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女…”江书婉红唇间轻嚼着这两字,眉梢有一抹无法掩饰的清愁。突然,一股强烈的呕吐感直冲脑门,胃中一阵翻搅,她忙转过身,忍不住干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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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结发之妻
“这位姑娘,眼下天凉得快,你可要小心着身子,会不会是吃坏了?”画铺老板微笑着关心道,眼前这位姑娘孤苦伶仃,又与自己孩子般大,他是真心想帮她一把。
江书婉竭力控制住胃中如海潮般的翻搅,面色稍白,她勉力吸气道:“不碍事,一会儿就好。”微微蹙眉的样子,更是惹人怜。
这时,适逢画铺老板娘送货回来,她瞧见江书婉一阵呕吐,气色不佳,不由疑惑问道:“姑娘,你这症状有多久了?”
江书婉抬起罗袖,轻轻拭了拭唇角,低低答道:“大约有六七日了。”她的目光,遥遥落在远处的一抹黑影身上,一双美眸陡然睁圆,纤弱的身姿凝立,再也不能动弹。是他…
恍惚的神情,北风,卷起素袖飘扬若水,在斜阳中反耀着淡银的光泽。

黑阙独自一人在夜西镇街市上走着。
西风凋碧树,茫茫天涯路。望得尽,却总也走不尽。
他依旧是一袭宽大的黑衣,长长的墨发披散,如一卷上好的丝绸锦缎,垂在胸前,几乎遮住他半边的容颜,更是衬得另半边眉目如冰雪一般,腰间束着玉锦带,又添了几分英爽之气。
他在一家女子布料店门前停下脚步,迟疑着,终是跨出一步,上前问道:“这位店家,你可有见到过一名女子,大约这么高。”他比一比自己的肩头。
“容貌美丽,水灵灵的大眼,喜欢将头发梳成两条小辫子,交叉盘成流云髻,对不?”店家老板娘轻叹一声,顺口接话,又道:“这位公子,你已经来问过四次了。我在这条街上做生意已经有十多年了,当真从没见过你所描述的女子。”
黑阙面上划过浓重的失落,如转瞬即逝的流星,他微微一笑,道:“真是抱歉,打搅了。”他的笑意哀凉如月光也照不明的影子,转身欲走。
店家老板娘却突然将他叫住,又问道:“公子,不知你要找的,是你什么人?”
黑阙有一瞬间的晃神,脑中浮现起那一张绝美的容颜,还有那温柔婉转的笑容,片刻才道:“她,是我的结发之妻。”他的语调,始终凉凉的,只在说到妻子之时,好似那春花悄悄绽放。婉儿,他的妻,只可惜,洞房花烛夜,尚未来得及揭开她的头盖,就遭变故,至今仍是失散两隔。
“哦。”店家老板娘面上带着同情之色,低叹道:“你都找了这么久,会不会…”
“不会的!她肯定还活着!”他的声音,突然激动起来,好似那海浪般无法平静。可是,心中却越来越没有着落。
他打听到的消息,便是,东都旧臣全部死于非命,包括江远道在内。从此,再没有她的消息。那她,会不会也…
他不敢往下去想,只是凭着心中仅存的执念,不停地寻找,努力地寻找。如今东宸国与凤秦国边塞处互不通行,除非有州府的特殊许可。所以,孤叶飘零的她,一定还在凤秦国的境内。可是,天下之大,他要去哪里找?他只得一个城一个镇,依次找过去,想着她有可能会去的地方,客栈,酒楼,布庄,绣庄,一一问过去,周而复始。
“嗯,那祝你好运,争取今年能和你的妻子吃上一顿团圆饭啊。”店家老板娘诚心祝福道,面前这名男子,瞧着极是痴情,自己亦是有所感动。但愿苍天保佑,他能找到自己的妻子。
黑阙一愣,眉间漫上无边无际的迷茫与悲切。
婉儿,你究竟在哪里?
凤翔,凤绝,你们惨无人道地诛杀手无寸铁的降臣,简直是禽兽不如。寒风中,他的双拳紧握,隐隐可见青筋暴露,浑身渐渐散发出冷冽骇人的气息。浓浓杀意,震得枝头残叶纷纷掉落,在无边的霞色中无助地飘摇。
江书婉轻柔的目光在看到那一抹熟悉的黑影之时,便再也移不开视线。黑阙,她怎能忘记,他那孤凉的背影,总是带着淡淡的忧伤,时时牵动着她的心魂。
夕阳西落,绚烂的霞色,如五彩鎏金,将他的侧面深深勾勒,还是她记忆中那般俊朗。
“姑娘,姑娘!”耳畔,是画铺老板娘关切的问话,“你可是说自己这样的症状,已经有了六七日?”
江书婉心神都牵在了那一抹黑色之上,木然地点头,脚下已是移开步子。
“哎,都是过来人,你这个样子,像极了当初我怀我家那小子的时候。我看你呀,八成是有了。”画铺老板娘叙叙念道。
江书婉本已是脚下跨出一步,听到这番话,不由怔住,愣愣问:“有了,有什么?”
“怀孕了啊,你自个的身子,难道一点数都没有?”画铺老板娘半惊半疑道。
她的眸色,在初初见到黑阙之时,骤然明亮起来,好似那灼灼一树的火焰,瞬间照亮了她的脸庞。可在听到画铺老板娘的话时,又仿佛瞬间被彻底浇熄,只余死灰般的寂静。
她怀孕了,会么?有了凤翔的孩子。记忆,明明灭灭,她想起来了,是最后那一夜,那疯狂与折磨的一夜,那残忍狼祭的前一夜,他忘了给她净身,而自己的月事,并没有来过…
突然,远处那抹黑色转过身来。
她一惊,慌忙转过身去。她拽住画铺老板娘的衣摆,恳请道:“我,突然有些不舒服,可否到内堂喝杯水?”
画铺老板娘满面笑意,连声道:“好好好。”她亦是十分喜爱面前这位姑娘。说着,便亲热地拉了她进去内堂。
江书婉心中有如小鼓乱锤,怦怦跳个不停。依依回眸,目光却与他错过,他似是正巧抬袖,不知在做什么。
她很想,再看他一眼。
也许,他们,只是缘浅。
而如今的自己,没了清白,也许还有了凤翔的孩子。她,再也无颜面对他…

夕阳缓慢落下,最后的余晖,过于耀眼,过于殷红。
黑阙转身时,下意识地伸手去挡住那一抹过于刺目的光线。待到拂落墨黑云袖,眼前依旧还是那人来人往的夜西街市。一张张陌生的脸,从身旁擦肩而过。只是,没有他想要寻找的那抹倩影,从来都没有…

第五十章 送你一支发簪
天更冷,初雪纷纷。
惨淡的冬阳正在东方厚厚的云层中若隐若现,转瞬又被雾气遮没。天空中有零星的雪花飘落,连着下了两日的小雪,只是北风已不如昨夜那般强劲了。偶然刮来钻入脖颈和衣袖,还是让人感觉寒冷无比。
清幽径自在东都街上走着,满头青丝染得乌黑发亮,红色缎带静静栖息在盘发的顶端。本就是冬日,绯腹毒蛇哪怕多日不进食也不要紧,她出去那么多日,倒也无碍,如今她回来之后,稍加饲养,又是恢复了原先生龙活虎的样子。
回到东都已近一个月。这一个月中,她倒也清闲,府中自然有管家操办纳侧妃事宜,无需她操心。凤绝忙的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整日也瞧不见踪影。
至于洛云惜,昨日已是带着丫鬟侍卫抵达东都,管家安排她住在了原先兰元淇所居住的蝶园中。因着路途遥远,是以洛云惜暂住王府,且在王府之中待嫁。
靖国公嫁女果然气派,嫁妆几乎堆满了整个园子,婢女侍卫十数名,几乎都快超过她这个公主的规制了。清幽后来了解到,这靖国公是凤秦国颇有势力的开国功臣,仅府中家将卫队都有数万人之众。且洛云惜更是靖国公的独生女,听说是备受爱护,捧在手心中长大。
一切就绪,就等着下月的黄道吉日,迎娶过门。然万事俱备,却只差凤翔一道圣旨赐婚,不知缘何,凤翔的旨意迟迟不到。
不过,清幽自是不会关心这些,她只是偶然在丫鬟小厮的议论中听到罢了。
这几日,她觉得自己身子有些不舒服,头脑总是昏沉沉的,也没什么胃口。不愿惊动金铃和银月,她今日寻了个理由,独自上街,想着寻个郎中去瞧瞧,顺便配上几副药。
也不知是不是轩辕无邪给她下的蛊毒快要发作了,可算算时间应该不会。上次她窃得的夜都军事部署图依旧在她手中,无邪并没有另外指示,也不知是不是原先的计划没能成功。
东都街上。
纷纷扬扬的六棱雪花旋舞着轻盈落下,漫下的确是无穷无尽的寒冷与阴沉。
雪,夹着雨渐渐大了,落在地上,转瞬即化。街上行人寥寥,青石小路被融雪水洗得分外明净。雨雪织成一张密匝匝的白网,将整个东都都笼罩在了水气氤氲之下。
一柄小伞,难当风雪,偶尔几点雪花落入颈中,似小蛇一样蜿蜒着,是冰凉滑腻的感觉。
清幽禁不住身子瑟瑟,抬头,却见前方不远处,有一块匾额在风雪中飘摇。定睛一看,原是一间首饰脂粉铺子。
她思忖着,难得上街,应该给金铃和银月带上些金饰和胭脂水粉之类,她在夜都那么久,都没有给她们捎上什么,着实过意不去。
一步跨入,只觉脚下踏着绒毯,松松软软。看装饰倒是间别致风雅的铺子,她撩起门前碧绿的珠翠帘子,引着风铃阵阵清响,那声音清脆有如山涧泉水叮咚。
店中一名妇人闻声前来招呼,她自内堂而出,顺手便将内堂的莹白珠帘挽在金钩之上。
当层层珠帘撩起,依依露出内堂比肩靠坐的一双人,男的是一袭黑衣,背身而坐,背影昂长挺立。女的穿了一袭金凤百花对襟衫,娇美的容颜,颊边红若石榴,杏眼桃腮,眉目如画,竟是洛云惜。
清幽不想随便入店买个东西,竟会遇见他们。更不想到,凤绝这样孤傲冷清的男人,也会有心思陪女儿家逛这些,一时有些错愕。脚,僵在原地,进也不是,出也不是。
首饰铺的老板娘徐徐走近走近,她看起来年约三十,一副精明干练的样子,她见清幽穿着上好的冰蚕丝棉袄,客气问道:“这位夫人,小店今日有贵客上门挑选大婚首饰,招待不周,还请见谅。不知这位夫人想要些什么呢?是自用?还是送人?”说着,手中已是奉上香茗。
清幽撩起耳边一缕垂落的散发,只作不见内堂之人,答道:“送人,给我挑两件金饰,再随便包些胭脂水粉就好。”这种尴尬的场景,她还是装作没有看见最好。
而洛云惜似是注意到了清幽正在外间,她一时无措,眸中闪过不安之色,拉了拉凤绝的衣摆,秀眉微颦,轻声道:“是王妃来了呢,我去打声招呼罢。”
凤绝背直的身子僵了僵,回眸望了一眼,目光与清幽不期而遇,却又迅速别过头去,沉声道:“不用打招呼,微服出来,没人知道我们的身份,不用节外生枝。”
“这样,不好罢,毕竟她是王妃,我又…”洛云惜目光驻留在清幽身上,片刻才移去。
“不碍事的。”凤绝淡淡道,他单手撑着额头。背身而坐,不知面上表情。
清幽面色不变,只是腮边似乎凝聚屋外轻飞的雪花般,有些微青白。她低下头,接过老板娘递过来的首饰盘子,随手拿起一支嵌玉华胜仔细端详起来。
老板娘殷勤的介绍起来,“这是最新来的款式,是上好的柳雁白玉…”
清幽微微晃神,思绪飘渺。
耳边,总是低低传来内堂之中他们的对话,声音极低极低,可她本是习武出身,想听不见都难。
“王爷,我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
“皇上似乎不同意我们的婚事?”
“怎么会?”
“那为何圣旨迟迟不下来,我真的有点担心。”
“也许皇兄最近国事繁忙,耽误了。没事,今晚本王入宫一趟,亲自和他说,你别瞎操心。”
“哦,那王妃她,会不会…”
“不用管她。”
“…”
清幽放下华胜,手指摩挲着一支光滑如璧的青玉发簪,一点红宝石如一抹上好的纯粹胭脂。她随意看了看,将嵌玉华胜和青玉发簪递给老板娘,平声道:“就这两样,包起来罢。”又自怀中取出一锭金子放在了案几之上。
里边的人,似乎还在低低说着话。
“这些珠宝首饰,不过是些俗物罢了,本王瞧着都没什么特别的。惜惜,送你一支发簪。”凤绝的声音,低低沉沉,充满了磁性。
“真的么?呀,好特别,这是什么做的?”
“是用象牙削成的,这是我十岁那年,打猎时的战利品。”
“…”
清幽并不抬头,她接过老板娘找的碎银子,拿起自己的东西,在转身的那一瞬间,不经意的目光,瞥见凤绝正在为洛云惜戴上发簪。
一支象牙发簪,通体成雕,浑然天成。不是珠宝,亦不是美玉,没有璀璨的光辉,也没有黄金的灿烂,只是独自发出淡淡柔和的光泽,静雅,清新,柔美,亦是格外别致。
突然,一阵强烈的疼痛感直袭清幽的头脑,胸口似有一股滚热的强力激荡汹涌。那一刻,在看到这枚象牙簪的那一刻,她只觉头痛欲裂,仿佛有无数记忆,有无数人和事在脑中不断冲撞着,挤压着,争相挤出来,却完全没有头绪。
她,好似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却始终想不起来…

第五十一章 绝无此事
雪,下得更大,从无穷无尽的苍穹缓缓落下,风不知何时已经息了,只有雪无声地下着。天空,好似破了个大窟窿,无穷无尽地往下面漏着雪。
宝鼎香烟,轻缓吐纳出百合乳白的烟雾,随着扑入室的几缕寒风,萦绕弥漫在华殿之中。已近夜深,此时唯有御书房中仍是灯火通明,凤翔凝眉伏于案前,桌上堆积着如小山一般的红色布帛卷。
烛火幽幽,映着他一袭明黄镶边银针水貂龙袍,格外炫目。
另一人是凤秦国相,五十开外,胡子花白,虽是年长却不减浑身凛然正气,他此时正在凤翔身侧低首侍立。
凤翔随意翻了翻面前的帛卷,挑了一卷,徐徐展开。上好的布帛之上,一名女子姿态盈盈,跃然纸上,身段妖娆,眉目含笑,勾魂大眼似带着无穷无尽的媚惑。艳极,媚极,他微微蹙眉,心中十分排斥,方想合上。
国相左兼却上前一步,恭敬介绍道:“皇上,这位是吉吉草原安远部之长女。我凤秦初初收服北方,皇上若纳她为妃,能更好地巩固我朝的后方。”
烛火摇曳,点点如豆,将他的影子映在冰冷的白玉石地上,拖得很长很长。
凤翔放下手中画卷,又打开了另外一卷,展图尽处,是一名容貌清丽的女子,打扮的并不奢华。一袭莲青色万字曲水织裙,整个人似乎浮在一团绿蒙蒙的雾气之中。看起来是一名江南女子。江南女子,江书婉,她也是。是不是江南女子,都这般清濛如雾,飘渺如云烟,任凭他想抓也抓不住。
他的思绪,渐渐飘飞。目光,也逐渐失去了焦点。画中之人,益发模糊起来,再瞧不清楚。
脑中,回忆起了那一张绝色的容颜。她的低眉顺目,她的沉默反抗,以及她的无动于衷。心中丝丝绵长,他想念着,她的眉,她的眼,她的红唇,她柔美的身子,她的一切。
只是…
白露生愁,玉阶生怨,忆起往昔,他的目光清绵好似月光初绽,只是缠绵中却隐透出一丝伤感。
国相左兼见凤翔呆滞片刻,以为他中意画中之女。又近前道:“这是东宸国降臣王宇清之女,皇上若是喜欢,可以册封四品以下,以拉拢这些降臣的心。只是也不能位份过于高了,届时我凤秦旧贵族会心生不满。”
降臣之女…
凤翔手势越来越凝滞,几乎要僵在了那里,神情渐渐冷寂下去,直至冷寂到和殿外浓黑的夜一般。
“左爱卿,你先下去罢。朕改日再看这些图卷,挑选秀女。”他一手撑上额头,揉了揉眉心,神情闪过不耐。
左兼一愣,旋即劝道:“皇上,这选秀已经搁置了许多时日。皇上不愿大肆操办选秀事宜,节省开支,此等圣恩,是我凤秦之福祉。只是,皇上自登基以来,未曾立后,也未纳妃。这子嗣,实在是…”
凤翔面上闪过一丝恼怒,沉声道:“今日朕累了,改日再议!”
左兼碍于龙威发作,不敢再多言,只得哀叹一声,退出御书房。凤秦江山,纵使独霸天下,皇上没有子嗣,又教何人继承?
精致的殿门,开开合合,带来冬日的寒风,扑上脸颊,却好似那刀刃薄薄刮过,微微刺痛。
心中一阵郁结烦躁,凤翔广袖一扬,便将那些卷轴统统扫落于地,滚了满处。动静过大,惊得书桌之上青釉茶盏“砰”地一震,翠色茶叶和着绿润茶水泼洒出来,冒着氤氲热气,溢了一室茶香。他英俊的面容微微扭曲,眸中似不甘心一般燃着黑色的火焰。
凤家江山,从来立长不立嫡。他生来便是长子,注定着要当皇上,注定着要完成先皇几朝未能完成的遗愿,入主中原,称霸九州。登基七年,他不眠不休,日理万机,开垦荒地,建城镇,摒弃旧贵族陋习,削弱他们的势力,鼓励通商。征南闯北,平定北方之乱,终于才有了今日之就。
可为什么?他非要娶那些素未谋面的女子,为后抑或是为妃?巩固他的政权,巩固凤秦国的后方。
子嗣,若说是子嗣,他只想要一人为他孕育孩子。可是那人,却总是冷冰冰的。
雕花红漆门再次打开,凤绝一步踏入,带来了寒冷刺骨的夜风。他穿着鹿皮靴,抬脚时却踢到了一卷物什。凤绝凝眉疑惑,弯腰捡起,打开看了看,知是送上来的秀女画卷。他又瞧了瞧凤翔一脸郁色,心下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淡淡道:“皇上若是不喜欢,也不必勉强。旧贵族那边,臣弟可以去周旋下,再拖些时日也无妨。”
凤翔深深吸一口气,面上淡淡一笑,也看不出悲喜之色,道:“三弟,你来了?可是为了侧妃圣旨之事?”他的情绪,在一瞬间恢复正常。即便是拖延,又能改变什么?永远也改变不了,他与她对立的立场。
凤绝颔首,浅浅一笑,道:“臣弟以为皇兄忘了,特来提醒一声。”
凤翔修眉一挑,语中带了一分严厉道:“三弟,你可是认真的?”
凤绝径自挑了一张楠木交椅坐下,烛光朦胧,映得他英俊的侧脸也模糊起来,他淡淡道:“不过是娶个侧妃,这还能有假?”
凤翔缓缓起身,指间一弹,将那烛火芯拨亮。走近凤绝身边,他眸中多了一分犀利,牢牢盯住凤绝的双眸,正色道:“先前让你娶东宸国公主,这件事,确实委屈了你。你纳妾,朕也没有多言。可没多久,你就将她们休离。罢了,这些缘由纠葛朕都可以不过问。可是,这靖国公可非同一般。他在旧贵族中颇有威望,且他观念陈旧,上次主张狼祭之事,便是他挑的头,连朕都拿他没办法。本来,你要娶他的女儿为侧妃,是一件好事。这有助于巩固旧贵族对我们的支持。只是,朕想知道,你可是认真的?”顿一顿,他又道:“三弟,娶侧妃,你可不能随性而来。可不是你想娶就娶,想休便休的。你可想清楚了?”
有片刻的沉默。殿中静寂,只听见风声在门缝中孤独穿梭。
凤绝面上始终没有表情,只有眉心涌动着复杂的情绪,良久才道:“我会好好待她。”
“当真?”凤翔犹是不信,望着凤绝幽暗的黑眸,如死水般平静,他突然脱口而出:“三弟,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凤绝挑眉,望向凤翔,不语。
凤翔复又坐在书桌之前,长指轻叩紫檀桌面,似是犹豫,终是问道:“凤炎,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倏地一下,凤绝自楠木交椅上站起,上好的黑色缎袍垂落倾泻,不带一丝皱褶,他转眸,问道:“皇兄,何出此言?二哥战死沙场,人尽皆知。”
凤翔缓缓吸气,“朕听说,你们似是为了一女子…”
语未毕,已是被凤绝冷声打断,“流言蜚语,岂可轻信?!”
他清了清喉咙,正声道,“皇兄,绝无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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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请你手下留情
戌时,东都街市。
时至深夜,路上早已无行人。北风越刮越是猛烈,卷起大团的雪花飞舞盘旋,瞬间便将东都淹没在银山雪海之中。
凤绝施展轻功,在暗夜风雪中疾行。时而跃上高墙,时而踏上矮树,时而轻盈落地。自从经历夜都境内落云山溶洞奇遇之后,他的内功是日益精进。如今,已是更上一层。腰间,悬着的绝世好剑,在雪色中散发出冷冽的银光。
山间溶洞,清绝剑…
天地间,好似只剩下一种惨淡的白色,这白色中夹杂着苍冷、肃静,还有着刺骨的冰凉。
骤然的凝滞,他好似想起什么一般,星眸逐渐暗沉下去。袖中,是方才凤翔交给他的圣旨,一道允诺他迎娶侧妃的圣旨。此时,正静静躺在他的臂弯处,不知缘何,却有些炙烫。
步履如风,不过片刻,他已是返回了王府。脑中,想起今日在首饰铺中遇见清幽的一幕,她明明瞧见他们,却视若无睹。如此淡漠,就好似眼前这银装素裹,冰棱悬挂的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