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洛云惜整个人却如遭雷击,怔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素手纤纤,她抚弄着自己唇边尚且残留的男性气息,以及那一丝没有褪去的温热。心,怦怦直跳起来。几乎不敢相信,他竟然吻了她。虽然,美好的感觉,转瞬即逝,可足以令她回味无穷。
洛云惜大窘,脸色红得如要沁血一般,她慌忙环顾四周,见无人时方低声娇语道:“王爷,那我先走了。”说罢,她赶紧跑开。今日,她真是太意外了,平日里凤绝待她,总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还从未这般亲昵过。
这样娇羞的神情是直逼人心的,那银铃般的轻笑声,那轻快的脚步声,惊起了已是树梢上栖息的鸟雀,亦是惊起了清幽的心。只觉得,是这样麻木…
是啊,她怎会忘了,洛云惜本就是凤秦国人,又是凤秦旧贵族之女。不似兰元淇,更不似雪魅。凤绝也无需担心她会背叛他,亦或是出卖他。他们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当是天作之合才对。
而她,本就是他挂名的王妃。总有一日,凤秦国与东宸国会再起战事。而那时,他们,依旧是敌人。不,应该说,从来都是敌人。
转身离去时,清幽只觉脚下虚浮无力,像是踩在了厚重的棉花堆上,一双绣珠履鞋在薄薄的积雪之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足印,渐渐没入王府深处。
慢慢走了好半响,清幽才走回了前往沁园的小路上。
待近了沁园,不想迎面却碰上一人。一身黑衣萧萧,面色冷寂。
清幽漠然抬首,四目相对间,似有阵阵阴寒自颊边刮过,生生的疼。
寒夜月圆,光辉四溢。清绝双剑,分别悬挂在他们腰间,兀自散发出的冷辉徐徐交错。本是一双绝世好剑,只可惜各为其主。过了明日,他们只会更加殊途陌路。
只是,可惜了这一双剑。本是同鞘,却硬生生分隔两处。
一阵狂风扫过,沁园门前,一盏灯笼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终于承受不住风力,掉到地上,翻滚了几下停在她的足边,灯火瞬间被雪水浸灭。
清幽轻轻踢开那灯笼,缓缓解下肩头狐裘。冷然一笑,笑容好似那春花在冰雪中绽放,她轻轻一抛,将狐裘抛入他的手中,“还你。”
错身而过。
不经意间,蹭过他僵硬的手肘。
凤绝垂眸,愣愣望着掌间一抹细腻的白绒,齿间只迸出一字,“好!”
积雪,在寒夜中反射出冷冷的光芒。北风激荡,鼓起他们的衣阙,又如刀剑般割面。月华当空,凤绝依依回眸,只见那白影如浮云,纤尘不染,幽幽飘离。
缓缓深吸一口气,他背身没入雪夜中。
这不就是,他想要的结果么…
*
十二月十五,黄道吉日。
凤秦国左贤王凤绝迎娶靖国公之女洛云惜,自是凤秦国头等大事。虽处于紧政期间,一切从简,这喜事也办得十分热闹。朝中一应官员都到府祝贺。
这日,凤绝着大红喜服,面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与府中群臣一一点头为礼,牵着红绸将凤冠霞帔的新娘子带入喜堂之中。
司礼官高唱,人声鼎沸中,喜乐齐奏。凤绝牵着新娘拜过天地。
礼成,便有宫中内侍传下圣旨,策洛云惜为云妃,亲王侧妃。并赐下无数奇珍异宝。待叩谢圣恩之后,侧妃洛云惜被一众靖国公府上带来的侍女拥着,来到了清幽面前。
金钗凤冠,当红巾缓缓揭去,洛云惜幽幽抬头,静婉端丽的面容,让众人眼前一亮。她的笑容绵软如三月叶尖的雨珠,诚心下跪,盈盈道:“王妃在上,请受妹妹一拜。”
无可挑剔的礼节,不愧是大家闺秀,身出名门。
洛云惜侧身,接过身旁侍女奉上的青玉茶盏,恭敬举起,平眉而置,落落大方。在座官员宾客无一不低声称赞。
“云妃请起。”清幽的声音很淡定,但过于淡定,却反而让人觉得是极力保持着镇定。她接过茶盏,却忘了吹凉,一饮而尽,任由那炙烫灼烧着喉间。
奉茶完毕,清幽陡然站起,微微欠身,道:“良辰美眷,王爷还不快快开席?可别让客人们等急了。”略微苍白的脸上泛着一丝嫣然的红,似白雪纷飞里开出的一朵朵耀眼的红。
夜色,如轻纱羽帐一般徐徐落下,笼罩着苍茫大地。
凤绝背过身,微微抬起右手,示意开席。
顿时,侍女小厮们一哄而上,将新人迎入喜宴。笑声喧天,张灯结彩,喜庆气氛将浓浓冬冷之意一扫而空。文武百官争相向凤绝敬酒,纵是凤绝推却许多,也有了几分醉意。洛云惜则低眉顺目的坐在他身边,含水秋眸似看不够一般眷眷在他面上。
清幽独自坐于席间,隔着重重人海,望着他俊面酡红,神色皆醉。微微蹙眉。
这样的场景,无比的热闹,他略带含笑的神情。为何会有一种熟悉感?脑海中忽然有一瞬间的清明与空白,缓缓浮上来零星几个画面。然思绪倏然一飞,恍惚中又来不及抓住那点点片段。
究竟,她忘记了什么?
清幽抬手,轻轻抚触着自己的脸颊,只觉指尖益发冰冷。这几日,她时常觉得头痛无比,有零星的片段在脑中徘徊,时隐时现,却总也连不成片段。不过,她相信,离自己恢复记忆,已经不远了。
待到喜宴结束,众人再度起哄,一拥而入,将凤绝与侧妃迎入新房,闹洞房去了。
清幽则默默离席。惜园之中,飞檐棱角上,积着指余厚的冰棱,凝成水晶柱,如冰晶琼林一般,在艳红灯火下折射出格外雪亮的光芒。
这是一个繁华之夜,亦是团圆之夜。
抬头,头顶的月亮又圆又亮,积雪稍融,惜园之中,梅花开得娇艳。
花好月圆?也许,便是这样的夜晚吧。
蝶园喜房之中,凤绝浅笑着接过喜娘递上的酒盏,与自己的侧妃交臂而缠,一饮而尽,又笑着任喜娘将自己和洛云惜的衣襟结在一起。
而洛云惜,早已是脸红如沁血,低头不语。
沁园之中,却是空冷一室,寂寂无人。因着今日迎娶侧妃,府中小厮甚至连生火盆的事都忘了。
而此时,银月只得自己点起炭火盆,生炭冷硬,她好不容易才点着燃透。银炉过了半响才散出阵阵暖意。噼啪一爆,火盆之中,突然爆出一团火星,险些溅到银月脸上,听着远处低低传来的欢笑声,她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
清幽斜斜依靠在软榻之上,也不知自己究竟坐了多久,也不知是因为久坐,还是因为寒冷,双腿已经麻木。再站起之时,她只觉得刺刺的汗水涔涔地从脸庞流下,腻住了鬓发。
正待移步,突然,一股热流自身下溢出,顺着底裤徐徐蜿蜒而下,最终点点滴落于地。清幽当即怔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心头,有着说不上来的感觉四处翻涌着,无法停息。
正好银月生好火盆,自地上起身,不经意的眸光,正好瞧见那黏湿之物,殷红殷红,仿佛是--血。
“啊!”银月看清楚了清幽被鲜血濡湿的裙摆,迭迭惊叫出声,“公主,你,怎么了?”惊慌失措中,她转身便跑,急道:“我去请王爷来。”
清幽却一把按住她的肩头,神情凝滞,似乎连疼痛都感觉不到。眉间,并无波澜涌动,只是淡淡道:“不用了。”
王府之中,笙歌隐隐。今日,是他纳侧妃的大喜之日。这次不同于上次纳妾,看的出来,上次他纯粹是为了羞辱她,而这回,他是真的上心了。
那她,又何必扰了他的兴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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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洞房花烛夜
“公主…”银月失声唤道,碍于清幽面上的坚定之色,只得将话语硬生生地咽落喉中,眼中泛出泪来,晶莹滚落。她悄悄抬手拭去,脆弱,不愿再被公主看见。
家,国,终究还是自己的好。若是在东宸国,她们怎的也不会受这般气。
清幽复又坐回软榻之中,她一手搭上自己的脉息,阖目吸气,顿时一股强劲的真气自腕间涌入,迅速打通自己的“曲尺穴”。又将真气汇于三焦,缓缓向下而行,最终停留在了自己的小腹之上。
暖流,在腹间游走,真气,潺潺而动护住心脉。
清幽觉得自己身下血已是渐渐止住,不由得松了口气。抬眸,看向双眼已是红肿的银月,她微微蹙眉,轻声道:“银月,上次的药,你现在去帮我煎两帖来,我没事的。还有…”顿了顿,她又道:“别让人瞧见你这副样子。不就是娶侧妃么?我们东宸国不至于就这点气量,懂么?”
银月吸了吸鼻子,捣头如蒜道:“好的,公主。奴婢这就去。”说着,转身便往门外跑去。
“等等!”清幽又出声喊住了她,四顾望了望空若的房间,疑道:“金铃呢?怎么一晚上都不见人?”
银月摇一摇头,道:“奴婢不知,好似确实没有瞧见她,也不知她在忙些什么。可能,今日,她的心情也不是很好。”
清幽淡淡“哦”了一声,心间划过一丝疑惑,却也并没多想。挥手摒退银月,她盘腿坐起,双手呈莲花状置于胸前,过得片刻,指间隐然有白色雾气溢出。又过得片刻,她的额头逐渐冒出淡色的汗珠,慢慢顺着脸颊流下。
调息,这还是她从凤绝那学来的,试过几次,内力大有提升。
今日,是她大意了。方才洛云惜奉茶之时,茶中飘着浓郁的红枣的香味,可能是新婚取吉祥之意。可红枣对她,却有带热活血之效用。再加上宴席之上推辞不了,多多少少饮了几杯酒,是以造成方才的落红。
凝神静气,又是片刻后,她收回双手,只觉股股暖意在周身游走,神清气爽。睁开眼眸,身侧铜镜之中映出的脸颊,已是多了一分淡淡的红润,不再苍白。
长夜寂寂,星冷无光。
银月已是入来奉过汤药。清幽徐徐饮下,又换过一袭干净的衣裳,躺上床。合眼正欲寐去,然而腹痛刚止,头痛却隐隐相随,似眠非眠中恍惚听得屋外更漏声一声长似一声,激荡着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垂银流苏溢彩门帘外似有人影一闪,清幽警觉,惊坐而起。
随着寒风扑面,金铃已是推门而入。惊慌失措尚且停留在她不施脂粉的脸上,身上只着白色寝衣,正瑟瑟发抖着,看起来好似刚刚从被褥中爬起。
清幽一怔,心中有隐隐不好的预感,旋即问道:“金铃,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金铃张口结舌,似是语无伦次,半响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颤颤道:“银月…银月她,不知为何,情绪激动,突然跑去王爷的新房哭闹,打扰了王爷的洞房花烛夜。如今,王爷大发雷霆,要重重处置银月,公主你快去看看罢…”
“什么!”清幽的惊诧从头心一直灌至脚,愣在原地,银月她竟然如此冲动,怎会…
晚风,从窗棱间无孔不入地吹了进来,吹得她鬓边发丝微微颤动。
人命关天,由不得她多想。清幽霍然起身,披起外衣,夺门而出,她的步伐又快又稳,只听得寒风细碎入鬓,几步之后,她已是运起轻功,脚下如风,直往蝶园而去。
*
蝶园之中。
清冷素白的月光,自帘间透入落在织金毯上,似霜如雪,亦被殿中烛火微蒙的红光摇曳得萌生了几分暖意。
好不容易才将那些闹洞房之人打发走,此刻,只余一室安静沉寂。
洛云惜正坐在凤绝身侧。
香炉里,正散发出袅娜的白烟,如丝如缕,微扬着缓缓四散开去。
微垂螓首,她的娇羞似水莲花不胜凉风。唯见发间一支红珊瑚的双结如意钗,钗头珍珠颤颤而动,愈加楚楚动人。
凤绝面色酡红,伸手缓缓解开两人象征着百年好合的衣襟结扣,抬眸看向洛云惜。
今日的她,打扮的极是美,眉如翠羽横扫,肌如白雪回光,腰若流素,齿似含贝,纤柔中含妩媚点点。
“惜惜…”他有着片刻的失神,哑声唤道。
依稀记得,那夜,她也是这般,穿着万字曲水纹织金缎边真红喜服,精致而不张扬的花纹疏密有致地铺陈于领口,露出一抹消瘦毕现的锁骨,引人遐想非非。只可惜…
“王爷…”洛云惜的声音清甜如泉,羞得脸通红,柔弱无骨的小手,轻轻搭上凤绝的衣襟。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鼓足了勇气,试着解开他领口的金丝盘扣。待嫁之前,嬷嬷都有教过,王爷身份尊贵,服侍更衣是她份内之事。更何况,今夜是洞房花烛。
洛云惜的手的微凉,在触及他喉间之时,凤绝全身一颤,顿时清醒,鼻息之间皆是女子香粉的气息。他的眸中,闪过深深的失望。
她,从来不会用这些香粉,有的只是女儿家淡雅的清新而已。
倏然起身,他衣阙舞动,将室内冷风横扫,精致的帐幔随风鼓起,扑上他微醉潮红的俊颜,不着痕迹地带了入骨清寒,亦是摇动了满室烛焰纷乱。
伸手拂落洛云惜尚且纠缠牵住的手,他背身,低低道:“本王今晚…”
未待说毕,已闻身后传来隐隐啜泣之声,凤绝一愣,缓缓转身。
晃动的烛光幽幽暗暗,洛云惜的脸在烛光里模糊不清,像沾水化了的墨迹一般,隐隐有热泪从她美丽的眼眶中缓缓流出,似烛泪般滚烫滚烫连珠落下。
凤绝呼吸微滞,低喃道:“惜惜,你…”
洛云惜且泣且颤,好似那水莲花不胜凉风,哀声道:“王爷,你终究是介意的罢。”顿一顿,她的眸中闪过无穷无尽的绝望,更是自怨自艾,道:“是啊,世间哪有男子不介意女子的清白。更何况你尊贵为王爷。”
她突然直起身,拽住凤绝的衣袖,依依看向他,眸中有坚定若磐石,字字道:“云惜只要王爷一句话。若是王爷因云惜曾经救你一命,亦或是自责。若是因此而娶云惜。那云惜宁可不要嫁给王爷…但问王爷,可是对云惜有一丝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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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冷月梨花镖
洛云惜的心,幽幽悬着。说不来是什么感受,只觉茫茫然一片白雾荡涤心中。
屋外,阵阵寒风扫过,但听得新开梅花纷落,花开如雾,落亦如雨缤纷。
她的气息渐渐变得急促而激烈。他英俊深刻的容颜,近在咫尺,而他温热的呼吸拂在她的面上。她的目光眷恋游离在他的面上,且痛且哀,字字认真道:“请王爷,回答我。”声音含着脆弱,渐次低了下去。
凤绝心头猛地一怔,他的沉默有如浩海的大海,波澜不起。只是低头看着脚下大红的锦毡,不发一言,那艳红仿佛要将他吞没般。
有没有一丝动心?这句话,兰元淇也问过他。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自己还有没有心。他的心,也许早就随着凤炎的死,一同灰飞烟灭…
其实,活着是一种痛苦。死,才是一种解脱。
洛云惜见他不语,眼圈又红,凄楚一笑,似风雨中不能蔽体的小鸟,缓缓道:“王爷,如果王爷只是因恩情和愧疚而娶云惜的。那云惜宁可自请回靖国公府中,终老此生。爹爹那边,云惜自会解释,王爷无需担心。”说罢,她伸手便欲摘下自己发上簪着的象征着侧妃之位的双结如意钗。
凤绝重重吁出一口气,突然握住她的手,他似下定决心道:“惜惜,你误会了。本王不过是想…罢了,良宵苦短,惜惜美若斯,本王岂能辜负。”轻轻一笑,那笑容好似三月春柳拂过,又好似幽梅盛开。瞬间并令洛云惜失了神,迷乱了心。
红罗帐中,他缓缓将她压下,烛火幽幽跳动,似在他面前腾起一层雾气。
眼前,一片迷蒙。鼻中,洛云惜秀发上传来的清香一阵浓过一阵,令人眩晕。
夜深沉,辗转中隐约听得遥遥的更漏声幽幽颤颤。耿耿黑夜如斯漫长,炭盆熏得室中暖洋如春,唯有窗外呼啸的风提醒着这暖洋的不真实。
他的心,跳动着,如烈焰翻滚。唯有手,冰冷如雪,触及洛云惜脖颈间,引得她一阵娇颤。心中,一时彷徨,一时隐痛。
他,终究要跨过心中那道坎。
横下心来,他缓缓解开洛云惜脖颈间的如意结盘扣,而身下之人,更是紧张得屏住呼吸,脸红得能沁出血来,灼灼发烫着。
此时,风声渐重,吹得棱窗“咯咯”直响。屋外,似传来一缕细幽如呜咽的铃声。不似平日里屋檐飞檐之上悬挂着的风铃轻响。仿佛鬼魅的欷歔,铃声起落转折,由呜咽而幽愤,直入云霄,又仿佛要刺入人的心中,听着便令人情绪低落。
凤绝立时警觉,他放开了洛云惜,长眸微眯,正待坐起身来。
洛云惜却突然伸出柔弱无骨的手臂,环住他的脖颈,眸色含醉,柔声问道:“王爷,怎么了?”她的云袖朝后滑去,藕臂葱白,正散发出玉般柔和的光泽。她看得出来方才他的犹豫,无论如何,今夜她都不想错过他。不知缘何,她心中隐隐预感着,如果错过了今夜,那便将错过这一生。
然,“砰砰”敲门声骤然响起,带着紧迫的急促。
凤绝陡然起身,掌风一阵,他将案几之上的清绝剑纳入手中。袖袍一甩,身后重重帐幔缓缓垂落,将洛云惜隔于纱帘之后。
骤然打开门,不想站在门外之人,却是一脸肃色的祈奕。
凤绝有着片刻的惊诧,没想到竟会是他。
然,祈奕已是拱手回禀道:“王爷,府中方才有异常声响。卑职越权查探了一番,却发现了这个。卑职想着此事过于诡异,这才冒犯了。”掌心一摊,他将一枚冷硬的物什交至凤绝手中。
清寒月光徐徐照下,清晰地映照着这是一枚菱形状飞镖,通体刻着缠枝的花纹,菱形中间是一弯新月的镂空,此时正散发出阵阵幽冷的银光。
凤绝接过,脸色陡变,低喝道:“冷月梨花镖?!难道…”片刻不待,他身子飞旋而起,穿帘而出,跃入阁外的雪地之中。
迎面的风,传入丝丝冰寒之意。脑中一片空茫,冷月梨花镖,难道是轩辕无尘。可是他,怎会出现在他纳侧妃的婚宴之上。难道是…会不会…
脚下步履如风,他没有走平日的路,而是择了一条偏僻近路直朝沁园而去。
*
蝶园之中,洛云惜自红罗帐内撩帘出来。珠缕秀屐,踏过床前的红毯,最终踏在冰冷的玉石地上,发出的却是沉闷的声音,一声沉过一声。
祈奕见她自帘幕后出来,衣着平整,发髻一丝不苟,唯有精致的容颜苍白。他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双手恭迎道:“格雅。”
洛云惜神思游离,只淡淡“嗯”了一声。她的唇边,含着一缕无望的浅笑,幽幽问道:“祈奕,府中出事了?你方才看见王爷朝哪个方向去了?”
祈奕沉声,俊眉微挑,答道:“属下不敢隐瞒格雅,瞧着方向,王爷恐怕是朝沁园去了。”
洛云惜的面颊,一瞬间苍白如凋尽的残荷。许是屋中太空阔,她的呼吸都带着清冷而漫长的意味。半响才缓缓道:“是嘛…”沁园,是王妃白清幽的居所。他担心的,恐怕不是王府中的异常,而是她罢。
屋中,喜烛已是燃过半,烛光有迷蒙幽微的红色,她神情恍惚,仿佛自己并未身在人间。端起桌上饮剩的酒,便要往喉中灌去。不想,手腕却被人紧紧握住。
“格雅,别这样。”祈奕大掌握住她的手腕,出声阻止道。他的眸中,闪过一丝怜意,以及那掩饰不了的情意。
羽睫缓缓垂落,泪水凝聚在眼眶之中,她突然情绪失控,大力甩开他,低吼道:“不这样,还要我怎样?为什么?为什么?你让我喝醉好了,你还不如让我醉死算了!”
“格雅,你冷静点,他不值得的,真的。”祈奕紧紧制住洛云惜,却又不敢过于用力,害怕伤了她娇弱的身子。
而洛云惜已是理智尽失,虽是柔弱,发起狠来力气也大,祈奕又害怕伤了她,一时间只得任她挥舞发泄,一个不留神,他竟是被她推倒在了床沿。
“砰”的一声,他整个人因重心不稳,撞上了床沿的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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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错手杀了她
祈奕身形晃了几晃,终是站稳。
忽然,金光闪动,在渐渐微弱的火焰中格外炫目。一枚晶光灿烂的珍珠耳环自他怀中滚落。
滚动着,滚动着,似一从跳跃的火光,最终依依停在了洛云惜的脚边。
她静静瞧着,起先是面无表情,只在珍珠耳环停下之时,她的眸光倏然一亮,俯身不自觉地将珍珠耳环捡起,放在自己的掌心中。浑身猝然发抖,发上双结如意钗玲玲作响,她整个人如遭雷击般。
这,怎么可能…
洛云惜紧紧攥着那枚珍珠耳环,似要将它捏碎了一般,猛然抬眸看向一脸苍白的祈奕,颤声质问道:“你,你为什么会有这枚耳环?”她复又垂眸凝视着那耀眼的珍珠。
往事,如流星自脑中疾闪而过。疑团一个个串联起来,真相,如闪电般瞬间照亮了周遭。
再抬首时,她已是泪流满面,字字恨声道:“祈奕,你自入我父亲军中,一直对我照顾有加,我也总是将你看作是自己的哥哥。想不到…”她摊开手掌,掌中赫然是那枚珍珠耳环,“一年多前,山洞那日,我丢失的这枚耳环,为何会在你的身上?难道,难道那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