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流双你把手缩回去,你带着我的仙魄呢,要什么仙草!”
“还有其他问题吗,有就赶紧问,我再不回去师父该疑心了。”
既灵、谭云山、白流双、冯不羁:“快走吧,保重。”
南钰:“……”
目送尘华上仙疲惫的身影渐行渐远,四人收回眺望,彼此看一眼,行动!
明亮的宫灯之下,一小撮“可疑分子”悄悄靠近忘渊之末。
厉莽已中仙阵,再没向前蠕动一下,然又不甘心被这样制住,沿着忘渊一路蜿蜒的肉圆身体剧烈地上下起伏,像在喘着粗气,地面更是在它的拍打下发出一声声闷雷般的响动。
对峙多时,众仙已适应了这地动山摇般的战场,彼此间说话大多用喊的。但眼下喊话的仙友们也不多了,持续释放的仙力让他们再没多余的力气。
四伙伴已悄然分散,各自寻到了仙阵方位。
既灵这边站在最外围的是个仙子,窈窕的背影此刻绷得紧紧,目光注视着山一样的厉莽,聚精会神吟仙术。
悄悄在她身后三尺处站定,既灵不再犹豫,垂下眼睛,口中默念有词。
然而刚念了没两句,连法力都没聚好呢,忽然听见众仙惊呼,紧接着便觉头顶一暗!
她立刻抬头去望,霎时倒吸口冷气——厉莽竟腾空而起!
只有这时才看得出它究竟有多大多长,几乎遮住了整个九天宝殿的天!
“不好,它要落——”
众仙中不知谁喊了一句,声嘶力竭。
像要印证他的话一般,腾至半空的厉莽忽地停住,而后山一下极速下坠!
以厉莽的庞大身躯,这一落几乎会将整个忘渊之畔的仙砸在身下!
众仙四散躲避,整个九天宝殿瞬间成了一片茫茫仙海,哪里还有仙阵可言!
既灵没跑,但也没白白送死,而是一跃而起,用轻功跳到了稍远一些的仙树之上。她本就在仙阵外围,这一跳离开忘渊更远。
就在她刚刚于树梢站定,厉莽落下,前所未有的巨响!
随之而起的云雾尘土遮天蔽日!
疾风中,既灵用力抱住树干,心中却窜过一阵异样,仿佛某种感应般,她鬼使神差地抬头眺望,竟在一瞬透过尘雾,看清了二度跃起的厉莽!
先前那下不知砸伤了多少来不及散开的仙人,绝不能让它故技重施!
这念头来得猛烈,冲击得既灵心中几近颤栗。
她深吸口气,站直,闭目,一手揽住树干,一手缓缓运气。渐渐地,耳边什么都听不见了,她默念九天降妖咒,初学的咒语,竟仿佛相识已久般,自然流畅。
终于,她睁开眼,运气之手向半空中一推,夺目金光自掌心而出,直奔再次砸下来的厉莽!
此时仍坚持吟九天降妖咒的不止她一个,那仙术金光也不止她这一道,可偏偏在她的金光击中厉莽时,妖兽于半空骤然一僵,竟停了一瞬!
而后它继续下落,却好像刹那间从势不可挡的巨兽变成了被风托着的羽毛,速度变得极慢极缓,看得人产生一种恍惚错觉,仿佛慢的不是厉莽,而是流逝的时间。
既灵也惊着了,一头雾水,但仙术没停。
厉莽稳稳落回忘渊之畔,有反应迅速的仙人重新喊“列阵——”
她立刻跳下树,奔回原位,前面还是那位仙子,不过给她的不再是背影,而是姣好容颜。
既灵正犹豫如此直面是不是应该微笑颔首以示仙友礼貌,却见又几个仙人转过身来对着她,既灵心里一紧,难道被识破了?
眼看厉莽又有动静。
她也顾不得仙家礼仪了,无视面前几位,立刻默念施法,将金光又打到厉莽之上。
不是巧合,厉莽真的又安静了。虽然她也不知打的是厉莽的胳膊还是腿,身体还是屁股,可的确立竿见影。
既灵这回是彻底蒙了,几位仙人却让她更蒙,唰地一齐跪下!
心扑通扑通跳,要不是仙术不能停,她真想也回个大礼。
结果就听见施着大礼的几位仙友清晰而洪亮地唤出两个字:“天帝——”
既灵脊背一凉。
会错意只是尴尬,被抓现行就是绝望了。
回头还是不回头,这是个严峻的抉择。
“不用管我,继续仙阵。”八个字,平和威严,并无一丝愠怒。
几位仙人得令,立刻起身向后转,各归各位。
既灵希望自己的背影看起来足够无辜,也希望此地只是天帝巡视仙阵的无意中路过。
很快她就知道这是自欺欺人。
天帝没走,反而来到她旁边,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地自侧面打量她。
既灵目不斜视,就望着厉莽,要多大义凛然有多大义凛然,俨然一个弃恶从善戴罪立功的好姑娘。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必须缓口气才能继续支撑仙术,久到她开始怀疑身侧之人真的就没认出她是先前冰笼里面的“恶徒”,天帝终于开口。
“晏行?”
极轻的两个字,像在唤一个很久远的名字。
心里那异样又来了。
不同于前时“绝对要阻止厉莽”的凶猛强烈,而是一种浅浅的温热。
既灵闭上眼,仔细去感知那回应的出处。
不是心,是仙魄。
那团已成她修为的上古散仙魄。
“我不是晏行。”终于支撑不住,断了仙术,既灵缓口气,转过头,“他的最后一丝精魂气散在了黄州雾岭,我只是那个恰好得了他修为的过路人。”
天帝眼中掠过一丝黯然,极快,以至于既灵怀疑是自己眼花。
她觉得自己可能永远都看不透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九天至尊。
旧事说罢,该算新账了,至少既灵是这样认为的,并已开始琢磨怎样把“逃出冰笼”这事说得避重就轻,却不料天帝开始默念仙咒。
真的是默念,因为他连嘴唇都没动。
可每一个声,都清清楚楚送进了既灵耳里,不,应该说就像有个缩小了的人站在她耳朵里念一般。
随着最后一个字结束,天帝手中射出比她烈得多的金光,直直打在厉莽身上。
刚因为她断了仙术而骚动起来的厉莽,被这一下打得痛苦扭曲,虽看不清全貌,至少中了金光的这一截冒出灼烧之烟。
许是疼痛,许是忌惮,厉莽再度沉寂下来。
众仙也早已回归,复又成型的仙阵重新对其形成桎梏。
“记住了?”天帝重新看她。
虽不知是什么咒,但的确一遍就记住了,故而既灵点头。
天帝终于有了一丝欣然:“别用九天降妖咒了。”
既灵懂了,这是教了她一个更厉害的仙术,不过既然学了,总要知道:“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天帝正色道,“在这九天仙界,亦是不传之秘。”
“……”
水行之法,降魔仙术,九天仙界的不传之秘光她知道的就已经俩了。
很好,这秘密守得没有任何破绽。
第63章 第 63 章
谭云山就在相邻的仙阵方位, 侧目, 便可看见既灵身影。
那道让厉莽安静下来的仙术一打在妖兽身上, 便惊到了临近的好几位仙人,可大家一时都辨不清施术的是哪位厉害仙友。谭云山直觉转头看她, 即便只有侧脸, 仍可见错愕。
果然。
他不知道为何同样的降妖咒由既灵来施便有如此法力,却隐约觉得该和捉异皮时机缘巧合得到的那位上古散仙的仙魄有关。
谭云山纵有玲珑心思也很难一时理出个所以然,正千头万绪,天帝来了。
他瞬间浑身紧绷, 掌心仙术已停, 却浑然未觉, 恨不能把耳朵揪下来扔过去听对方到底在和既灵说什么。
虽不觉得天帝会在这种危急关头去问一个小小修行者逃冰笼之罪, 但至尊者心思谁又说得准呢,总之, 但凡天帝有一点要动手的意思, 他绝对不会客气, 反正帝后都劈了, 不差再劈一次天帝,正好凑对。
天帝动手了,却不是朝既灵,而是朝厉莽。
不愧是天帝, 厉莽在他的仙术下剧烈扭动, 旁人打厉莽几乎是不疼不痒, 仙术更多的作用只是加固仙阵, 可天帝这一下,在妖兽身上灼出清晰伤痕。
然后是既灵。
不再是九天降妖咒,而是同天帝那一下相同的仙术,甚至在厉莽身上灼出的伤,都与天帝如出一辙!
这不是都用一种仙术就能造成了,必须施仙术的人法力也相当!
她得的那团散仙魄竟真的有如此修为!
谭云山心中激荡,是震惊,是澎湃,是终于可以与厉莽一战的热血沸腾!可很快他就发现,还有更汹涌的心情藏在这些下面,那是骄傲,是自豪,是拥有一个如此伙伴的与有荣焉,是喜欢上一个这样姑娘的心甘情愿。
“师父你慢一点——”
随风而来的呼喊气势如虹,不像叫人,倒像用嗓门替师父清道开路。
谭云山心领神会,立刻低头上前几步,努力融入茫茫仙海。
巨剑上的南钰刚把心放肚子里,就看见了不远处与天帝并肩而立的既灵,简直要绝望:“师父,你再慢一点——”
郑驳老快让那蠢徒弟把精魂叫灭了,然这会儿他已无暇训徒,一个俯冲落于好不容易寻到的天帝面前,什么施礼拜见都没有,就伸手把一张纸拎到天帝面前。
既灵被从天而降的庚辰上仙吓着了,做贼心虚地往旁边挪了挪。
随后而来的南钰干脆落到她面前,看似凑近师父和天帝,实则是以身体挡住了伙伴——他不知道天帝为什么没对既灵发难,但敢肯定师父如果知道了他私放囚犯,能把他塞到星辰炉里炼了。
相比之下,天帝不愧为九天至尊,对着火急火燎的庚辰上仙,依旧稳如泰山。
郑驳老最看不上他这样,都什么时候了,还装淡定,索性收回刚卜出的“星批”,自己念:“巽为风,风卷妖邪,坤位地,地吞阴魔,巽坤相对,是为死门!”
天帝定定看他片刻,看得郑驳老心急如焚,恨不能替对方发号施令。
【众仙听旨——】
整个九天宝殿都在同一时间听见了天帝的声音。
不是用耳朵,而是用精魄。
【聚九天门下巽坤位,上仙列前,岱舆、员峤、方壶、瀛洲、蓬莱散仙依次列后,以庚辰上仙为令,聚降妖咒于厉莽死门。】
【散。】
最后一字落下,仙阵唰地散开,喧嚣再起,众仙或踏云或乘风,皆以最快速度奔赴九天门!
骤然没了仙阵,厉莽周身一轻,复又蠕动起来!
不知是不是压抑太久,再次蠕动的妖兽仿佛卯足了劲,拖行带起的轰隆声震天动地!
“南钰,带上她。”天帝给尘华上仙留下这样一句,便乘疾风而起,奔赴九天门。
南钰茫然呆愣。偶尔天帝是会像师父那样直接叫他名字,这没什么,但“带上她”是啥?说这话的时候天帝毫无疑问是看着既灵的,所以是带上既灵?都到倾九天之力齐攻厉莽死门的关头了,还惦记着“抓紧疑犯不撒手”?!
郑驳老也一头雾水。
应该在冰笼里的人怎么就出来了?天帝又为何要带她?不分轻重一直是他庚辰上仙的风格,却绝对不可能是天帝的。
没时间多想了,爱怎么样怎么样吧,思及此,郑驳老立刻催徒弟:“带上她,赶紧!”
南钰刚想伸手,既灵已主动跳上他的巨剑。
容不得再耽搁,南钰立刻带着伙伴随师父去往九天门。
不远处,混在散仙里跟着往九天门去重新列阵的谭云山,从头到尾盯着既灵,待她上了南钰巨剑,他也召来云彩。
天上仙友众多,谭云山一路尾随也并不显眼,但等到了九天门,六排列开,上仙及各仙岛之间便泾渭分明。
既灵自然是被南钰带到了第一排,且是第一排的正中,与天帝毗邻。
谭云山混到第二排正中,直对既灵背影,一步之遥。
被他挤得只好往旁边挪的岱舆众散仙,纷纷侧目,都不认识这位,但又都自我说服,应该是新得道的仙友,所以脸生,且还不懂仙界礼数。
此时,谭云山已大概想明白了其中关窍。
天帝不是非要带着既灵,而是看重了她的法力。
仙人已基本聚拢站定,嘈杂弱下来,于是整个九天宝殿,渐渐只剩厉莽的蠕动声。
轰隆,轰隆,沉闷而悚然。
庚辰上仙踏云而起,浮于厉莽上方。
九天门是九天宝殿的巽坤位,而此刻,厉莽已在蠕动中越过了九天门,现下九天门卡着的也是它身体的巽坤位。
巽坤位对上巽坤位,死门。
郑驳老等的就是现在!
降妖咒擦过九天门,稳准狠地击中厉莽,金光不散,如一柄利刃插在那儿,给所有仙友指引方位。
众仙早蓄势待发,立即吟仙术。
一霎,六排仙列涌出无数金光,齐赴厉莽死门!
仙术至,灼烟起,厉莽的巽坤位赫然被伤出一个大洞!
厉莽剧烈扭动,发出前所未有的怒吼!
让众仙不寒而栗的是,那吼声竟来自于厉莽身上刚刚被他们轰出的伤洞!
灼烟散去,众仙终于看清,那汩汩冒着鲜血的伤洞,正一点点长出泛着寒光的利齿。
所有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没有轰隆,没有仙术,没有喧嚣,没有嘈杂,只一颗颗牙齿破肉而出的窸窣响动。
那伤洞最终成了厉莽的一张嘴。
狰狞的,血盆大口。
【降妖咒不要停!】
天帝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不稳。
谭云山知道这位九天至尊一定比他们更快更清晰地感知到了某种巨大危险,正准备集中精神继续施仙术,脚下忽然一颤!
同厉莽出世时一样的地动,不,比之更烈!
“轰隆隆——”
这声就像响在耳边,谭云山几乎被震得几乎五脏俱裂!
厉莽将九天门撞碎了!
尘土四起,巨石砸落,山摇地动间,呼号嘈杂中,六排仙列溃不成形。
可谭云山一动未动,因为站在他前面的既灵也一样!
还有天帝,还有郑驳老,还有南钰。
他们的仙术一下下打进厉莽的“嘴”,每次都能让妖兽剧烈一颤!
忽然,怒吼再起,血盆大口中猛地喷出紫黑浓雾,直直冲天帝与既灵而来!
没错,谭云山看得真真,那雾不散,就像先前郑驳老打巽坤位的金光不散一样,这黑雾亦如利剑,不冲郑驳老,不冲南钰,就是直奔天帝和既灵的!
妖兽知道谁最有威胁!
“小心——”
谭云山和郑驳老一齐出声。
前者直接扑到既灵,用身体将她护得严丝合缝,后者则挡到天帝和既灵身前,一掌发出金色仙光与黑雾于空中剧烈相撞!
金光轰然而散,黑雾如破竹之势重重击在郑驳老的掌心!
郑驳老身形一晃,沉沉倒地,不知生死。
“师父——”
南钰的声音几乎变了调,一下窜到郑驳老身旁想将其扶起,可手刚碰到衣角,就见一团金光自郑驳老体内缓缓浮出。
仙魄。
南钰瞬间一片空白。
仙者死,仙魄离。
背后忽然射来一道赤色仙光,触到仙魄,散成包裹着它的淡淡光晕。
原本向上浮起的仙魄复又缓缓下沉。
南钰诧异回头。
是天帝。
既灵自谭云山身下挣扎着爬出时,仙魄已回到郑驳老胸前。她一瞬就明白了,不自觉抓紧谭云山的胳膊。
谭云山被她抓得有点疼。
他知道,她可以为救别人献身,却见不得别人为救她而伤。
傻丫头。
郑驳老救的是天帝。
想归想,谭云山却也一样屏住呼吸,紧紧盯着那仙魄,希望其顺利回到庚辰上仙的身体。
若这时厉莽再来一下,天帝也回天乏术。
然而不知是不是刚刚那一击耗了极大妖气,此时的厉莽在众仙的降妖咒中重新安稳下来,撞破九天门的那一截身体也落回忘渊之畔,那血盆大口倒仍张着,一下下喘粗气。
仙魄终于完全没入郑驳老胸膛。
谭云山刚要舒口气,却在下一刻怔住——那仙魄又出来了,托着它或者说将它重新逼出来的,是一团黑气。
南钰双眼通红,几近绝望地看向天帝,他不知道这位九天至尊还有没有什么办法,若有,他甘愿以命换命!
天帝没看他,只定定望着那团仙魄,口中默念有词。
顷刻,一个巴掌大的、香炉模样的法器凌空飞来,将郑驳老的仙魄纳入炉内,却将所有黑气挡在了香炉之外。
“他中了妖兽的至邪之气,邪气不驱,仙魄回不了身体。”天帝隔空将香炉送至南钰手中。
南钰护紧香炉,迫不及待地问:“该如何驱邪气?”
“肉身入星辰炉,炉下燃净仙草,足足炼满七日,切记火不可灭,邪气尽除。”天帝看了一眼他手中的香炉,“在那之前,看好你师父的仙魄。”
南钰用力点头,恐惧、忐忑、庆幸、后怕……他已经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再克制不住,湿了眼眶。
“你还真是一点不像你师父。”天帝摇摇头,似有失望。
南钰不解,愣在那里。
天帝沉下声音:“如果现在是郑驳老,他不会在已经发生的事情上浪费一点时间,而是会以最快的速度回庚辰宫,继续拿起《九天星宫》,卜渡劫之法。”
“师父已经占出了厉莽死门……” 南钰怔怔看着天帝,可底气并不太足。
“要么是卜错死门,要么是仅有死门还不够,需以得当之法相配合,”天帝看着一脸少年气的尘华上仙,目光是极深的信任与托付,“九天仙界能不能渡过这一劫,就看你了。”
“我?”重任来得猝不及防,南钰一时大乱。
他去占星,谁来为师父驱邪?
他根本没认真学过师父的占星之术,不过是看得年头久了,耳濡目染会那么点皮毛,师父都占不出的伏妖之法,他怎么可能占得出!
“我会派人将星辰炉和净仙草送去庚辰宫,并在七日内不眠不休守着,你若不放心,大可连人带炉一并移至占星室。”
“可我真的不行,我只是给我师父打打下手,我连九天星……”
众仙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打断了南钰的话。
紧接着,惊呼四起。
南钰看着天帝和两个伙伴也变了脸色,立刻回头。然后,他慢慢睁大眼睛,也不由自主倒吸口冷气。
这是他见过的,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厉莽圆滚滚的身上正裂开一道道口子,每道裂口都流出鲜血,而鲜血中,又慢慢生出牙齿。
最后,所有的裂口都成了嘴,从九天门到忘渊之末,无分头尾,密密麻麻遍布在厉莽身上,像无数头只有嘴的小兽聚成了一条肉虫。
狂风乍起!
忘渊水面被吹得荡出波浪,可那浪起之后并不回落,而是漾出忘渊,直直进入一张张血盆大口!
厉莽,终是喝起了忘渊之水。
九天宝殿,不,整个九天仙界,陷入死寂。
只漾起又来不及被厉莽喝到的忘渊水,拍落在岸,声声清脆。
“你师父有占出一旦厉莽开始喝忘渊之水,多久能喝干吗?”天帝从容地问,竟连先前的那丝乱都没了。
师父还真占出了,只是不想徒增恐慌。
可天帝平和淳厚的声音,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南钰起身,第一次与他平视,像师父一直以来的那样:“一天,忘渊水便会降下三尺,三尺之后,浅处的妖邪现世,接着忘渊水越往下降,越深处的妖邪便会陆续而出,不必等到喝干,世间已乱。”
天帝:“所以一天是大限。”
南钰:“若重布仙阵,可拖至三天。”
天帝:“三天,卜得出吗?”
南钰微微抬头,很想慷慨激昂地说一句“能”,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天帝忽然笑了,清浅的,温和的,一刹那便将周遭的沉重压抑驱散,透进微凉的风。
他说:“去吧,尽你全力,成与不成都无妨,那就是九天仙界的命数。”
第64章 第 64 章
珞宓在噩梦中惊醒, 发现自己躺在羽瑶宫的寝榻上。
鬓角的发丝已被汗水打透, 贴在脸颊上, 些许凉意的潮湿。
她坐起来轻轻喘息,慢慢平复因骇然梦境而狂乱的心跳, 由衷庆幸着, 还好是梦。
“来人——”竟无一个仙婢发现她已睡醒,要起身更衣吗?看来最近她是管教得有点松了。
寝殿外,无人应答。
珞宓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正想骂, 忽然听见脚步声。
只一人, 由远及近。
不是仙婢刻意放轻的细碎, 而是沉稳的、不容动摇的气度。
“母后?”珞宓看着进殿的身影, 有些茫然。
帝后见她这样,怒又袭上心头:“睡一觉, 就忘掉自己闯下多大祸了?”
她是想横眉立目的, 可话一出口, 才发现疲惫有余, 震慑不足。连日鏖战,竟磨得她连发怒的力气都没了。
可这足以让珞宓忆起一切。
原来不是梦,原来那样日昏月暗星辰尽落的恐怖景象,是真的。
惊惧和后悔汹涌回笼, 她的声音开始发涩, 颤抖:“忘渊……真的干了?”
“厉莽已经喝了快有三天三夜, 至多再一个时辰, 水面低过三尺,那些被投入忘渊的妖邪就会陆续出来了。”帝后不想对女儿粉饰太平,可当看见其眼中的惊愕与悔恨,还是心生不忍,抬手轻擦她鬓角的汗水,将凌乱发丝顺于耳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