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卿看着他的侧脸,勾唇,看来是被赵女莹折腾的受不了了,怕后院起火吧?或者说他已经发现了后院的那撮小火苗,“她已经不是孩子了。”这一点他终归要面对,因为他们才是真正的夫妻,白头到老的那种。“放心吧,有你在的一天,我蹦不到天上去。”她再心狠手辣,用尽心机,也对付不了他,所以他不必担心他那个单纯的表妹会受到她的伤害。
他没有要威胁她的意思,这女人总喜欢把他当成敌人,好不容易松懈下来的防备,一句“女莹”又让她戒备起来,像只刺猬。
“咱们打个商量吧?”白卿握住他的手指,也许有个办法可以让他的后院稍微安稳一点。
李伯仲没答话,不过眉梢扬了扬,那意思是让她继续说下去。
“我答应你,你不在的时候,会做个听话的三夫人。”委曲求全她还是可以忍受的,“只要你让阿邦以后从文。”他尚武,儿子从文也许将来会好一些,至少不会变得像他这样。
“你觉得我会答应吗?”
抿嘴,是不大可能,“可万一有一天,我跟你的女莹势不两立了,你该怎么办呢?”话音更像是在替他为难。
李伯仲只是笑笑,女人的事,他一向很少考虑,总认为她们只是闹闹而已。
男人一向这么看轻女人的本事
***
撇去这间小屋的男女,跃上云层,眺望祁山北的一处小城,那里住了一位贵人。
这位贵人将给李伯仲带来一次重创,当然,也会给他带来一个契机。
四十一 那是天意 二
腊月二十三,祭灶神的日子,李伯仲却一大早出了门,接连两天都没回来。
腊月二十六这天,几位李家子弟从西平赶来祭祖,河下是李家的祖居处,每年都会派几名子弟来祭奠一番,今年当然也不会例外。
领头的是李伯仲的兄长李修竞,剩下的几个也都是“修”字打头的李氏子弟,之前与李伯仲多少都有些不愉快,这次来一是为了祭祖,再者也想趁机修复跟李伯仲之间的关系,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既然祖父的时代已经过,自己又斗不过人家,那就只好低头顺从了。
由于李伯仲暂住的地方不大,祖宅又在重建,所以这几个李家子弟被安排到了一名河下官员的别院。
腊月二十七的一大早,李修竞几人等不到李伯仲,只好先去祖陵祭拜。他们前脚刚走,后脚李府就戒了严,谁都不能擅自出入,尤其前院。
白卿刚吃过早饭,正坐打算到儿子的房间,还没进门,就见佟嫂急匆匆地往这边跑,脸上的表情让与芽城逃难的那次十分相像。
“怎么——”白卿话没问完,就被佟嫂紧紧拽住衣袖。
“我去早市买糯米面回来时,正好撞见几个人抬王爷进门,我瞧着王爷那脸上一点人色都没了,想问问怎么回事,结果上来几个人差点没一刀砍了我,你快点到前面看看去。”佟嫂说得上气不接下气,连推带搡,把白卿往外推。
白卿来到前院门口时还有些糊涂,直等看到前院的阵仗才算找到些焦距,先不说院子里的卫士,光院门口就站了十多名银盔素甲的高大武士,白卿还没靠近院门,就被武士挡了下来。
这些人什么也不说,只是刀口向外,那意思再往前走一步,刀下绝不留人。
出事了,而且还是大事——白卿立在刀口下,心里暗衬。
“这是汉北王妃,你们也敢拦?”一道女声撕破寂静,是赵女莹身边的小丫头——茗月,从汉西陪嫁过来的,所以底气颇足。
白卿微微侧脸,看了一眼同样匆匆赶来的赵女莹、赵若君,看来她们也听说了李伯仲被抬进府的事,脸上都显着几分焦急。
“茗月,退下!”赵女莹挺直脊背,目光凌厉,颇具威仪,因为她知道眼前这些是什么人,“我要进去!”
几名白甲武士用眼神相互传递完信息后,收起刀口,她的身份毕竟不比一般,既是汉北王妃,又是汉西赵家的小姐,不便硬来,于是放她进去,但也只是让她一人进院,白卿、赵若君等依旧只能站在门外。
两个被留在院外的女人侧脸对视一眼,随即缓缓各自转开——同样的心事重重。
白卿想,这些看门的武士敢在汉北王府里拔刀立剑,他们的身份一定非同一般,除了皇室的白甲近卫应该不作他想。问题是这些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李伯仲又惹了什么事回来?
时间在寂静中一点点的流逝,等到赵女莹出来时,日头已经过了枝头。只见赵女莹的脸色十分苍白,赵若君赶紧上前搀扶,并没有急着问里面的状况。
离开院门没几步远,赵女莹左膝倏地一软,要不是有茗月跟赵若君在两旁搀扶,恐怕她就要坐到地上了。
她这一腿软,白卿心里也没了底,只能茫然地望着赵氏姐妹的背影转进院墙
“夫人。”一道熟悉的声音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白卿茫然地转回头,看着眼前这个青袍中年人半天,才回过神来,这中年人不是别人,正是一直替她看诊的大夫——张千。
白卿张了张嘴,但什么也没能问出口。
张千当然看得出来她有话想问,微微点头,手朝一旁示意一下。
在通往后院的游廊上,张千低顺着双眼,微侧着身子,十分恭敬:“里面两位太医的医术非常好,夫人不必想太多。”本来想说实话,可看这位三夫人的脸色,又怕她接受不了,所以就折中说了句好听点的。
“先生说实话——无妨。”
张千静默了半天,最终叹一口气,“两位太医刚才——让王妃先准备一下后事,以防万一”
后事
白卿扶着廊柱缓缓坐到矮栏杆上,默默不语,甚至连张千拱手离去都没答应一声。
她说过他总有一天会有报应的,想不到她的话这么准,这一天来得这么突然,她该笑的,他没了,一切都该安静了,却出不了声,也哭不出来,因为没力气
空荡荡的游廊,空荡荡的院子,日头由中偏西,始终只有她一个人坐在那儿。
她以为她会是他路过的风景,等他走过了,他们之间也就完了,却想不到他才是她的风景
夕阳西下,把她的影子托得很长很长——
雷拓站在游廊的台阶上,望了这位卿夫人良久,直到最后才走过来,“夫人。”
白卿半天才微微半侧过脸,眼神中带着一丝茫然。
“王爷说,如果情况不好,请您带着小公子先回芽城,那里最安全。”王爷在路上还是清醒的,特地交代了他一些事,其中第一件就是把他们母子送到芽城,因为一旦他有万一,李家必乱,他们母子首当其冲要遭殃,想夺权的人,不会留下他们母子俩,而芽城有对李伯仲最忠心的铁骑,在那里他们最安全。
“”回芽城低头,瞅着自己的手心,那里有水,从她的眼睛里掉出来的——她竟会为他掉眼泪,“我——想看看他。”
雷拓回身望一眼远处的院门,“过了子时可以。”如果王爷还能撑到那个时辰,他就有办法带她进去。
“好,我在这儿等。”
雷拓深深一躬后,退出廊子。
戌时未过,整个李府全面戒严,因为不但要严守李伯仲重伤的消息,还要保护此刻在李家的某些贵人,这里面有小皇帝,以及小皇帝的母亲。
李伯仲之所以会受伤,就是为了保护这个不满八岁的小皇帝,谁也不清楚皇家到底想做什么,大过年的不在皇宫好好待着,跋山涉水地跑这么远,又是为了哪般?
过了亥时,前院的灯暗了一些,皇帝、太后都回屋了,雷拓这才回到廊子里,三夫人果然还在——
***
白卿跟雷拓进屋时,张千与两名太医还在配药,见有人进来,三人都下意识地看过来一眼,不过只有张千起身,微微向白卿躬身。
转过屏风,便可见李伯仲硬邦邦地躺在床上,唇色泛灰。
指尖触在他的额头上,很凉——他身上一向都很暖和的,于是伸手帮他拉高被褥,随后就静静坐在床侧,直到太医过来给他换药。
人最无力的时候,就是看着最亲近的人在生死线上挣扎,而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御轩,快拿针来,毒血快到心脉了!”老一点太医在李伯仲身上翻找着穴位。
另一名年轻的急匆匆递过银针。
白卿被挤在床尾,像个失声的孩子一样,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好一番折腾后,扎针的太医才停手,抹一把头上的汗珠,喘息两下后对一旁的雷拓道:“还是去告诉太后一声吧。”这情况可真是不好,一旦有个万一,也好早作打算。
雷拓的神色极其肃穆,他明白告诉太后意味着什么,静默半刻后,忽而双膝跪地,“请大人一定尽力救回我家王爷。”他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了,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死,“他不能死!”
太医叹息,“快起来吧,王爷不惜性命护住陛下,如此忠心,让老夫万分敬佩,但凡有一分可能,也绝不会放弃。”
雷拓这么多年没跪过谁,这丰太医算是头一个。
等雷拓起身要出去时,又被丰太医叫住,老头示意了一下床尾的女人,轻声道:“带出去吧。”别一会儿又哭哭啼啼的,扰了王爷休息。
雷拓看看安静无声的白卿,没忍心叫她,“无妨。”
***
子时刚过,忽然刮起了大风,风带着嘶吼声,搜刮着一切摇摇欲坠的东西。
李府这边还在心惊胆战地救治伤者,在离李府不远的一处院子里也亮着灯。
院子北的一间小厅里,李家几个兄弟正呈各种姿势坐着,无话。
但听一声推门声,众人齐齐看向门口,进来的是个穿青衣的小厮。
“禀长公子,打听到了,确实有人看见王爷是被抬进去府的。”
众人听罢皆看向所谓的长公子李修竞。
李修竞摸摸下巴,“还有没有李府的消息?”
小厮摇头,“府门一直关着,一整天都没人出入,打听不到。”
“大哥,会不会出什么事了?伯仲再不济,也不会不让咱们进府,何况他现在还受了伤,怎么可能连自家兄弟都不让探望”说话的是一名修字辈的李家子弟。
“恐怕就是因为受了伤,才不敢让我们去探望”李修竞的双眼微眯——
四十二 除夕
李伯仲连续三天都没醒过来,到了除夕这天,国丈李础不知从哪儿打探来的消息,说是皇叔岳锵集结了人马要来讨伐河下,理由是李伯仲挟持了天子。
于是,除夕夜的大雪里,李家人要随着皇室的车队南迁——或者说南逃!
什么皇亲国戚?不过就是一帮贪生怕死之徒而已。
“快,把王爷抬到车上,动作轻着点。”茗月带着几名家丁进门,打算抬李伯仲上马车。
白卿挡在了床前,没让他们乱动。
“三夫人,您这是”茗月因为是正房那边的人,本身还是汉西府赵家的远亲,所以自觉身份不低。
“王爷的伤势很重,不能乱动。”
“这是王妃的意思——就因为王爷的伤势重,才要赶快离开河下,不然一旦打起来,岂不更麻烦?”招手,示意家丁赶快过去。
“谁敢动——”白卿侧脸看向伸手的家丁。
家丁缩回手,看看茗月,到底是抬还是不抬啊?
茗月哼笑一声,都到这时候了,这女人还摆什么威风?不过就是个歌 妓出身的妾,还真把自己当夫人了,“你们快着点,难道王妃的话不管用?”
王妃的话当然管用!
家丁想动手,可白卿依旧不让开,因为她深信他不能离开河下,不说他身上的伤势,就以她对他的了解——他不是个会轻易把自己的弱点示人的人,既然定了河下为都城,必然有周全的防备,此时此刻离开河下,绝对不是明智之举!
茗月气恼不已,这女人死拽着王爷,安得什么心?难道真想等王爷死了让她儿子继位?“三夫人,不是奴婢不尊敬您,只是您也要有一点做主子的样子!这么撒泼耍赖丢得可是王爷的脸!”
白卿没有答她的话,余光瞅见雷拓端药进来,只对雷拓说了一句:“把她拉出去!”
雷拓什么也没问,捻了茗月的肩袖一角,真就把她拉了出去。
可巧被赶来的赵女莹、赵若君姐妹撞见,茗月一见她们俩来了,眼泪刷的掉了下来,哭哭啼啼的诉了一番苦。
赵女莹到也没找雷拓的麻烦,只是抬脚进了屋,指了角落里的几名家丁,“小心把王爷抬上马车。”
几名家丁站在屏风侧,来回看看这两位夫人,到底听谁的好
***
白卿已经好久没有站在一端与世人为敌了,就在除夕这一晚,在他的床前,她又重温了一次被众人仇视的感觉。
在她的对面,有万乘之尊的皇帝,皇帝的母亲,以及庞杂的大小官员。他们要带走他,因为他是他们的庇护,有他在,李氏铁军就会拼死护着。
而她没让他们把他带走,因为她清楚,一旦被抬上了那辆马车,也许他真得再也回不来了。那些人只不过是借用他的躯体做挡箭牌而已
打发了所有的人后,白卿缓缓靠在床脚上,浑身无力,她很清楚自己没这个本事可以挡住那些皇亲国戚,但她挡住了,也就是说在这之前,他一定已经安排好了,不然河下府那些武将怎么会出现的这么及时?在她告诉那些大人、小人们河下安全时,那些武将就出现了,并叙述了河下的布防?把那些犹如惊弓之鸟的皇亲国戚安抚了回去。
哼笑,她刚刚到底做了什么?居然会拼命救他——
她该带着儿子第一时间奔回芽城才对,可她不但没有,而且根本就想起要这么做。她一定是吓傻了。
侧过脸,倏然撞进他幽黑的瞳孔他醒了,在她与所有人为敌之后,他却“及时”的醒了。
闭眼,额头点在膝盖上,不愿看他,“戏好看吗?”他明明醒了,却还要看她在他身前跟那些人虚张声势,他明明能控制全局,却还要看她跟世人为敌。
李伯仲艰难地勾勾唇角,他的确是一早上就醒了,不过当时她还在沉睡,他没让雷拓叫醒她,直到那些朝官进来打算带他走时,他原本想睁开眼的,但最终还是没有,他突然好奇她会怎么办,是让那些人带走他,还是努力留下他,想不到她选择了后者,他很开心,也满足了。
手指轻碰碰她的肩——他饿了。
白卿推开他的手,搂着双膝迟迟不愿抬头,她想哭,不是为他的欺骗,只是想释放些什么,这些天一直有东西堵在胸口,闷得难受,唯有哭能释放这种闷疼感,
屋外,大雪纷纷,爆竹声四起,屋内,女人第一次在她的男人面前哭得这么伤心,而男人却在笑。
他说过,她只会为自己的亲人坚强,而今晚,她却为了他几乎跟整个世界作对。
从小到大,敢挡在他身前的人不多,即使是父母都不曾这么坚决、不计后果,而这个据说恨他恨到骨子里的女人却做到了,能有这么一个人,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白卿哭了很久,直哭到开始犯困,才缓缓抬起头,擦掉眼泪,问他:“想吃什么?”她今晚太累,不想再跟谁吵,再跟谁过不去。
李伯仲的嗓子跟火烧似的,根本说不清话,只能动三根手指,于是用三根手指比了个拳头的形状,今夜是除夕,理当吃饺子,他还记得在京城时,她给他做过。
“能咽得下?”
微微点头,幅度小的几乎看不清。
白卿撑着床脚起身,深深呼出一口气,拉紧肩上的毛披肩,转出屏风,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可能是脑子里的东西刚才被哭空了吧?什么也不愿意去想,就由着身子做主,随它做什么。
***
她前脚出门,雷拓后脚进来,轻声向李伯仲禀报:“岳锵的人在凤凰楼约见了长公子。”
李伯仲的视线定在床柱上良久,闭上双目,微微点头,由他去吧,他既然还不死心,那就让他试试死心的滋味。
微微张开嘴,似乎有话要说,雷拓附耳过去,听完点头,“属下明白了。”
等白卿提了小食盒回来时,雷拓早已离去,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他硬邦邦地躺在床上。
“你真能咽下去?”把饺子放在矮桌上,让他看。
他点头,好些天没吃东西了,真得很饿。
可是只咬了半口,他便不再吃了。
“咽不下去?”
微微摇头,这饺子的味道不对。
白卿看着他的眼睛好一会儿才领会其中的意思,他是在嫌不是她亲手做得,“这是佟嫂做得,比我做得好吃。”
微微摇头,没她做得好吃。
白卿叹气,“家里住着当今天子,厨房哪里还能随便进得去。”就这些东西,还是佟嫂特意给她留的,“真得不吃?”
又一次摇头。
不吃那就饿着好了,白卿夹一粒水饺送进自己的口中,她也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吃过东西了,现在有食物入口,才发觉自己似乎已经饿了很久。
一直吃完最后一粒,她放下筷子,看他一眼,他并没什么后悔的意思。
白卿静默半下,还是从食盒里取了只细瓷碗,碗里盛着白粥,这才是给他的,想也知道他不可能吃得进水饺这种东西。
“是今晚告诉他们,还是明早再说你醒了?”汤勺搅一搅热粥,送过一勺给他。
李伯仲艰难地咽进一口粥,摇头,先不要告诉任何人他醒了的事,他还要等着那些人继续闹下去。
“女莹跟二夫人她们呢?”
摇头,她们俩跟太后走得太近,很容易露出马脚,还是不要告诉的好。
“那两位太医呢?能瞒得过他们?”就算张千是自己人,可毕竟替他疗伤的主要还是那位丰太医,怕是不好隐瞒吧?
李伯仲勾勾唇角,她光忙着照顾他了,还没注意到那两位太医自中午就没再出现过
李伯仲吃下最后一口粥后,但听外面的爆竹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响。
原来就快到子时了。
李伯仲食指指着窗口的方向,一直不放下来。
“天太冷,不能开窗。”白卿边收拾食盒,边压下他的食指。
可他不是个轻易就会妥协的人。
最终白卿还是把窗户推开,外面大雪如絮,鞭炮的炸亮偶尔涌出一簇簇的光芒
又是一年了,她依旧还是在他的身边蹉跎——
回过脸,被灯光照亮的大雪像一片帘幕,在她的身后拂动。
这景象很美。
这是他们的第一个除夕,有雪,有爆竹,有饺子,还有人,就像所有正常人的除夕一样
四十三 霸业伊始
李伯仲的伤恢复的很好,到年初三时已经能坐起身,白卿没问他打算瞒到什么时候,就那么每天看着那些所谓的官员跟走马灯似的一拨换过一拨,等着盼着他赶紧醒,醒来好解决眼前的危机,可他“偏不醒”。
到了初四的晚上,雷拓突然到后院找她,说是王爷要出门,让她跟着照料一下
他们乘的马车停在后门的小巷道里,白卿上车时,李伯仲早就坐到了车上,半倚着棉枕,腿上盖着厚厚的毛麾,正闭目养神,听白卿上车,缓缓睁开眼,“怎么不多穿一点?”外面天寒地冻的,她却只多披了条毛披肩。
“要去很远?”偏身坐到一旁。
“出城。”
“”都成这样了,还能到处乱跑,真不知道要伤成什么样他才会老实。
车上只有他们俩,驾车的是雷拓,马车沿着不算宽敞的街道往东门行驶,可能是担心他的伤没好,怕颠簸,车行地特别慢。
因为百无聊赖,又不想跟他大眼瞪小眼,白卿伸手指挑开了厚厚的皮帘子,一阵冷风钻进来,冻得人牙酸。
“小时候为什么会离开芽城?”看着她的侧脸,突如其来的问了这么一句。
“那儿打仗,逃出来的。”
“在西平长大?”
“算是。”
“当时怎么能肯定我会把你带回李家?”他还记得当时收下她只是无意。
白卿倏而一笑,“没想到你会带我回去。”
“不能肯定就敢把自己压进去,只为了个根本不认识你的女孩?”
“”深深叹一口气,“我们跟你们不一样,你们都是有尊严的人,嘴里说的,心里想的,都是权利、天下,而我们心里想的只有亲人和吃穿,光这些东西就够我们一辈子忙了——所以你觉得不值得的事,在我来说,可能是我一辈子要做得事。”这就是他们俩之间的差别——根本是不同世界的人。
李伯仲确实一下子不能理解她的话,因为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生活,但可以试着去理解一下,“过来这边——”半掀开毛麾,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方便取暖。
白卿挪过身子,双腿缩进那条温暖的毛麾里,她确实也冷了。
马车依旧平稳地向前走着,车里的两个人渐渐无话,因为女人被温暖熏得迷糊起来
在东门口,马车缓缓停了下来,白卿这才惊醒,因为车外有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