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语将长发拨出衣领,伸手帮丈夫一起着装。

李政然出门后眉毛才紧蹙,在妻子面前他不好太过严肃,怕吓着她,这大半夜的,衙门突然来人,定不是什么好事。
穿过院门来到中庭,三个官军打扮的中年人正站在厅里,见李政然一进门,忙过来行礼道:“可是李政然李卫戍?”
李政然在军中任过执戟卫戍长,那也是军衔。
“是我,三位?”
三人之中年纪最大的那个,兵服袖子上缝着两圈花结的——这是齐国地方军的军衔,这人应该算是个小领头,“在下康启,历城县军副统领。”
“康大人,请坐。”李政然顺手邀他入座,“不知深夜来访,可是有什么紧急?”
“是,下午刚接到的紧急军令,东北胡人犯境,我们历城县军三月调防至岭北,护阵中军!”
李政然点点头,胡人犯境不是一两次,这些都是正常调防,没什么可担心的,“算是正常调防。”
康启惭笑一下,“李卫戍是黑骑军精锐,自然见识过大战,我们这种小地方的官营没打过什么仗,所以——”心里没底,且官兵们一听说要去打胡人,都吓得不轻,这偏僻小地方,何时见识过大战场面!以为胡人都是吃人的虎狼。
李政然颔首,明白了康启的意思,“北地驻扎着备防军,而且黑骑军也会随时出击,中军只是在后方防备,护守京畿,所以护阵中军应该没什么仗可打。”连中军都找不到仗打,护阵的就更见不到战场了。
康启一听这话忍不住松口气,接到调令时,他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还以为就要去赴死了呢,“兵部有明文,黑骑军服役后可以入乡军做教官,听说李卫戍已经接了任命,不知何时能来?”
李政然笑笑,“待家中安排好就会赴任。”
“在下回去就派几个人过来,李卫戍有什么忙不过来的,交给他们就行。”这样他也能快点去,有他这个黑骑军的执戟长在,他们心里也有个底啊。
“不必了,都是些家中琐事,我会尽快安排好。”
“那就好,那就好。”

如此一番折腾,李宅的人基本都被惊醒,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没什么事,他们只是巡视路过而已。”军中的事家里人都不懂,李政然也不想讲太多,越不懂越容易瞎想,所以随便找个理由敷衍过去也就行了。
一家人这才放下心来,各自回屋。
李政然回屋时,妻子正在做针线——反正怎么等都是等,不如找点事做,这样还比较不会瞎想。
“没什么大事,几个同僚路过。”伸展胳膊,方便妻子更衣。
莫语没问什么,只点点头。
“明天回一趟甲山吧?”上床时他如此说一句。
莫语放衣服的手微微顿一下,因为甲山是她的娘家,“相公先忙正事要紧。”
“上次回来时比较匆忙,礼数未能尽到,回去一趟比较要紧。”娶妻三年才回门,着实有点说不过去。

***
因为一场虚惊,这一夜也就什么都没发生。
隔日一早,莫语自认为已经醒得很早,殊不知一睁眼却见丈夫正在穿衣服,窗外还是黑蒙蒙的。
虽没过过夫妻生活,但那两个小叔子似乎都没有这么早起的习惯,往日早饭做好了,还要等好一会儿才能凑齐人开饭,想不到她家这相公起得这么早。
兴许是因为昨夜的那点亲密吧,两人之间不再像刚昨日那般生疏,递衣服不小心碰触到,也不再会手足无措。
“政昔可有接到秋闱的通知?”接过妻子递来的布巾擦完脸后,低问一声,去年母亲在家书中说三弟生了一场病,所以错过了报名甄选,而每年新年前都会有次年的甄选报名,昨晚因为来了太多人,他没机会问三弟,想来这些事妻子也该知道的,也是随口问问她。
莫语抬头看一眼丈夫,说不知道似乎有点说不过去,甄选中了都会敲锣打鼓送喜讯来,所以她只好实说,“没听见消息。”事实上小叔子这两年一直闲散的很,常常出外,很少在家,一直没怎么认真读书,婆婆为此颇有些着急。
李政然拧一把布巾,平静的脸上看不出情绪,看来那小子还真是混得很厉害,母亲在家信中对三弟颇有些微词——她是极疼这个幼子的,能让她生出微词来,已经能够说明问题,看来他得好好找三弟谈谈了。

虽然十多年不在家中,但因为李父向来温和,长兄如父,自小都是李政然管教两个弟弟多一点。政亦自小就刻苦,没什么可说的,唯独政昔自幼被吴氏惯坏,上次考中秀才就是因为李政然回来奔丧那趟的结果,只待大哥一走,李政昔便再次变回了无人管教的状态,所以才混了这么两年都不曾参加秋闱。
莫语并不知道丈夫在家还有管教弟妹的职责,所以在得知李政昔被狠狠揍过一顿后,暗自咬唇自责——不会是她害小叔子被揍的吧?
“政然啊,你的手也太重了一点。”吴氏在给长子准备回门礼时,随口责备他一句,政昔虽顽皮了点,但也不至于把他揍成那样,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看着就让人心疼。
“母亲以后少给他些银子。”那小子就因为手头太阔绰,才会不识饥饱,与那些游手好闲的人来往过密,而丢了学业。
“也没给他多少。”在管教儿女这方面,吴氏比较依仗长子,毕竟都长大了,她这母亲打不到,管不到的,何况丈夫去世时也将全家人托付给了长子。
李政然伸手将妻子扶进马车,莫语向婆婆道声别才放下车帘。
“天冷,母亲回屋去吧,晚饭不必等我们了。”多半是在岳丈家用过再回来。
吴氏点头。
马车出门之后,吴氏才转身回屋,正巧碰上二儿媳,“天冷,你带着身子,别冻到了。”
赵絮嫣将视线从远去的马车上调到婆婆身上,浅笑一下,“大哥回门还真是隆重。”瞧那马车上装得大包小包的。
这李宅是政亦在撑着,拿别人的东西送人情,到还真不客气。
吴氏暗叹一声,大儿媳的出身太低让她不悦,这二儿媳的出身不错,却也极爱管事,有时候连她这婆婆的面子都不给,“你大哥在军中的饷俸不少,头一次回门,自然不能太没礼数了。”虽然她也觉得带得有点多。
“是嘛,我还当军中俸禄不多呢。”
吴氏淡道:“说是立了几次军功,奖赏不少,昨晚还给了我一万多的银子做家用,想来是还能过日子吧。”政然突然一下子给了她这么多钱,连她都吃惊,顺道也觉得有了仰仗,自家儿子的钱,花的不必看别人脸色,说出来也阴给这二媳妇听听,别以为拿点钱出来就冤枉冤屈的。
一万多?赵絮嫣暗道她这婆婆要面子的很,许是只给了几百两,她到也能说出来糊弄人。她想分家很久了,既然如今大伯也回来了,干脆找个时间把话说清楚,政亦就快要往阳县赴任去了,总不能一家人还跟着他们去吧?
看来李政然回来并没有让一切更简单啊。

 

 

☆、三 花烛


莫家有三子两女,莫语上面是一个大姐和两个哥哥,下面还有一个小弟,大姐嫁出去没几年就病故了,连个孩子都没留下,两个哥哥业已成家,都有各自的子女,莫语出嫁那年,两个嫂嫂本是闹着要分家的,看透了下面一子一女会拖累他们,不过因为莫语嫁得好,也就此压了下去。
李政然并非头一次见岳丈,成婚时他们都见过,当时因为父亲“五七”的事太繁琐,军假又短,他只是简单拜过,匆忙之间礼数不太周道,不过到也给了小舅子和两个大舅哥的孩子们一些见面礼。
他并不知道那见面礼挽救了莫家的分家之苦。
毕竟嘛,有这么一个大方的妹婿,分了家,倘若往后有什么好处,定是给了老三,因为只有老三跟着莫父过。
莫家虽是猎户,可男人们看上去都不是什么粗壮的人,只有莫父看上去高蛮一些,不过那也只是外表,他实在是个毫无脾气的人。
昨日就听去镇上的人说他家女婿回来了,今天一大早,那边就让人捎来口信,说是晌午就到。一家人忙里忙外,打扫好庭院,宰好野味,烫上烧酒,莫父坐在大门口等着,莫家小弟则放哨放到了村外。
近晌午时,马车终于是到了村口。
莫家小弟莫骏只有十五岁,仍是个孩子的性儿,也正是崇拜英雄的年纪,全七番镇数不出来一个比他家姐夫值得尊敬的大丈夫了,他尤其崇拜他。
一见到姐姐的马车就滋溜爬了上去,与自家姐姐没什么可寒暄的,只叫过一声后,便忙着跟姐夫东扯西扯。
甲山靠山,村里人以种田为生,平时不忙活也会进山套些野味,当然,都是些野兔野鸭什么的,真正能打猎的也只有莫家人,莫父好脾性,谁家有个婚丧嫁娶的,鱼肉不够,跟他说上一句,保准不带拒绝的,免费赠送野味,还顺带给人送到家门口,所以在村子里颇有些威望,即使莫家是单门独户,平时也没什么人敢轻易欺负,怕惹众怒嘛。
——乐善好施也是一件有收益的事,当然,前提是你没有等价交换的意识。
村里人没见过几辆像样的马车,尤其这种高头大马,沿街蹲墙根的男人和围成圈拨豆、磕牙的女人们都望了过来,虽不认识李政然,但认识莫骏和莫语——进了村子后,莫语特地从马车里坐到了车外,见乡里不适合躲起来,那很没礼貌。
乡村里的人比较热络,东一个,西一个的,都会过来扯几句,索性莫父过来接车,他们才不至于被拉到别人家喝茶。
一进院子,莫家人都围了过来,帮忙卸完车后,李政然请岳丈坐下,与他行翁婿之礼。
“别别别,你是官家人,不能给我跪,快起来。”莫父要过来扶,却被李政然摁了回去。
李政然是真心尊敬这位老泰山,因为岳丈与他的父亲很像,虽看上去颇有威严,却都是极没脾气的人,随和的让人尊敬。
莫家两个哥哥都是比较消瘦的人,个头不算矮,但细瘦,看上去不像猎户,也都不是多话的人,到是两个嫂嫂比较能说。
“匆忙之间,不能细心准备,还请爹和兄长们见谅。”李政然指的是马车上的礼物。
“已经够多了,家中什么也不缺,你能过来就好。”莫父拉女婿到屋子里聊天去了,两个儿子陪同。
院子里只余莫语分放礼物。
莫家大嫂摸一下小姑子身上的缎袄,啧啧两声,女人做成这样才算女人啊,“宁儿,要不说你八字好呢,嫁了这么好一户人家。”
二嫂也跟着点头,“听隔壁老汪家赶集回来说,妹婿要到县里当官去了?”
莫语把东西递给小弟放到地上,“不是什么官,只是到县大营里做教官。”
“那可是大官了。”大嫂惊叹。
对平民百姓来说,只要在官府做事的,那就是官。
莫语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虚荣吹嘘只有两种结果,一种是被人看穿后笑话,另一种是惹来无尽的攀交,而攀交的结果就是不停地有人找上门来要帮忙。这两种结果她都不想要,所以干脆打住。
“这些是给哥哥嫂嫂的。”示意地上两份落成小山的礼盒,顺利把嫂嫂们的视线引开。
给两位兄长家的礼物一模一样,没有因人而异,因为因人而异会产生差别,而差别会制造矛盾。
“谁家的回门礼给这么多啊。”立即打开看显得太势力,反正都是自家的了,还怕没时间看嘛,莫大嫂没搭理地上的礼盒,伸手拉过小姑子,“我跟你说,给娘家的东西别都摆在面子上,回头婆婆那边会不高兴的,你这傻丫头。”
“就是,咱们家与你婆婆那边悬差太大,别太让他们瞧不起,不然你往后的日子不好过。”二嫂也给与良心的建议。
莫语清楚她们说得是真心话,也是真心建议她,毕竟她是她们的小姑子,无论从哪方面讲,她们都不会害她。再说害她也无利可图不是?
有时候不能把一些事情分得太清楚,想得太明白,否则这世上就没有什么亲疏之情,任何东西都是因为有价值才会存在。
莫家嫂嫂们也只是在为她们自己的家着想而已。
“我知道。”安抚一下两个嫂嫂,她与嫂嫂们的关系其实不错,做姑娘时,两家的衣物鞋帽都是她一个人在做,出嫁后,但凡见面,她有什么能给的,也从不吝啬,如果说靠财物能维系好姑嫂关系,她很乐意这么做,因为她也需要从她们那儿得到一些东西,至少她们对父亲和小弟很不错。
她不是什么都不在乎,只不过底线比较低,一旦她们一而再再而三地碰触到她的底线后,她也会反击,至于怎么反击,相信两个嫂嫂也见识过,所以很懂得与她的相处方式。
“大嫂二嫂,二哥问什么时候可以开饭了。”莫骏过来问。
“呦,我锅里还蹲着鱼呐。”莫大嫂紧张地往厨房跑。
莫语也要跟过去,却被二嫂抓住衣袖,“你就别去了,当心沾到衣服上,这么白的缎子,弄脏了可不好,我和大嫂两个人就够了。”
莫语只好跟小弟把父亲这边的礼物送到屋里。
男人们在外间聊,她跟小弟在里屋拆卸礼盒,并顺手从礼盒里拿出一包酱牛肉递给小弟,“路过铺子时,特地给你买的。”
莫骏抱着酱牛肉一屁股坐到床上,吃去了。
莫语则将一件件礼物整理好放到床头的长柜里,并拿出给弟弟做得新衣服,在他身上比照。
“二姐,你也要跟姐夫到县里去?”
“我不去。”
“你不跟姐夫住一起?”
“他那边是军营,不能住女人。”
莫骏倏得凑到二姐跟前,“二姐,你能不能跟姐夫说说,让他带我去从军?”他也想像姐夫那般威风。
“爹不会同意的。”好不容易躲过了兵役,怎么可能让他去从军!
“只要姐夫开口,爹一定同意。”
“那你自己去跟你姐夫说,看他怎么回你。”

“宁儿、骏儿,出来吃饭了。”莫父习惯性叫了小女儿和小儿子的乳名。
这是李政然头一次听妻子的乳名,所以妻子出来后,他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莫语清楚他在看自己,只是当做没看见,因为不知道用什么表情去迎合他。
“两位嫂嫂也坐。”李政然起身邀请两位嫂子,礼数很周道。
两位莫家嫂嫂赶紧摆手,虽是乡下人,但规矩还是懂的,客人在,哪里容得女人入座,莫语嫁出去了,而且头次回门,算客人,所以才让她出来,“妹夫只管吃,我们厨房里还炖着肉,不急。”
嫂嫂们不上桌,莫语也不好去坐,“我给丽芙他们做了衣裳,嫂子你们进来看看行不行。”说罢已经转进去了,无需再跟众人推让。
两个嫂嫂也掀帘子跟进了里屋。
大嫂坐到她身旁,二嫂则坐到了床边的长凳上。
“宁儿——”大嫂将声音压得很低,“我听说你家那老二又有了?”
莫语边拆包袱,边点头。
二嫂也凑过来,“你得快着点,她头一胎生了个女娃,这第二胎不知是男是女,若生个男孩,你就更晚一步了,别管家道怎么样,男人使不使得上劲,先生个儿子要紧,我瞧妹夫是个好脾气,你的日子定也好过一些,不过若没个儿子撑场面,你那婆婆跟武太后似的,说不准会做出什么,正瞧不上咱家呢,万一在儿子面前叨咕叨咕,娶个小的回去,还有你的好日子嘛。”
莫语暗道,他那夫君大人虽是好性儿,不过看上去不是那么容易被叨咕的人,即使强势如婆婆,似乎也没有强来压他,不然也就不会放任他把小叔子揍成那样了,“我明白的。”接受嫂子们的好意。
大嫂仔细瞅瞅她,“咱家宁儿长得也不比谁差,比那二房强多了,不过她命好,会投胎。”谁不向着自家人。


叽叽咕咕了好一会儿,女人嘛,闲磕牙是种游戏,更是种乐趣。
莫语虽说不上几句,但她喜欢听,从一堆添油加醋的闲话中判断某个人或某件事的真实是件颇有趣的事。
直待日落西山,莫语才有机会与父亲单独说上几句话,还是趁他们去套车后。
“我瞧这女婿是个好孩子,往后你得好好服侍,咱们高攀了人家,但不能让人家说出闲话来,你在婆家可得听话点,婆媳、妯娌间磕磕碰碰的小事,该吃亏的时候就吃点,只要不打不骂,别的都不是什么大事。”
“记下了,爹你也多注意点,年纪大了,别老往山里去。”从袖袋里取了张银票,“这个你留着。”
莫父蹙眉,“你这丫头,刚教完,你就反诳,偷偷往娘家送银子,给人知道了不是落话柄嘛,我不要!”
“这是政然让我给您的,他说这几年一直不在家,中秋、新年的都没来行礼,算补上一份心意。”确实是丈夫给的。
“你们小夫妻花销大,自己留着吧,我没地方用到钱。”连银票这东西都是头一次见。
“收下吧,不然他还要给,让来让去的,让别人看了不好。”他们小两口是考虑这钱可以留给小弟娶媳妇用,若给大嫂二嫂看到了,也必是要分的。
莫父仍是坚决不要,莫语急着给他塞到了柜子里,扬长而去。
直待晚上睡觉前莫父才找出来看,是张五百两的面额——那小子还真是大方,比三年前的财礼多出好多,可这东西怎么用?

***
李政然夫妇刚进家门便碰上了二弟政亦,他刚从阳县回来。
李政亦小兄长两岁,个头矮那么一点,也文质一点,自从有了功名经常在官场上行走后,眉宇间多了点傲气,不过在长兄面前,到也会刻意收敛一些。
兄弟俩三年没见,自然有很多话聊,尤其李政然是从京城那边回来的,李政亦心思在官场上,自然想多了解些京城的态势,兄弟俩直聊到后半夜才罢。
李政然回屋时,莫语刚放下头发,可见一直等着他。
见他回来,起身打算倒茶。
李政然阻止道:“不用忙了。”
莫语见丈夫的脸色有点严肃,暗道不会与二弟有什么争执吧?
李政然弯身坐到床侧,心思还在二弟身上,听谈吐,政亦似乎已经熟悉了官场来往,而且看上去很是如鱼得水,这本也没什么错,只是有些急功近利,但如今他成家立业了,很多话不好再像以前一样说出口,所以今晚他听得比较多一点。
莫语见他一副有事要想的样子,也没有多问,替他更衣后便爬到了床上。
隔了好半天,李政然才回过神来,发现妻子就坐在身边,正在松开松散的发辫。
那画面就像在军中听同僚们闲来无趣开得玩笑一样,确实令人心弛。三年前听闻他回家成了亲,好些同僚都很羡慕,黑骑军是支年轻的队伍,基本都是年轻人,年轻男人精力旺盛,多得是些浑缎子,没有肉吃,想想肉味也好,所以闲下来,总是爱构想,平时征战看见胡人女人都会念上半天,更别说关内水灵水秀的女人了。
他不是没有冲动,只是比较善于控制,一个不能控制自己的人,尤其男人,会惹来相当大的麻烦。
但控制也要分场合,比如现在,他没道理再控制不是?若这么一直控制下去,他们夫妻怕是有的等了。
而且最要命的,岳丈今天特别给他喝了鹿茸泡过的烧酒,说是补身体的,想来补得不只是身体虽说有那份心,可看着妻子那纯良的眼神,他实在不知该如何下手。
好在妻子弯身替他掖被子,看不到她的脸比较容易有所动作

被从背后搂住时,莫语差点习惯性去挣脱,不过想到好像不该挣,便动也不敢动的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只觉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蹦了起来
没有语言,也没有任何交流,几乎在身体相接的刹那,李政然便不再尴尬,手像有自己意识般从她的腰上缓缓上移,直至移到它们该待的地方女人的身体很软,软的不可思议。
莫语好想提醒他灭灯,可他看上去没什么空的样子。
在两人急促的呼吸声里,她终于被安置到了床上。
她没能用手捂住眼睛,甚至没有闭上眼,因为他不让。
李政然是希望妻子不是用逃避来面对夫妻间的这种事,因为这种事以后会经常发生,逃避不了
灯仍亮着,因为帐链垂着,只能看到满室的清辉,以及床帐的微微颤动。

成亲三年,洞房花烛终于是落到了实处。
伴着细微的喘息声小两口开始努力熟悉彼此。

***
许是昨夜太过放肆,今早醒得有些迟了,一睁开眼,窗外已可以见到天光,丈夫就在她脸前,或者该说她就在他的怀里。
他看上去像是早醒了,不过没起身,因为胳膊被她压着。
“你早醒了?”默默从他的胳膊上爬起身,却发现自己身上还光溜溜的,慌忙在被子底下摸找衣服——为了省事,他们昨晚都把中衣退到了被子里,最后也就忘记翻出来。
“不用急,天色还早。”李政然也坐起身,结实、纠结的胸膛和背脊上赫然散布着大大小小的伤疤,可见经历斐然。
她先摸到的是他的中衣,在她的身子底下,却已经沾上了点点血迹,怕被他看到,赶忙再塞进被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