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绝颔首,“我也发觉了,她似是唤我‘公子’,不过她旋即就昏厥过去了,究竟是怎么回事,还要等她醒来才知道。”虽是嘴上这般说,他的心中亦是没底,事情似乎更棘手了,如果洛云惜失忆了,自己又要如何同她说起呢?
叩门声一下一下有规律地响起,正值先头去处理一干事宜的锦卫拱手来报:
“王爷,宁和公主,我们已是查探清楚了,方才在大街上追赶云侧妃之人,是一名人贩子。经过我们初步审问,事情经过是这样的:他们在山中捉住了云侧妃,并将她打昏。正在准备交易的时候,他们不慎让云侧妃跑掉了,这才出来追赶。适逢当时云侧妃遇上了王爷,这才脱险。”
听毕,凤绝与清幽对望一眼,彼此心中,皆是一惊。
究竟,洛云惜失踪后,发生了什么事?竟是落得如此悲惨的地步。那与她一同失踪的祁奕呢,人又在何处?是死了还是活着?
正在此时,有服侍洛云惜的丫鬟低声唤起来,“她醒了,她醒了!王爷,云侧妃醒了!”
凤绝犹豫了下,终还是一步跨向洛云惜的床头。
他望着洛云惜已是睁大了双眼,她的容颜苍白而憔悴,衬得一双眼睛亦是失了神采,而那双眸子正幽幽转动着,从迷蒙道渐渐清明,最终落在自己的身上。
他瞧见,望见自己的那一瞬,她的眸中陡然绽放出无尽光芒,似是在久别重逢中突然寻找到了自己的亲人般,而那样炙热的眼神,无端端地令他心中陡然一沉。
洛云惜突然坐起身来,她一下子扑入凤绝的怀中,语未出,眼泪已是大颗大颗地落下:“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王爷,你是左贤王,你是王爷,你是我的夫君…”
凤绝一愣,事情的转变极大地出乎他的意料。
望着正死死缠住他,哭得不停地颤抖的洛云惜,他转眸,望着清幽的眼神有一分无奈与尴尬,他伸手推一推,想将她推离自己怀中,可无奈,她抓得太紧,丝毫不肯松开。
洛云惜只一味紧紧抱着凤绝,连连哭诉道:“王爷,我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会与你失散呢,我之前什么都不记得了,也忘了自己是谁,那种感觉我好怕好怕。王爷,他们对我好差好差,还想将我卖掉,卖给别人做小妾…幸好我找到机会逃跑,不然就…当时我好绝望…好几次都想自杀…王爷…我想起你了…我想起来了…”
洛云惜不停地抽泣着,似是仍在害怕着,她伏在凤绝怀中,隐隐可见双肩仍在不住地颤抖着。
那种哭泣声好似绞绳一圈一圈缠上清幽的脖颈,直叫她窒息。有凉风从窗缝中忽忽透进,轻微的凉意沁入肌肤,渐渐竟是冷浸浸地将她整颗心都冻住了。清幽忍不住战抖了下,而那颤意便立刻在全身蔓延了开来。
清幽的心中清楚,即便凤绝想与洛云惜撇清关系,此时也是不合适的,必须等到洛云惜情绪稳定之后。
良久,洛云惜终于哭够了,她娇小的面容自他怀中抬起,看见清幽的时候,眸中是无尽的迷茫之色,“夫君,她是谁?”
语出,凤绝与清幽皆是一愣。
还有这样的事?洛云惜认得凤绝,却不认得她,竟有这样奇怪的事?
凤绝与清幽的相互对望,眸中流转的神思,此时在洛云惜看来,却是一种无言的眉目传情,深深地刺激着她的神经。突然间,她是是极度失控,骤然大哭起来,“夫君,我们才新婚而已,我这才与你失散了多久,你转头就另有新欢了,你可对得起我…呜呜…我不依我不依…我要让我爹爹给我做主!”
凌厉的哭声在屋中左冲右突,那样的撕心裂肺,令清幽不免觉得头疼和闷热,背脊上亦是沁出层层的汗来。
凤绝亦是愈发疑惑。
渐渐,洛云惜似是哭得累极,她止住了撕心裂肺的痛哭,只是小声地啜泣着,啜泣着,那绵绵的抽泣似一支缓缓推进肌理骨髓的针,令人麻木的疼。
身旁一名伶俐的小丫鬟,见王爷一脸尴尬之色,忙伸手递上一袭干净湿热的毛巾,细声劝道:“云侧妃,用毛巾擦个脸吧。”
想不到,这一句“云侧妃”的唤声,又是引来了轩然大波。
方才哭声已是渐止的洛云惜此时又是“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她的双手拼命捶着凤绝的前胸,哭喊道:“云侧妃?她为什么叫我侧妃?难道你还有正妃么?怎么可能,我爹爹是靖国公,我怎么可能做妾呢,我不要,我不要…”又是哭得不能自已,她小小的肩膀大力地瑟缩着,抖动得起伏像海浪般一涨一落。
凤绝蹙眉更深,他突然出手点住洛云惜的睡穴,将她平放在床边,旋即冷声吩咐道:“快去,叫萧楚过来,给她仔细瞧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抬眸,他望着清幽,眸中划过一丝歉然。
不过,这样的洛云惜,与平日差别那般大。
确实,出乎他们的意料…
随着洛云惜再次昏睡,室内终恢复了平静。
片刻后,萧楚亦是诊脉出来,他看起来的确很疲惫,望着清幽与凤绝的眸底一片鸦青。又打了一个哈欠,他不免抱怨道:“你们两个,还真是不省事。我刚刚治好宁和公主的手,这里又跑出来一个云侧妃,你们究竟在搞什么?整天没个安宁的!”
凤绝急急拽住萧楚,连声问道:“别废话了,她到底怎么回事?”
萧楚摇一摇头,叹息道:“她的头部有明显撞击的痕迹,怕是有段时日了。头部的伤害,诊脉难以断定,不过听你们的叙述,这洛云惜好似得了选择性失忆症。”
“选择性失忆症?!”凤绝与清幽几乎是异口同声。
“嗯。”萧楚点头道:“她可能之前受了什么严重的刺激,精神受到了极大的打击,才会导致性格大变。为了逃避过往的痛苦,她自动选择忘却曾经令她痛苦的人,令她痛苦的事,忘却所有的不堪。只记得自己想记得的人,只记得自己想记得的事,这就叫做选择性失忆症。”
顿一顿,萧楚正色道:“我跟你们说,这样的人,往往情绪容易失控,大起大落。你们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千万不能刺激她,她一冲动,可是会寻死寻活的。”
“哦,对了!还有件更糟糕的事。”萧楚眸色一暗,往左看了看凤绝,往右看了看清幽,终摇头叹道:“云侧妃,她怀孕了!”
黄沙落满地 第二十七章 悬梁自尽
次日夜,月亮浅浅一钩,月色却极明,似水银般倾泻下来,将整个风宿城都笼罩在淡淡水华之中。
书房之中,精致的黄花梨案几上放着一盏温热的清茶,清香四溢。却无人有心思的品茶,只得任它慢慢放凉,直至冰冷。
烛火燃起,轻轻摇曳。
燕行云仍在和凤绝商谈着要事,清幽亦是坐在一旁仔细听着。其实,若不是昨晚洛云惜的突然出现,闹腾了一整个晚上,眼下这些重要之事,原本昨日就该商定好的。
据多方反馈回来的消息,这圣教的总坛应当就在紫竹国境内,紫竹国地形多山且险峻,且境内峡谷河流众多,许多地方车马难行,只能徒步走入。如今回过头来看,倒不失为一个邪教隐匿的好地方。而那个二十年前自江湖中神秘失踪的冥门,和圣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冥门,据说也是起源于紫竹国境内。看来,这总是被人们忽略的紫竹国背后,奇门邪术倒是有不少,这真是个神秘的地方,只得一窥究竟。
此时萧楚亦是立于一旁,他一袭青衫翩翩,在清幽的面前走过来又走过去,反反复复。
轻轻微抬起右手,搁在茶几之上,她的手方才刚刚换过药,还有些疼,为了让伤口尽快恢复,她并不敢多动,只是静静坐着养着伤。
而她的视线则是一直柔和地望着凤绝认真的侧颜,渐渐瞧得走神。
无奈眼前萧楚一直晃来晃去的,清幽终忍不住出声,道:“萧神医,你就这么晃来来又晃过去的,就能找到圣教所在了?”
萧楚突然停住脚步,唇边扬起一抹微笑,望着清幽刚想说话,却突然愣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清幽见他神情变得怪异,直直瞧着自己,不免蹙眉,正欲别过脸去。
萧楚却突然怪叫起来,“啊呀,对了,你不是有条毒蛇么?叫做绯腹!如今还在么?”
清幽点一点头,迟疑了一下,她自衣襟中拉出一个锦袋,递给萧楚。
萧楚后退一步,连连摆手道:“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跟你要这条蛇,我只是突然想起来这绯腹毒蛇便是出自紫竹国境内的寒霜部落。清幽你有此蛇,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清幽缓缓起身,“这是我师父传于我的。师父一生只带过两名徒弟,一个是红焰舞,另一个就是我。绯腹毒蛇能通灵性,当时师父将我与师姐叫至屋中,那是我第一次瞧见绯腹。起先我还以为是条丝带,记得那时,师父让我和师姐同时将手放在桌上,结果绯腹就这样爬到我的手臂上来了。师父说,我便是绯腹所选择的主人,今后将用我的鲜血继续喂养它。”
“那你师父怎会有寒霜部落的毒蛇呢?难道你师父是紫竹国人?惜惜,你有没有问过她?”凤绝突然转身,问了一句。
清幽摇了摇头,秀眉微蹙,“应该不会吧。我自小跟着师父的时候,便是在东宸国境内的天清谷,从未听她提起任何关于紫竹国的事情,而且,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师父临死的时候才告诉我,她竟是我的亲姨。”
凤绝一怔,“白若月的妹妹?”江湖上只是隐约知晓有毒娘子其人,因着毒娘子并不是时常走动江湖,是以也不知她具体姓甚名谁。比起毒娘子来,名震天下的幽冥琵琶倒是如雷贯耳,只是江湖中也并不知幽冥琵琶是在毒娘子手中。
“是的。”清幽颔首答道。
“那你的师兄…”凤绝的话,突然止住,提到轩辕无尘的时候,他们彼此之间难免有一丝尴尬。
清幽勉力一笑,“师兄其实是我师伯的徒弟,我师伯你们也许没有听说过,他以前常年独居山庄,闭关修炼。如今却总是云游四海,不知所综。”顿一顿,她补充道:“我师伯名唤紫远兮。”
“姓紫的人可不多哦,会不会你师伯是紫竹国皇室中人?毕竟紫竹皇家人都是姓紫的。”萧楚疑道。他的视线,落在了清幽手中装有绯腹毒蛇的锦袋之上。
精致的绣工,图案似是一种图腾,蔓生的藤萝中间缠着一朵金莲,袋口处系着金环,怎么瞧都是西疆异域之物。
“这样的图案,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萧楚修长一指指向清幽手中的锦袋,端视了半晌,方道:“我看,毒娘子与紫竹国的渊源不浅。首先,绯腹毒蛇来自于寒霜部落。而这个图腾,好似我从前在紫竹境内寻药时见过数次。藤萝缠金莲,当时觉得十分特别,所以多多留意了几眼。”
“如今师父已经不在了,除非找到师伯,才能将这些事问问清楚。不过我想,此刻更重要的事,应当是讨论如何剿灭圣教的老巢吧。我师父与师伯的事,如何能扯上关系?”清幽眉梢轻扬,正色道。
此时,有涟涟晚风吹过,吹起千叶修竹响声沙沙,好似无数的雨点落下。
凤绝转首,窗外,却是满天星光,银河千里。不知缘何,他心中隐隐有种感觉,这些看似没有关联的事,也许冥冥之中却是有着联系的。紫远兮,毒娘子,白若月,寒霜部落,如今的圣教,冥门…
还有那神秘的幽冥琵琶…
还有…
他伸手触一触腰间的清绝剑,清凉如玉,润泽如冰。
突然,他的脑子有一瞬间的寒颤,其实,江湖中传言二十载前,幽冥琵琶一曲魔音动人,却不知当时是何人所奏。而这一双清绝剑,那日那个追杀清幽的冥门女子好似亦是认识,她唤它们作…玄冥鸳鸯剑。
幽冥琵琶,玄冥鸳鸯剑,冥门,同样都有个“冥”字,是巧合?还是…
正想着,燕行云已是提议道,“王爷,左右还不如亲自去打探一趟。”
凤绝回神,轻轻甩一甩头,将凌乱纷杂的思绪暂搁脑后,颔首道:“嗯,本王安排下时间。”
燕行云又问,“云侧妃的事,臣今天已是听到有人私下议论了,如今靖国公兵反北方四郡,与我们对峙,导致我们这边兵力都吃紧,守城压力很大,军中难免有人抱怨。臣斗胆问一句,当日靖国公兵反是因为痛失爱女,如今既然已是无恙,也不知王爷有何打算?”
凤绝一手支着胳膊,眉际间生了几缕烦躁,半晌才挥一挥手道:“横竖也瞒不住的,燕将军,你亲自启折本,具实情,百里加急送往东都呈皇上。”
转眸,他望向清幽,一脸歉然道:“事到如今,我只能先问问皇兄的意思,毕竟…”毕竟,他的事,牵扯到凤秦国的政局,他不能再任性了。而且,以洛云惜目前的状况,也再经不起任何打击了。
正想着,一名丫鬟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面色廖白慌乱,连连大喊着,“不好了,不好了,王爷,大事不好了…”
急促的喊声,令屋中本是平静的气氛陡然掀起滔滔波浪。
凤绝十指紧扣,低斥道:“慌什么!有事快说!”
那小丫鬟结结巴巴道:“不好了,王爷,方才…云侧妃她…她悬梁自尽了…”
“什么?!”低叫的不是凤绝,而是清幽。今天中午的时候洛云惜还好好的,她远远地瞧见洛云惜和凤绝一起用午膳,这两日洛云惜的情绪不稳定,她还有意避开一些,尽量不去刺激洛云惜。
至于洛云惜怀孕的事,凤绝已经同自己解释过了,孩子不是他的。其实他不说,她也明白的,凤绝的情,她毫不怀疑。只是,洛云惜此番怀孕,许是中间有经历了许多坎坷,许是被人折磨,亦或是又遭遇强暴?
究竟洛云惜经历了什么,痛得无法回忆,才会令她性情大变,强迫自己去忘记,才会变成现在这般。
清幽看向凤绝,他的眸中已是微露悯色,他低声问道:“现在呢,没有大碍吧?”
“还好有人经过,发现的早,应该没有大碍,现在大夫已经过去诊治了,只是,云侧妃一直哭,神情恍惚,奴婢担心她还会想不开。所以,王爷还是过去看看吧…”小丫鬟答道。
萧楚凑过身来,疑道:“中午还好好的,现在又干嘛,还真是麻烦,她这又是怎么了?受了什么刺激?”他看了看清幽,叹道:“我们都刻意不在她面前出现了。”
小丫鬟想一想道:“奴婢猜测,许是今日傍晚时有人议论了云侧妃,不巧被她听去了一字半句的,云侧妃一时想不开,才寻了短见。”
“都议论了些什么?”清幽冷声问。
小丫鬟见清幽面色陡冷,不免瑟缩了下,怯怯答道:“她们…她们…说云侧妃失踪了那么久…也不知道在外面如何了…云侧妃的孩子恐怕不是…不是王爷的…所以…所以…怕是被听见了…”
“糊涂!这种事情谁让你们瞎议论的!”清幽薄怒,正待再说,凤绝轻轻阻止,道:“算了,我去看看她。”
清幽闭一闭眸,轻轻叹一口气,颔首道:“绝,你还是先稳住她吧。”
“那你…”凤绝望着她的眸中有些无奈,有些不舍,更多的却是烦乱。不得不承认,现在他心绪真的很乱,洛云惜会有今日的悲剧,是他一手造成的。她本是一名美丽的姑娘,端庄文静,出身高贵,她本可以嫁名如玉郎君,过着富足而平静的生活。若不是他当日弃她而去,她如何会被人糟蹋,若不是他一时冲动,错上加错,娶她为侧妃,她又怎会沦落至今日这般凄惨的地步?这些,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事到如今,他又岂能坐视不理?
清幽知他心中自责,勉强笑一笑,又道:“你去吧,我没关系的。眼下纸包不住火,靖国公和皇上那边早晚会知道这事,你明白的,洛云惜不能再有事了,她必须,好好的。”
他匆匆点一点头,离去的背影都带着些莫名的繁乱。
隔着雕花棂窗,清幽远远地站在窗外,默默地瞧着屋中低语的两人。
洛云惜缩在卧榻的角落里,两颊蜡黄,双眼通红,不施粉黛,如云的发丝乱蓬蓬散落在肩头,身上只披一件家常的月白寝衣。一双盈盈水眸泛着浓烈的哀愁,瞧着极是惹人怜惜。
清幽眯起眼,她瞧清楚了洛云惜颈间犹存的两道青紫勒痕,看来,方才确实是自寻短见。
她的听力极好,隐隐听得洛云惜正低低啜泣着。
“她们说我不贞…我素来视贞洁如生命…我们失散的那段时间…绝没有…若是有,我必定早已咬舌自尽…”
骤然,洛云惜的声音像是突然紧张起来。
“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难道…不…要是那样我不要活了,王爷,我无颜面对你…”
“你不要多想,没有这样的事。”
“可是…她们为什么会那么说…”
“你失踪了那么久,难免有人说闲话,没事的,不要多想…要不,我送你回东都,你好好养着身子…”
“夫君,我们那么久不见了,你…这是在赶我走吗…”
“哇”的一声,洛云惜又是放声大哭,撕心裂肺的哭声再次在狭小的空间中左冲右突。
“夫君,是不是你也和她们所想的一样,这个孩子是你的,你告诉我,是的,对么…”
清幽的目光,瞟了凤绝苍白的面色一眼,他好似应付不来,他额间的薄汗,过于低沉的嗓音,都透露着他应付得很艰苦,都透露出他此时心中的糟乱和迷茫。
回答是也不妥,回答不是又害怕洛云惜再次寻短。若是真有个万一,要是让靖国公知道他女儿好不容易活着回来,又不幸出事了,只怕这局势会乱中加乱。
的确,令人头疼。
她明白的,他从来都不是心狠之人,他对洛云惜亦是有一份愧疚。
轻轻地叹一口气,清幽不忍再看。转身离去的瞬间,忽觉一道冷厉目光如锋刃般扫过她的脊背。而那样的感觉,是冰冷冰冷的,冷得似能冻结世间万物。
骤然回身,却一切平静。
那一刻,她锐利的眼眸直直望向洛云惜的低垂顺目。
忽然,生了一分怀疑…
黄沙落满地 第二十八章 假传圣旨
东都,皇宫。
黄昏时分,晚风一缕缕吹来,拨人心弦。
宽广的玉照宫中人来人往的,可气氛却格外沉闷。许是因为这个时节黄昏特有的带给人的窒息感觉。
江书婉只披着一件浅黄色的绣凤宫装,如锻黑发已是长过腰间,此刻正柔顺地铺在雪白的床褥上。她的小腹已是高高隆起,而她的旁边,几名御医正在轮流为她诊脉。
他们个个额头已是薄薄敷了一层冷汗,细看之下连手指都在微微颤抖。这可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且是皇上专宠的皇贵妃,谁也不敢怠慢。
一旁庆妃庆芷柔垂首立于一旁,低声宽慰道:“皇贵妃,你受惊了…”
语未毕,适逢凤翔一步跨入玉照宫中,他几乎是衣袍间带了风一般冲了进来,直奔江书婉的榻前。下一刻,她娇小柔弱的身子已是落入他的怀中。
“婉儿,你怎么样了?”他的紧张与颤抖显而易见,紧紧拥着她仔细看了又看,大掌亦是覆在她隆起的小腹上,顾不得那么多在场之人,他突然一把紧紧搂住她,“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刚刚摸了一下,咱们的孩子没有在动了,他平时不是很顽皮,总是不停地踢你么?御医何在?!御医!!”
凤翔的紧张,关切之意,令身侧不远处的庆芷柔面色微微沉了沉。自初入宫,她见过凤翔的次数,加上必要出席的皇家宴席,只恐怕都不超过十次。日日听闻皇上视皇贵妃如同掌中宝,可此番亲眼瞧见,仍是深深触动了她。果然是体贴入微,令人心颤。
一应御医见皇上动怒,连忙跪了一地,颤颤道:“皇上,今日娘娘是误食了鬼面针草,才导致动了胎气。还好娘娘只喝了一口,只是稍稍见红,如今已是血止,待臣开几副安胎的方子让娘娘用着,再静静养着应该就无大碍了。”
江书婉此时依在他的怀中,亦是低低啜泣着,“皇上,你以后不要再来我这里了,你日日都上我宫里来,其他人能不吃心么?能不来害我的孩子么?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这个孩子。所以,你以后不要再来看我了。”她搅了搅手中的帕子,拭了拭眼泪,负气别过脸去。
凤翔英俊的面容之上颇见尴尬,安抚着她的背心,眼里是无尽的怜惜。见书婉生气,他一时也不敢再说什么,后宫的争斗,他自小见得多了,自然懂得。碍着之前形势所迫,他又娶了三名妃妾,原也是无奈。可他这般宠她爱她,尽力保护她,想不到竟然还有人敢害她,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转眸,他面色阴沉如铁,环顾四周,冷冷道:“究竟是怎么回事,给朕说清楚!”
庆芷柔慌忙跪下,她伏一伏身,颤声道:“皇上,今日下午时臣妾去安贵妃宫中坐坐,小聊了一会,十分开心。当时安贵妃说是自己有从吉吉草原安远部带来的一种青草茶,泡起来酸酸甜甜的,十分好喝。臣妾喝着觉得口味不错,想来皇贵妃正在孕中,应当能饮,当下便提了一句。哪知安贵妃非常客气,拿了些给臣妾,臣妾这就泡了些差给皇贵妃…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