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醋海波澜(三)
更新时间2010-11-22 8:16:24 字数:2150
大年将近了。纷纷扬扬的大雪扯棉拉絮般下了一整夜,第二日偏又是个晴朗高阳的天气。冬日柔和的阳光映在雪后平滑如波、纯净如银的地上,纯美得恰似一个琉璃世界,分外的柔和洁白,无瑕出尘;青松翠柏修竹映着四周的白雪,绿的分外精神,分外惹眼,苍劲如节。倚梅园中的几十株冰姿玉骨的红梅开得如胭脂一般,映着雪地,灿若朝霞,妖娆似火。浓艳饱满的花朵繁繁密密,挤挤挨挨,大吐芬芳,冷香袭人,那氤氲香气侵入鼻端,让人禁不住精神也要为之一振。
武帝、子夫、王夫人等陪着王太后一起赏梅,各人身披或貂皮或狐皮出风毛外绣锦缎大衣,袖着华贵的抄手,围着红梅花赞叹玩赏,攀这一枝,指那一朵,说笑凑趣,倒也热闹。
不一会,武帝扶着身披灰貂大衣,围着白狐围脖的王太后笑道:“母后,这里风大,又冷,咱们进绿萼亭去吧。屋里已经生了火,备了酒,一边饮酒赏乐一边隔窗赏梅,岂不更好!”
王太后点头微笑:“这倒是的!你一说还真觉有些冷气扑面了。”说着大家簇拥着袅袅往绿萼亭去。
宫人轻轻揭起厚实的大红蟒缎金线绣流云百蝠锦帘,顿觉暖风扑面,满室细细的慵暖甜香吸入鼻端,各人情不自禁心头一阵惬意融暖,各自归坐。
绿萼亭是特意为着赏梅而建造的,面积不大,却十分精妙雅致,一应桌椅几案皆为黄花梨木雕琢而成,铺着淡色梅花锦幔,依着两旁格架高低错落着各式白瓷玉件,地毯也是淡绿绣着各色折枝梅,一概以淡雅为主,尽去金碧辉煌之色。此时,屋内四角黄金地炉内早已生起了炭火,烘得满室生温,高及半人的青铜螭龙朱雀熏炉中亦燃起了馥郁的百合香,向空气中郁郁的传送着那细细甜甜的香气。
王太后又命宫娥折来一枝三尺余高、三五分枝横斜盈尺、含香吐蕊娇艳饱满的红梅,插在灌满清水的粉青花卉饰纹双耳梅瓶中,供众人一面玩赏一面饮酒。子夫,王夫人,李姬,万良人等花团锦簇围坐两旁,笑语妍妍,小心相陪。酒过三巡,王太后又命推开面向梅林的排窗,白雪红梅尽收眼底,映着阳光,白的愈白,红的愈红,天地间只这二色相互衬映,好不鲜艳纯粹,令人赞赏不已。最妙的是排窗外有长廊,长廊由两端向中间各围成半个弧形,恰好既可赏梅,又挡住了吹向屋里的寒风,两不相误。
王太后瞧了一阵梅花,点头叹道:“时间过得可真快,不想转眼又到一冬,这梅花一开,不久又要过年了!”
武帝笑道:“是啊,赏梅回去,该准备过年的事了,今年只怕要母后操劳了!”说着母子相视一笑,不约而同想起了阿娇,脸上顿显一丝落寞。子夫等人亦知其意,不好说甚,只装作未听见。
谁知王夫人突然娇声笑道:“母后若是不嫌弃,妾身愿为母后分忧!一则母后不致操劳过度,二则妾身也尽了孝道,好教陛下放心呢!”
王太后含笑随意把头点了一点,却不经意的将眼一溜子夫,稍含暗示。子夫望了武帝一眼,把头一低,只做未知。武帝笑盈盈向王夫人道:“你行吗?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要是出了一丁点错,丢了皇家脸面,是要受罚的。”
王夫人正欲说话,子夫先笑道:“陛下这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王妹妹这么聪明伶俐,何况又有母后指点,还不是一学就会吗?不如我这个做姐姐的再替她去一个后顾之忧,她正好可以一心一意的替母后陛下分忧呢!”
武帝望望王夫人,向子夫笑道:“后顾之忧?朕倒有点糊涂了!”王夫人向肚里苦苦思索了一回,也疑惑的望着子夫笑道:“正是,妹妹也不解的很呢!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后顾之忧要姐姐操心的!”
子夫轻轻巧巧起身,向着在上的王太后和武帝一拜,道:“妾等同得侍奉陛下太后左右,实乃有缘!子夫前些日子打听得王妹妹家恰在长安郊外,眼见年终将至,请陛下太后准许子夫分五百金与王妹妹母家过年,以表我姊妹之间的情谊。”说着又向王夫人颔首恳切一笑:“区区薄礼,还请妹妹不要见笑才是!”
武帝与王太后心头大喜,连连赞许。武帝又疑惑笑道:“可是,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你自己如何开销呢!”
子夫笑道:“陛下忘了吗?前些日子陛下才赏赐了青弟千金,青弟分了一半给我,正好我还没动呢!”
武帝恍然大悟,点头一笑。王太后大为欢喜,向子夫道:“难得你有这样的心胸,真是陛下的福气!只是我不知,你们二人关系何时这么亲密起来了?”
子夫微笑着掏出一段碧绿的玉钗,恰是那日王夫人故意摔坏在她面前的那支,王夫人心中格的一下,不知她要干什么。子夫盈盈玉手托着那半枚润莹通透的玉钗,望了望王太后、武帝,转向王夫人笑道:“那日御花园遇见妹妹戴着这玉钗,我不过随口夸这钗漂亮,妹妹立即拔下相赠,可见待子夫真心。子夫惭愧,竟弄坏了,心中过意不去,赠妹妹母家五百金,略表歉意而已,妹妹不会介意吧?”
王太后恍然大悟,哈哈笑道:“原来是这样!”说着又向子夫玩笑道:“话虽如此,只是这样一来,你岂不是亏大了?五百金做了人情,玉钗子却又坏了!不如这样吧,”说着向自己头上拔下一根镶红蓝宝石金凤步摇,向子夫笑道:“你过来,这个给你!”子夫望了望武帝,见她微笑点头,忙笑着上前俯身接过,称谢不已。
王夫人极不自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中暗自惭愧,她料不到子夫拿出那半截玉钗却配了一段如此说辞。又想自己光顾着争宠,却连家中父母都忘记了,反而要别人来提点帮助。她见子夫说得诚恳,毫无半点居功自傲的得色,心下情不自禁一阵感激,听得武帝与王太后对她又是赏步摇又是赞许,心中又涌起酸意,原来如此般暗恨道:卫子夫啊卫子夫,你搞这么多名堂,不就是为了讨好陛下和太后吗?哼,我还差点就信了你的鬼话了!
第七十九章 倾诉旧情
更新时间2010-11-23 8:24:33 字数:1896
文琴心中极不服气,宴罢回宫,她侍候子夫脱下羽缎雪衣,换上水红梅纹银云锦棉服,又斟上一山水图白瓷盖碗暖暖清茶,不高兴道:“夫人,那王夫人那样嚣张不知好歹,您何必还待她那样好呢!还有啊,她有什么资格替太后分忧?太后喜欢的人分明是您嘛!你为何还要帮她说话呢!”
子夫轻轻吹了吹手中清茶,啜了一小口,抿着嘴静静听着,眼底一丝失落,幽幽叹道:“既然陛下都无异议,我难道好跟她争吗?刚刚走了一个陈皇后,好不容易才过几天清静日子,何必又要闹呢!若再闹起来,陛下和太后也会心烦厌倦的!”
“那,您也犯不着帮衬她啊,她这么嚣张,实在连我都看不过去了!”文琴总之不能释怀。
子夫不答,怔怔的斜靠榻上。她太了解武帝的脾气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虽然入宫数年,二十好几,依然不能算老。可又怎样?终究会老的!等人老珠黄那一天,她还有什么资本来巩固天子的爱!如果没有爱,那便用什么固以立足呢?她忽然想到文琴所说皇后的位置,格的一下,心中暗自斟酌。
子夫理了理衣襟,正欲向文琴说话,门外一声禀报:武帝来了!
武帝一身深色枣红华服,上绣九龙,天子气势十足。头束八宝金冠,紫蟒玉腰带,上缀着圆形九龙翡翠佩,神采奕奕大步进来。子夫婷婷袅袅起身,眉目含笑正要见驾,被他一步上前伸手挽起,笑道:“朕早说过了,没旁人的时候不须多礼!”说着揽了她坐在方才她坐的榻上。
子夫打趣笑道:“陛下今日倒是得闲啊,这个时候了还过来妾身这儿。”
武帝拧了她腮上一把,笑道:“连朕这么温柔的子夫说话也带着醋意了啊?难道这些日子朕没来瞧你吗?”
子夫掰着指头,嘴角含笑,一一数来:“今儿是十六,前几日日是王夫人,月初有两日在李姬、华美人那,好像还有妙充容吧?陛下自己算算,来瞧了子夫几日?”说罢歪着头嘴角含嗔瞧着武帝。
武帝一愣,细想想,果然不差,看着她眼中强自掩映的落寞,心中一荡,将她搂在怀里,轻吻她的额头,柔声道:“是朕疏忽了啊,难为你倒记得这么清楚!往后朕会多来陪陪你,如何?”
子夫轻摆着头,拇指大的翡翠珍珠耳坠子凉凉的划过武帝脸颊,不答他的话,仿佛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中,轻轻的、幽幽的望着前方道:“今年这个年,总可以过得平平静静了吧?”
武帝心中一颤,不由的想起了阿娇。往年阿娇在的时候,无时无刻不变着法子撒泼闹腾,尤其是过年的时候,利用皇后职权,拿出皇家规范,在礼节规矩上变着法子编排刁难子夫,没少让她吃苦头,而今,却已物是人非了!她已被打入冷宫,再也不会闹事,反而叫人有点不太习惯。
武帝用力搂了搂子夫,心中一阵暖意,温存软语道:“子夫,你入宫这么多年,也没好好的过过一个年,今年朕答应你,事事都依着你,再也没有人能够为难咱们了!”
子夫心头一阵凄苦,心道:往年虽有陈皇后那般刁难,却有你的细心维护,你不知那时我的心都是暖暖的。如今她虽走了,而你的心也在渐渐的离开我,分到了别的女人身上,算起来反而不如往年了!我以前日日夜夜只盼着不受皇后辖制,可以痛痛快快的与你在一起,谁知她的辖制没有了,你的爱也不如以前了!她强按下心头之苦,脸上荡起柔柔的笑意,呓语般低声道:“对妾身来说,陛下的宠爱就是最珍贵的东西,妾身侍奉陛下数载,尽得陛下宠爱,又何必再求别的呢!这些年,虽然陈娘娘百般刁难,但陛下对子夫却时时呵护,子夫都记在心里,只盼一生一世侍奉陛下左右,便心满意足了!”说着从身上轻轻掏出那枚点着金光的白玉孔雀,摊在如玉掌中,低声道:“当年在浣衣局,子夫每当撑不下去时,便会摸一摸它,只要它在,子夫心中就踏实好多。后来为了救文琴,子夫不得不舍去它,还以为今生再也不能相见,没想到有朝一日也能峰回路转……”
往事霎时一幕幕的呈现眼前,在脑海中翻腾,武帝紧搂着她,百般爱怜,感慨道:“是啊,我们能走到今天,其中的曲折,又岂是旁人能体会的到的!”说着话语转柔:“子夫,你是朕最重要的女人,朕永远都不会抛下你不管的!”
子夫心头一紧,两行清泪忍不住顺流而下,她泪眼朦胧,含着笑,痴痴的道:“陛下的话,每一句子夫都会当真的,陛下可不要与子夫说笑!”
武帝轻轻拭去她脸上泪痕,笑道:“朕说过的话怎会忘记?再说了,朕的子夫不仅美貌温婉,善解人意,心胸又宽广,待人又和气,朕就是想忘记也不能够啊!”说着像猛然记起般,似笑非笑盯着子夫,故意道:“啊,朕前些年好像说过要给你一个皇子的吧?朕可还记着呢!”
子夫尚沉浸在往昔的柔情蜜意中,不料武帝忽然提起闺房中事,心中大囧,涨红了脸挣扎几下,却被武帝死死抱着,她红晕满颊,娇羞嗔道:“陛下真是——”
武帝瞧着她含羞带娇的尴尬样,赫然如初次见面般的腼腆可人,心中荡起满腔甜蜜,二人默默相拥,听着彼此的心跳,彼此的呼吸,体贴着彼此的温热,仿佛又回到了往昔。
第八十章 物极必反
更新时间2010-11-25 8:13:19 字数:1471
武帝一连在未央宫陪了子夫三晚,第四晚,子夫便假装不舒服笑道:“妾身今日身子有些发热,想是受了风寒了,不能侍奉陛下,陛下还是去瞧瞧王妹妹吧,她这些天为了替母后陛下分忧,忙得不知什么样呢!陛下总该去瞧瞧她了。”
武帝忙坐在旁边,一把携了她的手,关切道:“怎么好好的受了凉了呢?不碍事吧,要不要叫太医瞧瞧?”
子夫额上敷着热毛巾,摇摇头,柔声道:“不妨事,休息一两日便没事了!”
武帝又陪着她坐了一会,嘱咐文琴等几句,这才往云光殿王夫人那去。
“夫人,那王夫人每每装病留下陛下,您倒好,装病让陛下离开,奴婢真是越来越不懂您了!”文琴扶了子夫坐起,取下额上温热的毛巾。
子夫一双素手绞着鸳鸯戏莲红绫被面,淡淡道:“以静制动,方为上策,你瞧着吧!”
云光殿临水而建,殿前一个约百步平坦院落,两旁遍植修竹红梅,时已深冬,修竹愈挺直碧翠,红梅愈绽放如霞,高低相映,好不有趣。出了院落,一条曲廊弯弯延延通向湖心一座八角玲珑亭,夏日里推窗便可赏荷垂钓,琉璃瓦繁花缠枝纹绿顶朱漆亭柱,亭子飞檐八角各垂一串小巧的青铜倒钟风铃,随风轻荡,发出阵阵叮叮当当悦耳之声,亭边一株极大极古老的垂柳,斜斜横垂水面,夏日里浓荫几乎能遮住小半边亭子,又有一株老梅,映着水开得如荼似火,暗香浮动,分外惹眼,成了冬日里澄碧湖上的点睛之笔。
内室里王夫人听到武帝驾到,先是一喜,随即放下脸来冷笑,怀里捧赤金百福雕花手炉,赌气斜靠着亦不起身。
武帝进殿来,屋内温暖如春,中间乌檀细雕长案上摆放着两盆亭亭玉立绿叶白花的水仙,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武帝知道王夫人又在撒脾气,故意向香兰道:“夫人睡下了吗?若是睡下了,朕明日再来瞧她吧!不,料想她替太后料理过年的事,只怕这一阵子都不得闲,过几天朕再来吧!”
王夫人心头一气一急,忙跻了锦红软缎绣鞋,扔下手炉,一径奔出来叫道:“陛下来了就要走,也不瞧瞧人家睡了没有!”一抬眼,武帝正安安稳稳端坐在铺着明黄锦缎双龙戏珠宝座上饮茶,见她出来了,将茶放下,拍着手呵呵笑道:“婉儿真是好骗,这个法子倒是百试不爽啊!”
王夫人回过味来,又羞又急,一跺脚,嗔道:“人家还不是着紧陛下吗?陛下次次都拿人家开玩笑!”说着又转身往里去了。
武帝笑着跟进去,见她一身桃红绣梅花棉纱上裳白绫长裙,松松挽着个鬓,斜插一支珍珠步摇,略施薄妆,淡淡脂粉,慵懒娇小,越显可怜可爱。武帝扳着她的肩,笑道:“谁又招惹你了?又生气了!还是这几日累着了?”
王夫人幽怨道:“妾身累着不累着,与陛下何干呢!”
武帝一怔,道:“这是什么话呢?朕的心里无时无刻不念着想着你的啊!”
王夫人嘴一撇,道:“陛下原来还念着想着妾身啊?妾身还以为陛下只记着卫姐姐呢!”
武帝心中有些不自在,勉强笑道:“你又来了,子夫对你不坏,何以你总这么说呢!”
王夫人是个天真之人,心中藏不得事,顿时更添了醋意,气喋喋冷笑道:“陛下真以为她是对我好吗?她不过是要图个贤良名,讨陛下和母后的好呢!”
武帝皱眉冷下脸,不悦道:“子夫不但赠你母家五百金,还说你这些日子累坏了,百般劝朕多过来陪你,你怎么这么说她呢!再说了,她入宫比你早,你该尊她一声姐姐才是,何以总是如此挑事?”
王夫人一呆,心中酸酸的,索性哭嚷道:“陛下您被她蒙蔽了!妾身冤枉,她才不是真心这样呢,她不过是收买人心罢了。其实妾身知道,她是想做皇后,才假惺惺做出这个样子,好让众人都称赞她!”
哐啷一声,武帝袖子一拂,一只粉青刻兰花纹盖碗摔得粉碎,他霍的起身,冷冷道:“谁做皇后不是你们可以议论得的!若是再叫朕听见此类说话,必不轻饶!”说罢不管吓得呆若木鸡脸色惨白的王夫人,哼了一声,背手而去。
第八十一章 冷落渐稀
更新时间2010-11-25 8:14:15 字数:2472
次日,王太后招来武帝,母子闲话二三,颇显得心不在焉。武帝见状忙问为何。王太后皱皱眉,终于叹了口气,问道:“陛下废后已经一年了,不知可有新的人选?”
武帝顿时想起王夫人的话,心中烦闷,抬眼道:“母后为何忽然问起这个来了?”
王太后整了整袖子,正了正身,缓缓道:“**一日无主,凭空引人多加猜忌,还不知要生出多少事端呢!早日选定了皇后难道不好吗?”
武帝目光一凛,心中不悦,道:“立后事关社稷,不是那么轻易就可决定的,不管怎样,过些日子再说吧!”说着又问:“难道母后发现宫里出了什么事吗?”
王太后微微冷笑,道:“这个么,我倒还真不好说什么!毕竟那些个嫔妃都是你的女人!”
武帝不耐烦,道:“母后有话但说无妨,何必这么说呢!”
王太后瞟了他一眼,抬头望了望前方,方不紧不慢说道:“如今这宫里都在传说你要立王夫人为后,可有此事?”
武帝脸色一变,顿生厌恶之情,道:“谁如此大胆,敢私底下议论朕的事!朕还没说话呢,倒有人替朕拿主意了!”
王太后依旧不紧不慢,神色自若道:“难道你真不知道?现今宫里上上下下都是流言,说什么陛下让王夫人主持安排过年庆典事宜、什么卫夫人病中陛下尚且陪着王夫人如此之类,若不是属意立其为后,怎会如此?更可笑的是,子夫赠王夫人母家五百金都被说成了讨好奉承,你也许不知道吧?现在你那王夫人的云光殿这些日子只怕门槛都要踏破了呢!”
“为什么?”武帝不解。
王太后冷笑一声,道:“为什么?那些个见风使舵的奴才们难道不要提前巴结巴结皇后娘娘吗!”
武帝顿时想起王夫人针对子夫所说的话,又想起云光殿里里外外焕然一新,且多了许多自己赏赐别处嫔妃美人的摆设锦缎金银玉器,不由大怒,恨道:“她好大的胆子,敢跟朕玩这种把戏!”立刻叫道:“郭同,给朕传旨——”
王太后忙打断道:“陛下这是做什么?眼看就要过年了,有什么事就不能缓一缓吗?何况,我告诉你这番话,不过是给你提个醒,并无其他意思!再说了,宫中流言也未必可信,毕竟不是什么真凭实据,只要你心里有数就是了!”
武帝沉吟一阵,心头怒气渐消,叹道:“母后说的是!朕太心急了!唉,朕平生最厌恶这等耍手段的女子,真是没想到会有这种事!这宫里刚走了一个阿娇,朕绝不容许再出现另一个!”
武帝自此再也不上云光殿,王夫人起先赌气,也不在意,只一心一意协助王太后操劳,满心要显示显示自己的能耐,立个大功。谁知五六日过去了,武帝不仅人不到云光殿,就连差人问候也绝迹了,仿佛宫中无她这个人似的。王夫人这才后怕惊恐,穿上裁成细腰广袖的绛紫五福如意刻丝合欢裙,梳着武帝昔日所喜的飞仙环鬓,簪着累金丝双蝶戏花八宝簪,眉添新黛,腮上晕红,细细装饰一番,万千姿态的前往宣室殿求见武帝。
才至门外,便见郭同笑盈盈迎上来,却将她一拦,躬身道:“夫人还是请回吧,陛下尚有奏章处理,不见任何人。”
王夫人双眉一挑,浑身上下打量郭同,偏着头道:“本夫人偏要进去,奈何?”说着将郭同撇在一旁,径自走去。郭同急忙要拦,王夫人仗着武帝昔日宠爱,哪里肯依,娇叱“让开”,早已不由分说闯了进去。
王夫人轻车熟路的进殿穿房,来至御书房,一见神态闲适、安安稳稳坐在紫檀木大书桌后的武帝,禁不住委屈一涌上头,含泪叫道:“陛下!”
武帝轻轻放下手中竹简,皱眉道:“你怎么进来了?朕不是说了没空吗?难道你把朕的话当耳边风?”
王夫人忙躬身道:“妾身不敢!妾身只是想陛下了,想瞧瞧陛下。既是陛下没空,妾身在外殿候着就是!”说罢屈一屈膝,低头转身缓缓出去。武帝怔怔瞧着她的背影,心中忽然有点落寞,只是一想到她往日的嚣张飞扬,心头又是大恨,也不理她,依旧拿起放下的奏章。
冬日的天晚得早,太阳开始偏西,暮色也就跟着款款而降了。郭同瞧着呆呆坐在正殿榻上的王夫人,低声劝道:“夫人,您都等了两个多时辰了,不如您先请回,改日再过来吧!”
王夫人心中火起,牙一咬,横心怒道:“你少罗嗦!见不着陛下,我今日是不会离开的!我就不信,陛下他当真会这般待我!”话转凄然,心下委屈悱恻,情思万惓,霎时泪眼朦胧,险些就要掉下泪来。
谁知不一会,只见宫娥躬身打起厚厚的翠绿锦帘,丽影一闪,卫子夫款款而来。刚一进殿,文琴便轻轻替她解下流云百福大红缎厚外套,露出香妃色束身织锦长裙,领口、下摆、袖口绣着或纹或朵或折枝的兰花,越显得人清雅脱俗。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微摆着腰,向郭同轻笑道:“好容易一个大晴天,不想太阳才落下去,又这么冷了!”郭同一边笑着答应“是”一边迎上来服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