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谨然接受了这个解释,毕竟靳夫人的生意经与他无关,只是碰巧,他有点在意的那个人踩在了这个生意圈上:“你说裴宵衣是在十三年前第一次出现,言外之意,他之前的一切身世都不可考了,是吗?”
本以为祈万贯会借坡下驴,毕竟能查到十三年前的事已经很了不起,天然居又如此行事诡秘,却不料男人装模作样地摇头晃脑起来:“非也,非也。十三年前是他第一次在江湖上露面的时间,可不是第一次在我万贯楼视线里出现的时间。”
春谨然忍住胸口翻滚的练武冲动,继续笑脸相迎:“洗耳恭听。”
“接下来我要讲的,就是没办法判定真假的事情了,反正我打探来的是什么样,我就原样说给你听。”祈万贯先撇清关系,然后才继续,“靳夫人对外宣称,裴宵衣是孤儿,在四岁时被她遇见,见其可怜,便收养为义子,悉心抚育成人。但从多方打探来的消息看,裴宵衣四岁时被靳夫人带回天然居不假,但他的父母是何人,是否真的已经双亡,没人知道。另外靳夫人也并不像她自己宣称的那样慈母,我辗转找到一位从天然居逃出来的婢女,当然她现在已经隐姓埋名了,估计也不是什么紧要人物,所以靳夫人并未对她赶尽杀绝。据她讲,靳夫人对待这个义子,苛刻残酷,尤其是初到那几年,裴宵衣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奶娃娃,经常因为一点小事就被靳夫人用鞭子毒打,往往旧伤未愈,又添新伤,饭也是有一顿没一顿的,有时候甚至是被故意饿着,他也不敢哭,因为哭了又会被打,饿极了甚至去吃树叶,要不是一些婢女看不下去,时不时给他点吃的,估计都挨不到长大……”
“别讲了,”出声打断的是一直没说话的丁若水,眉头紧皱眼圈泛红,声音都有些哑,“听着太难受。”
漫说是丁若水,就算春谨然,一想到那么个小小的孩子,本应在父母怀抱里撒娇的年纪,却遭受这些,也像有人用力拧着自己的心似的,一抽一抽地疼。
“唉,如果这些都是真的,只能说,最毒妇人心哪。”祈万贯一声长叹,“所幸他坚持过来了,后来慢慢长大,估计是靳夫人看他能帮自己做些事情了,态度也就有所缓和,倒是把他当左膀右臂了。”
春谨然心绪难平,却仍有疑问:“你为何觉得这些可能是假?”
祈万贯答道:“一来,这只是出逃婢女的一面之词,难保不是她记恨靳夫人,故意添油加醋地抹黑;二来,如果靳夫人真的对待裴宵衣如此残酷,为何他在长大之后不逃跑,要知道他在为天然居出面办事的时候,有大把机会直接消失,可他不光没有,还继续为天然居卖命,岂不是说不通?”
不,如果加上裴宵衣那一身的毒,便说得通了,包括裴宵衣的戒备,对人的不信任甚至敌视,便全都说得通了。
“春少侠?”祈万贯迟迟没等来春谨然的回应,又见他陷入沉思不知在想什么,只得出声。
“没事。”春谨然笑笑,下意识隐瞒了裴宵衣中毒的事,只问,“还有其他情况吗?”
一抹挫败从祈万贯的脸上闪过:“没了。这人还真是简单明了,只要在江湖上露面,必定就是为天然居办事,平日里毫无存在感,好像江湖上就没这么个人似的。不过——”他话锋一转,“天然居都这样,也就靳梨云那姑娘活泼一些,在江湖上走动多一些。话说回来,我要是长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我也愿意多出来走动,众星捧月的滋味谁不爱呢。”
“靳梨云?”春谨然知道这是天然居的小居主,靳夫人的掌上明珠,却不知她的容貌,“……很美吗?”
祈万贯破天荒地猛点头:“说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都是轻的,那简直九天仙女下凡尘哪,据说有人只见过她一面,便茶饭不进,相思成疾,郁郁而终!”
“明白了明白了,不要激动。”春谨然嫌弃地用袖子擦掉喷溅到脸上的口水。
客栈初见裴宵衣时,那人好像就是为了寻离家出走的靳梨云,如果他真是靳夫人的养子,那就是靳梨云的义兄,按道理该是很熟悉,甚至是亲近的。虽然靳夫人可能并未好好待他,但对这样一个美丽可爱的妹妹,他又该抱着何种心情呢?
春谨然发现,他不太愿意深想这个问题。
第39章 若水小筑(九)
是夜,小筑庭院。
只见月色下一方石桌,三个身影围桌而坐,一壶佳酿,几盘小菜,习习凉风里,满院酒香。
“想不到丁神医这里还藏着如此宝贝,”祈万贯将盛得满满的酒盏放到鼻下深深一闻,末了一饮而尽,满脸陶醉,“秋露白,以秋露最繁浓时,取露水酿之,色纯味洌,真乃酒中极品。”
丁若水连忙摆手笑道:“我可不敢邀功,这是谨然存在我这里的,他最喜饮酒夜谈。我嘛,能把茶喝明白就不错。”
祈万贯不太赞同地看看丁若水手中的茶杯,满是嫌弃:“都是江湖男儿,刀光剑影,快意恩仇,喝什么茶嘛,不尽兴,太不尽兴!”
春谨然看惯了祈万贯平日里笑脸相迎间或几许算计的生意人模样,乍见男人变得如此豪爽,颇为不适应。
丁若水却正色起来,认真道:“就能乱性,医者救人性命也,什么时候都不能神智混沌了。”
祈万贯歪头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又将酒盏倒满:“人啊,贵在知道自己想干什么,该干什么,在干什么,若是这三者还能统一,真是大幸。我敬你!”语毕,又是一饮而尽。
丁若水以茶代酒,回了一杯,然后不无关切地问:“琉璃,在你那里如何?”
“这几日我一直在外面打听裴宵衣,便让琉璃自己先在帮里熟悉熟悉各项事务,这不,还没来得及回万贯楼查他的岗呢。”祈万贯说着拍拍丁若水肩膀,“不过你放心,琉璃进了万贯楼,就是我兄弟,我不会亏待他的。”
“最好也别让他接太危险的活儿。”丁若水还是不放心。
“这我可不能保证,”祈万贯有些为难,“万贯楼上下一心,但同样也公平公正,我不能为他搞特殊化。”
丁若水还想说什么,春谨然却先一步没好气道:“丁若水,你放出去的不是一只小白兔,而是一只老狐狸。你还担心他?我觉得你先担心担心江湖好汉们比较实际。”
丁若水白他一眼,心里却宽慰不少。
春谨然见状,也松了口气,这才想起来自己还一口酒没喝呢,连忙将早已倒好的酒高高举起,望着月亮幽幽叹道:“不喝酒的人总被敬,我这喝酒的却无人问津,看来只能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了。”
“别指桑骂槐了,”祈万贯当然听得出这话里的意思,立刻将重新倒满的酒盏送过去与对方的激情碰撞,“这杯我敬你,以后若还有生意,继续照顾万贯楼哈。”
“你个奸商。”刚燃起的那一点点对对方豪迈之情的欣赏顷刻湮灭,春谨然笑着骂了声,然后一仰头,美酒入喉,清冽甘甜。
清风送微凉,明月映皎光,玉树影蹁跹,琼浆消愁肠。杯盏相接的清脆声响就像一颗颗流星,划破小院的夜空,留下刹那绚烂。
酒过三巡,人已微醺,就连只喝茶的丁若水,都好像有些飘飘然,仿佛一抬头,便能看见那广寒宫里的玉兔。
“春谨然,咱们现在算朋友不?”夜已深沉,酒已喝开,祈万贯说起话来也省去客套,随性许多。
“当然!”春谨然毫不含糊,在他这里,只要把酒夜谈过的江湖男儿,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朋友!
“那好,有个问题我憋好久了,你要是主顾,这个问题我就不该问,但你既然是朋友,我就直截了当啦,”祈万贯凑过来,“你为何要打听裴宵衣?”
这个问题还真是把春谨然问住了,呆愣半天,才勉强给了个说辞:“防患于未然啊。你看,我在鸿福客栈遇见他,杭月瑶死了,我在青门遇见他,青门又出了人命,这么一个不祥之人现在被若水带回来医治,谁知道还会出什么灾祸,当然要打听清楚,才能及早防范。”
祈万贯或许打探到了天然居的一些勾当,但青门这事,应该是还没有跟天然居想到一起。蜀中闭塞,即便这事流传到江湖上,八成也就是江氏因嫉生恨。所以这样玩笑似的将裴宵衣与之联系起来,却恰恰显得没有嫌疑。
“青门的事我也听说了,唉,娶那么多媳妇儿干嘛呢。”果然,听春谨然这么一讲,祈万贯并未起疑,只觉有趣,“不过还真是,哪里有他,哪里就出人命。”
“对吧。”春谨然抹黑裴少侠仍不够,还是再踩上几脚,“绝对八字有问题。”
祈万贯望着他眨眨眼,有些疑惑:“但是这两次,你不也都在么……”
春谨然黑线:“我的八字大吉大利!”
祈万贯不太确定地看向丁若水,毕竟这种事情,密友最清楚。
陪春少侠不知度过多少春秋的丁神医别开祈楼主探寻的目光,默默无语。
后者心中了然,不自觉拉远了与春少侠的距离,以免自己八字不够硬,被殃及池鱼。
喝到最后,酒没了,祈万贯也醉了,春谨然只得跟丁若水一人一条胳膊,将醉鬼架进了客房。好在这人酒品尚可,撒起酒疯既不打人毁物,也不鬼哭狼嚎,只一遍遍重复自己的理想——
“有朝一日,我定要把身上的全部暗器都换成金钱镖!别人掷暗器,我就砸钱,猛砸!”
此理想之雄伟壮阔,足以让春谨然、丁若水之流叹为观止,甘拜下风。
酒逢知己,一夜好眠。
第二日早饭刚过,祈万贯便要告辞:“弟兄们还等着我回去呢,很多事情都需要我处理。”
“那就不留你了,”丁若水想了想,还是加了一句,“麻烦多照顾琉璃。”
“放心。”祈万贯拍胸脯保证,然后看见春谨然若有所思,迟迟没出声,便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喂,我要走了啊。”
春谨然回过神来,连忙道:“祈楼主,这次你回去,若是又听到或者探到天然居有异动,能否继续告知?”
祈万贯抬手就是一捶:“还能否?都一起喝过酒的兄弟了,再这么客气我生气了!”
春谨然莞尔:“那行,必须告知!”
祈万贯喜笑颜开:“没问题,价钱到时候再算,都好说。”
春谨然:“……”
祈万贯:“不要这样看着我,亲兄弟,明算账,这样情分才能长长久……”
春谨然:“保、重!”
片刻之后。
春谨然:“你又返回来干什么……”
祈万贯:“我刚想起一个事儿。”
春谨然:“要钱么?”
祈万贯:“算了,只当为兄弟大出血,这次免费送你!”
春谨然:“……至于不至于这么咬牙切齿啊!”
祈万贯:“下月十五,夏侯山庄公子夏侯赋成亲,靳夫人应该会亲自前来恭贺,你若想见她,这是难得的机会。”
春谨然:“你怎么知道我想见她?”
祈万贯:“如果说江湖上谁人最神秘,非她莫属,而你,恰恰是个喜欢解谜的男人!”
春谨然:“没人告诉过你这样讲话会让气氛很尴尬么……”
祈万贯:“呃,我觉得还行,挺热血沸腾的啊……”
春谨然:“后会有期。”
终于彻底送走祈万贯,回到小筑的春谨然却陷入沉思。说实话,他确实对于靳夫人十分好奇,不管是因为天然居的所作所为,还是因为裴宵衣,他都想看看这个女人是何方神圣。可夏侯山庄公子大婚这样的堪称武林盛事的热闹岂是轻易就能看的?直觉告诉他,去了,就等于两只脚都迈进了江湖,想重新抽身,便没那么容易了,他先前一直坚持的游荡在江湖边缘的安逸生活,怕也要一去不复返。
“别跟自己较劲了,”丁若水不知何时来到他的身边,“想去就去。”
春谨然有些为难:“我怕真让祈万贯说准了,八字不祥的是我,万一大婚当天出什么事,怎么办?”
丁若水白他一眼:“你的八字要真这么硬,第一个出事的该是我!”
“呸呸呸,”春谨然五官皱成一团,“你这辈子积的德下辈子都未必能用完!”
丁若水笑了,像初夏的风,吹得人暖融融:“所以啊,人各有命,和别人没关系。”
“是啊,人各有命,”春谨然幽幽叹息,抬头看向不知名的远方,“也不知道裴宵衣那家伙命咋样,能不能顺利弄来药。”
丁若水也跟着看向远处:“一定能。”
春谨然不解他的笃定:“你怎么知道?”
丁若水:“小时候那么苦都能熬过来,没道理现在不行。”
春谨然:“也是。”
丁若水:“而且那人惜命得紧。”
春谨然:“是啊,就像祈万贯爱钱一样。”
丁若水:“可惜爱财的人往往没有财运。”
春谨然:“那是他自己作的……”
丁若水:“但是惜命的人都长寿。”
春谨然:“嗯,尤其是那种不招人喜欢的,必须祸害遗千年。”
刚走出二里地的祈楼主打了个喷嚏,抬头看看天,明明艳阳高照。
刚在破庙度过一夜准备继续赶路的裴宵衣莫名其妙耳根发痒,他抬手揉揉,觉得好些了,这才施展轻功,重新启程,并在嗖嗖划过耳边的风声里,一遍遍声情并茂地练习:“我承认我怕死,所以每次吃缓解之药时都会偷偷抠下一点,久而久之便积少成多,足够备不时之需……”
第40章 夏侯山庄(一)
送走祈万贯的春谨然,也并没有在若水小筑久留。夏侯赋成亲,夏侯正南必定大宴宾朋,但再大宴,也不可能招待他一个非亲非故的陌生人,所以他必须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想到混进去的办法——搞张请帖不是没可能,但用请帖混进去了,其他宾客问起,他仍难自圆其说,所以最好是能找到一个有请帖的熟人,然后带他这个“朋友的朋友”进去。
“你真的不去?”春谨然和丁若水之间没有什么离愁别绪,只要他们想,随时随地可以去对方家登堂入室,所以这临行的告别之词也就被闲话家常所取代。
日光正好,映着春谨然朝气蓬勃的脸,丁若水最羡慕友人的这一点,永远活力满满,永远无比好奇,仿佛每一天都会截然不同,都有着等待被挖掘的瑰丽宝藏:“你先想想怎么把自己弄进山庄吧,我才不去凑热闹。”
“好吧,”春谨然有点小失落,但还是理解地拍拍友人肩膀,“你就在这里安安稳稳地悬壶济世,普度众生。”
丁若水没好气地踢他一脚:“赶紧走。”
春谨然灵巧躲开,在得意的嘿嘿笑声中,转身离去。
丁若水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直至走进树林,再也不见。
离开若水小筑的春谨然没有返回春府,而是直接南下,数日后,抵达云中地界。
说起云中,江湖上首先想到的一定是云中杭家,毕竟杭家实在太有声望,这让其他同在云中的大小门派,黯然失色。沧浪帮,便是其中一个。
云中多水路,什么大江小河深湖浅泊,纵横交错,也由此延伸出水上生意,沧浪帮便是靠此起家,传到现任帮主裘天海这里,已是第三代,而沧浪帮在他手里,也到了最鼎盛的时期。云中江面上往来的大小船只,明面上,各有所属,或官,或民,或货,或渔,但私底下,总要同沧浪帮打好关系,因为它可以保你在云中水域里风平浪静畅通无阻,也可以让你惊涛骇浪寸步难行。
或许沧浪帮的江湖威望无法与云中杭家比肩,但它的江湖关系网却是千丝万缕,谁也不敢小觑,所以夏侯山庄大婚,这沧浪帮必然在被邀请之列。
春谨然此番前来,便是想向一位“聊友”寻个方便。
“果然财大气粗啊。”春谨然不是第一次来裘府,却是第一次走正门,只见高耸的漆红大门上两个鎏金狮头,做工精湛,栩栩如生,狮头口中衔着的门环,同样通体鎏金,而且没有一处磨损,整个环身都像崭新的一样。按理说,门环这种东西,每日被摸被叩不下数次,鎏金不可能还如此完整,若真一如崭新,那只有一种解释——人家就是新的。而且很可能,常换常新。
叩叩!
礼貌性地叩了两下门环,春谨然耐心等待。
很快,一个衣着干净的中年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不着痕迹地打量了春谨然一番,客气询问:“请问您是……”
春谨然连忙自报家门:“在下春谨然,前来府上拜访白浪,白少侠。”
对方在听见白浪名字时有微微的皱眉,虽然一闪而过,但这种下意识的反应没有逃过春谨然的眼睛。春谨然心中一沉,有些后悔这般唐突,但面上仍不露声色,客气微笑。
“原来是白公子的朋友,老奴施礼,快请进。”中年人口中说得亲切,手上动作也快,转眼间大门已经打开,一副有朋自远方来的热络模样。
既来之,则安之,春谨然顺水推舟,跨进了裘府大门。
中年人安排春谨然在正厅稍坐,说是下去通报,可春谨然等了快一炷香的时间,也没再看见人影。白浪未来,老奴未归,连个上茶的丫鬟也没有,他就像被人遗忘了似的,坐在这空空荡荡的正厅里,风尘仆仆,嗓子冒烟,周身疲惫,怨气丛生。
终于在春谨然想不顾白浪面子拂袖而去的时候,中年人回来了,但带回的不是白浪,而是另外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人,二十岁出头,圆脸,乍一看还有些孩子气,但若看进他的眼睛里,又是另一番光景。
“不好意思,刚刚有些琐事缠身,让您久等了。”年轻人的话很客气,可人却径直越过春谨然,坐到了正厅主座上。
春谨然起身,仍微微抱拳,以礼相待:“在下春谨然。”
年轻人没有起身,只点了一下头,表示知道了,同时省略“繁文缛节”,直接抛出了自己名字:“裘洋。”
春谨然心中不爽,但他这个“在下”,确实“人在屋檐下”,只能忍:“原来是裘帮主的儿子,失敬失敬。”
裘洋没接茬儿,而是开门见山:“听说你来找白浪?”
春谨然也不讲究那些“繁文缛节”了,慢悠悠坐回椅子,才道:“正是。”
打量他片刻,挑眉:“春谨然……没在江湖上听过这个名字呢。”
春谨然见招拆招:“小人物,裘大少爷没听过很正常。”
裘洋一脸天真无邪:“白浪好像也不曾提过你的名字呢。”
春谨然保持微笑:“总挂在嘴边多不值钱,放在心里的才是真朋友。”
“这话说得真好。”裘洋一个劲儿点头,很受教的样子,“那敢问您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春谨然实话实说:“有事相求。”
裘洋歪头:“能说与我听吗?”
春谨然笑得真诚而无害:“不能。”
裘洋眯起眼睛,似没想到会被拒绝得这么直接:“哦?”
春谨然不紧不慢道:“既然是求,当然只能找朋友,我与裘大少交情尚浅,怎好意思开口。”
裘洋笑了:“也对。那您再稍等片刻,白浪那边也有琐事缠身,怕是一时半会完不了呢。”
“即使如此,”春谨然说着起身,施礼,“那我改日再来。”
裘洋坐在椅子里,半点未动:“不送。”
春谨然懒得再看他那副死样子,干净利落转身而去。
是夜,云中江边。
春谨然靠坐在一棵垂柳之下。远处的江面一片漆黑,分不清哪里是水,哪里是天;近处却不同,点点渔火把江岸装扮得娇俏可爱,颗颗繁星又让夜空显得悠远迷人,一红,一白,一温暖,一冷清,交织成一幅绝美的夜景图。
“年轻人,夜深了不回家,在这里做什么?”宿在船上的渔夫们原本三三两两地聊着闲话,后来聊无可聊,便注意到了岸边的春少侠。
春少侠遥望着夜空,思绪万千:“你们聊你们的,不用管我,我就是在这里吹吹风。”
渔夫恍然大悟:“江边风大,吹风来这里就对了。”
春少侠黑线,未免误解,只得解释:“有时候吹风,却吹的不是风,是风里的诗,风里的酒,风里的情,风里的人。”
渔夫们面面相觑,最终默契地躺回各自船篷,身体力行地终结谈话。
夜,更深了。
船篷里的渔夫们已经酣然入睡,顺着江水的轻柔起伏,做这不知第几个甜美的梦……
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