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洁莹忍不住哭了,鼻涕擦在何天的短袖上,说:“对哦,你干吗不早点儿骂醒我?我现在被打了,而且元亨莫还真跟宣若奇在一起了。你说这都是什么人啊?那浑蛋光屁股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了,什么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全都是狗屁!”

何天哑然,对杜洁莹说:“你以为一起长大,他就要娶你?那我不是得嫁给朱磊那浑球。”

杜洁莹傻乎乎地问:“何天,朱磊是谁啊?你老骂他浑球。”

何天说:“是一个小时候骗我去偷人家桃子,拿了桃子,丢我一个人在树上的渣滓。”

杜洁莹笑了笑说:“何天,你们感情很好吧?”

何天说:“你怎么知道?”

“他丢下过你,你还把他当朋友,说明你们俩很要好。”

何天点点头,觉得杜洁莹说得挺对的。她跟朱磊的确玩得很好,因为朱磊说,他当初丢下她,是想去帮她拿梯子,因为何天只会爬上不敢爬下,可是半路却遇到他爸爸,他就被抓回去了。

何天其实很单纯,只要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她就能原谅一切的过错。

回教室的时候,杜洁莹主动要拿垃圾篓,何天也没抢,自顾自地吹着口哨,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杜洁莹还是不放心地又说回了最初的话题。

“何天,我们去道歉吧?你要是不愿意,我帮你道歉,木潇潇她姐很凶的。”

何天不以为意地拍了拍胆小的杜洁莹的肩膀,说:“阿杜,知道我堂哥是谁吗?何帆空,早我们五届的这个学校、甚至整个圈子里都有名的大哥大。所以,我不怕。”

杜洁莹很好骗,顿时打起了精神,露出满脸的崇拜:“何天,你哥好厉害。”

何天对着她笑,没有告诉她,远水解不了近渴,她哥去湖北上大学了,赶不回来给她擦屁股了。

何天其实心里有些怕,但怕又有什么用,谁叫自己没忍住,惹到了人家呢!

不过何天想,还好,家里有钱送她去医院,而她又不怎么怕疼。

03

一连几天放学后,何天都没走西门,换了没人走的东门回家,可是她家明明就住西门那边的小区。

某天放学,杜洁莹终于忍不住问何天:“木潇潇她姐没找过你麻烦吗?我这几天老看到她跟一帮人在西门堵人,怕死了。我怕她们堵我,以前我回家都走东门,现在我绕过初中部走南门了。”

木潇潇她姐再凶悍,也不敢青天白日在学校里动手,所以回家路上一定要小心。

何天“嘘”了一声,对她说“别喊”,表情神神秘秘的。

杜洁莹被她搞得莫名其妙。

杜洁莹抓着她的手,说:“何天,你小心点儿,虽然你哥很牛,但是山高皇帝远,咱们还是小心点儿。你还是跟我一起走南门吧!”

何天瞥了杜洁莹一眼,心想,阿杜也不傻。

但何天没答应,坚持走东门,因为她藏了点儿小心思,走东门,她有可能遇到想见却许久没见的翌阳,她心里隐隐期待着一次与翌阳的邂逅。

“翌阳,优秀学生演讲稿写好了吗?王老师催着要了,还有你值日的班干部日志也要交了。”

“翌阳,学生会那边又找你开会,好像是为运动会的事。”

“翌阳……”

……

军训一完,正式开学,翌阳就有忙不完的事。

他在南京的中考成绩很高,以至于他进这个学校,排名很靠前,班上他是第一名,老师们自然很宠他,什么都选他去做,优秀学生演讲、学生会主席竞选、优秀班干部……

翌阳觉得自己忙得都没时间去找何天了。

而何天,好像也忘了他的存在,自那次遇见后,从未找过他。

他并不喜欢做老师要求的那些事,但他又不想把过去的恶习表露出来。那是段他不愿意提起的记忆,不管是刚到南京如死尸般沉默的他,还是后来强迫自己成长、为了缓解寂寞压抑的心而自甘堕落的他,都不是翌阳喜欢的。

他想,何天也肯定不会喜欢。

他在努力,努力变回到离开何天的那个时候的自己。整个世界,时间都在前进,只有他一个人,在慢慢地倒退。

放学了,家住一个地方的同学朝他挥手:“翌阳,一起走吧。”

跟前几天一样,他摇头,淡淡地拒绝:“不了,我走西门,有点儿事。”

走东门,离家近,可是,走西门,离何天近。

翌阳这么想着。

他骑在自行车上,在离校门最近的一个路口停下,等待着一场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刻意的与何天的邂逅。

路上有很多同学骑着车从他身旁经过,路过他的时候,有些女生们偷偷地说着什么,脸上挂着羞涩的笑。

翌阳一直停在原地,看着混乱的人群,搜寻着一个身影。他相信自己总能一眼就从人群中找出她。

何天觉得今天真倒霉,推车刚出来,就踩到了狗屎。

趁木潇潇她姐还没追过来,何天懒得整理烦躁的情绪,快速往东门骑去。

天知道,命运的玩笑多么让人害怕。

“何天。”出校门后在第二个人少的十字路口,她被人堵住了。

何天猛地刹住了车,人没下车,望着从电瓶车上下来的短发女生,只想骂句“*”。

“那什么潇潇?真巧啊!”

来人是木潇潇,何天笑了笑。

木潇潇不搭理她,拿出手机就打电话,大喊:“姐,我找到她了,她在东门去月华小区路上的第二个十字路口。”

何天的头皮隐隐发麻,望着围着自己的七八个男生女生,心里后悔没提前联系好医院。

这路口向来人少,何天这会儿呼救肯定是来不及的。

趁木潇潇电话还没打完,何天脚用力地踩着那辆小轮自行车,咬着牙就朝堵着她的人群冲。

这次如果大难不死,一定要让妈妈给她换辆电瓶车。

没想到何天会突然撞过来,堵在那一头的女生吓了一跳,本能地闪开。何天就像泥鳅一样,绕了出去。

往前再走一点儿,就能拐上另一条道,那儿人多。

何天准备坚持到那儿,混入人群逃走。

回家一定要打电话给堂哥,请他出面解决问题。这躲躲藏藏的日子,她真受够了。

04

何天已经很拼命了,可骑得再快也没人家电瓶车快。

幸好,看得到另一条路了。

见木潇潇他们又来堵自己,已经看到路人的何天急忙呼救。

何天想,逃了再说,她又不是什么高尚的人,这种时候不找人帮忙的都是傻子,而她只“二”不傻。

“二”跟傻一直是两个不同的概念,至少对何天而言是这样的。

刚开口,一辆小面包车突然从另一侧的三岔路口冲了出来,拼命地朝她鸣笛。

何天惊愕地发现,自己竟然无意识地行驶在高速车区。连追过来的木潇潇也发现了,脸色一白。

何天迅速回过神来,手上满是冷汗,打算骑车离开,可还是没来得及。

小面包车擦过了何天的车后座,何天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冲向了自己,整个世界都旋转了起来,何天从车上掉了下去,耳边嗡嗡地响。望着黄昏灰色的天空,何天听不到周围的喧嚣,感觉世界好安静。

何天看到血从自己的身上流了出来,但她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因为那痛超过身体的感知了。

嘴巴动了动,何天想要喊些什么,却什么也喊不出来。然后她哭了,其实她挺怕死的,因为还没有活够。

站在不远处的木潇潇他们吓得脸都白了。

“不关我们的事,是她自己撞上的!”木潇潇激动地说道,声音是颤抖的,带着极大的恐惧。

“我们快走!”

“快!”

大家都怕担责任,吓得赶紧开溜。

木潇潇坐着朋友的电瓶车走了,身体还在发抖。她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那辆撞伤何天的车竟然也肇事逃逸了。

有人朝瘫倒的何天奔了过去,有人在呼救,有人在打电话,有人的目光朝木潇潇他们投了过来。

翌阳在西门的第一个路口等了很久,跟前两天一样,等到日暮,整个街道沉寂下来,学生都差不多走了,也没等来何天。

难道她坐车走了,所以他看不到?

耳边突然响起尖锐的碰撞声,翌阳好像听到何天喊他的名字,惊愕地回头,却发现身后的马路空空的。

一股恐慌感突然从心底生出,翌阳不知道怎么了,这会儿好像特别想见何天。

他把车骑得飞快,直接绕道去了何天的新家。

那天,她跟他提过一次她住哪里。在门卫那儿问到了确切地址,翌阳找上了门。

按了很久门铃也没有人出来开门,翌阳的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慌过。

他有种预感,今天一定要见到何天,不然就再也见不到了。

隔壁房子的门突然被人打开,翌阳看到了上次在咖啡厅里跟张涵冉打招呼的男生。他好像是何天的朋友。

郝帅歌正在打电话,神色很慌张,没顾得上看人就直接朝楼梯口跑。

他们这幢楼只有楼梯,没有电梯。

“我不知道啊,刚才张涵冉打电话说,木潇潇放学去堵了何天,回来直发抖,说何天被车撞了。阿姨不在家,我妈已经去找她了。我现在去医院找何天,也不知道她在哪个医院。”

“你在家吗?大家一起去找。”

“我……”

郝帅歌还没有说完,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握电话的手被人用力地攥住,抬眼,看到了面色苍白的翌阳。

“你说,谁被车撞了?”

翌阳觉得额角的青筋在剧烈地涨疼着,心脏上掠过一丝尖锐的疼痛,他好不容易构筑出来的虚伪的世界瞬间崩塌了,他的心里又只剩下那个苍凉的小世界,只有他一个人,还有何天的影子。

现在那个影子也在慢慢消失。

“不——不会的——”翌阳激动地大喊道,仿佛有东西从他的身体里被狠狠地抽离出来,翌阳的眼睛红了。

不等郝帅歌回答,翌阳已经松开了他的手,身体踉跄了一下,然后,整个人像风一般离开了郝帅歌的视线。

手机那端,沈明珠还在焦急地呼喊着:“郝帅歌,你怎么了?还在听吗?郝帅歌!”

“在……在听。”郝帅歌望着翌阳消失的背影,结巴地说。

他感觉,冲入夜色中的翌阳,好像要破碎了。

05

他像这城市坠入地平线的夕阳,暗淡无光。

找了好几家医院,找到何天的时候,翌阳发现自己哭了。

这是他懂事后第二次哭泣,也是因为何天。

他来之前,何天已经在急救室待了半个小时了。郝帅歌他们还没有赶来,何天的手术室外只有他。

他像一尊不会动的雕塑,静静地贴着急救室的门站着,听着里面医生的呼喊、仪器的声音……他试图从里面听到何天的呼吸声,哪怕是很微弱的呼吸声。

口袋里的手机不知道响了多久,震动了多少次,他才回过神来,颤抖地掏出手机,擦了把眼角不停掉落的泪水,声音干哑地对着手机那端叫了一句“妈”。

翌阳的妈妈钱晓彤自儿子接通电话之后,就一直在愤怒地斥骂着。

她下班回来,他还没有到家,打电话怎么也不接,没有安全感的她又一次慌乱起来。

“你去哪儿了?你还要不要回家?怎么,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想飞了?”

妈妈的怒吼声震痛了他的耳膜。

“妈——”他又一次开口,艰涩地说,“妈,要是我今晚死了,你一个人要好好儿过。”

翌阳受不了了,他想,如果何天不在了,他不知道该怎么撑下去。

十六岁的翌阳,在何天的病房门口问自己,自己对何天的执着是因为爱吗?

他懂爱吗?

翌阳不知道,但他知道,何天对他来说,不只是爱那么简单,那是一种信仰,一种心灵的依靠,是十三岁那年,驱散他阴影的骄阳。

“翌阳,你怎么了?”被翌阳的话吓到,钱晓彤停止了谩骂,紧张地追问儿子。

翌阳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那一刻,他不过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罢了。

“翌阳,你答应过我,你不会丢下妈妈的,你答应过的,你给我回家!现在!立刻!妈妈要见你!”钱晓彤大喊道。

翌阳拒绝,说:“我要看到她没事。”

钱晓彤吼:“她是谁?”

翌阳回答:“我的太阳。”

手术很成功,因为被及时送到医院,何天没有失血过多,只是断了四根肋骨,臀部也有伤,要在医院躺一阵子养伤。

麻药的药效还没有过去,何天依旧昏迷。

医生在跟何天的妈妈还有她爷爷说话,郝帅歌、沈明珠,以及他们的父母都焦急地等在何天的病房里。

唯有翌阳一个人还瘫坐在手术室外的走廊里,自何天脱离生命危险被推出手术室的那一刻,他就没了再支撑下去的力气,连去看看何天的力气都没了。

翌阳长这么大,第一次这么害怕。

害怕死亡就这么轻易地带走何天。

后来赶过来的人,并没有碰见翌阳,郝帅歌有些困惑,他以为翌阳应该会来的,可是,整整一晚,直到何天醒来,翌阳也没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其实,不是他没来,而是他一直坐在手术室门口。

06

第二天上午,大家都来看何天。

朱磊说:“何天,我们俩绝交吧!你隔三差五出点儿事,兄弟我这心脏受不了啊。沈明珠打电话哭着说你出了车祸,我急得连夜买车票赶回来了,还以为你去了,在车上哭得跟傻瓜似的。”

何天全身绑了绷带,动不了,打不了朱磊,只能用眼睛死命地瞪他,嘴里喊:“明珠,你帮我打他,他咒我死呢!”

沈明珠红着脸笑了笑,说:“死不了,天天,你说话中气十足。”

“那是。”

何天得意地眨了眨眼,斜眼瞥到了站在一旁沉默的郝帅歌。

何天说:“哟,这是谁啊?”

郝帅歌皱着眉头,一脸苦相,说:“何天,朱磊跟你绝交,我们和好吧,我心脏也不太好。”

何天翻白眼,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嘴角却忍不住溢出一抹笑。

病房里帮何天准备饭菜的何妈妈微笑地看着斗嘴的孩子们,眼眶还是有些泛红。他们家天天真是命好,幸好跟其他出车祸的人比,伤得还不算太重,养养就好了。

何天的目光在病房里找了一圈,眼前的人一直很多,却没有她要找的人。何天想,那天真该跟翌阳要个电话号码。死里逃生后,何天突然特别想见他。

可又想想,从上次他们在咖啡厅碰见后,这都过去七八天了,也没见他主动找过自己。所以,对想他的自己,何天觉得有些厌恶,内心偷偷地唾弃了下自己。

何天妈妈喂完何天吃饭,出了病房去洗碗,剩下几个孩子跟何天瞎扯。

明明不是双休,所有人请假的请假、逃课的逃课,都来看她了。连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的杜洁莹也来了。

杜洁莹是哭着跑进何天病房的,一进来,鼻涕眼泪满面,吓了众人一跳。

“何天,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要是有事,我肯定不会原谅我自己。要不是我挑了事,也不会弄成这样。”杜洁莹抱着何天痛哭。

何天翻了个白眼,说:“又来了又来了,阿杜,你能别老往自己脸上贴金吗?你还不值得我为你去死呢!待一边儿去,你压到我胸口了,我那儿有伤。”

杜洁莹闻声,连忙紧张地放开何天,手不知道往哪儿放,傻傻地问:“何天,你伤了胸部啊?没事的,你现在还在发育,还会长的,会变……变大的。”

见何天瞪她,杜洁莹说话结巴起来,但还是坚持说完了。

“噗!”

病房里的其他人爆出了一阵笑。

何天觉得,交朋友真得带眼睛,交了一群损友,真是伤人又伤己。

“天天,昨天我听我妈说,医生要让你在床上躺很久,我怕你没躺几天,就又想折腾了。”沈明珠给何天剥了个橘子,担心地说道。

何天哀怨地叹了口气:“唉,你还别说,我现在就觉得腰酸背痛,果然不习惯躺着啊!想着以后死了,会躺很久很久,现在就特别想爬起来折腾。”

郝帅歌说:“得了,何天,你省省吧!你这次非同小可,没养好,落下病根就不好了。你要是觉得无聊,我们会常来看你的。”

朱磊“扑哧”笑了起来,很不给面子地拆郝帅歌的台:“帅哥,你就算了,你这么闷,何天要老是看着你,会觉得更闷的。”

郝帅歌哀怨地瞪朱磊。

朱磊笑得直喘气,突然觉得嘴里一堵,发现沈明珠塞了半个橘子给他。朱磊顿时得瑟地朝沈明珠把橘子咬得很闷骚,咽得很暧昧。

沈明珠的脸红得跟红富士苹果似的。

何天要是能动,现在肯定跳下去把朱磊给踢出去了。

几个人说说笑笑,大半天过去了。

临近中午,大家各自回去了,约定下次再来看何天。

而何妈妈也对何天说:“天天,妈妈去机场接下你爸爸。爷爷奶奶年纪大了,昨晚担心得一夜没睡,我让他们回去休息了。手机在这里,有什么事就打电话给妈妈,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经历一劫,又和朋友聊了大半天的何天也很累了,大家都走后,不一会儿就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之中。

07

翌阳去何天病房看她的时候,她正笑着跟朋友们说笑。

翌阳觉得,她的世界很温暖,温暖到他不知道该怎么插足进去。

他在病房外愣愣地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走进病房,而是转身离开了。

他疲惫地回到家,妈妈上班去了。

妈妈又成了三年前那个冷酷的女强人,看,即便是昨晚在电话里多么抓狂,该上班她还是去上班了。

桌上放着妈妈留给他的零花钱。她总是留给他足够的零花钱,却不知道为他主动添一件衣服或者买一双球鞋。

十六岁的年纪,本该是由妈妈带着去逛商场买衣服的,可他每次都是一个人去。每个人都享受腻了的温暖,是他一直缺乏的。

他没有去上学,也没有请假。想就这么放纵一下,躺在床上,让疲惫的神经松弛。

昏昏沉沉睡去的他做了个梦,梦里是十三岁的他和十二岁的何天。

何天说,哇,你好厉害,考了一百分。

何天说,你这么打会打死他的,你要坐牢的!警察会抓你的!

何天说,翌阳,你妈那么凶,你出去死定了。

何天说,好的,你等我一下,我回家拿些东西。

……

如果人永远不会长大该有多好,时光永远不会朝前该有多好。

一直停留在那一年,停留在她温暖他的无知岁月里。

做了一整天的梦,翌阳醒来,天已经黑了,可是妈妈却没有回来。

翌阳打电话给妈妈,问:“妈,你什么时候回家?”

妈妈像是喝了酒,对着他冷笑:“你都不想回家,我为什么要回家?别烦我。”

翌阳还想说些什么,电话已经被他妈妈挂断了。

翌阳觉得胸口隐隐作痛。

何天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是个未知来电,何天恼怒地挂断了,然而很快,铃声又响了起来。

“喂,哪位?”她没好气地开口问。

电话里传来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声。

“何天,我今天就把话说明了,你休想再用你的命来威胁你爸,我刚去医院检查了,我怀了你爸的孩子,你爸这次跟你妈离定了。”

何天握着手机,身体不能动,只剩下手在颤抖。

病房里黑漆漆的,因为她没有开灯。

何天想,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贱的女人,非要拆散人家的家庭不可。

爸爸这次回来,是来看她呢,还是趁机跟妈妈提离婚的?安静了才不到半年,这个家又要燃起一场硝烟吗?

妈妈知道后会怎样?

何天自己都伤成这样了,要是妈妈受伤了,谁去安慰?

想想,何天的眼眶有点儿湿。她不允许任何人破坏他们的家。

“你说笑吧?我爸老早就结扎了,你肚子里的孩子是野种。”何天的手在抖,声音却一如既往地淡漠。

电话那头沉默了。

何天心里想,我就不信,你这女人有多洁身自好。何天撒了谎,她爸爸并没有结扎,她就是在赌,赌这女的还有别的男人。

“不会的,你在撒谎!”那女人惊叫。

何天笑:“我妈当年生我的时候难产,差点儿死了。我爸不想我妈再受罪,就结扎了。我爸当年很爱我妈。”

是的,她强调的是当年。

电话另一头的人几乎是慌乱地挂断了电话,何天握着还在发亮的手机,再也没有了睡意。

那年,何天十五岁,在鬼门关徘徊了一次,在那漆黑的病房里,流着泪思考,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应该拥有怎样的人生。

为什么大人这么自私,只顾自己的*,不顾孩子呢?

爸爸有没有问过她,何天,你想要一个新妈妈吗?何天,你想要个别的女人生的弟弟或者妹妹吗?

电话又一次响了起来,何天看到上面的陌生来电就恶心,将电池从手机里面抠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