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你有了孩子的那天起,你的人生就好像踩上了风火轮,你一路呼啸着往前走,眼里只有孩子的步伐、孩子的哭与笑。你就这样变成一趟勇往直前却连风景都来不及看的高速列车,完全凭惯性行驶。等到孩子们长大了,走出你视野的时候,你突然停下来,才发现,自己的生命已经变得空落落的。
顾小影忍不住打个寒战。
这不是她要的生活。
她还有那么多梦想:想和学生们一起爬山、K歌,想集中精力写很多好看的小说,想和她爱的人手牵手散步、看电影、过二人世界……她还那么年轻,她惧怕变形的身材与褪不掉的妊娠纹,她不需要一个孩子的!
是的,她承认,作为八十年代出生的人,这一代人的确有点过于自我:他们强调生活质量,强调精神品位,强调独立空间……可是,这难道不对吗?每个人的生命都那么短暂,如果总是为了那些所谓的责任而不得不按部就班地去生活,她怎么对得起这短暂的青春?
顾小影深深叹口气。
可是她又没有放弃这个孩子的勇气,所以,就只能在无处诉说的苦闷中一天天地熬。

  (10)下

  好在有果果,那可真是让她开心的一剂良药。
果果已经五个月大了。
她的腰不像原来那么软了,已经能趴在抱枕上,安安静静地盯着你看;她喜欢在大木桶里游泳,小小的充气橡皮圈套在她脖子上的时候,只露出一个圆圆的脑袋来,模样可爱得很;她还很喜欢做抚触,只要妈妈手里涂了按摩油,在她身上轻轻揉捏的时候,她就舒服得眯起眼睛来……她很少哭闹,更多的时候都是瞪着乌溜溜的小眼珠,好奇地四处张望。
顾小影简直对果果爱不释手。
甚至于,顾小影不得不承认,看看果果,她便对自己的孩子也有了那么点微弱的期待。
段斐和许莘自然是知道顾小影怀孕的消息的——这两人虽然都离开了艺术学院,但眼线众多。体检当天,她们就已经准确掌握了顾小影怀孕的消息,其速度堪比狗仔队。
这两人的反应很不一致。
段斐是喜出望外:“太好啦,我们果果有伴儿啦,才差一岁嘛,可以一起玩啦!”
许莘是不胜欷歔:“没人性,我还没有男朋友呢,你就怀孕了,太没有人性啦!”
顾小影无语。
她觉得许莘的表现是意料之中,可是段斐怎么会那么高兴?
其实段斐也不明白,顾小影有什么好沮丧的?
周末,段斐又把孤身一人在家的顾小影叫到自己家吃饭,她还特别嘱咐保姆做了一大桌子好吃的,说要给顾小影补补。顾小影看看满桌子丰盛的食物唉声叹气,食不知味,于是最后都便宜了许莘那个胃口好的。
席间,段斐问顾小影:“你多久没见你老公了?”
顾小影拿筷子戳米饭,闷闷不乐:“半个月吧……回家放了一个周的暑假,然后就回来忙教学评估的事情了,他也忙,就没回家。”
“他知道你怀孕的消息?”段斐放下筷子,看着顾小影问。
“不知道,”顾小影摇摇头,“我还没从这么沉重的打击中恢复过来。”
“这有什么打击的?”段斐纳闷,“顾小影你知不知道自己很幸运啊,孩子是上天赐给的礼物,知道吗?”
“礼物?”顾小影抬头看段斐,“可是我老公远在四百公里之外,我在这个城市里举目无亲,这份礼物也太累赘了吧?”
“就因为这个,你就不高兴?”段斐瞪大眼,觉得简直难以想象,“顾小影你莫名其妙!你先告诉我,你打不打算要这个孩子?”
“我能不要吗?”顾小影垂头丧气,“我去网上查了资料,都说第一胎不能随便打掉。”
“顾小影!”段斐气得头疼,可还是努力按捺着脾气,好声好气地说道,“既然决定要把孩子健健康康地生下来,那么就要高高兴兴地去迎接他。既然他已经来了,就没有时间去难过、去苦闷了。我知道,你一个人带孩子确实很辛苦,可是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啊!哪怕你不喜欢你公婆,可是你还有我们啊,你还可以雇保姆啊……总之谁都不是孤独的,就算男人不在身边,我们一样可以把孩子生出来养大!”
段斐说得斩钉截铁,顾小影愣一下,抬头看看段斐,看见她似感慨:“小师妹,你现在之所以不想要这个孩子,一是因为你没做好准备,二是因为还感觉不到他的存在。等到肚子里的孩子会动了,你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心跳与情绪的时候,你就会知道,这世界上最强大的就是母亲,因为没有什么困难能阻挡她保护这个孩子的决心。”
顾小影的心脏似乎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她有些呆呆地看着段斐,那短暂的时间里,许莘也不敢说话,只是侧着耳朵听。屋子里安静得要命,顾小影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段斐叹口气,起身坐到顾小影身边,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说:“小师妹,如果你信得过,就住到我们家来吧。这不还空着一间房子吗?我们都是过来人,可以照顾你。所以你担心的那些问题,压根就不是问题。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给自己找点事情做,要在不要累着自己的情况下,转移一下注意力,放松一下自己的神经。减少压力,保证营养,按时运动,少看电脑……想想吧,再过不到九个月,你就可以有一个和果果一样可爱、漂亮的孩子,你不觉得很神奇吗?”
段斐的目光里充满了憧憬和向往,她那么热切地看着顾小影:“小师妹,你从来都不是服输的人,这么美好的事,你干吗要心存恐惧?不就是没有人照顾你吗?可是你还有我们啊!”
顾小影的心脏一点点暖和过来,她有些热泪盈眶地看着段斐,再看看段斐身后比画着一个“V”字手势的许莘,渐渐的,似乎就真的不害怕了。
这真奇怪对不对?顾小影自己都觉得自己打从怀孕以后就特别情绪化——她愁了一个多星期,却在段斐的一席话面前这么快地就恢复勇气?这也太没道理了吧?
可是段斐也的确没说错啊——反正都已经决定留下这个孩子了,那为什么还要郁闷,还要不开心?为什么不抓紧让自己恢复最好的心态,迎接这个孩子的到来?
早知道会这样,自己干吗还要折腾两个星期,让情绪如此低落?
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吗?!
顾小影呆呆地看着段斐和许莘,她的思绪有点乱,可是主题鲜明——这个孩子,就算他来得再突然,可终归是她顾小影和管桐的孩子啊!他会有与他俩相似的容貌,会叫管桐“爸爸”、叫她“妈妈”,……这真美好,对不对?
或许段斐真的没说错,她现在脑子里想的都是自己的喜好——自己没有过够二人世界、自己还有很多愿望等待实现、自己现在一个人很辛苦、自己……她判断中的个人因素的确太多了。
事实上,如果不考虑这些因素,这个孩子的到来压根就只能算是一桩惊喜——因为往往,所谓惊喜,都是从天而降。
所以,这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顾小影终于忍不住想要鄙视自己了。
或许,大家都没说错,她就是个不开窍的猪头!
就这样,在段斐与许莘情真意切的鼓励和支持中,顾小影终于再次焕发了斗志!
大家都想不到,她找到的转移自己注意力、缓解压力的方式居然是——考博!
没错,大家都没看错,她是要考博了,目标还很远大,直奔上海交大文化产业研究基地。
趁着行动还方便,她还一鼓作气买了包括《文化经济学》、《文化政策学》、《文化市场学》等在内的一大堆课本,叫嚣说“这也是胎教”!
不得不承认,许莘又说对了,顾小影的确是个外星人……
也是那晚,斗志昂扬的顾老师在博客里这样写:我们这一代人,看上去是受娇惯的独生子女,实际上却是从小就生活在父母殷切期待的压力里以及与同龄人不断搏击的竞争里。这样的我们,势必会出现两极分化——脆弱的人越发脆弱,坚强的人却也越发坚强。我是后者,从不屈服!
通俗点说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来之则安之,何惧之有?

【第六章:没有最好,只有最合适】

  (1)

  独在异乡的管桐也很想老婆——在他闲下来的时候。
可是,他能闲下来的时候实在是太少了。
白天,一场又一场的会议,落实上级的部署、传达上级的精神……还是老一套,不过以前他是筹备会议的那一个,现在他是坐在主席台上的那一个;当然也时常走走转转,视察下级单位、指导下级工作……不过以前他是走在领导身后的那一个,现在是走在众人前面的那一个;也要批示下级的文件、拍板下级的请示……不过以前他是跑腿打杂的那一个,现在是在文件上签名批示的那一个。
对于这种转变,管桐不是没有隔阂,但好在多年来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所以很快就找到了感觉。或许是因为他给人打杂打惯了,又年轻,说话办事便都很低调。“学习”二字常挂在嘴边,很得前辈们的赏识——其实大家都不傻,且不说得罪一个领导班子成员一点好处都没有,就说人家是从省委下来的,谁要是不识相,那不是找不自在?再说了,大家也心知肚明:这种人不过是下来镀镀金,既然迟早要走,不如彼此都留个美好的记忆。所以管桐的初亮相,还算顺遂。
他只是很不喜欢晚上的应酬——从来的那天起,县委、县政府接风,分管单位联络感情,偶尔还有几个旧相识,一定要把酒话当年。
“开会+喝酒”,几乎已经成为管桐下派挂职期间的两大任务。
管桐叫苦不迭——作为一个省委秘书,他以前的多半时间都是泡在办公室里,晚饭多是在省委办公厅培训中心的自助餐厅解决。喝酒的机会不是没有,但还没有达到“每日一酒”的地步。可这次下了基层,管桐算是见世面了。
按说管桐也算是北方海边长大的,酒量还凑合,三十八度的白酒七两左右或五十二度的白酒半斤左右,偶尔再加点六七十度的原浆,三两之内也还能镇定退场。可是就算有点底子,也架不住每天晚上一场酒,而且度数还一次比一次高!有时候管桐回到暂住的县政府招待所,连衣服都不换就倒头睡去,第二天醒来才匆匆洗澡,冲去一身的酒气。
现在,管桐似乎有些了解,省委那种天天加班的生活方式,也是很健康的。
与此同时,这土地上的农民,也给了管桐深刻的印象。
因为时常要下去检查指导工作,管桐便多了很多深入田间地头的机会。其实这种机会对他来说毫不陌生,因为每年回家乡过年的时候,他总要站在田边和邻居们聊聊天。可现在不一样了,他身边前呼后拥着乡镇干部、村支书,甚至还有县电视台的记者们。他的每一个微笑,他的每一次握手,都带有浓厚的政治意味——在这样的簇拥中,偶尔,他看着那些瑟缩着不敢上前的农民,内心都会有酸楚的感觉。
他会不由自主地想到,他也是从这样的土地上走出来的。如果没有高考的成功,现在的他,也会在他们中间,带着憨厚的笑容,有些畏缩地等待和一个自己眼中的大人物握手。他甚至能想到,多年来只把时间用在读书上的自己,都不会是一个好农民。
土地对他、对他身边的很多农家子弟来说——无论是考上大学的还是外出打工的——都已经很陌生了。
他熟悉的,只是这些饱含风霜与褶皱的脸——他们那样粗糙的手,养育了一个幅员辽阔、人口众多的国度,可是,他们自己却被排除在城市里便捷丰富的公共服务之外。
他是真的想为他们做点事,可是一个新来的副县长,连县政府的工作人员还没认全呢,能踏踏实实扑下身子去做的,实在是太少了。
他承认,他是个俗人,也有点明哲保身的念头,他总要观望一下形势,先找到能安身立命的一隅,再图后效。
他的内心也充满挣扎。
他知道,凭他自己的力量,也实在是改变不了什么。
所以,在这样陌生又充满压力的日子里,顾小影,几乎是他全部的阳光。
两个月的时间里,他们见面三次。虽然每次只有匆匆的两天时间,但他看着她兴高采烈地说话的样子,就觉得很温暖。他微笑着看她眉飞色舞地给自己形容学校里又有什么笑话了、段斐的女儿会爬了、许莘和一个法医相亲了……他觉得果然是岁月静好。
面对她的笑脸,他仍然没有给她讲自己的那些压力与辛酸。
他没法开口——虽然这些年里他看上去斗志昂扬、意气风发,但实际上他心里一直存有不愿承认的自卑。看着那些并不如自己成绩好,也不如自己素质高的同学一个个去了很好的单位,拿高薪、分大房子,动辄还能提一下自己的父亲与某某领导过从甚密,自己又与谁谁的女儿是一个机关大院长大的旧友……他们有一个属于干部子弟的特定圈子,他们会对管桐表示客气与尊重,但决不可能真正把他当成自己人。
他也没法开口——每当看见那些农村亲戚们弱势的生活窘境,他都很生气,心想偌大一个村子,为什么就不能多几个刻苦读书的孩子,考上大学,留在城市里,改变自己和家庭的命运?一代没文化,一代就过穷日子,过了穷日子,就更没有力量重视教育,于是就世世代代穷下去……这是恶性循环,也像是一个让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黑色诅咒。
他甚至不会忘记,蒋曼琳的母亲那饱含怜悯与鄙视的目光。那目光像钉子,把他牢牢钉在无形的耻辱柱上,让他记得,自己要往前走,每一步都要走好,哪怕付出再多的时间与精力,也要走得越来越好!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这也是他不愿承认的动力之一。
当然,作为一个男人,他还要给他的妻子、孩子,创造更好的生活。
所以,在蒲荫,他更不能输。
他要开好每一次换汤不换药的会议,要喝好每一场折磨肝胆的酒局,要处理好每一层人际关系,还要尽己所能地做好分内的工作……当然,如果运气好,政绩总会被上级看到,他的仕途会更加平坦——从他选择了这一行开始,如果说他不在乎那些未来道路上的花团锦簇,那未免太虚伪了。
他要的,只是尽可能地凭借自己的努力,在无愧于心的前提下,踏踏实实地走好每一步。
这些,他的妻子会懂吗?
他猜——还没等他说完,她就会无聊地打哈欠。
没错,他爱她。所以,还是不要告诉她了。
他这样想,他的小影,是要活在阳光下的。她的生活不需要这种压力,他便不需要人为地去增加这种压力。
所以,后来我们知道了——如果说管桐有错,那么他的错就在于,他很努力地想要给他的小妻子撑好那把遮风挡雨的伞,却不知道,正是因为他没做好天气预报,他的小妻子才会从一开始就以为他只是一棵小蘑菇。

  (2)

  步行街上的电影院门口,顾小影正给蹲在路边等人的陈烨普及那个关于“你是小蘑菇吗”的笑话。
顾小影弯下腰,表情很严肃:“话说,某精神病院有个老太太,每天都穿着黑色的衣服,撑一把黑色的雨伞,蹲在精神病院门口。”
陈烨捧场地点点头。
“有个医生就想啊,我要医治她,就一定要从了解她开始。于是那个医生就也穿上黑色的衣服,撑起一把黑色的雨伞,和她一起蹲在门口。”
陈烨低头看看自己蹲着的样子,再抓抓自己的黑色T恤,想了想,还是决定继续蹲着。
顾小影忍不住想笑,还是憋回去了,继续讲:“于是,这两人就不言不语地蹲了一个月。到最后一天的时候,老太太终于开口和医生说话了。她说,‘请问……你也是棵小蘑菇吗?’”
“噗——”陈烨刚喝了一口矿泉水,全喷了,顾小影看看陈烨的样子,哈哈大笑。
陈烨没好气:“顾小影,好几个月不见,你见面就讽刺我。”
“你也真好意思说,”顾小影居高临下地撇撇嘴,“你好歹也算是个人民教师,蹲在路边太影响市容了吧?这里是步行街啊,你就不怕有人从你面前路过,再扔给你个一元的钢蹦?”
“还不是你们这些不守时的女人祸害的?”陈烨牢骚满腹,“说好了三点见面,结果三点钟告诉我要晚二十分钟。我等了足足四十分钟后才告诉我要再晚十五分钟,我又等,等得腿都抽筋了,再告诉我有急事暂时到不了……我欠你们的啊!”
“果然是从国外回来的,”顾小影翻个白眼,“在咱学校念了四年书还不知道凡是美女都有迟到的习惯?看你就是活该,懒得理你,我去看电影了。”
“哎,等等,”陈烨按着膝头站起来,看着顾小影问,“你怎么一个人看电影啊?”
“我老公挂职去了,”顾小影抱着奶茶耸耸肩,“一个人也得看电影啊,不然生活多枯燥。”
“那我不等了,我跟你去看电影。”陈烨迈开步子就往电影院里走。
顾小影大惊:“你不是还要等人吗?我不耽误你的时间,我还是自己看好了。”
“没事,”陈烨皱眉头,“都怪我妈打发我来相亲,这种时间观念也太让人没兴趣了。”
“相亲?”顾小影惊讶地张大嘴,“你也要相亲?”
“这有什么奇怪的?”说话间已经进了电影院,陈烨一边看放映表一边看看顾小影,“我为什么就不能相亲?”
“看来剩下的果然都是优良品种,”顾小影叹气,“许莘、江岳阳、你……你们这种人都要相亲,这什么世道啊!”
“你看什么电影?”陈烨对顾小影的感慨充耳不闻,只是看着屏幕上不断翻滚的放映表问。
“《忍者神龟》!”顾小影眼一亮,雀跃地指着屏幕。
陈烨点头,递钱过去买票:“我请你看吧。”
“那不行,我有会员卡,我刷卡,AA制。”顾小影边说边递卡过来。
“顾小影,太矫情就没意思了啊!”陈烨脸色一沉,伸手拿电影票过来,再把顾小影的手挡回去,瞪着她。
顾小影见风使舵,立即堆一脸笑容:“OK,算我欠你的,有时间的话请你吃饭。”
“没问题,你记着履行诺言就行,”陈烨再叹口气,“顾小影,你还真是没怎么变。”
“那当然,”顾小影点点头,表情真挚,“我一直都挺完美的,也没有什么发展空间了。”
陈烨“扑哧”笑出声,转身往放映厅走过去,不再理会这个不给阳光都能很灿烂的女人。
顾小影跟在陈烨身后,收起脸上的搞怪表情,心里纳闷地想:最近造什么孽了,怎么走到哪里都能遇见他?
其实陈烨真无辜——他不过是回国办理签证的续签手续,同时又被老妈抓来参与一场自己都觉得十分不切实际的相亲活动。好在对方不守时,让他避免了一次尴尬的见面,又恰好遇见了顾小影。
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巧合,要说他俩没缘分,他自己也不信。
只不过,造化弄人,这种缘分注定有花无果,仅此而已。
黑暗中,他扭头看看顾小影,见她睁大眼全神贯注地看着大屏幕。脸上变换着电影画面所带来的细碎光影,眼睛还是亮晶晶的,生动得一如往昔。
陈烨轻轻叹口气。
顾小影听见陈烨的叹息声,但装作没听见。
她把注意力集中在电影屏幕上,一手抓着爆米花,另一只手轻轻抚在小腹上,在心里说:宝宝,你看见了吗,这就是妈妈最喜欢的忍者神龟——达·芬奇、拉斐尔、米开朗琪罗和多纳太罗,多么可爱而有力量的形象啊!可恨你爸爸那个没文化的,居然还在电话里问我忍者神龟是不是巴西龟……NND,我真以认识他为耻……等你长大了,妈妈带你看好多好多动画片,嗯,也带上你爸爸,话说他这人都没有童年的,居然连小鹿斑比都不认识,咱娘俩一起给他补补课……
多么奇怪,在光线昏暗的电影院里,顾小影居然第一次产生了这样缠绵温存的情绪。她似乎是第一次感受到,世界上有那么一个小生命,虽然突如其来,却全身心地依赖她……那是她的宝贝,是她和她爱的那个人,共同创造出来的小小奇迹。
这多美好……
结果晚上管桐打电话回来的时候,顾小影的情绪就很美好。
她无比腻歪地抒发了一通对管桐的思念之情,到最后管桐不仅想立刻回家,心里还涌动着一股内疚的情绪。
这本来真是个美好的晚上——直到顾小影讲起自己和陈烨的偶遇。
管桐有点不高兴道:“老婆,你以后不要和他一起看电影了,这样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顾小影一边吃豌豆黄一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