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另类小说上一章:箫月倾城
- 另类小说下一章:清明上河图密码6大结局
辽国与大宋连年混战,契丹人与汉人水火不容。我不知道那些宋民为什么要打我。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他们的事情。
后来我才明白,他们打我的原因很充分,并且无可逆转。我是契丹人,身上流着宋人憎恨的血液,他们打不过凶狠的辽兵,只好将所有愤怒宣泄在我身上。那个白发老人便是元爷爷,他经过我身边,指着我颈上的香囊,问,你是不是叫耶律薇?
我点头。他于是将我带走,让我与生命最初的眷恋,一别十年。
令人惊奇的是,我与他相处的十年里,元爷爷的外貌竟然一点都没有改变。身体硬朗,没有普通老人的虚弱伛偻,目光中的锐气也丝毫不减当年。
小时候,我曾经牵着他的衣角问,爷爷,你为什么救我?
他沉默半晌,淡淡的说,因为你是耶律薇。他伸手握住我颈上的香囊,眼神柔软而温和。
从小到大,我对他总是七分敬爱,三分恐惧。在我们言谈甚欢的时候,他会忽然板起脸来,冷得像雪山上千年不化的寒冰。而当我受了委屈独自流泪的时候,他又会来哄我,眼睛里有暖春盛夏的温柔。
我一天一天长大,由干枯瘦弱的孩子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尽管不谙世事,却看得出元爷爷看我的眼神并非澄澈。
很久很久之后,我遇见白云飞。才发现他看凝羽的眼神里,分明带着元爷爷看我时的迷惘与沉沦。
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爱呢?
我不懂。
也不想去懂。
四.
清晨,千门客栈的前堂沉寂清冷,偌大的房间里只有我与白云飞。
他冷冷的坐过来,单刀直入的问我,“你擅用毒。苏都督的死,是不是与你有关?”
我懒懒的抬头看他,说,“是也好,不是也罢,与你何干?”
他面无表情的看我,说,“他是凝羽的父亲,当然与我有关。”
凝羽。又是凝羽。
我索性走到他面前,无比接近的看他,鼻尖几乎触到他的下巴。我抬头,睫毛翩跹在他唇边,我轻轻的说,“白云飞你不要忘记,你答应过会帮我杀一个人。欠我的情没还,凭什么来教训我。”
我毕竟是个年轻女子,想必也会像凝羽一样,体香幽幽,吐气如兰。
白云飞的脸红了,隐隐然又有些愤怒。片刻后,却忽然怔住。他一把抓起我颈上的香囊,满眼急切的问我,“这个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我深深的看着他的眼睛,没有说话。
他又说,“可是一个契丹小兄弟送你的?”
我怔住,半晌,说,“你,还记得小威?”
他忽然快乐起来,表情兴致勃勃的问,“是的,是他了,他叫耶律威!他现在在哪里?你能不能带我去见他?”
我挑眉,说,“他是你什么人,值得你这样关心。”
“他救过我的命,我一定要找到他。”他眼神急切。
我背过身,良久良久,淡淡的说,“他,死了。”
五.
暮春,风凉,夜未央。
我睡不着,从窗子探出头去,俯望院子里安静的睡莲。眼角瞥见白云飞与苏凝羽的身影紧紧依偎。明明早知他们情深意笃,可是我的心,还是泛滥了酸楚。
于是将早就准备好的银镖掷进白云飞房里,镖尖上有一张帖,上面写着抗辽将军的名字,杨慕钦。
倘若面对面与白云飞交谈,我定会不知所措,冷漠的表情也会有破绽。倒不如白纸黑字的完成交易。何况元爷爷就在附近,我的一举一动他都了然于心。身为“魇”的杀手,动情已是不被允许,更何况,他是汉人。
第二日的清晨,我收到白云飞的回帖。上面写,“今夜午时,将军府。”
我开始后悔,不安,莫名的焦灼。其实以白云飞的武功,要杀杨将军是不可能得手的,从一开始,我的目的就不是让他去杀人。
我只是想用这个汉人刺客吸引住将军府亲随的注意,好让我有机会接近到杨将军身边下毒。
我总是这样,不断的怅惘,不断的选择,不断的后悔。昨夜看到他与凝羽在一起,一怒之下便发了那张帖。可是现在看到他真的要去送死,心又踌躇起来。
辗转良久,我打定主意,即使今晚失手,我也一定要保他周全。
北陲苦寒,宋辽两国长期对峙,将军府朴实无华,丝毫没有官宦世家的繁复奢华。今日是杨府大宴宾客,热闹非凡。我躲在暗处,静观其变。
满堂愉悦的喧嚣,忽然被刀剑碰撞的声音覆盖,一个白衣胜雪的蒙面剑客舞着漂亮的剑花杀进来,满座的高朋大惊失色,大厅里的客人四下逃走了大半。大批侍卫涌进来,白衣剑客剑气如虹,体力却渐渐不支。
其实白云飞的剑法很好,只是太过花俏,形姿俊美却很难伤人。我朝堂上撒了一把迷烟,拉着白云飞转身欲走。
我只求全身而退。至于杨将军的命,我已经不想要了。如果主上怪罪下来,我便可说因为寡不敌众未能得手,而并非蔷薇故意抗命。
眼看就要逃出了将军府,忽然有人在背后狠狠击中我的背,眼前一黑,我失去了知觉。
五.
睁开眼睛,我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的压在堂上。经历了生死,我醒来的第一个念头,竟是白云飞他是否安好。
我抬头,堂中上座,坐着目光如炬的杨慕钦,左边次座,竟是白云飞。
原来方才在背后攻击我的人就是他。
白云飞朝我走来,满眼的歉疚,他说,“对不起了叶蔷薇,其实我早知你是辽国派来的杀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个局,要引的人一直是你。”
我笑,说,“原来你是杨将军的人。”
白云飞低垂了眼,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杨将军支撑着大宋江山,我不能让他有任何闪失。我欠你的情,我迟早会还。”
我摇头,说,“不必了。其实你并不欠我什么。那日苏凝羽中毒,根本就是我的安排。”
你欠我的情,此生注定无法偿还。
白云飞怔住,说,“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刚才你一心救我,那又是为了什么?”
我不再答话。转头望向杨羡钦,说,“主上的事我决计不会泄露半分。你要杀便杀。”
杨慕钦看着我,定定的,眼睛里带着愕然,他指着我的香囊,说,“耶律蔷,是你姐姐么?”
我嫣然一笑。“没想到杨将军还是个念旧情的人。”
一个人影破窗而入,迷烟四起。将军府的侍从大片倒下。
来者身手矫捷,满头白发,竟是元爷爷。
他说,“杨慕钦你竟然还记得小蔷。对,当年是你亲手杀死她的,你应该记得。”
杨慕钦凄然,顿时无语。
我有个姐姐叫耶律蔷。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去了。我颈上的香囊是她送给我的。她死在她最爱的人手上。这些事情我原本都是不知道的,我甚至根本不记得自己曾有过那样一个姐姐。只是听元爷爷在酒醉的时候零零碎碎地说起。
可是当我看到杨慕钦的时候我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我颈上的香囊里藏着姐姐一生的眷恋,十六岁那年我偷偷打开来看,里面是一张画。杨慕钦,分明是那画上的男子。
杨慕钦落下泪来,说,“她是契丹人,我是汉人,可她偏偏爱上我。
可我无法背叛我的血液,她亦如此。
我们注定无法共存。
可是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念她。如果可以重新选择,我宁愿死的是我。”
元爷爷冷笑,说,“如果不亲手除掉小蔷,你也爬不到将军的位置。又何必在我面前装腔作势。”
小时候,我曾向元爷爷追问姐姐的事,他起先不肯说,后来耐不住我的纠缠,告诉我说,姐姐曾是“魇”的首领。然而女子始终逃不过爱情,她竟爱上了一个汉人。一步错,步步错。
杨慕钦勃然,一掌击碎了座边的木桌,说,“你以为我杀她,是为了荣华富贵么?”
元爷爷冷笑,说,“是或不是,你自己去跟她解释吧。”说着抢步上前,手里的迷情香撒出了大半。
就在这时,一柄剑自后穿透了他的胸膛,猝不及防。
掷在半空中的一把迷情香没了后劲,缓缓随风散去。
白云飞握着剑柄,神色怅然。身为一个剑客,要从背后算计才能取胜,他也不想。
元爷爷一点一点倒下,挣扎着跪在杨慕钦面前,颤抖着说,“请你,放过蔷薇。”
他转过头来看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
满头银发下,竟藏着一张年轻俊朗的脸。
他说“对不起蔷薇,这些年,我骗了你。
曾经,我爱你姐姐,胜过世间所有。
可是你跟你姐姐一样,都是很容易令人爱上的女子。
其实我早已不需要再改变容貌躲避仇家。
我之所以一直没有卸去这个面具,是因为,我怕我会爱上你……而你,却不应该做任何人的替身……”
他气绝。
他那的话在我耳边缭绕,久久不散。
他现在的年龄也只有二十八九。把我拣回来那年他也不过十几岁,他将我养大,疼我爱我。
而那到底是一种怎样的爱,恐怕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这已经永远没有答案。
我号啕大哭。
我最亲的人,竟然死在我最爱的人手里。.
六.
杨慕钦说,你走吧,这是我欠你的。
我独自走在回客栈的路上,手脚僵硬,步履凌乱。昨夜经历了太过变故,我已身心疲累。
此时已是清晨,林子的鸟儿欢快的鸣叫,黎明的阳光穿透雾气,折射出七色的光。
一路平静。
忽然,一束绿光在我眼前闪过,一片树叶直直钉到我身边的树干上,入木三分。足见掷叶的人内力深厚。武功练到极处,飞花摘叶均可伤人。我遇到了高手。
我取下那枚树叶,上面画着一朵曼佗罗,是“魇”的标志。底下有一行小字,说,“元老人已死,听命于绿衣。”
尽管我是“魇”的第一杀手,可我对组织上的事却知之甚少。“魇”传令讲究环环相扣,我只能听令于元爷爷,而元爷爷也只能令于一个人,任何人也不得逾权。
可是绿衣不同。听闻,他是“魇”的首领。
现在元爷爷已经死了,取代他向我发令的人竟是首领,那么他让我杀的,一定不是凡人。
我在集市上兜兜转转,无所适从,脑海里混合着元爷爷的血和香囊里的画,及,白云飞初次见我时恬淡清澈的笑。
七.
我回客栈的时候已近三更。
月黑风高,明日定是雨天。
一个绿色的影子静静的倚在窗前,房里太暗,我看不清她的容貌,只见她腰肢款款,胭脂幽香,定是女子。
“我是绿衣。”她的声音纤细,却隐隐透着倔强与威严。似是极为熟悉的一个声音。
我单膝跪下。
她将袖带随手一挥,已将我从地上扶起,说,“所谓是非,就是此是彼非。蔷薇,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我说,“对于宋人,辽人烧杀抢掠,其罪当诛。可是对于辽人,宋人何尝不是如此?不过是成王败寇的道理。”
绿衣赞许的点头,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这话也同样可以用在辽人身上。”
我略略点头,不知她为何与我说这么多题外话。
“杀掉白云飞。”她一字一顿的说。
我骇然。怔住片刻,说,“其实白云飞只是个小人物……”
绿衣打断我,说,“杨慕钦行军打仗用兵如神,可是行走江湖的经验却远不及白云飞。这么多年来,倘若不是白云飞在身边辅佐相互,他根本活不到今天。”
我怔怔的望着绿衣,半晌,说,“蔷薇遵命。”
绿衣袖带一挥,纵身从窗子跃出。只剩声音回旋在我耳畔,她说,“儿女私情,你我都已没有资格。”
八.
我在千门客栈堂里找到白云飞。
正值乱世,城镇南迁,前堂空无一人。
我坐到他身边,声色平静,开门见山。
我说,“你为什么要找耶律威,那个送我香囊的男孩,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么?”
“当年我与父母走散,在树林被豺狼袭击,是他救了我。后来我的父母将他收养,八岁那年他却忽然失踪。”
“如果你找到他又怎么样?他是契丹人。”我声色平静。
白云飞叹气,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他。我只是,想再见他一面。”
他顿了顿,说,“我杀了你的元爷爷,你不恨我么?”
“恨。”我说。
没有爱就没有恨。
白云飞有些歉疚。他说,“叶蔷薇,其实我不想伤害你。”
迷恋一个人到了极处,稍微柔软一点的语句都可让我如坠云端。可是现在,我只觉,心暮成雪。
我凑到他身边,抬头,说,“你可以吻我么?”
迟暮的夕阳为他英俊的脸庞绣上金边。这个白衣胜雪的男子安静的坐在我面前,宛如神明。
他瞬间愕然,不知所措。
我看得到他眼睛里的惊艳,亦知道现在的我定是美极,双唇如情花般嫣红。
我用手环住他的颈,笨拙的吻。
良久,他的手掌覆上我的腰肢。
他终于回应我。
这个吻,我等待了多少年。
七.
良久良久,良辰美景陡然虚设。
他嘴角带甜,血液却开始冷却。
我推开他,不去看他含恨的一双眼。
我背对着他离开,唇红似血。
有种毒的名字叫无色蔷薇。施毒的人将它涂在唇上,双唇会如盛放的蔷薇般,妖艳的鲜红,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拥吻。
中毒的人血液会在片刻之内凝结成冰。
无色蔷薇没有解药,见血封喉。施毒的人也一样要死,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这些已经不再重要。
因为我曾经热如烈红,艳如蔷薇的心,已在他对她的爱面前,褪色,凋零。
终究,落入尘埃。
八.
我始终没有告诉白云飞,当年那个救他的小男孩就是我。
耶律威,耶律薇,叶蔷薇,她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又或者说,那只是同一个人的三种身份。
久远记忆中,我一直在用惴惴而窃喜的眼神凝望着他,一眼万年。
那时候,眼明的大人都能看出我是女孩子。只有他,驽钝如斯,以为穿男装的小孩就一定是男孩子。
一别十年,我们重逢。却始终无法让他知道,有个契丹女子八岁时就爱上了他,转眼间,这么多年。
九.
传说,“魇”的首领绿衣已在宋朝隐匿多年,她的真实身份和容貌,没有人知道。
可是当我第一眼见到她,我就已经知道她是谁了。
绿衣身上有我熟悉的药味,是我那日为她解毒时所留。
被自己心爱的人欺背叛骗,那该是轮回也洗不去的苦吧。
所以我永远都不会让白云飞知道,“魇”的首领绿衣与江南闺秀苏凝羽,也不过是同一个人的两种身份。
惜花人去花无主
萧瑟兰成看老去,为怕多情,不作怜花句。阁泪倚花愁不语,暗香飘尽知何处。
重到旧时明月路,袖口香寒,心比秋莲苦。休说生生花里住,惜花人去花无主。
——纳兰容若《蝶恋花》
楔子
上官家的产业遍布黄埔江边,尤其那一栋百货大楼,是全城最高的建筑物,揽尽整个上海的繁华。传说上官家有个国色天香的女儿,两年前被送往北平读书,知书识理,蕙质兰心。多少媒人踏破了上官家的门槛,大上海的公子哥儿们更是以能与她相识为荣。
早春三月的天气,寒意还没有褪尽。火车站里人流熙攘,头等车厢门外却一片宽敞。后方站着一排穿戴整齐的下人,上官老爷和上官太太翘首站在前方,满眼是等待与慈爱。
人群尽头,老李小声对新来的司机阿辰说,“一会儿你开小姐坐的车,可千万别出什么差错。”
阿辰向来沉默,也明白富贵人家的小姐总是娇贵的,稍有差池就会丢了这份工。轻轻点头,说,“知道了。”一边扬起头,一双浓墨似的眼睛里映了清晨阳光,熠熠如金。白色衬衫洁净如雪,在其他亲友西装革履的比衬下,显得格外笔挺干净。
身后忽然传来扑通一声,随即是一声轻轻的,小动物一般的叹息。声音不大,只有他一个人听到。
阿辰回过头,只见一个身穿紫色绒布旗袍的女孩子坐在地上,蹙眉揉着脚踝,脸上很脏,一道一道的,就像只淘气的猫。藤条箱子摔在一边,散落出一地稀奇古怪的玩意。刘海凌乱地垂在额前,更显得下巴尖尖,我见犹怜。阿辰不由一怔。
她抬起头,正对上阿辰漆黑熠亮的眼睛。日光如镏金,他站在阴影里,俊朗面容璀璨生辉。她的目光倏忽一驻。
“还不快来扶我。”羞涩于这样突兀的对视,女子脸颊一红,轻声嗔道。
他便去扶她,走到跟前,居高临下地伸出手臂。她握住他的小臂,隔着一层白衬衫,有温暖坚硬的触感。
女子站起身,在他面前,近得可以感受到彼此细微的呼吸声。她的脸颊愈加红了,如水波里绽放的莲花。“谢谢你。”她笑,如粉红花池里的一脉涟漪。
日后无数次地回想,他却只是觉得,宁愿不曾那样遇见。
因为那可能是唯一一次,他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的姿势。
一.{萧瑟兰成看老去,为怕多情,不作怜花句。}
上官老爷是上海滩最早起家的一批买办,宅子也是西式的。镂花的纯白色围墙圈出一片碧绿的草地,缠着黄色丝带的秋千上,坐着一只不耐烦的西施狗。小东西溜溜用眼睛瞄了瞄绫芷,还是从秋千上跳下来。
绫芷撂下水彩笔,怒道,“小喜,快给我回去!再跑就把你炖了熬汤喝!”
正好教搬着梯子横穿花园的阿辰听见,忍俊不禁地微微扬起唇角。
绫芷侧头看见他,正中下怀地笑笑,说,“阿辰,帮我按住小喜吧,等画完了再松开。”
阿辰微怔片刻,只得依言去了。小喜在秋千上呆怕了,使劲挣扎着,他只好把它抱在怀里,修长手指轻轻摩挲着它脖颈上的皮毛。
阳光轻薄,将阿辰的睫毛染成浅浅的金色。小喜舒服地眯起眼睛,渐渐睡着了。
绫芷手中的画笔一下一下,仿佛是在心中描绘了许多次的轮廓。午后熏暖,花香混合着青草的味道,一漾一漾地侵入鼻息,将时光拉得老长。
“绫芷,又在折磨小喜呢?”一个戏谑男声远远传来,是对面街的丁家的丁英良,一身笔挺的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双手背在后头,捏着两张影画戏的票。
绫芷冷丁被吓了一跳,不小心碰翻了架子,画纸被掷出老远,悠悠飘落在水池中,颜料丝丝缕缕地晕散了,青烟一般。阿辰侧头,目光落在那纸张上,黑眸倏忽一滞。
画上的小喜,分明只是他的陪衬。她将他的轮廓画得那样清晰,仿佛已在心中画过千万次。阿辰眼看着那画渐渐没入水里,终是别过头,就仿佛没看到一般。
丁英良走近绫芷,笑道,“下次别画小喜了,去我那儿吧。我父亲让人从英国运来一只狼犬,可比它英武多了。”
绫芷心中有气,平时最是口齿伶俐的,头也不回道,“英武有什么用?你干脆叫它丁英武,正好是你本家。”
丁英良不由讪讪地,知她心情不好,也不敢再搭话。
她知道他看到了。他看到了那幅画,他知道自己的心意。可是他就是要装傻,就是要眼睁睁地看着那画溶在水里,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心头难受至极,指着阿辰怀中的小喜怒道,“到底是谁养的狗?还不快给我下来。”
阿辰一怔。手一松,小喜就跳到绫芷面前,讨好地摇着尾巴。
丁英良经常出入上官府,平日里最看不上阿辰,方才受了绫芷的挤兑正好无处发泄,顺势嚷道,“说你呢!小姐的秋千岂是你坐得的?还不快给我下来?哼,不过是上官家的一条狗。”
原来是这个意思。阿辰望一眼绫芷,霍地一下站起来,面色苍白,阳光下更显白壁微莹。
“阿辰,别说我没提点你。当下人就要有当下人的样子,眼睛长在脑袋顶上,也不过是个下人。别我每次来你都跟我拿臭架子,你这司机当不当得成,也就是我一句话的事……”丁英良对阿辰积怨已久,见绫芷愣在原地,还以为拍对了马屁,越发说的来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