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云双阻了正要提剑去追的裴珩,弯腰捡起躺在地上的那一截箭尾。
在箭矢末尾的箭羽处,绑着一张蜷成条状的信笺。
俞云双一面将上面的信笺拆了下来,一面对着裴珩解释道:“那人既然能在长公主府中来去自如,只怕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再难以想与,我裴珩还怕了他不成?”裴珩气得眼白发红,咬牙切齿道,“那人选择在你我互相拆招的时候放冷箭,着实下作!”
俞云双玉葱一般的手指轻轻一撮,将首尾粘合住的信笺打开,飞速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而后道:“你方才也看到他的箭尖所对之处,即便我不躲,剑尖也只会擦着我的脸颊划过去。来人应是想借着送信的机会顺带恐吓于我,挫挫我的锐气,却并不想伤我的性命。”
“即便他真的想杀你,以你方才冲我挥剑的势头,也不可能伤到你分毫。”裴珩没好气道,将手中的剑插入剑鞘,问道,“信上都写了些什么?”
俞云双索性直接将手中的信笺递与了裴珩:“如你所愿。”
“你直接告诉我便是,把这信交给我怎么就成了如我所愿了…”裴珩口中嘀咕着,接过信笺之后一扫一遍上面的字,一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先是疑惑地瞪大,而后将信纸翻到了背面又检查了一下,神色迷茫道,“这信上怎么就只有四个字,连落款都没有?如你所愿,如你什么愿?”
俞云双撇了撇嘴,显然也没有丝毫头绪。
裴珩将手中的信卷了又摊开,摊开又卷起,过了半晌之后,用信纸卷成的纸棒轻轻敲了敲俞云双的手,问道:“难不成你以前寻过什么人帮忙,而后所得的结果如你所愿了?”
见俞云双一副凝神沉思的模样,裴珩黑曜石一般的眼珠滴溜溜地一转,脱口而出道:“隐阁?”
俞云双从裴钧的手中抽回了信笺,想也不想便否认道:“隐阁的人与我熟识,若是送信,直接让长公主府的护卫呈上来便是,不可能用这般莽撞的方法。”
裴珩左右寻思了一番,确实是这个道理,正要开口再去猜测,便见到俞云双的贴身侍女映雪跌跌撞撞地向着演武场的方向跑来。
将即将到嘴边的话重新吞回腹中,裴珩一脸诧异地注视着映雪来到两人面前,一向沉稳的她竟然连礼都顾不得行,便向着俞云双惶急道:“长公主殿下,方才府内的侍卫接到急报,那前几日刚被圣上赐婚于殿下的江家公子,今日辰时初的时候人没了。”
裴珩被映雪的话惊得手中剑鞘险些脱了手,蓦地转过头来,便直直撞入了俞云双微微眯起的凤眸之中。
临近晌午时分的阳光分外明媚,一片清辉洒入俞云双的眼眸,便宛如在一片清池之中搅起了层层涟漪一般。俞云双原本清澈的眸光此刻深深浅浅,让人摸不透她心中的想法。
俞云双面色沉静地将手中的信笺收回到袖中,对着映雪道:“备马,我要去一趟隐阁。”
话音方落,裴珩便补充道:“备两匹,我也同去。”
俞云双瞥了裴珩一眼,却并未阻拦,从裴珩的手中接过他的剑,与自己的武器一同放回到兵器架上,而后与裴珩一同出了演武场。
因着递拜帖的缘故,两人在隐阁竹楼一层的大厅中稍后了片刻,待到屈易领着两人向着秦隐会客的厢房中走去时,便与正从竹木阶梯上下来的阿颜撞了个正着。
阿颜相比于寻常人更加白皙的肤色上还染着一层酡红,配上她通红的眼眶与湿漉漉的睫毛,显然是一副刚哭过的模样,我见犹怜。
裴珩自从他的大哥裴钧走后便再没有去过殷城,虽然心中牵挂着阿颜,对她的近况却也并不知情。
今日在隐阁之中猝不及防见到阿颜,裴珩脚下登着楼梯的步伐不由一顿,视线几乎要黏在她的身上。
屈易见状,神色冷凝地斜睨了裴珩一眼,侧身挡在了阿颜的面前,将裴珩的视线与她隔离开来。
裴珩这才醒悟过来自己的行为太过冒失,容色清逸的脸上倏地窜起两团小火苗,垂下头来开口支支吾吾道:“阿…阿颜!”
阿颜踮着脚尖,越过屈易的肩膀看向裴珩,脆生生的声音还润着几分湿意道:“裴校尉。”
裴珩抬起头来,桃花眼蓦地一亮。
俞云双还记得上次裴珩见到了阿颜连路都走不动的模样,先是对着阿颜勾了勾唇角问好,而后对着裴珩无奈道:“不若你便在正厅里候着我,我一人前去即可。”
裴珩此次却没有忘本,匆忙正了正神色道:“此事事关重大,我自然要与你同去才能安下心来。”
这句话毕,裴珩又垂下头来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耳朵,低声道:“况且我亦想知道那隐阁的阁主究竟是怎样一个人,能让你这般信任他。”
俞云双的眸光微微一动,而后不以为意一笑,对着阿颜颔了颔首道:“那我们二人便先走一步了。”
阿颜自裴珩方才说出那“信任”二字之后,视线便定定锁在了俞云双的身上,神色莫名发怔。听到俞云双说要走,阿颜这才回过神来,浓密的睫毛呼扇了两下,躬身对着俞云双与裴珩行了个别礼,越过了二人继续向楼下走去。
自遇到阿颜之后,裴珩便一直一副神情不属的模样,直到二人由屈易领着来到秦隐的房门口时,他都没有好转过来。
俞云双轻推了他一把,示意他回过魂来,而后对着一直冷着脸站在一旁的屈易致谢道:“有劳屈公子了。”
屈易如鹰一般锐利的视线淡淡一扫裴珩,冷哼了一声,替两人将房门推开,这才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章,不太肥…十一明天早上不在,下一更在明天下午四五点的时候罢0.0
二号驸马你看到了么,有小天使为你点蜡呢,你也可以没什么遗憾地走了…
大家猜出来谁是真凶了么?
本文又名《死神来了之驸马版》,嘿嘿…
第 29 章
裴珩不禁打了个寒颤,小声嘀咕道:“方才那姓屈的看我的眼神,倒与我大哥有几分相似。”
俞云双轻笑了一声,又推了他一把,将他搡进了屋门。
凌安城的大雨停歇,这几日秋高气爽,暖意回升了不少。可秦隐的厢房却与俞云双前一次来的时候一样,就连几个炭火盆子的位置都没有变过,散发着灼人的火热。
俞云双没觉得有多热,倒是裴珩素来好动,一进屋便飞快地将自己的衣袖向上挽起,诧异道:“云小双,隐阁主如此畏寒?”
俞云双向着内室的屏风处瞥了一眼,正要回答,便听到那里传来一声琅然笑音,舒缓仿若清涧之水的声音回答道:“想必这位便是裴校尉了。前几日天气骤冷,我这里多点了些火盆子,后来因着一时发懒,没有让人将它们撤下去。裴校尉是否觉得热?我这便唤人来端走它们。”
“不必不必。”裴珩忙不迭摆手,神情尴尬道,“方才听着屏风后面并没有动静,我还以为阁主并不在屋内。”
裴珩第一次来到隐阁,不知道秦隐每次都会在屏风后面候着俞云双。加之习武之人耳力向来敏锐,裴珩在屋内听不到第三个人的气息,以为屋内除了自己与俞云双,再没有其他人,说话便随意了些。
俞云双忍不住咬了咬下唇。秦隐的呼吸声,确实比自己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更加清浅,并不是一个好征兆。
隔着屏风,秦隐看不清俞云双的表情,自然也不清楚她在想什么。隐约看出俞云双与裴珩二人在内室中的藤椅上落座,秦隐目光定在俞云双绰约的轮廓上,温声道:“长公主这个时候来到隐阁,想必已经知道江闲的事情了罢?”
“我一听到府中下人的禀报,便来到了隐阁。”俞云双轻叹了一口气,“确实是应了那句话,人算不如天算,让公子白忙活了一场。”
“我既然答应过你,便不会食言。”秦隐顿了顿,“虽然中有偏差,所幸殊途同归。”
听出了秦隐说话口吻中不经意流露的温柔,裴珩倏地坐直了身体,目露警惕看向屏风处。
自当今圣上赐婚的圣旨下来,裴珩挠腮了许久,都无法下定决心是否将此事书信于他的兄长,直至俞云双告诉他自己不会嫁与江闲,裴珩这才放下心来。
只是让裴珩想不到的是,刚走了一个江闲,如今怎么又冒出来了一个秦隐?
俞云双颇为糟心地斜睨了如临大敌的裴珩一眼,从自己的袖中掏出在演武场上收到的那封信笺,开口道:“话说回来,早些时候有人向我传了一封信,并未落款,上面只书了如你所愿四个字。”
“如你所愿?”秦隐细细咀嚼着这四个字,从鼻腔之中划出一缕朗润轻笑,声音却清冷得仿若氤氲着寒冬腊月的雾气一般,“与其说是如长公主所愿,还不如说是他报仇雪恨来得恰当。”
俞云双的眸光一动,而后失笑道:“原来秦隐公子已经知道了此事是何人所为。”
“起初还仅仅是猜测,毕竟江永中平日里行事跋扈,得罪了不少不该得罪的人,落得如此下场倒也不足为奇。”秦隐声色淡然道,“但是听长公主描述了这封信笺,此案究竟是谁做的,倒是也一目了然了。那人当初离开得爽快,并不像他平日里行事的作风,原来后招在这里。”
“何止是后招。”俞云双的凤眸微微眯起,“还顺势强卖了我一个人情。除了江闲的死,其余种种确实是我心中所愿。”
裴珩看着两人默契地一句接一句,心中一片迷惘,不由开口询问道:“你们所说的可是江闲命案的凶手?可是江永中近来所得罪的人,不是只有云小双一人么?”
俞云双侧过头来看向他道:“江永中确实得罪了我,但你莫要忘了他究竟做了什么,才得罪了我。”
裴珩的眼神一凝,脱口而出道:“淮陵侯!江永中设计毒杀了淮陵世子,使得淮陵侯断了子嗣,而后将这桩命案嫁祸于你!”
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裴珩摇头道:“淮陵侯一直不在凌安城内,我倒是真的将他给忘了。”
“三朝元老,就连先帝都颇为忌惮,淮陵侯本就是一个狠辣的角色,又怎么甘心被别人玩弄在鼓掌之中。”俞云双唏嘘道,“江永中虽然已经失势,但是圣上将他的嫡子赐婚与我,便是在向朝中百官示意他不会亏待当年支持他的功臣。是以江永中虽然倒了,凌安城内却也没有人猖狂到刚在今上的眼皮底下动了他,便紧接着将讨人情的信笺送到我的手上来。”
裴珩打了个寒噤:“我也没想到淮陵侯竟然可以隐忍这么久。”
“弑子之仇不共戴天,更何况淮陵侯人至中年才得一个世子,虽然如今已经失了起兵造反的理由,动不了此案的主谋,对付一个江永中却绰绰有余了。”秦隐话音方落,屏风之后便传来一阵压抑地低咳声。
因着屏风的阻隔,裴珩看不见里面的情景,却莫名为这人捏了一把汗。
忍不住在自己的藤椅上不安地动了动,裴珩斜眼偷觑向俞云双,便看到她黛眉微蹙,神色怔怔地望着声音传来之处,秋水一般的凤眸之中一片晦暗苦涩。
眸中似有万语千言,却只是静默相望,紧抿着嘴唇什么都不说。
心头一直以来的疑惑似是被他大哥扇了一记,扇出几许醍醐灌顶,裴珩的桃花眼蓦地瞪大,视线在内室的屏风与俞云双的面上之间飞快地逡巡了几个来回,嘴唇张张合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似是感受到了裴珩情绪的波动,俞云双阖了阖眼眸,再侧过头来看他时,弧线柔美的凤眸已经恢复了往日里的波澜不惊。
裴珩立刻将嘴闭上,装作如无其事地看向前方。
秦隐的咳声终于低缓了下来,而后便是急促的呼吸声,俞云双白皙的下颌一直紧紧绷着,直到他缓了过来,才轻舒了一口气道:“你可还好?如今已然过了午时,你是否喝过了药?”
“喝过了。”秦隐小啜了一口参茶润了润嗓子,笑道,“你们方才来的时候应该已经见过了阿颜,如今那丫头与蒙叔都在我身边看着,倒也由不得我不喝药。”
听到了阿颜的名字,裴珩俊朗的面上蓦地窜起一片红晕,一直冲到了耳朵根。
俞云双仿若没有注意到他一般,开口缓缓道:“说来当初在殷城时颜姑娘曾经帮过我一件大忙,只可惜当时我离开得匆忙,没能当面向她酬谢。不知公子可否告诉我颜姑娘如今落脚在何处,待我一会儿回到府中备了谢礼,也好当面向她酬谢。”
裴珩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秦隐闻言顿了顿,而后道:“阿颜便是为了我的病情而来,如今就住在隐阁之中。长公主若是想见她,一会儿直接去见便是。”
俞云双睇了一眼裴珩,目露揶揄。
裴珩轻扯了扯俞云双的衣袖,双手合十无声地做了个请求的手势。
俞云双却不置可否,抽回了自己的衣袖。
裴珩的动作僵住,脸上的笑意比哭还要难看。
“当初江永中将太常寺卿推出去当替罪羔羊时,怕是也没有想到会有今日。”秦隐转回了话题,“一报还一报,此事于江闲来说太冤,于江永中来说却一点都不冤。”
俞云双却摇了摇头:“可是如今负责江闲案子的毕竟是京兆尹姚永泰,姚永泰自父皇还在的时候便任京兆尹一职,到今年为止已经连任了六年,手段不可谓不狠辣。我虽然并不赞成枉法徇私,如今也不得不为淮陵侯捏了一把汗,毕竟他这般做,我亦从中受益。”
“这件事长公主大可不必担忧。”秦隐的声音清朗温润,舒缓人心,“淮陵侯早已离开凌安,姚永泰是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只要不是确凿的人证,不会冒这个危险去动他。”
“看来公子对姚永泰此人十分了解?”俞云双似笑非笑道。
秦隐道:“了解谈不上,只是隐阁在凌安城中这么些年,与京兆尹倒是打过些交道的。”
“既然公子都如此说,我也能放下心来了。”俞云双一面说着,一面将手中的信笺卷了卷,丢进了自己身旁的炭火盆子之中。
信笺被炭火燎得卷起了边,盆中的火光倏然窜起,将它辗转舔舐成了一片灰烬。
这信笺一毁,便代表着此事俞云双打算装作毫不知情了。
裴珩伸手挥了挥被信笺卷起的热浪,撇了撇嘴道:“你能放下什么心来?这件案子虽然不好审,可总有结案的一天,到时候圣上定然会重新为你赐婚。这次有淮陵侯为了报仇而帮你,下次你打算如何,再揪出下一任准驸马的小辫子?若是他没有什么把柄让你抓呢?”
“这种事情又何尝不是走一步看一步。”俞云双轻舒了一口气,“难不成我还能在今上赐婚之前自己去寻一个驸马向他请旨?”
话毕,俞云双冷冷一笑:“只要是我选的人,他必定会因为猜忌而不同意。”
虽然置身于暖融的屋室之中,脚下便是燃得噼啪作响的炭盆,裴珩却莫名的觉得有些冷。想起俞云双方才看着秦隐屏风处的眸光,裴珩的喉头微动,想要开口安慰她两句,喉咙却有些发紧。
就在这时,屏风之后的秦隐开口温声唤道:“长公主。”
俞云双侧头看向他,如渊凤眸映着火炭绽出的点点微光,若有星辉窜动。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S猜对啦,没错,奏是淮陵侯那个老家伙!
这篇文的字数到v线了,十一尽量拖到那两只成亲了再v!除了这个,十一不知道如何答谢大家一路上的陪伴啦,抱住每个给十一鼓励的小天使们一人亲一口!o(*≧▽≦)ツ
P.s. 谢谢我每次更晚了你们都不嫌弃我QAQ
第 30 章
卓印清甫一回到国公府,便看到了自己的父亲卓峥将几个人送出府门。
这几个人身着藏青色文官服,品阶不一。认出其中一人便是奉命调查江闲一案的京兆尹姚永泰,卓印清对着前方的一行人行了一礼,而后恭敬地垂首立在一旁。
姚永泰上下打量了卓印清一番,眉开眼笑道:“这便是印清贤侄罢?上一次见到贤侄,我才刚上任京兆尹,算算也过去五六年了。”
说来姚永泰虽然连任六年京兆尹,与怀安公府的交情却并不深,否则也不会五六年都未见过一面。只是姚永泰为人圆滑,精于官场之道,这一声“贤侄”出口,既意欲奉承卓峥,又在话语间将两家的关系拉近了一步。
若是在别的府邸,这一招必然能凑效,只可惜此处却是怀安公府。
卓峥的面色自卓印清出现之后便十分不霁,就连一直挂在嘴角的笑容也变得有些勉强,开口回答道:“正是我那不争气的犬子。”
卓印清的眼眸在午后阳光的照耀下泛着淡淡琥珀色光泽,瞳色如古井一般波澜不惊,对着姚永泰声音沙哑道:“五年未见,姚大人风采依旧。”
姚永泰爽朗一笑,视线在卓印清与卓峥之间逡巡了一圈,唇角的两撇胡轻轻一抖。
天子脚下,凌安本就是是非之地。寻常人家都有个家长里短,更何况是国公府邸。
看出这父子二人之间的态度微妙,姚永泰十分有眼力见的对着卓峥行了个礼,也不再多客套,领着身后的几人便告辞而去。
待到姚永泰走后,卓峥连嘴角的勉强的笑意都不屑维持了,一拂身上官袍的长袖,转身向着国公府内院走去。
父子二人一前一后地走入了内院的书房之中,卓峥示意书房内整理的小厮退下去,径自走到檀香木案之后坐下,也不管伫立在他身前面色惨白的卓印清身体是否安康,蹙着眉头开口道:“今早我去你的院落中找你,你却并不在府内,你去了哪里?”
这几日正值卓印清旧疾发作之时,说来已经在外养病了五六日,卓峥却今日才发现他不在府内。
卓印清捂唇轻咳了两声,一双色泽澄澈的眼眸望向卓峥,愧疚道:“因为外出的时候太过仓促,所以未来得及向父亲禀报,没想到竟然连累父亲白跑了一趟。”
听着卓印清口吻如此诚恳,卓峥倒也不好再板着一张脸。伸出手来随意一指自己侧前方的檀香木四出头官帽椅,道:“坐罢。”
卓印清的身形晃了晃,而后才坐了下去。
“其实我今日找你也没什么要事,因为隐约记得你似乎每逢月末的时候身体都不太好,便过来探望于你。”卓峥将面前桌案上摊开的几本书合上,深叹了一口气道,“你亦知我事务繁忙,所幸你二弟在处理公事上已经渐入佳境,才给我腾出了喘口气的空闲。为父知道以前一直疏忽于你,清儿,你不会怨为父罢?”
卓印清低垂着眼帘,纤长的睫毛将眼眸中的所有情绪尽数遮盖,从卓峥的方向看去,竟然能看出几丝黯然苦涩之意。
半晌之后,卓印清开口,声音低哑道:“都怪我身体太过孱弱,无法为父亲分忧。”
卓峥等得便是卓印清的这句话,口吻更加和蔼道:“你身体不好,应当好好休息,哪里有什么怪罪不怪罪的。”
卓印清的眼眸中划过一抹冷凝之色,却迅速被如渊的幽深所吞噬。
将一直放置在官帽椅扶手上的手缩回到袖中,卓印清却没有顺着卓峥的意思继续往下说,而是开口转了话题缓缓道:“刚才在府门口遇到的京兆尹姚大人,若是我没有记错,这几日姚大人正在奉今上之命彻查江家嫡子遇害一案。姚大人与我们国公府素来没有什么交情,不知为何会突然前来拜访?”
卓峥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那江永中的儿子从马上摔落之时,我正巧路过案发之地,姚永泰不知从谁那里听到了此事,是以才专程过来一趟向我询问当时的情况。”
说到此处,卓峥声带不满道:“早就听闻姚永泰行事雷厉风行,不知为何这江闲的案子却审得如此拖沓,一个人证恨不得提审上个百八十遍。即便圣上让他彻查,这慢吞吞的查法,大有恨不得将此案审到猴年马月去的架势。”
姚永泰这般,自然是因为秦隐越慢越好的授意。卓印清眉眼微弯,露出一个颇为纯良的笑容:“既然此案已经惊动了当今圣上,小心驶得万年船,审得仔细一些倒也不为过。”
卓峥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你怎么对于此案如此上心?莫不是丁向勋那老头子又想借着此案弄出点什么名堂来罢?”
“丁大人确实让我对于此案多关注些,毕竟待到京兆府结案,此案还需要大理寺审核之后方能呈与陛下朱批。”卓印清毫不脸红地将此事推脱给了大理寺卿丁向勋。
卓峥冷哼了一声:“丁向勋对于你倒是十分重用。不过要我看,你既然身体不好,还是莫要跟着丁向勋在大理寺中劳心劳力,这样没准还能多活…”
话音一顿,卓峥迅速改口道:“这样才能好好调养身体。”
那第一句话虽然没有说完,却明显可以听出不是什么好话。
卓印清面露感激之色道:“多谢父亲关心。”
卓峥张了张口,原本还想再说什么,但是看到神色恭敬的卓印清,最终摇了摇头,将原本想要说的话重新吞回到腹中。重新摊开面前的书册,卓峥挥了挥手道:“看你今日的面色也不是十分好,还是下去好好歇着罢,若是身体再有什么不适,别忘记让人告诉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