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飞雪轻笑一声,说,“杜公子是侠义之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真是该好好谢你。”
杜良辰撇撇嘴,说,“飞雪姑娘,你不用阴阳怪气地讽刺我。不管事情起因如何,我小杜救了你们,这总是事实吧?”
秦叔叔淡淡一笑,说,“你这年轻人,武功虽没有后来那位高,脾气却对我胃口。这一次的确是你救了我跟飞雪,想要什么,说出来听听。”
杜良辰扬唇一笑,翻身从树枝上跳下来,说,“我想要你那把破铁剑,你看如何?”
秦叔叔面色一僵,顿住良久,说,“对不住了。这剑我不能给你。”他的神色有些飘忽,仿佛想起了久远的回忆,声音里带着怅然,说,“这是一位故人送的,我答应过她,永生不会放弃此剑。”
杜良辰看住秦叔叔片刻,狡黠一笑,说,“好吧,君子不夺人所好,看你秦老头这么宝贝这把剑,我也不同你抢。不过,说句不好听的,在你百年之后,总不能让这把剑与你一起入土吧?”
花飞雪见他言语不敬,刚想开口反刺几句,秦叔叔却朝她摆摆手,也不以为忤,答道,“我死以后,这把剑会传给花飞雪。——她是我的大弟子,理应替我保管这件最重要的东西。”
杜良辰做恍然状,点点头,很认真地说,“好吧,我打不过你,那等你死了之后,再去打她好了。”
花飞雪听到秦叔叔说要把剑传给她,不由一怔,呆呆看了他好一会儿,心中跌宕起伏,随即又有些苦涩,瞥了杜良辰一眼,说,“秦叔叔内功深厚,龙马精神,大限之期定在百年之后,你慢慢等吧。”
杜良辰嘿嘿一笑,翻身跃上树梢,身影一晃就消失在夜色里。声音在半空里越来越远,说,“总之你们欠我一个人情,记得以后还给我啊!”
花飞雪望一眼他消失的方向,轻哼一声道,“冥月宫处处透着诡异,真希望以后再也不要跟他们碰面了。”
秦叔叔一直低着头,对他们后来的对话恍若未闻,握着那把看起来破破烂烂的铁剑轻轻摩挲着,忽然问道,“飞雪,你自小博览群书,可有听说过太阿剑吗?”
花飞雪想了想,说,“《晋书?张华传》记载,晋代人张华看到斗、牛二星之间有紫气,就派人在丰城狱中掘地,得到两把宝剑,一把叫‘龙泉’,一把叫‘太阿’,据说皆是锋利无比。秦叔叔所说的太阿剑,可是指这一把吗?”
“正是。”秦慕阳面露赞许之色,又吩咐道,“你去给我拿把铁锤来。”
花飞雪一愣,虽然心下诧异,却还是照着做了,半夜三更去库房取了一把大铁锤来。秦叔叔把铁剑放在冰面上,叮叮当当敲了数下,只见剑鞘外层的黑壳褪了下去,铁锈也被震掉了,露出里面金光耀眼的镂空花纹,缝隙中镶嵌着碎玉,绽放着七宝流光。
秦叔叔捧起那把剑,虽然眼睛看不见,却仿佛也感受到了那种光芒,辉映着一地霜雪,格外夺目。双手摩挲着剑柄,往前一递,说,“这把剑你拿去吧。——这就是传说中的太阿剑。”
花飞雪一怔,心里知道这把宝剑对秦叔叔来说有重要意义,忙推辞道,“不用了,我……”
秦叔叔不由分说把剑塞进她手里,命令道,“拿着。等你一个月后从乾坤顶回来,再还给我也不迟。”
花飞雪只得收了,知道秦叔叔是担心自己此行的安危,心中一暖,行了个礼,说,“谢谢秦叔叔。”
秦叔叔点点头,又想起适才战败的事,叹了一声道,“好在方才这剑在你手里,我没用它与那冥月宫宫主相斗,否则他顺手给抢了去,我们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秦慕阳一向心高气傲,这次败在一个年轻人手里,心中难免郁结难消。花飞雪抽出太阿剑,在半空中舞了两下,使出一招“抚余马兮安驱,夜皎皎兮既明”,风声喝喝,剑光耀眼,月光下她扬了扬唇角,说,“秦叔叔你放心。等我练好了你自创的东君剑,一定帮你把这公道讨回来。”
折腾了大半夜,花飞雪天亮时方才入睡,醒来时已是正午。她坐起身喝了口水,这才看见坐在门口喝茶的洛千夏。
“洛千夏,你怎么在这儿?”花飞雪无声地落下帷帐,说:“不是嘱咐过你,在我没睡醒的时候不准来我房间吗?”
洛千夏睁着一双大眼睛看她,一副无辜而又关切的神情,说:“昨晚横遭大敌,我怕你有危险,特地过来守着你的。”
花飞雪眨了眨眼睛,睡眼惺忪,却依然美艳动人,说:“东西收拾了吗?明天就该启程了。”
洛千夏有个习惯,就是在没说完自己要说的话时,别人问什么他只当听不见,当下便自动忽略了花飞雪的问题,双眼牢牢盯住她,问:“你什么时候惹上冥月宫的?”
“摘冰镜雪莲的时候。”花飞雪顿了顿,淡淡说道:“他们这不就是过来抢它的么。”
洛千夏微微竖起眉,一双大眼睛里充满了真挚和担心,说:“冥月宫不是什么好东西!里面的人武功又高,心肠又狠,你可得离他们远点!
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一句“冥月宫不是好东西”的说辞,花飞雪只觉心头一滞,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不舒服,当下不想再接茬,说:“你到底收拾好东西没有?该上路了。”
洛千夏却还没聊够,将脸靠近了她,意犹未尽地说:“对了,方才,你做了什么梦?”
花飞雪想了想,说:“记不住了。但是那种感觉很奇妙。酣梦未醒似的……胸口中仿佛有温暖的雾气缠绕着,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却又不舍得醒来。”
洛千夏忽然笑起来,微一低头,似有感慨地说:“我以前就发现了……你只有在睡梦中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花飞雪默然地看着他。
洛千夏自顾自地说:“很温柔,很甜蜜……只有那个时候,才让人觉得你是个幸福的女孩子……”
花飞雪听了这话,方才怔了一怔,脸上渐渐浮现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方才,她梦见了殷若月。
寒气缭绕的悬崖边,他的脸如花影一般朦胧诡艳……他独有的气息在冰天雪地中格外灼热。分明是第一次相见,却仿佛认识了很久很久。
后来这个梦的情节就变得很荒诞,她竟然梦见他与她一起捉蝴蝶,两个人玩得很开心,就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喂,你觉得你会喜欢洛千秋吗?”洛千夏此时也不知道他自己说过去了多少内容,他说:“说起来,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脸颊不易察觉地热了一下。
“我不知道。”花飞雪蛮认真地想了想,答:“但是我觉得,喜欢一个人,应该就是这样子的吧。”她拿起枕头边的一支铁钗,轻轻掷向梳妆台,哪知铁钗却在半空中掉转了方向,直直往梳妆台左侧的墙壁上飞去。
墙壁上悬着秦叔叔送给她的太阿剑。
“那面悬剑墙里嵌了磁铁。”花飞雪说:“两个人互相吸引,应该就是喜欢了吧。没有原因,不受控制,就好像是……一种本能。”
说到这里,她忽然又想起了殷若月,那个人的一袭红衣在漆黑夜里殷红如血,他曾在她耳边说:“好吧。以后若你能活着见到我,总有一日会自愿跟我走的。”
2.
晨曦初露。两匹青骢马奔跑在堆满积雪的山路上,修长瘦削的马腿踏着白雪,远远望去十分好看。
“喂,洛千夏,你小心摔下去啊。”花飞雪不得不用被布包住的剑鞘推了洛千夏一下,免得他从马背上滑落下来。一大早他就在浑浑噩噩地在打瞌睡,精神头也真是不济。
洛千夏揉了揉眼睛,说,“花飞雪,我们一会儿找间客栈休息一下如何?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昨晚睡得很累,也不知是做了什么怪梦,梦里有铃铛一直在我耳边响,越响我就越困……早晨起来就觉得头昏脑胀的,好像还有铃声缭绕在耳边,哎,真想好好再睡一会儿啊……”
昨夜盐帮北苑发生那么大的事,秦叔叔住的木楼整个都塌了,可是竟没有人闻声赶过来,想是那铜铃声里有什么蹊跷,让其他人昏昏沉沉,睡得更实。
既然他不知道昨晚的事,花飞雪就也未多说,只道,“好吧,我们到前面小镇上找个客栈,你好好休息一会儿再上路。”
洛千夏见她这样照顾自己,顿时觉得精神爽利了许多,笑着说,“你起个大早,就是为了能多赶点路,怎么竟肯为我耽搁了?”说罢使劲晃了晃脑袋,强自打起精神,说,“好吧,看你难得这么依着我的份上,我就不休息了,快马加鞭陪你赶路。”
花飞雪见他像个小孩子一样翻来覆去,无奈笑笑,说,“洛三少,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逼你。待会你从马上掉下去,可不关我的事啊。”
这时前方地面上忽然掠起一条绳索,绊住了青骢马的前腿,好在那马儿聪慧神骏,情急一下一跃而过,洛千夏这才不至摔倒。花飞雪的马跑在后面,见状忙收住缰绳停了下来,知是中了埋伏,四下环视一圈,却不见有人影。
洛千夏险遭暗算,却不觉得如何,回头对着花飞雪扬唇一笑,说,“被你说中了,我还真就差点从马上掉下去。”
花飞雪瞥一眼地上的土灰色的绳索,说,“有人将黑铁线和草绳绞在一起,设成机关暗算我们,可见是早有准备的。前方这样的陷阱不知道还有多少,我们还是换条路走吧。”
洛千夏不以为然地轻笑一声,说,“应该不会有人笨到以为几根破绳子就能把咱们怎么样吧?我们可是后面那座山上排在前三名的高手啊。”说罢,一指身后遥遥耸立的雪山,将声音提高了八度,说,“想找晦气的兄台们,直接冲我洛千夏来就好了。莫要吓到我的马儿。”
盐帮北苑除了秦叔叔,的确属他俩武功最高,还真是排名前三的高手。花飞雪看他那样子,不觉好笑,也跟着扬声说,“是啊,我们洛三少是爱马之人,自己受点气不要紧,谁要是伤了他的马,他可是会找人拼命的。”目光扫过青骢马的两条前腿,见它并未受伤,刚要挥鞭继续赶路,这时远处树丛里忽然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有些沙哑,说,“方才是手下的有眼不识泰山,绊错了人,还请二位莫要见怪。”
花飞雪瞥一眼声音传来的方向,不远处并无人影,只是旁边低矮的树丛左右晃动,刀光闪烁,里头显是藏了不少人,与洛千夏对视一眼,还未答话,这时只听那人又说,“我们要等的是不共戴天的仇家,到时候这里不免要有一番恶战,还请两位朋友绕道走吧。——我孙大有烦劳了二位,在此先说声对不住了。”
这时天色还未大亮,旭日刚自东方升起,从天边透出一丝光来,辉照之下只见远处低矮树丛中白光闪烁,里头少说藏了百十来个拿刀的人,花飞雪与洛千夏又对视一眼,见那孙大有一番话说得礼貌,又比他们年长,便也不再说什么,只朝话音传来的方向拱了拱手,双双掉转缰绳,策马往另一个方向的岔路口奔去。
行了不到半日,本该是正午艳阳高照的时候,天空忽然乌云密布,噼里啪啦下起冰雹来。此时正好行至一个小镇,花飞雪便提议到旁边的小客栈里休息半日,正好也让一路上昏昏欲睡的洛千夏补补觉。
跟店家要了两间上房,比较大的一间给了洛千夏,他走到榻上蒙头便睡。花飞雪坐在自己的小房间里,望着窗外阴沉的天气,簌簌坠下的冰雹,不觉叹了口气。翻出包裹里的金色锦囊,轻轻拈在手里把玩着,想起那日在雪山中遇见的箫音绝世的秋公子,想起红月当空下悠扬婉转的箫声……那时那地的情景依稀就在眼前,却又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轨迹,或许那样的箫声,那样的人,以后再也不会遇见了吧。——所以,答应了他的事情,一定要做到啊。花飞雪把那绸缎锦囊握在手里,上好的料子冰凉细滑,转念又想,可是乾坤顶选秀之期马上就要到了,如果先赶去西南方向的连家寨,再转至江南的锦绣镇,很可能就要晚到乾坤门几天。耽搁几日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可要是让锦凤夫人知道了,难免又要教训一番。毕竟洛千夏是乾坤门的三少爷,届时也正好是十年之约到期的日子,迟到了总是不好。
正在想着,花飞雪忽觉头有些发昏,手脚也是冰凉,好像受了风寒。指尖处有些发青,颜色很重,她看着自己的双手,心头蓦地一凛,忽然想起那日秋公子帮自己把脉时的情景,莫非真的得了什么重症?其实服了他的朱砂丹之后,精神确实爽利了许多,转眼已经过了五日,此间一直相安无事,可能昨夜与杜良辰一场恶战,耗费了真气,是以旧病复发了吗?望一眼窗外,天幕低垂,地上尽是泥水,即使是晴天,想在两日之内赶到连家寨已经很不容易了,何况是现在这种天气。可是无论如何,她不想违背对秋公子的承诺,一定要尽全力在七日之内把锦囊送到连家寨去的。
花飞雪站起身,正打算到集市上找个大夫看看,一推门却跟洛千夏撞了个正着,他一副刚睡醒的样子,鬓发有些凌乱,一双大眼却是炯炯有神,扶着门框,一脸严肃的表情,说,“花飞雪,我们回去吧。——我想起来了,那孙大有乃是江南大有镖局的总镖头,武功不弱,在江湖上人缘也不错,但是之前跟锦凤夫人有过过节。你说,他们在盐帮北苑的山下布下埋伏,该不会就在等她吧?”
花飞雪一怔,想了想,说,“方才那孙大有说的是‘不共戴天的仇家’,锦凤夫人不至于跟他结仇这么深吧?”
洛千夏绕过花飞雪走到屋里坐下,给她和自己每人斟了杯茶,说,“锦凤夫人为人圆滑,在江湖上名头也很响,做事应该不会做得太尽,但是大有镖局来者不善,又不知是不是与盐帮有什么利益上的瓜葛,我始终是不放心。”洛千夏喝了口热茶,又把另一杯递给花飞雪,说,“其实锦凤夫人身边高手不少,可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方才他们只是绊了一下马腿就收住了攻势,说不定后面更厉害的后招……我们还是回去看看吧。”
花飞雪握了握手中的锦囊,心想这样一来一回不知又要耽搁多久了。可是洛千夏与锦凤夫人情同母子,他不放心也是人之常情,便说,“好吧,我们这就回去。不过孙大有已经见过我们俩了,再原路返回恐怕令他起疑。我们不如沿着这条路直走,到前面再折返回来,从另一个方向绕到他们后头去。”
“好啊,还是你聪明!”洛千夏心中感激,挠挠脑袋,说,“看我,睡了一觉才想起来这么多。早想起来的话我俩不就不用折腾这一遭了。”忽然又想起来方才他进来的时候花飞雪正要往外走,问道,“对了,方才你是要出门吗?想去哪里啊?”
花飞雪望一眼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摇摇头说,“没想去哪里,只不过看天晴了,想叫醒你起来赶路而已。”双手握着滚烫茶杯,冰凉的指尖好受了些,说,“走吧,我们去楼下吃餐饭,这就往回赶吧。”
洛千夏大咧咧一笑,转身走出门口,絮絮叨叨地说,“你去点菜,我去喂马。说起来,锦凤夫人送我们这两匹青骢马可真是好东西啊,日行千里……”
他的声音渐渐消失在楼梯转角处,花飞雪望着他的背影,又看看自己因为握着热茶杯而短暂地褪去青色的指尖,轻轻叹了口气。——如果自己也能像洛三少这样心思单纯,无忧无虑,该有多好。
3.
天已经黑透了,下午刚下过冰雹,乌云还没有散去,天幕上星月无光。空气中弥漫着湿冷的寒气。
花飞雪和洛千夏一路策马狂奔,赶回来的时候也已经天黑了。不过这样也好,不易被人察觉,他们把两匹青骢马放到前方半里处的林子里,使出轻功悄无声息地绕到那些人的后方。树丛所在的地方地势比较低,花飞雪与洛千夏藏身在后面的一个小山坡上,正好能将前方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这时,远处传来一串踢踢踏踏的马蹄声,大概有十来个人的样子,两骑遥遥跑在前头,一行人皆穿着斗笠蓑衣,夜色下一路疾行。低矮树丛里似有轻微的骚动,有个探子模样的人跑回来,声音因为激愤而略高了些,嚷道,“总镖头,连家寨的人到了!”
孙大有面上轻轻一抽,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扬手打了个手势,低声道,“兄弟们,准备好了!我孙大有宁可今天自己死了,也决计不让连家寨的人活着回去!”
那一行人马跑得近了,藏身在草丛里的人立时抽起地上的绳索,跑在前面的两匹马前腿被绊到,一个趔趄栽倒在地上。此时天已经全黑下来,比起早晨来更让人措手不及,他们所骑的马又不及青骢马神俊,自然是一绊一个准。可是骑马的人武功却不错,在马背上踏了一下,轻飘飘落到地上。跑在后面的几个人马察觉有变,立即收紧缰绳停了下来,在原地徘徊数圈,警觉地四下张望着。
孙大有站起身打了个手势,立时有手下的人启动了路旁的机关。黑暗中无数被削尖了的竹子如雨一般飞出去,那一行人纷纷挥剑抵挡,但是竹箭还是射中了几个武功稍差的人。领头的一个看到这情景,使出轻功攀到身侧的一棵柏树上,扬声道,“暗箭伤人是下三滥的行径,有种的就光明正大出来与我们打一场,不要藏在暗处躲躲闪闪!”
竟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声音洪亮,字字清晰,可见内功不弱。
孙大有从树丛中站起身,提气纵身跃到旁边的树梢上,声音里带着怨毒和恨意,说,“你们连家寨灭了我大有镖局满门,欠着孙家上下一百一十四口人命的血海深仇,现在还好意思跟我说什么光明正大?”说着又打了手势,底下的人立即砍断了机关的绳索,只听轰隆的一声响,一块巨石从半空中飞起,砸落到小路中央,又有几人躲闪不及,被巨石压到,哀叫着痛倒在地上。
洛千夏小声地跟花飞雪说,“怎么听起来都是女子的声音?连家寨没男人的吗?”
花飞雪摇摇头,说,“我曾在附近见过连家寨的人,领头的就是个男人,名叫连佩沙朗,是连家寨寨主的儿子。这事看起来有点蹊跷,按理说,连家的人擅长用暗器,应该没这么容易被算计,而且竟然不反击。”
眼见几个同伴被大石压倒在地,站在树上的女子摘下头上的斗笠,露出一张年轻娇艳的容颜。伸手用力一掷,那斗笠便如回旋镖一般飞向藏着人的树丛,内劲很大,打中了一大片人。孙大有跳出来正待要抵挡,却见那女子狠踏一下树枝,借着反弹之力凌空跃过来,动作极快,一剑直取他命门。
这一剑看似无奇,实则蕴含了巧妙内劲,剑气笼罩之下让人避无可避。孙大有仗着年长,对敌经验丰富,灵机一动跃下树梢,从侧面挥刀挡开她的剑,这才没被那女子的剑气所伤。站在平地上,望着眼前陌生的美貌女子,孙大有愣了愣,道,“这是寒梅剑里的一招‘破雪斜阳’……你们是水域静斋的人?”
美貌女子神情倨傲地看他一眼,表面上礼数却不缺的,抱了抱拳道,“水域静斋大弟子江弄玉,见过孙大有孙前辈。”
孙大有身子一颤,说,“这……怎么会是你们?”
江弄玉缓缓举起长剑,指着孙大有的鼻尖,说,“我想你大概是认错了人,误把我们当成了仇家。听说江南大有镖局在一夜之间被人连根拔起,灭了满门,你心中悲痛,我们原是可以谅解。”回头看一眼小路上哀号痛哭的师弟师妹们,江弄玉面上闪过一丝怒意,说,“可是你不问青红皂白就暗箭伤人,把我们水域静斋的人伤成这样,这笔账,我不能不跟你算。”说着扬手舞了个剑花,纵身就攻了过去。哪知凌厉剑锋之下,孙大有竟然没有闪躲,四十多岁满面风霜的汉子,拱手跪在江弄玉身前,说,“对不住了江姑娘。我孙大有报仇心切,竟做出这等伤害无辜之事,我真是……”
“你真是死有余辜。”江弄玉根本不为所动,接口截断他的话,一剑照样刺过去,所有人都是一惊。孙大有原本就没打算要闪躲,现在即便是要躲却也来不及了,眼看那一剑就要刺中孙大有的眉心,躲在小山坡上洛千夏再也看不下去,激愤之下提气一跃而出,挥剑挡开了那一剑,扬声说,“不知者无罪,身为水域静斋的大弟子,竟连这点气量也没有吗?”
花飞雪独自留在藏身在山坡上的小树丛里,不由皱了皱眉。方才那一切发生的太快,她竟没来得及阻止洛千夏,真不该让他贸贸然去蹚这个浑水。水域静斋是当今武林的中流砥柱,任何一个门派都不愿与之为敌,一向都有些以大欺小的架势。而那大有镖局伤人在先,又身负血海深仇,今日之事是一笔糊涂账,也不是以他们两个小人物之力就可以解决的。
更何况,这江弄玉也是前往乾坤顶选秀的名门闺秀之一,在这种情况下打照面,绝对不是一件好事。可是事到如今,花飞雪也只好出去为洛千夏出头,踏着碧绿的草尖,使出轻功紧跟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