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灯光昏暗,刚刚猛然一瞥没看清,此时那个黑影已站在了廊下的亮光处,一身红裙,衬着随风轻扬的栗色长卷发,灯下灿然流光,一眼望去,风姿绰然,宛如惊鸿照影来的娉婷婀娜。
萋萋自然认得她,虽然只见过一面,或许是她出现的场合气氛良好,她又那样忽然巧笑倩兮地立于桌旁,当时印象深刻,而女人也总是容易对美丽的女人留有记忆。
隔得不远,岳莺的视线也看向这头。萋萋不其然和她的视线相对,片刻后,两个人又几乎同时漫不经心地转开视线。岳莺转身走进屋内。
萋萋的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弯身拾起Ipod,顺便摸了一下依然不舒服的左脚踝。身后车子引擎已熄灭,既然姚季恒当初没有介绍她们相识,再次陌路相逢,她也不打算和那个女人有任何交集。为了避免进屋后两人单独相对的冷淡场面,她索性站在原地施施然地拿出纸巾擦拭Ipod落地沾染的尘灰,等姚季恒过来。
姚季恒走出车库的时候,心情依然十分好,自觉这一天过得还是很圆满的,既充实又有收获,而举目一眼望见的身影,又令他脸上不禁有了一丝柔和笑意。他心下虽然微微诧异不像是她会做的事,尤其是刚刚在车子上时,她还一脸气闷,竟然没扔下自己先进屋,可是她的确已经站在那里等自己了,他只觉得有时候她也不是那么桀骜不驯、不可理喻。
他几步走过去,笑道:“站在这儿干什么?走吧。”
萋萋回头似笑非笑望他一眼,“姚季恒——”却没有继续往下说。
姚季恒有点莫名其妙,转瞬想到车子上的谈话,只当她是故意要继续连名带姓地叫自己,不由好笑,也故意叫一声:“温萋萋——”
萋萋看他一脸毫无所觉的迟钝,突然觉得自己对他的认识又迈入了一个崭新的台阶——原来这个男人也没自己想的那么聪明。
他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又径自握住她的手腕,一边朝前走,一边说:“温萋萋,其实你的名字连名带姓叫也很顺口,这个‘萋萋’是取自《诗经》里头经常形容的芳草萋萋吧?”
萋萋继续似笑非笑:“那季恒是四季长久吗?”
姚季恒笑:“其实季是随我妈的姓,要探讨我的名字,你只需要看‘恒’一个字就行了。”
迈步进门之时,萋萋再次有了一丝讽刺的感觉。她向来不喜欢这种场面,而最近却仿佛频频遇着这样的“三人相对”。她和姚季恒只是来了一趟波士顿,简简单单的度假探亲,然而前尘旧事如影随形,几天之内,仿佛该见的不该见的人统统齐聚一堂。不是不讽刺的。
客厅里极静,姚季恒起初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可是踏进家门几步后,萋萋忽然挣了一下手,他下意识握紧,只以为是母亲在,抬眼朝沙发那边一望,却怔了一下,眉头微微皱起。
季妍自然也在,这时站了起来,说:“萋萋,这是岳莺,有点事过来找我。”
岳莺一改刚刚在廊下的陌路不相识,起身笑吟吟地说:“你好,温小姐,其实我是因为季恒的父亲过来的,希望不会打扰你们度假。”
萋萋愣了一下,因为姚季恒从未提起过他的父亲,她来波士顿后,季妍也未提起过丈夫,于是她也一直以为他的父亲——那位老姚先生或许已经不在世了。
她挣开姚季恒的手,微笑:“岳小姐,那你们谈,我先回房了。”
姚季恒沉默,只是看了看她,似乎想说点什么,却又一时无从说起。萋萋不理他,转开视线,忍着左边脚踝仍旧传来的丝丝疼痛,平静地朝楼梯走去。
回到卧室后,她甩掉已经像铅块一样裹在脚上的坡跟鞋,赤脚走了两步才觉得脚踝也舒服了一点儿,于是进浴室洗澡。右手烫伤大概不能沾水,她也知道保险起见该套上保鲜袋,可是下楼去厨房不免又要对上刚刚的场面,她不想那样,只得动作尽量小心。
姚季恒在她离开后,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面无表情地说:“岳莺,他的事情和我妈无关,至于我,我从前姓季,现在姓姚。”
岳莺似乎早已意料到他会是这种反应,凄然一笑:“是吗?如果他真的是一个无关的人,你当年为什么在知道我和他的关系后,义无反顾要和我分手?我到底有什么错?”
姚季恒皱眉,不耐烦地说:“岳莺,我跟你说了多少遍,我们早就结束了…”
“就因为我叫他爸爸?”
姚季恒忍不住讥讽:“你叫他什么都是你们的事。”
岳莺却在他这句话里平静了下来,顿了一会儿,缓缓说:“季恒,不管你承不承认,你也知道他实际上只有你这一个儿子,血缘是你我都不能改变的。我这次过来是要联系手术的事情,前不久爸爸的身体检查报告并不乐观,我当时也告诉你了,我希望你能去看看他。如果你不相信,你也可以去找医生确认。”
她的话说完,一室静默,一时无人应答。
姚季恒反应过来后,下意识看向母亲。
半晌后,季妍淡淡说:“季恒,这件事你自己做决定,不管你去不去,我都没有意见。”
三十年前,那时还叫季恒的他面对教室门口自称是自己父亲的男人会呆愣,然后扭头就跑,可是依然在那天晚上回家后追着外公外婆不依不饶地问自己的父亲。
二十年前,姚季恒在校园不其然与那个男人相遇时,会漠然地转开视线走开。
十年前,他也能在朋友提起自己喜欢的那位画家时,冷漠地说:“我不认识他。”
然而,幼时的渴望可以渐渐成为少年窥见前尘往事的巨大怨恨,然后学会漠然。当长久的漠然已经成为习惯,岁月已经自动划下了一条天堑。即使现如今的他已经可以理智冷静地面对任何事,他也可以成熟圆滑地站在一定的高度上告诉自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也会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所以,那只是那个人当年的选择,如此而已。可是他仍旧没办法若无其事地跨过这道时光累积下来的生命鸿沟。他已经不知道那个人与自己的生命有什么关系,到了这一步见与不见是不是还有什么区别。
长久的沉默后,所有的情绪已隐没,他只是静静说:“妈,你先去睡觉吧。”然后转向岳莺问:“你有开车来吗?”
“如果你现在连送我一趟都要回避的话,那你就不要管我这么晚怎么回酒店。”岳莺拿起包就走。
他顿了一下,在她身后走了出去。
岳莺住在波士顿市区的酒店,上车后,她只说出酒店地址,然后一路无话。车子到了酒店,姚季恒平静地说:“你说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以后也不要再去找我妈了,她身体不好,我不希望她被打扰,有事你可以直接告诉我。”
半晌后,岳莺没有答话,也没有下车。姚季恒偏头看过去,才发现她已满脸泪水。他怔了一下,抽出纸巾递过去,“岳莺,我们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岳莺仿佛并没有听见他的话,或者听见了也没有传达到耳朵里。她忽然看着他,流着泪说:“你知道吗?我曾经也恨过他,我也自私地想过,如果不是他,你不会那样对我。可是我从出生就没有父亲,后来他成了我的爸爸,他把我当成女儿,我能怎么样?你告诉我,季恒,你告诉我,要该怎么办?我难道能和你一样不认他吗?”
他回答不了,毕竟她没有任何错,这不关她的事。
“季恒,你比我狠心,所以你能够这么多年不认他,你也能在知道我和他的关系后,决然地和我分手,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听。你拿我当什么了?可是你都那样对我了,我还是忘不了你,也不能学会你的冷漠无情。现在你还要跟那个才认识的女人结婚,我一直都想知道,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我记得分手的时候你说过你不爱我,那你又爱她吗?”
姚季恒愣了一下,在她泪流满面的哽咽话语下,到底有了一丝狼狈:“岳莺,从前的事情都过去了,你现在来问这些有意义吗?不管我们为什么分手,这都已经不重要了,结束了就是结束了,现在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岳莺凄然一笑:“季恒,你谁都不爱,你只爱你自己和你妈。”
第20章 二十爱情故事
萋萋好不容易洗完澡,刚刚踏出浴缸,隐约听见有敲门声响起。她凝神细听,似乎听见了季妍的声音,于是大声答应:“是伯母吗?我在浴室,您先进来——”一面说话,一面匆匆抓住浴袍披上,朝外疾走。慌乱里,脚下却一滑,晚上才崴过的脚踝骨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她没有稳住身体,啪啦一声,重重跌倒在地,顿时头晕目眩,浑身骨头都似乎被摔散了架。她忍着痛扶住浴缸边沿爬了起来,刚刚站立,左边脚踝又是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
浴室门口传来季妍的声音:“萋萋,你在里面吗?”
“伯母,您等一等,我出来了…”
季妍在房门口已经听见了她的应答,紧跟其后却是重物落地的砰然响声。她察觉到不对劲,才立即推门而入,而此时听她的声音也像是在极力忍耐,很快推开浴室门。
萋萋正踮着左脚慢慢朝门口挪,看她进来了,笑了笑:“我不小心滑倒了一下。”
“扭伤了吗?”季妍一眼看见她抬起的那只脚踝一片红肿,连忙走上去扶她。
因为她是左脚扭伤,季妍让她依靠在自己身上,扶住她的右手臂。一时没留意碰到了她右手的烫伤。萋萋下意识缩了一下手。季妍察觉后低头望见同样红肿的手背,不由担忧地问:“手怎么了?”
萋萋忽然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倒霉透极了,解释说:“没事,这是刚刚在餐厅不小心烫到了。”
季妍小心翼翼把她的手臂搁在自己肩上,扶着她单脚朝前慢慢走。
萋萋极少和上一辈的老人如此接近,即便自己的母亲,除了幼时残留的记忆,长大后,联系多是电话,已少有肢体接触,最亲近的莫过于长久不见后的短暂拥抱。此时这样衣冠不整地攀在季妍身上,连浴袍带子也松松地要垂落,起初涌来一丝异样的感觉,可是有人搀扶到底舒服多了,她也渐渐放下了心底那点如此依赖旁人的别扭不好意思。
季妍让她坐在床边,蹲在她身前把她的左脚搁在膝盖上,仔细看了看红肿的脚踝,试着伸手揉了揉骨头有没有凸起。萋萋没有忍住,疼得嘶了一口气。
季妍不敢掉以轻心,连忙说:“季恒送岳莺回酒店了,我们去医院吧。”
萋萋知道扭伤可大可小,脚踝这样痛下去也不是回事儿,去看看总归放心点,便说:“那麻烦伯母了。”
季妍温和一笑:“不用和我客气。”
家里的车子被季恒开走了,季妍当机立断给Anthony打了电话。Anthony很快开车过来了,送她们去医院。
拍了片子后,萋萋的脚踝的确扭伤了,还不幸地发生了骨头错位。她忍着痛让骨科医生正骨,好在没有被打上石膏。
返家途中,季妍给儿子打了一通电话。萋萋在旁边听她说起自己的脚伤,不知道姚季恒在那头如何应答的,几句话后通话结束。然后季妍说:“季恒很快就回来了。”
萋萋何尝不明白这通电话的用意,只是笑:“从波士顿市区来回一趟是需要时间。”
那是一句客观的陈述,也是事实,的确没有那么快来回。接电话时,姚季恒的车子还停留在酒店前。
岳莺说:“季恒,你谁都不爱,你只爱你自己和你妈。”
这句凄然的悲凉话说完,车子里头一时静默,没有人继续说话。姚季恒似是被她的话击中,脸色从愤怒渐渐到漠然,然后却是深沉。不知道过了多久,电话铃声响起,将他从恍惚的迷思里唤了回来。结束和母亲的通话后,他终于彻底清醒了过来。
他头一次直面她的心结,卸下自己一直讳莫如深的漠然:“岳莺,我和你的事和他无关。你说的对,我的确冷漠无情,我为我当时处理问题的方式向你道歉。但是从前是从前,过去了就是过去了。那时候我们都太年轻,当然你比我更年轻,我们并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但是能够那么轻易放弃的,从不觉得遗憾的,自然也不是我们要的。你一直纠结爱不爱这个问题,十年前我觉得还不到二十岁的你根本就不知道这个字的意义,那时候我也觉得这不是最重要的,起码不是唯一,因为我们的人生还有太多东西。而现在我不会觉得不重要,我也可以告诉你,这是我们的心,不是我们想怎样就能怎样的。你还年轻,生活还有很多选择和可能,总有一天你会知道,就算当年我们没有分手,现在也一样早就分开了。”
岳莺冷笑:“你不用绕一大圈来再次提醒我,你从来就没爱过我。季恒,你不是我的人生导师,我不需要你来告诉我人生的意义。但是人做过的事,不可能一笔勾销说没做。我不接受你的道歉,你对我做的事,我永远也不会忘,我也永远不会原谅你。”
她终于擦干眼泪,打开车门下车,最后尤不解气,砰然带上车门,头也不回地朝前走。
姚季恒确认她已进入酒店大门,揉了揉太阳穴,立即发动车子调头离开。
然而从市区赶回去到底是远了。而医院离家不远,此时Anthony的车已到家门口。医生叮嘱过萋萋的脚踝暂时需要静养,不可走动。Anthony知道医嘱,和离开医院时一样,非常热情地背起萋萋送到楼上房间。
萋萋经过这一通折腾,虽然知道该卧床休息,却一时并无睡意。而且她还记得没有洗脸护肤,自己不方便行动,便想等姚季恒回来帮忙收拾好了再睡。床头放着她的Ipad,她一时无事,就拿起来玩。
季妍送Anthony下楼离开后,端着托盘返回,再次敲门而入时,萋萋正找出一部这两天零碎时间看过一半的电影在看。季妍把托盘里的水杯和烫伤膏放在床头柜上,拿起毛巾裹住冰袋。
萋萋一看这是要冷敷,连忙放下Ipad,说:“我自己来吧,伯母。”
季妍笑:“你手不方便,还是我来吧。”
季妍垫了两只枕头在她左小腿下,熟练地把毛巾裹的冰袋放在她红肿的脚踝处,轻轻按压挪动。萋萋早已过了叽喳吵闹的年纪,一个人独身久了,对人已没有自来熟的习惯。季妍也不是话多的人。几日下来,两个人的交集多是在晚餐桌上的寥寥几句。此时单独同处一室,季妍只是低头专注冰敷,萋萋也不出声。
或许是一直静默气氛不好,过了一会儿,季妍提起话头,说:“季恒和你说过没有,他是十六岁来这儿的。”
萋萋含糊“嗯”了一声,具体时间不清楚,但她记得他说过在这儿几乎有二十年了,从他的年龄也推算得出来,约略是十几岁。
“从前我工作忙,季恒相当于是跟着他外公外婆长大的,那年我要他和我一起出国时,他起初是不同意的,后来抵不住他外公外婆的劝说,两年后要考大学了才过来。季恒从小就很聪明,小时候他说想做科学家,后来高中的时候,对数学非常感兴趣。我记得那时候他说数字是最简单的,只有简单的演算和公式,条理分明,逻辑性强,不像我研究的人体细胞那样多变。 ”
萋萋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些,只当是人年纪大了,喜欢回忆,又“哦”了一声。
季妍顿了顿,才又说:“他也许是对的,在某些方面数字的确比人要简单。萋萋,关于季恒的父亲,我想你应该还不知道,其实季恒自己也不大清楚,我从来没和他认真说过,他也只是知道那个人,可能也见过几次吧。那时候我还在读大学,以为自己遇见了爱情,后来才知道那个人的爱情可以给很多人。”
这样的故事何其相似,只是一句话就可以概括,也一年又一年,盛演不衰,换的只是人而已。萋萋想起自己的往事,忍不住动容,“那后来你为什么还愿意生下季恒?那个年代…”
“我也不知道,那时候就是不舍得。我求我爸妈,下跪自杀威胁都做过,他们害怕,答应我留下孩子。我休学回家,几个月没有出门。季恒出生后,连户口都不能和我上在一起。一直到出国,我们才能做真正的母子。我一直不想他背负这些东西,这是我年轻时候的选择,生下他我从来没有后悔。我以为我带他出国,让他有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好父亲,他的人生就不会有缺失,可是他还是承担了自己没办法改变的出生。有时候我想,他是不是因为那个人的放荡不羁来惩罚自己,把自己关起来,不接近女性。幸好他还是要结婚了。萋萋,我非常谢谢你让他愿意过正常的家庭生活,我希望你们幸福快乐。”
萋萋怔忡,忽然涌来一股深切的愧疚。季妍的话她听得清清楚楚,也不难理解。她理解一个母亲的心,可正是因为如此,才会觉得愧疚。她要如何告诉一个母亲——不,你错了,我和你儿子的婚姻不是那么回事,其实我们各取所需。她觉得不堪,说不出口,唯有低头默然。
季妍停下动作,取下自己手腕上的玉镯,执起她的左手腕戴上,看了看,笑:“你戴上更好看。”
萋萋下意识推拒:“伯母,这镯子是你戴在手上的…”
“这也是我妈留给我的,我很多年没戴了。季恒说你们婚后打算要孩子,如果你们有女儿,以后就留给她吧。或者等儿子结婚时,送给他太太也一样。”
萋萋看着这只水色透澈的翡翠玉镯,一时百味杂陈,半晌后,才若无其事地笑一笑:“那我也好好保管传下去吧。”
第21章 二十一月光之书
姚季恒回来时,萋萋靠在床头,怀里的Ipad荧幕上头仍旧是电影画面,可是她的目光却怔怔的,视线焦点并不在荧幕上,似是陷入了沉思,没有看进去电影,连他走进来了也没察觉。
他在床边停住,顺着她的视线,望了一眼床头柜上的那只熟悉的玉镯,然后一低头,注意力集中在了她那只裸`露在丝被外头的红肿脚踝上,不禁弯身小心翼翼抬起她的小腿仔细看。
萋萋感觉到他手心的温度,这才回过神来,望一眼他的动作,没好气地说:“扭伤有什么好看的!”
他轻轻放下她的腿,“肿得像猪肉,你说好不好看?”
萋萋被这个比喻恶心到了,不由瞪眼,一点儿也不含糊地骂回去:“猪眼当然只看得见猪肉。”
姚季恒不久之前还晦暗的心情被她两句话就拨云见日,忍不住笑了:“好吧,算你赢了,反正你从不肯吃亏,什么都想争个输赢,那就当我们是猪眼和猪腿吧,这也是天生一对。”
萋萋又被噎了一下,暗讽他假大方,自觉这回虽胜尤败,还顺便娱乐了他,简直是败得一塌糊涂。
他又问:“你那时候是崴了脚才站在那儿不走的吧,怎么不和我说?”
这话只有一半算是事实,但是萋萋没打算说那另外一半原因。她明白他大概是听自己母亲说后才知道。在医院检查的时候,医生问起扭伤经过,她老实交代晚上前后一共有两次意外。
她故意反问:“说了你好背我进来吗?”
姚季恒摸了一下她肿胀的脚踝,嘲讽:“你是逞强走进来了,现在呢?这就是高傲的下场。”低头望见床边的鞋子,又冷冷说:“活该,自作自受,出去玩还非得穿双高跟鞋…”
“姚季恒,那是坡跟!”
“那也是高跟!”
萋萋和他这思想老土的古板男人没法沟通,憋着一口闷气干脆指挥他去楼下厨房给她拿保鲜袋,等他回来后,一言不发伸出烫伤的右手。待他十分配合地小心为她套上保鲜袋后,她又指指红肿的脚踝,言简意赅地说:“我要去洗脸。”反正她的确手腿都不方便,他喜欢体贴照顾,就让他照顾好了,不用白不用。
他二话不说一把拦腰抱起她。到了洗脸台前,他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她左脚抬起,只有完好的右腿落地。不用她继续吩咐,他从她腋下伸出手来,拿漱口杯接水挤牙膏,末了还好心地问一句:“要我帮你刷牙吗?”
萋萋接过他手里的牙刷,“我怕你的猪手把我牙齿都刷烂了。”
姚季恒再次忍俊不禁:“猪牙也会烂吗?”
“你才是猪嘴里吐不出象牙!”萋萋恨恨地把牙刷用力塞进嘴里。
洗漱完毕,他抱她在梳妆台前坐下,看她打开一堆瓶瓶罐罐,在脸上搽搽抹抹不停,这几天他已对这套流程不陌生,经常早晚见她在脸上涂抹。这时在她身后细看,不由慨叹一声:“女人呵,就是这么麻烦。”
萋萋在镜子里头瞪他一眼:“你似乎很了解女人?”
姚季恒莫名觉得镜子里那浮光掠影的眼眸波光潋滟,宝光灿烂,要有多娇媚就有多娇媚,情不自禁地伸手由她的一边眉毛渐渐抚摸而下,在她耳畔轻轻说:“不,我不了解女人,但是现在我正在了解你。”
伴随着他的动作,她怎么听这句话都不像是正经话,一把拿开他的手,“你挡住我了。”然后用指尖捻起一点眼霜,双手合力,一对无名指缓缓揉动化开,然后在双眼四围极有规律地轻柔按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