,不仅要皇上你喜爱,哀家看着满意,还要这前朝认可。世间女子虽多,但这凤凰却是难得。”
沈羲遥面上却有忡怔,太后微一笑,转过头去:“今日哀家传唱江南小调,皇上听听,看如何啊。”
沈羲遥却没有应,只是静静站在畅音阁内,唇上带了温和的笑意对太后说到:“都是旧词了。母后想必也听得厌了。不如儿臣填了新词让他们唱给母后听听?”说罢接过张德海递上的笔墨,略一思索,挥笔而就。
太后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儿子,连连点头。两边分坐的命妇们也纷纷探了头看过来。沈羲遥下笔如有神,顷刻间便有新词作好,不待太后接去看便递与了张德海:“拿去给那伶人。”然后狡黠一笑:“母后且听听,看儿臣的词做的可还好。”太后没有说话,只是含笑轻轻点了点头,满面慈蔼。
不久,歌声顿起,仍是清丽明亮的调子,婉转悠扬。词却是极悲怨的,在那伶人柔美的声音里更触人心扉。
“来是空言去绝踪,月斜楼上五更钟。梦为远别啼难唤,书被催成墨未浓。蜡照半笼金翡翠,麝薰微度绣芙蓉。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一曲终了,众人却还没有回过味来,有一女声温柔地传来:“皇上的词做的真好。”满是赞叹的口气。这才将众人拉了回来,纷纷拍起掌来,应和着。太后却渐渐敛起笑容:“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沈羲遥郑重地点了点头:“是啊,更隔蓬山一万重。”
太后笑起来:“皇上倒真是长大了。。。”
这句话说得很轻,非近身之人难闻。沈羲遥面上有些讪讪,不过,毕竟重臣亲眷皆在,太后嘴动了动,终还是没有将本要说的话讲出来,倒是回了头看着众人:“方才是谁说话的啊?”声音虽温和,却带了威严。
下面寂静起来,毕竟当着太后和皇帝的面,私自言语,在皇宫之内也是犯了忌的。众人面上带了紧张之色,彼此望着,却都不敢再说什么。此时,一个女子越众而出,一袭桃红底复浅色银纱暗桃花纹样的衣衫衬得她眉目清丽,更因着特意分在鬓间的长发而显得如春风拂面,别有一番味道。“太后,是民女说的。”说着施礼下去:“请太后皇上责罚。”
正是之前与沈羲遥有过一面之缘的吏部侍郎吴大人的女儿。
太后朗然一笑:“责罚什么,起来吧。”然后带了些须赞赏的眼光细细打量了该女子:“若是哀家没记错,你是吏部侍郎吴晗之女吧。”
“回太后话,吴晗正是民女之父。”那女子声音柔美,却又不显慌张惶恐。
太后点了点头,目光好似无意地扫过沈羲遥身后的柳婕妤与孟昭仪,方才对下面跪着的女子说道:“过来让哀家瞧瞧。”
那吴氏之女缓缓上前,细细楚腰上缠一条月白刺绣缎带,轻轻飘摆,行走间袅娜翩跹,极是动人。
沈羲遥却对这吴氏之女视而不见,只是看着太后微微笑着的脸,面上有些须无奈之色。
太后看着该女子上前,温和地说道:“叫什么名字啊,今年多大了?”那神情语气,完全是一个和蔼的长辈姿态。
吴氏之女走到太后身边,仔细地施了一礼:“民女单名一个薇字,今年十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