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了不由相视而笑,均想:这甄府的小公子倒是有趣!到底是小孩子,看来是个爱出风头的!
甄克善心中喜透,差点要笑出声来,面上却是故作沉吟,仿佛有些不舍,顿了顿方宽容宠溺的笑着哄道:“好好好,那便换给你吧!”说着还轻轻抚了抚甄钰的头,一脸的兄长疼爱弟弟的模样。
“谢谢二哥哥!”甄钰喜滋滋大大方方的同他交换了,兄妹俩各自嘴角微翘,趁人不备悄悄眨了眨眼。
没有谁会清楚甄克善的底细,见他如此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反而无不心中赞扬:甄府的嫡长子,人品做派果然不俗,对幼弟如此友爱,真正难得!
甄克礼和甄克守见状,也各自松了口气,相视轻轻一笑。
丁睿是略略清楚甄克善的底细的,见状不由得又好好的瞧了甄钰两眼,唇畔露出一抹了然的笑容,心底莫名的有些不是滋味起来。甄钰和甄克善两人之间的眼神互动,又让他有一刹那的恍惚。
那般的狡黠,那般的机灵,怎么会这么像!
众人便在船上随意走动起来,或扶栏,或倚舷,三三两两指点着风景推敲佳句,或者独坐默默凝神沉思,甄克礼兄弟几个也被人拉了去。
待得一炷香燃尽。众人又重新落座。那顾士子和毛士子等三四人拼了一张宽大的桌案在侧,一人研着墨,一人展着雪白的宣纸,只等着有人念了出来便写下。或者,让那作诗之人自己来写。
自然是那拈到纸条的七人先写,儒林士子讲究一个“尊”字。按照年龄排序,甄钰最小,理应排在最后一名。众人瞧了瞧气态闲闲,神情间似乎还有些懵懂浑然不知自己所做何事的样子,不由得都好笑了起来,均觉甄府这位小公子实在是太有趣了!
一时先头六人的诗作都写了出来,其中有好的。也有平平的,大家少不得都称赞吹捧了一回,相互传看诗稿,说的头头是道。甄克善冷眼看去,心中十分无语。有的诗作,连他都看得出来不好的!要他像众人这般睁着眼睛说瞎话,他能说的出来才怪!好在,有甄克礼和甄克守在,但凡有问上来的话都有他二人不动声色挡着,倒也没有谁认真的点名道姓要问着他,令他免去一场难事。
接下来,便轮到甄钰了。
“甄小公子,该着您的大作了。”顾士子笑吟吟的向甄钰道。那略带请教打趣的语气,让众人都笑了起来。甄钰也跟着笑了。大家只把她当成个凑热闹的小孩子,虽然是笑着,这笑却没有半点儿的嘲弄讥讽,只是觉得新鲜有趣,带着包容。
“好啊!”甄钰笑呵呵的回答着。甄克礼有些紧张的握了握拳。甄克善和甄克守却知道这点事难不倒妹妹,纵然她不出挑,也不会落了甄府的面子,因此面上俱含着浅笑,并不着急。
“那是甄小公子自己写,还是在下代劳呢?”顾士子又笑着问道。
甄钰身量不足,站起来那桌案已至胸口,她当然无法自己写,顾士子说那话是含着调侃与打趣。众人听了,果然又呵呵的笑了起来。
甄钰扭头,目光落在丁睿身上。丁睿一怔,鬼使神差的,竟站了起来,口中说道:“不如就由在下代劳如何?”
“好啊,谢谢丁公子!”甄钰点了点头。
丁睿微笑点头上前,从顾士子手中接过了笔,抚了抚铺呈桌上的雪白的纸,抬手提笔,站在案后,眼角微微一抬,凝向甄钰。
甄钰目光闪了闪,向众人笑道:“我可没有各位哥哥这般大才,这么短的时间里可想不出来什么好诗,不过,倒是先前诌了一组描写西湖的旧诗,不知道做不做得数?”
众人自然不会同她一个半大孩子计较,见他说话口齿清楚伶俐,长相俊美,仪态大方得体,又出身不俗,对她更是大增好感,都笑着同意了,同时也有几分好奇,催着她将旧作快些念出来。
丁睿听到她说西湖却是一怔,顺口问道:“甄小公子去过西湖吗?”
“不曾!”甄钰摇摇头,清亮亮的眼睛望向他。
“呵呵,既不曾去过,如何却写了一组西湖的诗呢?”不知谁笑着问道。一众人听见问都笑吟吟望着甄钰,浑然忘了诗会的目的,只觉得逗这甄家小公子格外有趣。
甄钰一本正经回答道:“虽不曾去,心向往之。若是非要去了才可以写,那么范仲淹也写不出来《岳阳楼记》了!”
“好,说得好!”众人一愣,随之无不哈哈大笑起来。丁睿脑子里“嗡”的一下,立时呈现一种雾茫茫的空白。记忆的曲线深深的往脑海中延伸而去。
这句话,曾经,他也说过。
“甄小公子,快念,快念!我们可都等着呢!小公子说的是‘一组’,咱们大家可没听错吧!”不知谁又笑着起哄,众人都点头称是,一时间笑呵呵的,就连船另一头也被吸引来了多人。
甄钰微微一笑,遂轻轻念道:“画船载酒西湖好,急管繁弦,玉盏催传,稳泛平波任醉眠。行云却在行舟下,空水澄鲜,俯仰留连,疑是湖中别有天。”
“轻舟短棹西湖好,绿水逶迤,芳草长堤,隐隐笙歌处处随。 无风水面琉璃滑,
不觉船移,微动涟漪,惊起沙禽掠岸飞。”
“春深雨过西湖好,百卉争妍,蝶乱蜂喧,晴日催花暖欲然。兰桡画舸悠悠去,疑是神仙,返照波间,水阔风高扬管弦。”
甄钰的声音轻轻缓缓,一句句念着,一连便念了三首,众人一时怔住,望着她的目光也渐渐变了,惊诧不已。眼神不自觉瞟向外头的湖光山色,细细咀嚼那如清泉般从她口中吟念出来的词句,一时鸦雀无声,面上再无一丝方才的打趣嬉笑。
“哎,丁公子,你怎么停下来了?赶紧写啊!”站在丁睿旁边的林士子一转眼瞥见丁睿如木雕泥塑般呆在那里,一脸的震惊和不敢置信,不由得轻轻提醒了一句。
“啊?呃……”丁睿一怔回神,有些慌张掩饰的笑了笑,撩起衣袖下笔如飞。
此时此刻,众人都被甄钰怔住了,虽然丁睿的表现比之众人更夸张了一些,也无人觉察到有什么不对劲。只有甄钰知道,丁睿的心底此刻定然翻起了滔天的巨浪,那份震撼无法以言语形容!因为这几首词,曾经是他写的!
是他为她写的。
她说她喜欢西湖,她跟他说当年在杭州生活那两年的种种往事,他便笑说要为她写一组西湖的诗词,让她读着的时候,不必亲去亦可重现出那番美景。她还取笑,说是他并不曾去过西湖,如何能够写得出来?便是写了出来,也是不贴切的。他意味深长的含笑瞧了她几眼,笑着道:“虽不曾去,听你描述亦心向往之。若是非要去了才可以写,那么范仲淹也写不出来《岳阳楼记》了!”
他又说:“等将来我考取了功名,咱们一起去!”
“清明上巳西湖好,满目繁华,争道谁家,绿柳朱轮走钿车。游人日暮相将去,
醒醉喧哗,路转堤斜,直到城头总是花。”
“荷花开后西湖好,载酒来时,不用旌旗,前后红幢绿盖随。画船撑入花深处,香泛金卮,烟雨微微,一片笙歌醉里归。”
甄钰依然徐徐缓缓的念着,丁睿俯身书写如行云流水不曾断绝,不曾凝思,不曾停顿。甄钰念着什么,他早已听不清楚,可是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异常清晰的回响,萦绕在耳畔,将那尘封记忆中的字句一字一句的重现出来——
“天容水色西湖好,云物俱鲜,鸥鹭闲眠,应惯寻常听管弦。风清月白偏宜夜,一片琼田,谁羡骖鸾,人在舟中便是仙。”
“残霞夕照西湖好,花坞苹汀,十顷波平,野岸无人舟自横。西南月上浮云散,轩槛凉生,莲芰香清,水面风来酒面醒。”
“群芳过后西湖好,狼籍残红,飞絮蒙蒙,垂柳阑干尽日风。笙歌散尽游人去,始觉春空,垂下帘栊,双燕归来细雨中。”
“何人解赏西湖好,佳景无时,飞盖相追,贪向花间醉玉卮——”念到这里,甄钰突然停住了,抬眼向丁睿望去,丁睿亦不觉向她望来,彼此默默。
一个不动声色,一个探究惊疑。
“甄小公子为何不念了?该是还有下半阙吧?”众人听得入神,不觉问道。
甄钰有些为难的笑了笑,抱歉的说道:“是该还有下半阙,只是,时间有点儿长,我不太记得了!有劳丁公子挥洒记录,不如,这下半阙请丁公子来续作,不知丁公子可否愿意?”
丁睿深深的瞧了她一眼,心里正翻腾激荡得厉害,当即毫不犹豫点点头,一边笔走如飞,一边低声念道:“谁知闲凭阑干处,芳草斜晖,水远烟微,一点沧洲白鹭飞。”

第242章 试探

“好,续得好!好极!”众人见丁睿才思如此敏捷,一怔之下无不喝彩。
又有人不觉赞赏叹道:“丁公子果真大才,这下半阙和上半阙浑然天成,自成一体,看不出半点儿承接晦涩之意,连意境也是一样,倒像出自同一人所做!难得,当真难得!”
续作旁人诗作,这种事他们人人几乎都可以做得来,可是才思像丁睿这么敏捷,又续得这么浑然一体,却无人敢保证自己能够做得像丁睿这般出色。一时间,连甄家三兄弟都愣住了,甄克礼、甄克守等看向丁睿的目光越发佩服不已。
丁睿怔怔的,整个人仿佛魂灵出窍,对周围众人的夸赞浑然不觉。心心念念的,想的只是她,只有她。那抹绯色的窈窕身影,忽远忽近,忽而清晰,忽而模糊,从他记忆深处潮水般涌出。望着眼前这张姣好莹洁的脸庞,那般的神情,那般的眼眸,令他忽然有种时空交错的感觉。
“果然是好诗!”不知何时,众士子们都聚了过来,手中传看着甄钰所作这九首西湖诗,交口称赞不已,其中更有那杭州籍的举子甚是自豪,摇头晃脑的吟哦,对人解说着西湖的风物。
“可惜了,只得九首,在下不才,想要续上一首,凑成十全十美,不知甄小公子意下如何?”一位高瘦的中年举子拈着胡须向甄钰笑道。
这是一段佳话,众士子哄然叫好,甄钰自然不会反对。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求之不得,请前辈指教!”
“呵呵,不敢当不敢当!甄小公子家学渊源。小小年纪便有此才,这‘指教’二字小公子休要再说,实实羞煞人也!”那举子一副受宠若惊。慌忙摇着手笑道。
“前辈如此谦虚,便是此等品格亦值得在下学习。”甄钰笑道。
那举子被她夸得拈着胡须呵呵直乐,众人亦无不叹息甄府家教之好。那举子亦不再一味谦让,笑着上前,从丁睿手中接过软毫长笔,饱蘸浓墨,抬袖挥毫念道:“平生为爱西湖好。来拥朱轮,富贵浮云,俯仰流年二十春。归来恰似辽东鹤,城郭人民,触目皆新。谁识当年旧主人。”
众人见了,自又是一番赞赏,气氛一时热烈。甄钰微笑着听了几句众人的夸奖,便有些羞赧的垂了头,怯怯的往甄克善、甄克守身后躲了躲,甄克礼便忙笑着上前周旋。甄钰年纪尚小,众人见她如此亦未苛责,宽容一笑,转而又与甄克礼热络说谈起来。
甄钰乖巧的依偎在甄克善和甄克守身边。悄悄抬眼凝眸,向丁睿望了过去。丁睿正在发怔,突然觉察到她的目光,亦转头对了过来,甄钰毫不回避,眸中波光流转。俏皮的向他眨了眨眼,分明就是从前郑宝儿的娇嗔形容。
丁睿心口一热,身形微动就欲向她走过来,握了握拳,终究又强忍住了。望着她的目光,越发探究。
不一会,有船夫佣人将那铺成连接两船的木板撤去,将缆绳解开,竹篙轻点,船桨慢摇,缓缓将船荡开了去,一前一后在枫落湖中游玩。众士子重新落座,一边品茗赏景,一边相互交流,甄家兄弟和丁睿一时间都成了众人围绕的焦点。众人均想,甄家这么小的公子亦有此才,那么他上边的哥哥们自然更不用说了,能趁此机会同他们切磋切磋,总归有益无害。甄钰终归年纪小,且此时面上显出了两三分倦色,众人亦不去烦她,由着她静静的寻了船尾一处清净地方,伏着船舷发怔。
“甄小公子,”听到这低吟的声音甄钰身子微微一僵:他终于是过来了!
甄钰收回伏在船舷上的胳膊,慢慢抬起头,眨了眨眼,睁着清澈的眼眸,静静的望向丁睿。
“你——”丁睿脚下一个趋趔差点没摔倒,眼神有些无措闪了闪,讶然低呼道:“你是——你是甄府的姑娘?”
如果这么明显丁睿还看不出来她是个女子,那他就真是个睁眼瞎了!
甄钰微微的笑了笑,轻柔的说道:“我是甄府的二姑娘。丁公子找我有事吗?”
丁睿闻言不禁有些踌躇起来,他和甄氏兄弟三个也算相熟,甄家的事也略知一二,自然知道甄府的二姑娘是甄老爷夫妇最为疼宠的嫡女。心底的那些疑惑,他一时有些拿不准该不该同她问起。
强烈的愿望终是压倒了一切,丁睿寻思一阵,把心一横,抬眼望着甄钰低声问道:“方才姑娘所做那九首《采桑子》,当真是姑娘的旧作?”
甄钰清亮亮的眼睛扑闪了闪,偏着头疑惑道:“丁公子对此存有疑惑?”
丁睿胸中一梗,顿时说不出话来。巧合这种事,他是不信的。何况,若是有一首相同倒也罢了,偏偏那九首完全一模一样,他怎么能相信这是巧合?天底下再巧的事也巧不成这样!只能说,这其中必有缘故!
丁睿悄悄打量了甄钰两眼,这甄姑娘毫无顾忌在他面前露出女子的身份,对他过来问这些话也毫不感到惊讶,这些不能不令他的心更加没底不安起来。
“在下,在下不是不信姑娘有此才华,只是——”丁睿踌躇着,好些话始终不便说出口。
“呵呵!”甄钰轻轻的笑了笑,眼波流转,漫不经心的向丁睿说道:“这九首《采桑子》当然不是我做的了!”
丁睿心中一喜,眼中骤然大亮望向甄钰,微微有些发急道:“可否请甄姑娘告知,这究竟是何人所作?”丁睿的双目一眨不眨,屏住了呼吸,紧紧的盯着甄钰,心跳快得令他整个人几乎有点脱力。离开柳河镇之后,他曾经悄悄回去打听过,有的说她已经死了,有的说她随她的舅舅表姐离开了柳河镇治病去了——
他以为此生再也不能相见,没想到今日,却有这般的机缘!
甄钰小小的手情不自禁握紧了紧,淡淡瞥了他一眼,微笑打趣道:“丁公子难道忘了吗?有半首可是公子续上的,认真算起来,这九首自然不是我做的,我做的,只有八首半而已啊!”
“……”丁睿心中一凉,顿时有一拳打空的感觉,紧张的神经和身体瞬间松弛下来,脚下一软,差点儿站立不稳。
他当成重之又重的大事来看待,不想在人家眼中,只是一句微不足道的玩笑话。丁睿不由自主露出深深的失望,却也没有理由说甄钰什么。甄钰的话虽是调侃,可却是实打实的实话!
丁睿一时紧张一时松弛,一时重燃希望一时心迹灰败,这一番折腾下来,身心早已憔悴不堪,脑子里也乱哄哄的怎么也理不清思绪。他苦笑了笑,向甄钰拱拱手,低声道:“唐突姑娘了。”
甄钰依旧神色不动,轻笑道:“丁公子真是客气了!呵呵,丁公子也是糊涂,自己做的诗不想这么快就忘记了!”
丁睿正欲转身离去,听见这话猛的抬头直直望向甄钰,脑子里血仿佛一下子被抽干,只剩下白茫茫一片。
望着眼前这女子这般平静的容颜,睁着这般乌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的这么望着他,那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又从心底油然而生。他突然有一种错觉,不知自己此刻究竟是身在梦中还是现实。
甄钰心中暗叹,垂下了眼眸,有意无意的说道:“三月十八谷郡王与左宰府三姑娘成亲,丁公子或许可以想法子去看一看。”甄钰说完这话,扭过了头去,依旧伏在船舷上,眺望远近的湖光山色,再也不瞧丁睿一眼。
丁睿呆了半响,终于低头,慢慢的踱了开去。
听着他渐渐离去的脚步声,甄钰的心底慢慢涌起一股浅浅的苦涩,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做起来,却不是那么容易的。
很快,便到了三月十八这一日,寿阳王府的独子迎娶正妃,结亲的对象又是左宰府的姑娘,这场婚礼自是热闹。也成为待考士子们想方设法钻营的门道。这般大喜事的场合,主人家总没有将客人往外头赶的道理,只要能够想法子进去了,没准便能结交上一两位朝廷大员,对将来的仕途,那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若是机缘巧合,再被哪家高门夫人小姐看上了,就更是一段佳话了!
不过,这都是有机会能够进了寿阳王府的大门才有机会发生的事,若是连人家大门都进不去,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而这王府的大门,也不是那么好容易混进去的。
甄钰和甄夫人用过早饭,早早的便去了寿阳王府,望着里里外外张灯结彩、人来人往喜气洋洋的热闹,甄钰是由衷的替萱娘高兴,想到那天和丁睿说的话,她的心里也有一些忐忑。
寿阳太妃今日穿着浅啡五彩绣金阔袖对襟大衫、青金缎面翟纹马面裙,抹着镶红宝石的青金五福暗纹抹额,戴着赤金点翠的万年吉庆簪环头面,端坐在喜庆辉煌的大堂上,自打宾客进门,脸上的笑意就没有停过,眉目尽情的舒展了开来,一双往昔一派沉静的眸子也闪烁着明亮的光泽。大长公主笑吟吟的陪在一旁,众贵妇人们带着各家小姐众星捧月凑趣,笑声不断,将气氛烘托得更加热闹无比。

第243章 邵琬清、丁睿

“怎么不见忠勇侯夫人呢?”彭源伯家的王夫人忽然笑着“咦”了一声问道。众人一下子都注意起来,往人群中扫了一眼,都笑道:“果然是,忠勇侯夫人今儿可是迟了!”
大家说着相视了视,你眨眨眼,我挑挑眉,目光闪烁,嘴角微微的挑出似有若无的笑意。
上京的贵妇人们,除了对自己一两个私交特别好的闺蜜略为宽容,没有人不喜欢看旁人的笑话。这些年计夫人出的风头已经够了,如今计家接二连三的闹出新闻,众人中多有巴不得的,且忠勇侯已是如同废人,也没有了结交的必要。
“计夫人想必是在府上照顾计侯爷一时脱不开身吧,想必一会儿就来了。”凤夫人笑了笑。
“侯府中又不是没有下人,计夫人也太仔细了些!”有的人不以为然。
另一个听了便笑道:“哟,这你就不知了!计夫人与计侯爷伉俪情深,假手他人照顾侯爷,她怎么能够放心呢!”
大家听了这话,都颇为玩味的笑了笑。
伉俪情深?计夫人一直以来给人的感觉便是她与侯爷伉俪情深、相敬如宾,只是现在看来,似乎也不是那么回事!
寿阳太妃听到这些,眉头轻轻的蹙了蹙。众夫人们这才回神想起此时是在什么场合、在办什么事,于是忙陪笑着收口,转而说起了别的事。
正这时。迎客的女司仪却恰恰唱了一句:“忠勇侯府计夫人携计姑娘到!”
计姑娘自然是计子茜,以前说到计子茜的时候总是说“计大姑娘”,可后来来了邵琬清,计子茜便变成了“计二姑娘”,如今虽然揪出了邵琬清是个冒牌货的真相,但郑宝儿却是真正存在过的,而忠勇侯府又不曾就这件事做出明确的表示。因此如今各府上说起计子茜来只含糊称呼为“计姑娘”。
计夫人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弯弯道道,听到女司仪这么称呼计子茜心里就有些尴尬,这个称呼就等于一个标签,无论走到哪里,听到这个称呼,众人自然而然便勾起对这件事的记忆来。
衣着光鲜的计夫人携着计子茜微笑着款款进来,依旧那般端庄得体,笑容依然那般亲切,便是那份骨子里透出来的从容凝练、高雅气质亦不减一分半毫,可是搁不住众人的眼睛都戴上了有色眼睛。怎么样都从她的神色中看出了三分勉强。
计夫人何等敏锐,一个照面便已察觉到众夫人对她态度的变化。她心中暗气暗恼,面上却是丝毫不觉,眼波一转,微笑致意。笑吟吟的同众人打了个招呼,款款上前向寿阳太妃道着“恭喜”,呈上红绸包裹的贺礼,吉祥话儿也是侃侃而来。
可是,在看到她身后跟随伺候的人面貌后。众人都愣住了,包括寿阳太妃。
那女子盘着妇人鬓,插戴着两支不奢不简的金钗。左边鬓角还簪着两三朵拇指大小的艳红堆纱海棠花,身穿玫红撒花绸缎长褙子,浅橘点绣长裙,瓜子脸,柳叶眉,雪白的双颊上打着淡淡的胭脂,眉目如画,身姿窈窕,不是计世澜的妾邵琬清又是谁?
御史台左御史吴嘉的夫人卫氏的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
吴嘉的嫡女去年选秀时不曾留牌,后指给了忠勇侯的嫡长子计世澜,预计今年九月完婚。
吴家,最讲求规矩,正妻未娶进门,计世澜却先纳了妾室,虽然当时情况特殊,吴家嘴上不说,心里却是十分不快。后来计夫人多方周旋,才渐渐哄转了吴夫人,获得了吴家人的谅解,不然,这不是结亲,倒是结怨了!
可是近日这等场合,计夫人却将邵琬清也带了来,这不是摆明了打吴家人的脸吗?面对周围夫人们有意无意瞟过来的眼色,吴夫人只觉得羞恶不堪,胸膈间一阵一阵的涌上怒意,拢在袖中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才忍住了没上前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