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政然回头一看,还真在那儿,他刚才怎么一点都没看见?
莫语一边给他解甲带,一边碎声小抱怨,“以前什么都看得见,如今连自己衣服都找不到了,我又不能跟你去军营,自己要多注意呀,整日穿得邋里邋遢的,下边的士兵该笑话了记着啊,内衬的衣服我在包袱里放了六件,够你一个月穿的,但闲下来还是要洗的,不能捡脏衣服继续穿。我在包袱里还放了几包熏香,到了住营或露营时,记着在睡卧处放一些,免得被小虫子咬,还有,不要随便穿别人的衣服,一堆脏男人,能有几个干净的?小心身上长虱子,回来可不给你睡床啊对了,还有——”
不能再有了,再有可就不是去打仗了,“娘子,不用‘还有’了,我直接把你带上就一切妥当了。”
莫语刚好帮他卸完盔甲,听到这话便兴奋道:“可以吗?”
“可以,把你变成衣服直接穿在身上。”搂着妻子的腰,把她抱得老高。
“我才不当衣服呢,你以为我没听过‘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啊?”一边享受着他的拥抱,一边忙着解他的内衫。
“你这就傻了吧?当衣服贴在身上暖和,而且什么都不用做,手足却要干活、走路,多累?”
“嗟,明明是‘衣服’在干活,‘手足’闲着。”看她,现在不就正忙着伺候丈夫?“我发现你是被我惯坏的。”以前什么都自己做,如今什么都交给她。
“可不?惯着惯着就离不开了。”搂着她腰的双臂越收越紧,紧到她都快窒息了。
“小心乔乔一会儿进来。”老这么没规矩——其实她也很喜欢被他没规矩,不过鉴于为人父母的要做些表率,还是适当庄重一点比较好。
莫语的脖子被他的胡茬刺得又痒又疼,正想笑时,忽闻院子里有人喊,是周图,他们俩同路。
内室里的小两口赶紧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结果越忙越乱,盘扣都扣错了,看着丈夫那副衣衫不整的样儿,莫语忍不住捂嘴闷笑。
李政然压低声音,“还笑,快帮忙!”
莫语没理他,兀自转身挑开内室的帘子,回身对丈夫撇嘴:“自己穿,我去请周大哥进来。”

这就是忙碌了一早上的结果——李政然还是没能把衣服穿好。

等李政然出来时,外间已经挤满了人——家里人都过来送行。

吴氏说不出话,一张口就落泪,与她相同情形的还有欣乐,政亦、政昔则小声与大哥说了些体己话,赵絮嫣、钱诗诗依次给大伯福个礼,说了句吉祥话,而不懂事的孩子们却穿插在大人之间玩着躲猫猫。
“政亦、政昔,我这次去可能要久一点,家里就要你们俩来支撑了,娘和你大嫂也麻烦你们多照顾一点。”看向欣乐小两口,笑道:“欣乐、老虎,大哥可能喝不上小外甥的喜酒了,等回来,你们给我补上吧。”
老虎急道:“大哥,记得安排妥当了给我捎个信儿,等欣乐这边一忙完,我就去找你!就这么说定了啊!”男子汉大丈夫,又是行伍出身,国难当头,当然不能当缩头乌龟。
“我知道了,记得管好你的脾气,别惹事。”
“行行行,我一定听大哥的,绝对不惹事。”
“好,别的没什么事,我就走了,你们别出来送了,省得让路人看。”李政然紧握一下妻子的手后,跪下与母亲磕了个头。
这一跪,莫语的眼泪刷得一下出来了,忙把脸扭到一边去。
吴氏更是哭得溪流哗啦。
政亦按住母亲的双肩,“母亲,别哭了,大哥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吴氏捂着嘴直点头,心中念道:下辈子一定不生儿子,生了儿子也不能往疆场上送,撕心裂肺啊。

李政然没敢再多呆,待下去母亲与媳妇非哭坏不可,与周图并肩出了门,往马厩里拉了马,刚想踩蹬时,客栈掌柜的过来向二人拱手。
“李大爷,周大爷,喝下这碗酒再走不迟。”掌柜的是个五十多岁、瘦个儿、花发的老人,听闻后院住得李家大爷和周家大爷是白家军的人,而且不日就要上沙场,特地让店伙计抱来一坛好酒给他们壮行。
“望壮士归来奏凯歌!”掌柜的递给二人一人一碗酒。
李政然、周图对视一眼,向老者行礼,齐道:“借大叔吉言!”一饮而尽后,摔碎酒碗,继而踩蹬上马,奔赴男儿该去的方向——

见他们的马出了院门,莫语提着裙子就往前面的二楼跑——
气喘吁吁的来到酒楼二楼的窗边,望着丈夫急速远去的背影,脸贴在窗框上心中默念:不管你是缺胳膊还是断腿,都不在乎,只要记得一定回来!

而后院,儿子一走,吴氏终于大哭出声,“我的儿呀——”
她这一哭,弄得全家人都跟着掉眼泪

***
李政然走了,可李家的日子依然要过下去。
尽管空虚、担惊,但莫语仍学着坚强,因为她还有一双儿女要养育。
政然是个仔细人,离开之前为她的一应生活都做了周密的安排,甚至连让她和孩子买零嘴的零钱都兑好了,又怕她去商号取银子麻烦,特地取好了几大锭银子放在她身边,免得随身携带不方便。
“娘,糖人、糖人!”小乔乔指着路边的小摊一阵欢叫。
今天小镇上有大集,莫语将小儿子抱去给婆婆看着,自己带女儿上街来买些生活必需品。
政然走了十几天了,他买好的东西也大致都用光了,不得不出门添置一些,幸而集市就在他们客栈门外的这条街上。
“天天吃糖,小心牙坏掉,到时可就不美了。”女儿越大越爱臭美,用这条来威胁她百试百灵。
果然,小丫头皱眉想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今天不吃了,“娘,我后天吃,行吗?”
“行。”莫语望见不远处有煎牛肉饼,婆婆喜欢吃,自从政然走后她就没吃过,政亦、政昔毕竟还是没政然细心,“咱们买两块牛肉饼给奶奶,乔乔想吃什么?”
“汤包。”
嗯,这一点莫语到很赞成,因为她也喜欢吃,“好,咱们今天多买些。”
牛肉饼、汤包刚买好就遇上了赵絮嫣娘仨,他们家大人喜欢占小便宜,连带也带坏了孩子,刚出笼的小笼包,两个丫头整整吃了两笼,害小乔乔的嘴巴嘟的老高,她还没吃呢!坏姐姐!
好在映蓉大一点,知道好歹,把妹妹手里的糖葫芦夺来给了乔乔,乔乔便愉快地吃了起来,完全忘了被吃汤包的大仇。
“大嫂,你看,你看。”赵絮嫣指着人群里的袁喜岁,“周夫人在那儿,她旁边那个不就是梁家的二郎?”嗟一声,“我早说那周夫人不是省油的灯,你们还都不信,这丈夫没走半个月,就跟别人出双入对了,也不怕背后被人戳脊梁骨,再说那二郎,自从媳妇没带回来后,性情也大变,你说这要是传到周大哥耳朵里,他还不把二郎剥皮抽筋啊!啧啧。”到时可就热闹喽。
莫语看一眼人群里的袁喜岁和梁二郎,其实二人并没什么肢体接触,很规矩,不认识他们的人完全不会往歪处想,认识的可就两说了,这两人确实有点八竿子打不着,怎么会弄得一块去?“他们往这边来了,咱们躲躲。”莫语拉赵絮嫣往针线摊子另一边去,正好可以挡住。
“咱们躲什么,又不是咱偷汉子,怕他们作甚?”赵絮嫣不明就里。
“待会儿要是真对上了,你怎么跟他们打招呼?难道说‘嗳,一起出来逛街啊?’”
赵絮嫣扁扁嘴,没在吱声。
一小会儿的功夫,袁喜岁和梁二郎就过来了这边,二郎手上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不像是自己买的。
他们的交谈是:
“梁二哥,真是麻烦你了,你看让你帮忙提这么多东西。”袁喜岁。
“不麻烦,你一个人也提不动。”梁二郎。
“这些肉你就提回家去吧,我一会儿自己去买就好。”
“没事,我们住民居,出门就是肉脯,倒是你们平时吃不上,孩子还小,长个子的时候,不能吃得太清淡。”梁二郎话还是颇多的。
“可——这些提回去,我婆婆恐怕又要多说了。”袁喜岁。
“不跟她讲就是了。”梁二郎
以下的交谈被人群的熙攘隔开,再也没听见。
见他们俩远去,李家妯娌俩不禁松口气——瞧这世道,没偷情的到要给偷情的让道。
“大嫂,你瞧人家,丈夫不在身边也有人疼。”赵絮嫣啧啧称叹。
“想要你也找一个呀。”莫语笑答。
“我?我还是算了,屋里还有政亦呢,到是你,大哥一走,你一个人孤单吧?要不要也给你物色一个?”
“不怕你大哥回来砍你的腿,你尽管给我介绍。”伸手勾着女儿的小手。
“哪敢啊,大哥虽然整天笑笑的,可绷起脸来比老虎还吓人。”沿途遇上那么多小偷、抢劫的,大哥每次一立眉动手,就让人从心底发寒,禁不住惊诧——一个平时那么温文的人,怎么能瞬间变得青面獠牙的?
莫语没仔细听赵絮嫣下面都说了些什么,她的注意力都被不远处的官府公告给吸引了去,不知是不是前线的消息。握紧女儿往那边过去,赵絮嫣也跟着一起过去——

“告示:
吾齐国儿郎在魏军助阵下奋勇杀敌,于青田X旋战局,大获全胜,歼敌数千,今北上胡集,欲擒胡帅,复失地指日可待。
今与告示于子民,望众踊跃捐银、捐粮,以供吾子弟杀敌所用。
胡虏驱除,兴我大齐。”赵絮嫣默默诵念完毕,轻声嗟道:“谁抄的告
示,字真丑!连那个什么旋都写不清。”
莫语抿嘴偷笑一下,“是斡旋。”这个字她之前读“乾”,政然笑了大半
天呢。
赵絮嫣可不觉得读错了丢脸,反正莫语也不是不知道她的文化水平,“大
嫂,这么说大哥他们打胜仗啦!”后知后觉的顿悟。
莫语兴奋地直点头,是啊,打胜仗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六十 荒城


打胜仗了,虽然没官府告示说得那么神乎其神,可不管大胜小胜,那都是胜,对百姓来说这都是提士气的大好事,只听街上一下午的鞭炮声,只为前方将士加油鼓气。
原本胡人就在江北岸,整天抱着枕头数一天算一天,不知噩运什么时候就会降临,这下可好了,齐军胜了,胡人后退了。

也许因为这场小胜利的刺激,年轻男子都涌向了官府的招兵处,满心热血地要杀敌救国,连李政昔都想跟着凑热闹。
“娘,我也是堂堂七尺男儿,你去街上看,还剩几个年轻人在家呆着?就连那梁家二郎都去了,我怎么好龟缩在家里!”李政昔热血不止,对家人的反对相当不忿。
“你大哥已经参战了,刚走没几天,这都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你再去,你不是要我的命嘛!”吴氏实在不能接受两个儿子同时上战场,尤其还是这个小儿子,长子在军中十几年,打过仗,多少还能放心一点,可小儿子不一样,自小在家惯到大的,连活计都不舍得他去做,他哪里能适应的了那种生活!“你自小到大可从没过过那种风餐露宿的日子,你去了万一帮不上忙,还给人添乱可怎么办?”
吴氏不说这话到还好,这话一出,更把小儿子激了起来!一跳三尺高,他今天还非去不可,不去枉为男人!瞧,连自己亲娘都觉得自己不行!
“你去哪儿?!”钱诗诗眼疾手快,抓紧丈夫的衣袖不许他走,“你走了,我和孩子怎么办?”
“自古忠孝难两全,顾大家就顾不了小家,诗诗,你得放手让你相公我做次男人,你看人家大嫂,大哥走了,她不是也没拦?诗诗,你是读过书的人,你的心胸应该比她更开阔才是。”
再开阔也不能做寡妇啊,“大嫂放心大哥去,那是因为大哥军旅十几年,见过血,打过仗,你一介文弱书生,怎么能相比?咱们虽不在前线,可是也有法子帮上忙啊,你瞧码头上那些搬粮运箭的人,咱们可以去帮忙呀。”
不行,他就要上战场,谁说都不行,老婆拦都拦不住!
热血加上激将,李政昔就那么堂而皇之,连声再见都没说,出了客栈,跳上运兵的马车就走!还真是干脆利落。
莫语是听到声音后,抱了儿子,领了女儿过来的,赵絮嫣也差不多,一进屋就见婆婆跟老三家的两人都在哭。
“怎么了?”莫语问话的声音都弱掉了,自从政然走后,她最怕见到婆婆哭,因为不知道她在为什么哭,确切点说是不知道她是不是在为政然哭,所以一见她哭得这么伤心,胆子都吓虚掉了。
“快去找政亦回来,政昔跑去参军了!”吴氏这会儿才想到找二儿子。
“什么?!”赵絮嫣、莫语对视一眼,在心里都暗叹,这小叔子也真是想一出是一出,这会儿外面正乱着呢,他还跟着捣乱。
“快去呀!”吴氏再催一声。
赵絮嫣忙不迭答应着,将怀里的儿子递给莫语。
“老虎在码头,让政亦找他去追,他知道新兵往哪儿运!”莫语高声交代。
赵絮嫣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接下来的时间,莫语便抱着两个孩子继续听婆婆和钱诗诗哭个不停。

一直担心到晚上掌灯时,老虎才回来复命。
看他一个人回来就知道是没结果了,吴氏哭得更伤心了。
“娘,晚了一步,新军已经坐船过江了。”王虎走得气喘吁吁,欣乐忙起身递给他一方手绢,让他擦擦额头的汗。
见丈母娘哭泣不止,王虎紧道:“码头上还有船往对岸运粮食,要不我跟他们一起去,看能不能找到三哥?”
他这话得了两个反应,一是吴氏的急切答应,二是欣乐的无限担忧,“江对岸还打仗呢,烽火连天的,你去找不对地方怎么办?”毕竟是自家男人,欣乐也担心。
吴氏瞅一眼女儿,虽然对女儿的话不高兴,但人家说得也有理,谁的命不是命啊。
“没事,我比不过大哥,比三哥至少强点,再说打历城叛匪时,我也上过战场的,你别担心。”
“怎么会不担心?你这几天一听说打了胜仗,整天神不守舍的,你这一去,要是肉包子打狗怎么办?”欣乐主要是担心这一点。
“不会,不会,我还得活着养我儿子呢。”王虎把妻子安慰了一番后,坐船去江北了。
一众人还想等他回来呢,王虎是撒绷子走他的去了!

就这样,王虎走了三天后才让人带信来,说是找到政昔了,但没船回来,要等拿下胡集才有船一起回来。
这下可好,真是肉包子打狗了。
李欣乐气得要命,都是她娘害的,找人找人,现在可好,找人的人都不见了!

结果一大家子,到最后只剩下李政亦这么一个男人,好在他还算比较靠谱的人,在多方花钱打听下,得知这批新运去江北的新兵是补充大哥所在的那支队伍,又花了些银子给大哥送了信,让他多注意找找这兄弟俩。
大概十多天后,李政然请后方运粮的兵士带了口信来,说是找到他们了,让家里放心——他没告诉家里他狠狠揍了那两人一顿!抢在胡人之前,先让两人挂点彩,博个好彩头!
听到这个消息后,全家都放心了,莫语知道丈夫一切安好,也省去了一些担心。

之后的日子只用一个“乱”字来定义,因为军需的紧急征集,钱从哪儿来,官府没有,当然只能摊到商家、百姓的头上了,什么军需税、胜仗税、七税、八税,小商小贩几乎被掏空了,干脆关门歇业,连李家所住的客栈都关门上板了,好在掌柜的通情达理,知道他们是军属,就没往外赶人,只让他们对外别说是租的房子,就说是掌柜家来投奔的亲戚,如此一来,客栈也就不用缴“商客盈利税”,这可是按人头算的。

商家终于是掏不出钱了,下一步就是百姓了,人头税已经收过,那就继续换名目,最后居然收到了“吃饭、走路”都要上税,只要你活着,那就得缴钱。
就是这么往外掏钱,前方士兵都吃不饱,听运回来的伤兵说,队伍里一天只给两个干馒头,所有的军饷全部是欠条,受了轻伤的伤员在江北统一住休,受了重伤没法继续打仗的,军官会请示上级,也只能要到十几二十两的银子,就算断腿断手的补偿了吧?

***
“娘,为什么卖汤包的不来?还有牛肉饼,还有糖人”甚至连卖馍馍的都没有,小乔乔不懂,为什么没几天的功夫,街上就空了呢?而且到处都是席地而坐、衣衫破烂,甚至浑身带血的人?
“因为打仗啊。”莫语四下望着这凄惨荒凉的场面,心中无限惆怅。
“为什么要打仗?”小丫头不懂。
“因为有坏人欺负咱们。”
“为什么坏人要欺负咱们?咱们又没惹他们!没抢他的糖,也没打他的屁股。”
莫语喃喃道:“娘也不知道。”
在路过一个断腿的兵丁跟前时,因为担心女儿害怕,莫语伸手想捂女儿的眼睛,小丫头却兀自蹲了下去,好奇地看着人家。
“大叔,你的腿呢?”
那断腿的兵丁还疼的哼哼着,见身边蹲了个水灵的小丫头,嘴角却翘了起来,按捺着腿上剧烈的疼痛,笑道:“大叔的腿被狼吃了。”
“狼真坏!”乔乔得出结论。
莫语蹲到女儿身后,看一眼这兵丁的腿,轻问:“请问,你们是从骑军退下来的么?”
那士兵摇摇头,“我们是步军,骑军是主力,已经进了北线的桓渡,算一算,现在差不多该跟胡兵遇上了,他们是好样的。”艰难地竖起大拇指。
莫语咬唇,又是无尽的担心啊,“谢谢。”勾起女儿正想转身,忽然想到竹篮里有馒头,揭开笼布,狠一狠心,拿出两个塞进那断腿的士兵怀里。
“大嫂,拿回去吧,我们有军粮,日子都过得不容易,留给孩子吧。”
莫语吸吸鼻子,“没事,你吃吧,我们家都是女人,吃不多的。”拉着女儿就走。
小乔乔一边被母亲拉着走,一边回头看那个大叔,“娘,大叔哭了,他是不是不喜欢吃馒头?”
“别瞎说,快回去了。”拉着女儿直往前走,担心要是再遇上巡街收税的卫队,又要缴钱了。
“大叔,我爹爹很厉害的,一定能把坏人打跑!”小乔乔喊得很坚定,因为她爹爹无所不能嘛!
路两旁的伤士残兵们听到小丫头的童语,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满街的苍凉因为一个小女孩的宣言而乍然变得轻松愉悦起来。

回到家关上院门后,莫语忍不住摸摸女儿的小脸,苦笑道:“你个小没脸皮的,跟你爹一样野,真是什么都不怕。”
“咯咯——”乔乔笑两下,“娘,我能不能吃一口咸肉,就一口!”伸出一根手指在脸前比划。
莫语看看四下无人,从竹篮里拿出刚买的蒸咸肉,从边角撕了一块拇指肚大小的塞进女儿嘴里——不能给太多,这些是全家好几天的菜呢,“好不好吃?”
“好吃!比汤包都好吃!”小丫头咂咂嘴,抱着娘亲的手,不再要第二口,因为今天的份额已经满了嘛!
“我闺女真乖!”莫语弯身亲一下女儿的额头。
母女俩嬉笑着转出门楼,天晌了,做饭去喽
乔乔乐不颠的,心道又可以再吃到一块咸肉了,真好。

 

 

☆、六十一 复见君


衣食贫乏的日子一直持续着,无穷无尽,从渡头运来的伤兵也一拨接一拨,每到一拨,李家女人都要跑去挨个认,怕有自家男人在其中,一次接一次的担心弄得人精神疲惫。
入了冬后,渡头上运来的伤兵越来越少,但渡头仍有期盼的妇人们在等着

“大嫂,大嫂,听说今天有大船运兵到江上游!”钱诗诗提着裙子一溜小跑着过来这屋。
“是嘛。”莫语对此并没太大反应,因为知道丈夫的骑军在最前线,应该在北方才对,怎么可能经过这儿。
“咱们去看看吧?就算没见到人,兴许还能打听到呢?”
莫语点头,解下腰上的围裙。
“娘,我也要去——”乔乔勾着刚会走几步路的弟弟,在一旁急的要命。
“好,一起去。”抱起儿子,勾住女儿。

一班人还没出院子就见欣乐抱着刚出生一个多月的儿子也追了上来。
吴氏跟在女儿屁股后面追,“欣乐呀,你才刚出月子,这大冷天的,不能出门。”
莫语、钱诗诗也跟着劝阻,好不容易把欣乐劝了回去。

前天刚下过雪,路沿、草丛里还残存着积雪,江南的冬天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过,因为过度湿润的空气反倒增加了寒冷度。
已经开始牙牙学语的李敬文拍着母亲的脸颊当好玩,他才不懂什么着急担心呢,连爹爹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的人,你能期待他懂什么事?
莫语由于没有过多的期待,所以失望度反而小,到是钱诗诗都快急哭了,因为没看到丈夫的身影。
“还有一队,后面还有一队。”人群里有妇人如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