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谦的注意力似乎只在开车上,神色仍旧淡然,虽不至于冷漠,周身也似乎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疏离,大约不是容易亲近的人。不知为何,重年坐在他旁边突然想起了那位喜欢矜持微笑的婶婶。或许是沈家的家教使然,到底是姐弟,在待人上还是有点相像的。她又想起了他们姐弟的名字,家和,家谦,和在一起就是“谦和”,可又不对,按顺序应该是“和谦”。倒又解释不通了,自己觉得有点好笑,竟然研究起别人的名字了。
晚餐不是在家品轩,而是一家高级法国餐厅。沈家和微笑,说:“不能总在自己的地方,偶尔也该换换口味。”
坐下点餐了,过了一会儿,姜轩涛才来,笑着说:“开会开得太晚了,重年,双年都饿了吧,赶快吃吧。”
重年很少吃西餐,像这样的高级餐厅更是来得少,怕礼仪出错,一直小心翼翼,头盘撤下去,汤上来了之后,都弄不清刚刚吃的头盘是什么了,倒是觉得中间上的面包有点硬。而坐在她对面的沈家和动作优雅细致,放下勺子都不会发出任何声音,举手之间仿佛有一种天生的高贵。
重年恍惚中似乎又回到了许多年前头一次走进那栋花园别墅时的心情,卑微而胆怯,到底是不属于她的另一个世界。
席间只有姜轩涛毫无顾虑地随意说着话,没有那么多的用餐讲究,大约是常年的军人生活养成的,动作很麻利,吃得很快,汤几口就喝下去了。主菜上来后,一面吃,一面随口抱怨:“现在在国内又不是国外,还吃什么法国菜,就是名堂多,麻烦又饱不了肚子,又不是外人,都是家里的几个人,选个吃得舒服点的地方就行,下次还是去吃湘菜,你要是怕辣,去自己的地方也行啊…”
这话很明显是对沈家和说的,她没有答腔,握着刀叉缓慢而细致地切割鱼排。坐在她旁边的沈家谦动作顿了顿,放下刀叉,拿起餐巾微微拭了拭嘴,淡淡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也不做声,而后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轻啜。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而奇怪。
双年突然笑道:“叔叔不喜欢吃法国菜吗,那你在国外也吃中国菜吗?我在波士顿一年多就没有找到地道的中国菜。”
姜轩涛哈哈大笑
,索性放下刀叉,“国外地道的中国菜确实少,要用心找还得撞运气才能碰得上。我前段时间在纽约就找到了一家,在唐人街一条老巷子里,那里的湘菜地道,旁边有家东北菜馆也不错,下次你要是去纽约告诉我一声,我不在叫秘书带你去吃…”于是又问起了双年的学业,说学医好啊,甚至颇骄傲地说:“我们姜家终于也出了一个真正的凤凰,以后再也没人说姜家没有人才,都是土包子了…”赞不绝口,一抬眼望见了重年,“重年也很好,工作还顺利吧?”
重年赶紧放下刀叉,笑道:“工作很好。”
“你就是太安静了,有什么事情就来找叔叔,我虽然这两年跑来跑去,有时不在国内,但你婶婶经常回来,我们姜家就这几家,更要多走动走动,这样才热闹,免得真弄得被人说孤户伶仃。”末了,仿佛意有所指。
重年笑,没有说话。
姜轩涛停了停,突然又说:“我记得你今年二十六岁了吧,谈男朋友了没有?也该到了嫁人的年纪。”
重年不知怎么回答,有点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低头嗫嚅着说:“是二十六岁了…有男朋友…”
“叔叔,您就别担心了,她好着呢!”双年接口,“昨天我也见了我未来姐夫,待我姐好得不得了,我看不错…”
姜轩涛大笑:“你个小丫头看得出来什么!重年,有空就带来见见我和你婶婶吧,都是一家人,迟早要见面的。”
沈家和突然说话了:“我有回见过,双年说得对,小郑确实不错。”
“既然你婶婶都说不错,那更要见见了…”
用餐气氛渐渐好了,姜轩涛甚至听到双年说过几天要回老家,马上打电话叫秘书订机票,感慨着什么时候有空也要回去看看,好多年没回去了。
一餐饭倒吃了两个多钟头。出了餐厅,姜轩涛要叫司机送重年和双年回家。沈家和却说:“就让家谦送她们回去吧,来的时候也是他去接的。”
姜轩涛顿了顿,没做声,算是默认。
回去时,双年仍旧在后座,大约是时差还没调整过来,这一天下来困了,有点恹恹的,上车后就歪在了椅子上,似乎睡着了。重年朝后望了望,见座椅宽敞,系着安全带,睡得还算安稳,便由她去了。
转过头来,却对上了沈家谦的视线,他正偏头望着她,她怔了一下。
他说:“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去后座。”
重年想了想,如果这样就要麻烦他找地方停车了,于是笑道:“不用了,我看她睡得挺好的。”
沈家谦便
没再说什么,转过头去注视着前方。
过了一会儿,在重年以为他会和来时一样,保持沉默只开车时,却听见他说:“你是在北京读的大学?”
重年答应了一声:“是的…”犹豫了一下,又把学校名字说出来了。虽然不是名校,可总归是她的学校。
他“哦”了一声:“那学校我知道,好几年前我还去过一次,我记得图书馆的南边有一大片桃林。”
重年有点纳闷了,因为他们学校图书馆南边根本没有桃林,周围都没有,只广场前有几棵树,后头是一片竹林。她想了想,说:“你是很久之前去的吧?我去读书时,图书馆那里已经没有桃林了,后头有一片竹林。”
他却恍然大悟:“是我记错了,确实有点久了,好像是竹林。”
她笑:“我有两年没回去看了,听说建了新图书馆了,不知道那片竹林还在不在。”
“那什么时候我们再回去看看。”
她以为他是随口的客气话,便笑了笑,没有做声。
他说:“我前几年很少在国内,今年回来了就想到处走走,你平日工作应该不忙吧?”
她说了实话:“还好。”
“你做什么工作?”
“在财务部,是出纳。”
“那应该不是很忙,你空闲时间都会做什么?”
她休息时间很少出门,只最近几个月和郑铭在一起多了点,从前通常是看书,看电影,看电视,听音乐…都是一些不甚特别的爱好,大约算得上是典型的宅女,只是CPA考试前几月还要忙着看专业书准备考试。于是简单地说:“没做什么。”
“那以后有时间我们就出去走走。”
重年笑,不觉得他们两人能有什么共同话语,大约他是亲戚间的客套话罢了。
时候已经有点晚了,路上交通顺畅,一会儿便到了重年住的小区门口。
她说:“就在这里停车吧,不用进去了。”
沈家谦顿了顿,却仿佛答非所问:“你住哪一栋,往哪边走?”
她明白他是要进去了,迟疑了一下,说:“进去了往左边开,到了前面我再告诉你。”
她住在十六栋,其实比较接近小区后门,进去后倒拐了几个弯才到公寓楼下。沈家谦停下车之后,她便下去,打开后座的车门喊双年。哪里想到,她睡得迷迷糊糊,听见声音,咕哝了一声,偏头过去继续睡。
重年看得有点好笑,虽不舍打扰她睡眠,可也没其他法子,刚刚准备强行推醒她,那边沈家谦也下车走了过来。
“没
醒吗?”他站在她身边探头往车内望了一眼。
“没有,我再叫吧。”
他却突然俯身过去解开了安全带,“那我送她上去吧。”
重年踯躅了一下,双年睡着了素来很难叫醒。从前在家每天早上要上早自习,闹钟是从来闹不醒她的,总要重年洗脸刷牙后去喊,可她也是蒙着被子不理,于是只得掀她的被子,把被子抱下床…最后人是睁眼了,可她有起床气,说的话当然就不会好听了,抱怨打扰了睡觉。可如果要他送,那不就是要把双年抱上去——倒不是担心他抱不动,双年骨架纤细,长得又瘦——可是他到底是个成年男子,双年一个女孩子,恐怕不合适…
而沈家谦却没等她说话,径自推开她一点,抱起双年,说:“帮我把车门关上吧。”
看来已经容不得她犹豫了,双年也在他怀里自动调了个姿势,睡得无知无觉,只希望她醒了别怪被人占便宜了。重年只得关了车门,几步走上前去,按了大门密码,进入公寓大楼。
电梯到了七楼,她也抢先走出去,拿出钥匙打开自己住的那一户的门,然后站在玄关处,等沈家谦抱着双年进来了再关门。
进了卧室,她看他把双年放在了床上,于是拿起枕头边的几本书放在床头柜上,拉开被子给双年盖上了,然后客气地道谢:“沈叔叔,谢谢你送双年回来。”
沈家谦脸色淡淡的,嘴角动了动,过了一会儿才说:“你今年二十六岁了吧。”
重年有点莫名其妙,怎么突然又提到她的年纪,但还是说:“是啊。”
他说:“我三十二岁。”
“哦。”原来都三十二了。
他望了她一眼,顿了一下,突然说:“有喝的吗?给我倒杯水吧。”
她这才留意到他额头上都有汗沁出来了,也是,这么热的天,穿着一身西服,又抱着双年上来,于是赶紧跑去客厅打开了空调,又去厨房开冰箱。里头有矿泉水,还有几罐双年买来喝的可乐,她想了想,回头说:“只有矿泉水和可乐,你要喝什么?”
“矿泉水。”
她于是给他拿了一瓶矿泉水,扭开了盖子才给他。
沈家谦喝了一口水,在客厅里的长木沙发上坐下来了。
重年想他或许要休息一会儿,便回房间拿了一个竹坐垫,过去放在了他的旁边,说:“坐在这上面凉快一点吧。”
他依言坐到了旁边。
重年站在茶几边扭着手,一时也找不到话说,可如果一直不说话,气氛似乎有点奇怪,于是拿起遥控要打开电视。
“双年不是
在睡觉吗?还是别开吧。”
倒也是,幸得他提醒,这么晚了,另一个卧室的女孩子大约也睡着了。她讪讪地放下遥控。
他喝了几口水,环顾了房子几眼:“你在这里住了多久?”
“一年多…快到两年了。”
“这里好像离你公司不近吧。”
“嗯,有地铁。”
“这附近有地铁站?”
她不得不说得详细点:“没有,先坐公交车,再转地铁。”
“那不是很不方便?”
“还好。”
“早上很早就要起来吧。”
“习惯了。”
他望了她一眼,没再做声,又慢慢喝了几口水,终于站了起来:“很晚了,我回去了。”
重年松了一口气,去给他打开了门,一路送他到了电梯口,按了下行按钮,于是对着他客气地微笑:“沈叔叔,今天谢谢你。”
沈家谦没有答话,只望着电梯。没过多久,电梯门就“叮”的一声开了,他却没急着走进去,按着下行按钮,终于说:“重年,你的年纪叫我叔叔大概不合适吧。”
重年顿时窘迫得不得了。她当然知道她不是小孩子了,可辈分摆在那儿,起初也觉得不好,叫了几次却渐渐习惯了,总得有个称呼。
“以后还是随意点吧。”
他说完就进了电梯,等她反应过来时,电梯门已经渐渐合拢了,只望见他一脸若有所思望着门外某个虚空的地方,眼神幽暗不明,仿佛是高深莫测。

 

第七章 他不是别人 (上)

过了三天重年的请假申请才批下来。直属上司刘经理还把她叫去办公室循循善诱教导了一番,大意是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以后还是尽量不要请假,公司每个岗位都是很重要的,一栋大楼是要靠一砖一瓦累积起来的,缺了哪一块都不行,不要看轻出纳这个岗位,这也是管钱的…
其实这位刘经理平日也算得上是一个随和的人,只是在工作上对待下属素来严厉,被人背后八卦“逞芝麻绿豆的官威”。重年不想节外生枝,态度摆得非常好,频频点头:“经理说的是。”
“小姜,你这是第一次请长假,我也给上头打了招呼了,所以这么快就批下来了。但也得给你提个醒,以后还是要以工作为重。”
“谢谢刘经理,以后我会注意的。”
刘经理终于满意了,点了点头:“那你去吧,记得电话不要关机,有事情好联系。”
回家的头一天晚上,郑铭约好了和她一起吃饭。这次重年没有带双年,她也不愿意去。是一家粤菜餐厅,熬的皮蛋瘦肉粥很好喝,大约心情好,胃口也好,重年很快就把自己的一碗喝了。
郑铭笑着把自己的一碗也推过去:“喜欢就多喝一点吧,我吃米饭。”
懂事以来,她几乎从不吃别人碗里的东西,总觉得不卫生,下意识地迟疑了一下,但望见他脸上的笑时,心里一暖,笑着拿起勺子就吃。
他已经不是别人了。
吃完了饭,他送她回去。到了公寓楼下,她要道别下车时,他突然喊了一声:“重年…”
她于是偏头望着他。
半晌他没有说话,一双眼睛专注地望着她,似乎再也看不见其他的东西。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慌乱地低下头,手指在底下的座椅上轻划着,脑子里头乱哄哄的。
他已经俯身过来,抬起她的下巴就吻了下来。却不同于那次,过了一会儿也没有放开她,而是越吻越深入辗转,再也不是轻柔地在嘴唇上吮吸,双手在她的腰后也越收越紧,仿佛是不舍和牵挂。
终于停下来时,她连耳根子都红了,低着头就是不看他。
他有点好笑,摸了摸她的头:“我就这么讨厌?”却忍不住又抬起她的下巴,在她脸上轻啄了几下,“走吧,下车吧,明天你还要起来去机场。”他先下了车,走过去给她打开了车门。
她觉得脸上温度降了一点,望了他一眼,也下了车。
那一眼似乎有点不满,他忍俊不禁,拉着她的手:“明天真的不要我送?”
“不要,你要上班,我和双年一起坐机场大巴很方便的。”
“那再抱一抱吧,等你走了,就有一个星期抱不到了…”他说着果真就伸手把她抱在了怀里。
她望了望周围没有人,于是笑着把手环在他的腰上,头也埋进了他的怀里。
他摩挲着她的头发,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到家后就给我打电话,来之前也打个电话,我去机场接你。”
她在他怀里点了点头:“好。”
她的声音嗡嗡的,似乎有一点甜糯糯粘在衬衫上。他忍不住又抬起她的下巴,在她脸上轻啄着。
纠缠着,前方突然有车灯照了过来,明亮的光线打在脸上,刺得眼睛几乎睁不开。郑铭下意识把她搂在了怀里。
车子已经停了下来,灯光渐渐弱了下去。重年从他怀里抬起头,推开他一点,刚刚站好,却听到叫唤声:“姐,郑大哥——”
重年望过去,果然是双年,刚刚从车上下来,笑嘻嘻地走过来。她倒有点奇怪:“你去哪儿了?怎么现在才回来…”声音渐渐停了下来,望着双年身后。
双年侧着身子让开,笑嘻嘻地看了看身边的人,说:“沈大哥带我去吃饭了。”
沈大哥?重年有点不明所以,更弄不明白双年怎么会和他在一起,但不好说什么,也跟着改了口,笑道:“沈大哥,谢谢你带双年去吃饭。”
沈家谦望了她一眼,淡淡地说:“不用客气,双年已经道过谢了。”视线渐渐就转到了她的身边。
郑铭于是招呼了一声:“沈先生。”
沈家谦神色仍旧淡淡的,但微微笑了笑:“郑先生送重年回来?”
“是啊,很巧,刚刚到,你和双年就回来了。”郑铭笑道。
双年笑着接口:“郑大哥是嫌我们回来早了?早知道我们晚回来一会儿的…姐,你掐我干什么?”
重年尴尬得不得了,瞪了她一眼。
郑铭却笑了:“双年,你就别逗你姐姐了,她本来就害羞。”
“那要怪你,她害羞还不是因为你。”
双年这一句话弄得重年又瞪了她一眼。郑铭望着重年笑。
沈家谦突然说:“双年,那你和重年一起上去吧,我就回去了。”
郑铭听了,便说:“我也回去了,重年,你和双年上去吧。”
重年望了他一眼。他便摸了摸她的头:“好好睡觉,明天还要早起。”旁边的沈家谦转身就走了,他没再耽搁,笑着松了手。
重年笑,于是和双年一起进了公寓。等电梯的时候仍旧听到了汽车发动的声音,她扭头望了一眼。
双年瞧了她一眼
:“姐,要是舍不得,你就跟他回去吧,反正…”
“别胡说,一张嘴就没边…”重年嗔斥着走进电梯。
双年也笑着跟了进去。
晚上洗完澡,躺在了床上,重年才弄清楚,原来双年是下午去学校见了同学后回来在地铁站附近碰见的沈家谦,他办了事后开车打那儿过,于是两个人晚上一起去吃了饭。双年说:“我看沈家谦比他姐姐要好相处,看上去待人冷漠,不怎么说话,其实熟了后就知道挺幽默风趣的,也是一个好玩的人。”
重年笑她:“怎么又变成沈家谦了?你前几天还热络地叫他沈叔叔,今天变成沈大哥,这么一会儿又成沈家谦。”
“姐,你真古板,这又不是当面,当面我肯定还是叫他沈大哥,是他今天说那个沈叔叔把他叫老了,要我喊他哥,我才改口的,还真看不出来他也会在乎这些。”
重年想起来了他那天晚上在电梯口的话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是按辈分的称呼而已,他不愿意就听他的吧。”
又说了几句话,双年就睡着了。重年闭着眼睛,想起来不知定好闹钟没有,又爬起打开床头灯,把闹钟拿来看了看,确定已经按了,才又躺下来睡觉。

 

第七章 他不是别人 (下)

第二天早上闹钟响了后,又像从前一样花了一番时间把双年喊醒。双年下床的时候还在咕哝:“烦不烦啊,就睡一会儿,怎么会迟到…”
重年瞧她那似醒非醒的样子,想起来了问:“你在美国每天是怎么起来的啊?”
“就那样起来了啊…”双年已经走出房间了。
大约没人叫,自己就得担心了,还是会起来。
忙绿一番,洗漱好,拿好东西,便下去打车去了最近乘坐机场大巴的站点。下了飞机,又坐了二个小时的长途汽车才到家。
父母一年多没有见到双年了,都在楼下等着,忙着接过她们手里的行李箱。母亲更是连声说:“双年瘦了,那边的菜是不是不合胃口…”
于是弄了一大桌菜,其实已经过了午餐时间,都下午一点多了,本来都没什么胃口的,可重年还是吃了一大碗饭下去。双年更是夸张,还去添了一碗饭。
姜轩寿瞧着高兴,说:“你妈上午就在厨房弄了半天,就等着你们回来吃饭。”
双年含着饭,口齿不清地说:“爸,你和妈怎么不先吃饭啊。”
姜母笑道:“反正不饿,等你和你姐回来了一起吃…”
在家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重年每天睡到自然醒,去厨房下碗面条或者煮点饺子做早饭。上午和母亲还有双年一起看电视,中午有时在厨房帮母亲做饭,但大多数时候都被轰出来。吃过午饭,有时和双年出去逛逛,期间还去过一次父亲的乡下老家。
但正如姜轩涛说的“孤户伶仃”,那边其实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姜姓在那个叫“赵家湾”的地方本来就只有重年祖爷爷那一户传下来的几家,这么多年走的走,老的老,女儿嫁出去了,剩下的寥寥无几,如果仔细算下来,已经没有了。
重年记忆中有一个大伯父,比父亲大十多岁,但在她几岁的时候就病死了。大伯母带着一双儿女改嫁了,因为那边的夫家不愿意,许多年都没有和这边来往了。母亲曾经念叨过:“你爸爸就这一个同母兄弟,却没有想到这么早走了,剩下的几个更大的姐姐都是头一房生的,也不亲。你奶奶生你爸爸时就走了,没过几年,你爷爷也走了,那时你爸才几岁,那几个姐姐都不愿意管,你爸还是你大伯父养大的。你大伯父生病那一年,家里也没钱,没怎么帮得上忙,后来你爸想把你大伯父那个儿子带回来养,你大伯母死活不同意,一定要带走,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还是怪我们那时日子也不好过,她担心儿子跟着我们受苦,要放在自己身边,如果看我们条
件好点,也不会带走的,怎么说也是姜家的一点骨血,带着去别人家里怎么会好过,还带了个女儿…”
除了重年爷爷这一房,就是姜轩涛的父亲那一房了,人丁更是单薄得可怜,中年才只得了一个儿子,当宝贝似的养大,后来送去了部队,大约也是为了儿子谋前程。可惜等儿子真的有了前程,却也都双双离世而去。子欲养,亲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