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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她也该知道的吧,皇上不去看其它女子,并不是为我。
然后我恍惚又看见,那日我被皇后痛打,是她讲我护在身后,我说原来这后宫里唯一的一点姐妹之情,也要败给了死亡。
那日梅苏在梦中,第一次叫了除却雪嬛之外的名字。如歌,如歌,是朕辜负了你。
可是他是否还记得,很多很多年以前,他与顾雪嬛也说过同样的话呢?
一世相逢,寂寞如歌罢了。
秋霜(1)
我将头靠在他的胸口,听他慌乱的心跳,轻声的说了两个字。
值得。
为你做什么都是值得的。不因愧疚,只因爱情。
一.离别曲
早春三月的北方,乍暖还寒,最难将息。
风吹在脸上细微如刀割,无声的提醒春天即将到来的消息。
最后一场薄雪纷飞而至,带着席卷一切的寒气,像在预示一场凉薄的结局。
唐远之握着我纤细的肩,说,如月你跟我走吧。我怎能眼看你嫁给江家病恹恹的二公子。纵使江家权倾朝野家财万贯,跟那样的人在一起,又怎会有幸福可言?
我拂开他的手,轻轻的,怔怔的,眼泪却落下来,脸上流淌一阵温热,略微哽咽,说,就算他没有病,我也不是甘心要嫁给他的……可是父母之命,我如何拒绝。
远之,过了明天我就是江家的人。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罢。
我转身离开,唐远之却自后拉住我的指尖,那样倔强的一种姿态。他说,如月,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你舍得就这样放手吗?我唐府虽不比江府富可敌国,可也足以令你衣食无忧……
一番话,让我刚刚坚硬下来的心又开始松动,用尽最后的理智甩开他的手,说,我不会跟你走的。身体发肤授之父母,我决不会让他们因为我而难堪。
谁让我柳府受制于人呢。江家老爷动辄一个罪名,足以让我辛苦忙碌半辈子的爹爹仕途穷末,散尽家财。
我逃一般的跑开,如同害怕自己反悔一般。任身后的唐远之大声的喊,江子陵已经病入膏肓,冲喜就等于殉葬啊,如月,你听我说……
唐远之低沉而嘶哑的声音回荡在旷野中,久久不散。
四起的风夹着暮色渐弥的味道,汹涌而至。
唐远之单薄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空留一片清冷凄迷的雾,清冽刺骨,散不开。
二.新婚夜
头顶的大红喜帕被揭开,我第一次见到江子陵的脸。
瘦削,苍白,笔挺的鼻梁,倔强的双唇。
眼神,却是柔软的。
他怔怔的望着我,眸子里疼痛蒿草一样蔓延。用冰凉的手指抹去我脸上的泪,说,如月,我知道让你嫁给我这个病夫,苦了你了。
我抬眼看他,目光触及他眼中真真切切的伤痕,所有的憎恨与厌恶忽然就轻了许多。
其实江子陵的苦,并不比我的少。好好一个前途无量的英俊青年,忽然在两年前染了怪病,愈演愈烈,最后竟卧床不起,白白辜负了风华正茂的大好时光。
我轻轻擦去脸上的泪痕,叫了声,相公。
江家与柳家早早就有婚约,柳家听说江子陵得了重病也犹豫着想退了这门亲事,无奈江老爷位高权重,说要为子陵冲喜,反倒让我提前嫁过来了。入了江家门,生是江家人,死是江家鬼。如果冲喜治不好江子陵的病,我又该如何共度余生?
秋霜(2)
确如唐远之所说,所谓冲喜,原本就是一场冠冕堂皇的殉葬。这一声相公,不是原谅,只是妥协。
江子陵轻轻抱抱我,说,如月,我知道你已经有心上人了。我不会勉强你。何况,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你还是要再嫁人的。
说完,将一碗水平放在二人中间,吹熄了蜡烛。
凤烛残,惜红泪。
月光如霜。我怔怔的望着身边的江子陵,一种异样的感觉在心中缓缓腾升。这个虚弱而温柔的男人,似乎是真心为我打算的。
黑暗中,丝丝细微的温暖无声的蔓延。
那一夜,我回想起许多事。自与唐远之相识以来,自己便一直因与江家定了亲而追悔不已。如今,真的过了江家的门,却发现江子陵也不是那么讨厌的。那满眼的温柔和谦和,平白就让人生出几分好感来。
月光白如水,一夜无眠的,岂止我一个。
三.草戒指
因为江子陵的宠爱,江家上下对我都很恭敬。婚后的日子寡淡如水,却也平静不惊。除了绣花赏月,我几乎没有别的事可做。
那日,我忽然来的兴致,接过侍女手上的药奔向病榻上的江子陵,带着一种撒娇的口吻,说,相公,以后我来服侍你喝药。
那一瞬间,我清晰的看见江子陵眼中闪过的惊喜。那种惊喜,莫名的让人心疼。妻子服侍丈夫本是天经地义的,可对江子陵来说,这种天经地义却如此难能可贵。
半晌,江子陵还是摇了摇头,说,不用了,我一天要喝好几次药,怕你麻烦。
我不由分说的将勺中的汤药拿到唇前,小心翼翼的吹凉,再小心翼翼的送到子陵嘴边。子陵看看药,再看看她,脸上露出孩子一样的笑容。
夕阳的余晖细碎的洒进房里,我专注的看着手中的药,子陵专注的看着我清秀的脸,空气里弥漫着花开的味道。拓在墙壁上的一双影子,如此接近。
数月之后,因为我的悉心照顾,子陵的病情大有好转,渐渐可以下床走动了。某种隐秘而微妙的情感,也在时光流走中愈积愈深。
一日,我从娘家回来,看见子陵正坐在花园里小心的摆弄什么。玩心忽起,蹑手蹑脚的走过去,狠拍一下他的肩膀,贴到他耳边说,我回来了。
子陵回头望她,错愕而羞涩。我开玩笑地说,你怎么了?是不是瞒着我做什么坏事了?语气揶揄。
子陵脸一红,飞快的把一样东西放在我手心里,说,送给你的。
我心中一动。看着子陵微红有认真的脸,忽然就笑了。慢慢的张开手指,手心里是一只泛着清香的草戒指,手工很精细,看得出来,编的人是花了许多心思的。
子陵侧过脸,说,江家的金银珠宝很多,随手可得,却不是我亲手为你所做。所以那些都不足以表达我对你的感激。如月,谢谢你走进我的生活,让我重拾久违的快乐。
我的笑容僵住,忽然就哭了。眼泪如雨,滂沱汹涌。
握着那枚青草指环,心如针刺一般的疼。
秋霜(3)
其实我刚才并没有回娘家。
我是去赴约的。
唐远之的约。
风月坡上,唐远之执着我的手,说,如月,我会等你。
四.青丝绣
我写信给唐远之,很长很长,许多字被眼泪晕湿,墨香蔓延。
清晨,我开始小心的取下梳子上的长发,藏在江子陵看不到的地方。
很多时候,我喜欢拉着江子陵并肩坐在庭院里的石凳上赏月。把头靠在他肩膀上,说,子陵,之前我不想嫁到江家,并不是因为我讨厌你。我只是,讨厌别人来替我选择生活。我以为我爱的是他,可是现在想来,那也许只是我反抗这桩婚姻的一种方式。
子陵,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江子陵刚想回答,却开始止不住的咳,大片血红的蔷薇盛开在雪白的丝绢上。我心疼的抚着他的背,一遍一遍的说,子陵你怎么了,子陵你怎么了。说着说着,眼里就噬满了泪。
止住咳,江子陵疲惫的摇摇头,说,我没事。害你为我担心了,对不起。
我忽然莫名的愤怒,忽的站起身来,说,江子陵你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你为什么对我忽冷忽热恭敬而疏远?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妻子?你到底明不明白,我既已嫁给你,便再也不会离开。
江子陵怔住,颓然垂下头,说,如月,我的病治不好的。我,只是不想连累你。
我跑进房里,关紧了房门,将那枚草戒指紧紧握在手心。
江子陵看不到的地方,藏着一幅青丝绣。我用青丝做线,一针一线绣出心上人的名字。第一个字已经绣好,黑亮亮的,光泽明丽。
第二日,我的眼睛红红的,一脸满足的憔悴。江子陵走进房里,说,如月,昨天是我不对。
你,一夜没睡么?
我抬头粲然的笑,这是嫁入江家以来,最舒心的一个笑容。我拿出那幅一针一线蕴满爱慕与相思的青丝绣,上面赫然绣着江子陵的名字。我把它举到他面前,说,相公,这些不比锦绣庄精致的彩线,却根根凝结着我的精魂。天下能比得上那枚青草指环的,也只有这幅青丝绣了。
江子陵小心的接过来,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摩挲润滑的青丝,沉默良久,说,如月,其实我是个很自私的人。我不值得你这样为我。
我将头靠在他的胸口,听他慌乱的心跳,轻声的说了两个字。
值得。
为你做什么都是值得的。不因愧疚,只因爱情。
五.离间计
海棠睡,春将暮。
唐远之来找我。站在江府的花园里,他指着我的鼻尖说,如月,你这封信是什么意思?你我相识七年,难道抵不上你与他共处三月?
我急急将他推到一旁,他们方才所站的地方正对着子陵的房间。压低了声音说,信上说的已经很清楚,远之,我不想再见到你,我已是江子陵的妻。
唐远之顿了顿,眼角瞬间闪过一丝诡异。抬高了声音,说,如月你做得好,每日按时给江子陵服药。相信再过些日子,积累的药力便会发作了。
秋霜(4)
我皱了皱眉,说,远之,你在说什么?
唐远之放肆的笑,扬了扬手中的信,说,如月,你在信上不是写的很清楚么。你已经在江子陵喝的药里下了毒,等他归天了便改嫁给我。
我倏的惊醒,顺着唐远之的目光回头望去,正对上江子陵绝望的一双眼。那双细长的曾经蕴满无限温柔的眼睛,现在只剩灰暗。
我扬手一耳光打在唐远之脸上,转身向江子陵身边跑去,我拼命的跑,却明白的知道,有些事情再也追不回了。
我拼命摇晃他的手臂,说,子陵,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江子陵的脸忽然红了,继而纸一样的苍白,开始止不住的咳,地上盛开大片殷红的蔷薇。我的脸上挂着泪,手足无措起来,只能抚着他的背,一句话也说不出。
江家的下人簇拥过来,手忙脚乱的服侍二少爷。这样不间断的咳会阻碍呼吸,对他这样的人来说,是危险而致命的。
六.两心爱
我将自己关在房里,三天三夜。房里由呜呼震天的哭喊转为一片死寂。手里握着一枚青草指环,枕边放着一幅黑亮的青丝绣。
事到如今,比起憎恨唐远之来,我更恨的是自己。
如果我不与唐远之藕断丝连,如果我曾经坚定的告诉江子陵自己是爱他的,那么他即使死了,我也是了无遗憾的。
可是江子陵就这样走了,带着被爱人背叛的伤痛和无尽的绝望,毅然决然的,再不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一直以来,江子陵都在为我打算。怕他无法陪我走完一生,想爱又不敢爱,总是一幅客气疏远的样子,却又忍不住真情流露。
很就以后我才知道,江子陵一直在为自己的自私而愧疚。原本他可以劝说他的父母不让我来冲喜的。可是因为三年前在集市上的一个照面,他对我,便此生不能忘怀。他想与我共度余生,即使会死,也没有遗憾了吧。却又担心,倘若自己不能陪我走完全程,我该如何是好。
越是矛盾的爱,越是浓烈。
他是如此,我是如此,唐远之也是如此。
我想我始终无法忘记,那天唐远之握着我的肩膀说,我是卑鄙,可是我的卑鄙是为了谁?柳如月,你知道江子陵为什么染病?
两年前,为了让你解除与江家的婚约,我买通了江府的丫鬟,每日在江子凌的茶水里参入慢性的毒。因为药性柔和,所以大夫也检查不出。
如月,为你,我什么都肯做。
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七.发如雪
我将自己关在房里,三天三夜。
追悔莫及是人世间最残忍的煎熬。
我抚着枕边的青丝绣,握着掌心里的草戒指,记忆中所有的痛,眼睛中所有的泪,在心中凝成万劫不复的暗涌。
只觉万念俱灰。
唐远之终于忍不住破门而入,然后瞠目结舌的愣住,泪水声声砸在地上。
我目光空洞的看着他,木然的转头望向铜镜中的自己。
伸手捋捋头发,指缝间一片灰白干涩。
曾经乌黑光亮的一头青丝,一夜之间已斑白成灰。
只有枕边的青丝绣光泽如昔。
一场因爱而生的骗局,最后因了谁的自私,激烈的曲终人散。
唐远之轻轻走过来,说如月你不要这样,我欠你的,我还你便是。
然后他抓起桌子上的剪刀刺向自己的喉咙。
八.秋浦歌
其实江子陵并没有死。
他依然可以呼吸可以喝药可以给活着的人一点慰藉,他只是再也无法醒来。
我想那样比会死更痛苦。
可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
枯木灰(1)
月上弦,云潋滟。花园中萦绕着夜来香的味道,微醺如醉。沧海环住我的腰,说,木灵,真是一个动听的名字。木灵,你可否,为我而舞?
(一)
第一次见到沧海,是在郦山脚下的溪水边,他握着燕昭王墓里的古籍,心满意足地笑。我走过去抱膝坐在他身边,直直地望着溪中寡淡的水花。他侧过头来看我,愣住片刻,说,天色已晚,这里荒山野岭,姑娘为何还不回家?
我歪头望他,嫣然一笑,说,我的家被人毁了。我已经,无家可归。
沧海英俊的脸上闪过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说,姑娘,如果不嫌弃,跟我回宁府如何?我会照顾你。
我有片刻的怔忡,未想,如此轻易就得到他的怜悯。
但我原本就对此求之不得,于是很认真地点头,送出眼里一泓感激的清泉。
这个白衣胜雪的男子,坐在距我咫尺的地方,瞬间绽放的笑容,倒映在溪水中,宛若春花,让我纠结在心中的怨恨,霎时,烟消云散。僵硬如石的心,仿佛忽然串出一簇火焰,灼热而浓烈。
(二)
一路并肩而行,才知他就是当今丞相之子,宁家的二公子,宁沧海。他奉父亲之命来郦山寻找燕昭王墓,为的是墓中的兵法古籍。
我说,想不到堂堂丞相之子,也要做这种盗墓的勾当。
沧海也不怒,说,所谓物尽其用,我宁愿背负掘先人墓的罪名,也不愿让这些宝物长眠地下。那时,我不知,他这样的人,算不算冠冕堂皇。他却忽然握住我的手,说,你可知道,我此行最大的收获,却是遇见你。
残雪辉映着夕阳晚照的余辉,明媚如春。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有水纹绽放的痕迹。一漾一漾的,浸透了千百年来单薄的寂寞。
风过花开,相思成灾。
(三)
我成了宁府的侍女。即使沧海对我宠爱有加,仍然不能得到丞相的应允,娶我过门。
沧海曾经问我叫什么名字。我本想说我没有名字,却忽然想起凌司送我的两句诗:奈何树无对,雪无雨独炎。
我将刺着字的绢递给沧海,他凝神思忖片刻,说,原来你叫木灵。
木灵。原来这就是凌司给我的名字。
我微笑,其实这并不是很难的字谜。只是,我一直未曾放在心上。想起与凌司相依相伴的岁月,心底渗出细碎的酸楚。
月上弦,云潋滟。花园中萦绕着夜来香的味道,微醺如醉。沧海环住我的腰,说,木灵,真是一个动听的名字。木灵,你可否,为我而舞?
我点头。扭动僵硬的腰,抬起沉重的臂,踮起脚尖,轻纱在眼前晃动,华丽的转身。
霓裳旋,羽衣舞,清眸艳。
我听见老丞相在树后的叹息,他说,妖风媚骨,必然是个害人的东西。
枯木灰(2)
沧海没有听到,于是我也假装自己没有听到。其实宁丞相说错了,我并没有生得一副媚骨,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起舞。可是他的要求,我却总是无法拒绝。就像我可以为了他心甘情愿当宁府的侍女,放弃了坚持的骄傲。
望着沧海迷醉的眼神,我以为,这就是爱了。
(四)
那一日,艳阳高照。宁府的下人们议论纷纷,说是前堂来了一个风度翩翩的书生,英俊风雅,顾盼生姿,乌黑的头发上有小撮白发,说是来跟老爷切磋文史的。
我端着茶杯的手,倏的一抖。
凌司,他终究还是来了。其实我也很思念他,只是在这里相见,不知是福是祸。
我于是悄悄倚在窗下,倾听屋内的动静。曾经静默的岁月,让我的听觉超乎寻常的敏锐。
凌司的声音,沉稳却张扬。他正在跟宁丞相讨论《汉书》、《史记》和《东观汉记》的价值,滔滔不绝。
宁丞相爽朗地笑,说,原来你对“三史”也这样精通。那么,你对老庄和诸子百家又有怎样的看法呢?
他的声音似乎透露着极力隐藏的愤怒和勉强,只是凌司浑然不觉,继续口若悬河的探赜百家,谈老庄之奥意。言辞恢弘,乃前人所未见。
之后宁丞相开口留他住在这里,凌司欣然应允。我的手心平白攥出一把汗,明明白白的听见老爷出了房门对侍卫说,派重兵看好他,不要让他走出这道门。
原来所谓的以文会友,不过是诱人自投罗网的把戏。我想起早前听这里的百姓纷纷议论,说丞相曾经宣言,自己的才学,天下无人可匹敌,若有谁心中不服气,随时都可以到相府讨教。如今我似乎有点明白,为何在凌司之前,那些儒士学究,入了丞相府,有的,却终生不得出。
这背后原来是有污浊的。藏着阴谋和杀机。得胜者,是要以自己的性命做交换的。偏偏凌司又侍才放旷,不懂得自避锋芒。
我听到宁丞相和沧海对话的声音,诡秘的,幽缓低沉,他说,大概就是这个了。沧海也没有多答,只是点头。
宁丞相的话让我费解,心中的疑惑继而布满了张皇。这个,是指的什么呢?
(五)
我偷偷地去找凌司,拉着他飞快地向后门奔走。凌司眼睛望着别处,淡淡地问,我为什么要逃?
我怒极,强压着声音说,臣相对你的嫉妒,已经让他动了杀念,你留在这里必定会有危险!
凌司仍然没有看我,冷冷地说,凡夫俗子能奈我何?况且,我的死活,也与你无关!
我望着他倔强的侧脸,重重地叹气。片刻不停地到后山的林间小径里,我才气喘吁吁停下脚步,说,凌司,你是不是怪我没有找宁沧海报仇?凌司,的确是他毁了古墓,毁了我们的家,我接近他原本也是想报复,但他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的,能够让燕昭王墓里的古籍重见天日,物尽其用,总比长眠地下的好。
凌司冷笑,说,木灵,你爱上了宁沧海。
他没有用疑问的语气,似乎是笃定。而我亦不掩饰,黯然地叹息了,问,凌司,你可不可以成全我?不要再跟沧海计较,也不要再来找我。
凌司转身,背对着我,一步步走远。木灵,这个名字明明是我送给你的,却是他第一个这样叫你。
木灵,你可知我来这里,并不是为了与当今丞相切磋文史,而是为了见你一面。
木灵,你可知有些人是不能爱的?一旦爱了,便注定万劫不复。
枯木灰(3)
一步错,步步错。
我站在原地,长久着凝望他的背影,个中凄怆,即使无须他的任何表情,我亦感受得淋漓尽致。我知,我伤了他。
回想曾经多少个日夜,古墓静谧,他和我对影而立,手里握着一本诗书,扬起眉对我说,你为什么可以这样安静?你不觉得寂寞吗?
我说,我的使命,就是站在这里纪念逝去的威严与繁华。寂寞,也是我的使命之一。
凌司脸上露出清澈的笑容,眼神纯净如婴儿,笑起来的样子却好象一朵盛开的罂粟花。
他说,有我在这里,你不会再寂寞。
(六)
我放走凌司的事情很快被人知道。沧海问我,你为什么这样做?我直直地望他,没有说话。他走过来用食指抬起我的下巴,说,木灵,我真的不想怀疑你,请你给我一个放走他的理由。
我叹气,摇了摇头,什么话也没有说。事到如今,我还能如何辩解?竟然天真的相信,如果沧海爱我,他就不会计较我的身份来历。
宁丞相怒气冲冲地进来,说,好大胆的妖精,你将他放走,必定是跟他同类的。我今日便要你露出原形。
我惊愕。莫非宁丞相识破了凌司的身份?但凌司除了与他谈论经史子集,没有施展法术,他这样的凡俗之人,如何可能辨认得出?
来不及细想了。重重家丁便围上来,犬吠起伏。
我不动声色,心中鄙夷,还有隐隐的笑意。看来宁丞相多少是懂得一点茅山之术的,对于狐类妖精,猎犬能以嗅觉辨之。他若将我视为凌司的同党,以猎犬制我,是理所应当。然而我没有受到丝毫的损伤,那群畜生看上去很平静,跟宁丞相一样心中狐惑神态茫然。
这时,沧海挡在我的身前,说,父亲,您也看到了,木灵真的不是妖。她只是太善良,她只是同情那个人。父亲,我会为您重新抓住那只狐,只要您饶恕木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