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会儿,收钱的地痞便来到近前。
兴许是觉得我们不像难民,几个地痞只是看着李卒,倒也没敢立即上前来要钱。
“爹爹,他们是什么人?”小孽障的好奇心比较重,拉着他问。
“官府的人偷懒,没把街道打扫干净,漏了这种脏东西。”他的解释颇为有趣,小孽障没听懂,那些地痞倒是听明白了。
“说什么呢!”有人冲上来,“有路走路,别跟这满口胡言,想挨揍啊。”棍子接着就捅了过来,不过没到我们脸前他就被小黑狠狠扑倒。
“啊!快!快把这畜生给我扯开!”被扑倒的人在地上挣扎。
一群地痞围过来,照着小黑便是一阵猛打。
“不许打小黑。”小孽障想往上冲,自然是被李卒拦了下来。
一旁的皓雪却噌地窜了过去。
“等等——”瘦高个的地痞钻过来,“别打死了,留着留着!”
一群人这才停手,把皓雪和小黑围在当中。
瘦高个围在圈外看了半天:“嘿,今天走运,这两头畜生可是大价钱啊。”然后双手一挥,“快找绳子来,套了这两头畜生,咱们就吃喝不愁啦!”
“徐三爷,这两头畜生就是长得大一点,有什么特别?瞧他把我咬的,一棍子捶死算了。”被咬的人似乎非要报仇不可。
“蠢货!这两个畜生都是有来历的,每个都是白银万两,比你们全家都贵。”
一群人听说白银万两,个个都来了精神,早就忘了这两头畜生是有主人的。
我看一眼李卒,他似乎没打算出手阻止。
倒是小孽障,在看到一群人拿绳子开始套皓雪后,惊叫连连,好在被他抱着,挣脱不出去。
“爹爹,他们要抓皓雪和小黑。”
“嗯。”他点头,依旧袖手旁观。
人到底是人,手脚虽不强壮,却是有脑子的东西,总归要强过两头畜生,没多会儿就把皓雪和小黑变成了困兽。
小孽障在他怀里挣扎不己。
他却看着眼前的景象出神,像是陷入了某种思绪。
因为他的眼神,我也开始关注那群地痞敲打、圈套皓雪创门的场景他是想到了自己吗?也许吧。他与皓雪有很多相像的地方,同样具有狼性,却都被人豢养,同样有尖牙,却无用武之地,同样血统高贵,却被当成犬物被地痞流氓嬉戏而无法脱身。
他心中是不忿的,尤其在得知自己的真实出身后,这种不忿越为深沉。
他是老皇帝与先王妃的私生子,这是个千秋万代都不会被公布的秘密,他讨厌这个秘密,更讨厌自己龌龊出身。
“娘,快救皓雪。”在他那里得不到帮助,小孽障开始向我求救。
我站直身子
其实只要给皓雪一个出口,它可以自己逃出包困圈,所以我不必大费周章,只需要撂倒其中一个地痞便可。
皓雪终归是个野物,不像小黑得到自由生第一件事就是逃,他要复仇,它要彻底解决纷争,所以它一得到机会便露出尖牙,打算将眼前这些套过它的地痞全都咬死。
这是个可怕的场面,血腥而残酷,人群因此作鸟兽散。
“停下吧。”毁灭是要同归于尽的,伤害的不只是别人,更多的是自己,我一边抚摸着皓雪的颈子,一边抬眉看他,“你若疯了,疼爱你的人该怎么办?”皓雪疯了,伤心的是小孽障,他疯了,不知道又会让谁难过。
“怎么回事?这里出了什么事?”几名官差拨开人群进来。
那瘦高个地痞捂着被咬伤的脖子,爬跪到官差腿边:“大人,大人救命啊,这些人当街放狗行凶,在场的人都可以证明啊。”
官差来到我和皓雪身旁:“喂,是你放狗咬人的?”
我没有答话,只是拍拍皓雪的额头,安抚一下它那未压下去的兽性,直待它的耳朵弹动我才站起身。
“站住!放狗行凶还想跑?”官差以刀柄拦住我的去路。
我没想到他还真会动手拉拽,所以风帽被拽下时有些吃惊,忍不住转夫石付方一眼。
对方怔一下,随即转开眼神,倒还算个老实的人,至少不是色坯,我因此停下来,听他要说些什么。
这官差的年纪不很老,四十岁上下,圆圆胖胖的,留着络腮胡,吞上去颇忠厚的长相。
“这狗可是你的?”
“是。”
“为何放它在闹市中咬人?”
“它只吃牛羊鹿肉,没吃过人。”
因我的回答,胖官差轻咳两下:“巨犬应当养在家中,若带出来.至少也该加条锁链,不然很危险。”
“它是狼,从不戴链子。”
“那也不能带出来咬人。”
“它不咬人。”刚才我已经说过了,它只吃牛羊鹿肉。
“大人,不要跟这刁妇啰嗦,直接抓她去衙门问话就行。”瘦高个地痞凑过来,却因皓雪龇牙又退回原地,“大人,瞧,这畜生野性不改,应该乱棍打死。”
“徐三,你少说点,这么多人,它怎么不咬别人?定是你又做了什么缺德的事。”
“大人,冤枉啊,我是来帮忙安置难民的,这可是大好事,哪里缺德,按说官府应该给我奖赏才是。”
“有官差,用得着你来安置?”
“哎?大人你这次可真冤枉我了,我这儿有官府的文书。”他从衣袋里掏出一张黄纸,“看,这还有府衙的大印哪!”给胖官差看过之后,又揣回衣袋,“我们黄爷从官府亲自拿回来的,咱们这可是帮着官府做事,他们放狗咬我们,那就是造反!应该把他们抓起来!”
胖官差似乎无话可说,只能再次看向我。
我心道看我有什么用,我又不能帮忙解决。
“也罢,姑娘,你就跟我们走一遭衙门吧。”胖官差如此叹道。
好在胡生及时出现,没有先上前阻止官差,而是先到瘦高个身上搜出刚才那张文书,擎给李卒过目。
“大人!大人!天理昭昭!这可是活生生的抢啊!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可不能不管啊。”瘦高个巴在胖官差身后大叫。
胖官差挥手,示意瘦高个不要吵,他似乎看出了当中的一些门道。
看过文书后,李卒蹙眉,等了好一会儿才转身要走,却被胖官差拦住去路。
“这位大爷,不管您是否身居高位,都该先处理了这当街伤人的事再走。”
李卒思度半下:“好,那就等着你处理完,我再走。”
“是他们先打皓雪和小黑,还要把它们带走,说要卖白银万两。”小孽障正气爹爹不帮忙,此刻终于找到了正义之士,“伯伯,你要把他们抓起来,沈鹏昊说大人做错了事,也要关在铁笼子里。”
兴许是小孽障生得可爱,那胖官差看见她后一改刚才的严肃:“是吗?”随即转头瞪一眼瘦高个,“徐三,这些可是真事?”
那瘦高个咳一声:“我是看它们伤人才动手抓的。”
“你骗人!”小孽障指着瘦高个,“是你先打皓雪,还把小黑的耳朵打破了。”
“我编人?你问问在场的人,我哪里说错了!”瘦高个跟小孽障吵起来。
就在场面向着令人头疼的局面发展时,沈鹏昊出现。
“叔父。”沈鹏昊先向李卒工整地一躬身,随即再转身向我施礼,“婶母。”
沈鹏昊常随父亲出入,也都看了过来。东陵大小的头面人都见过他,所以他这一施礼,众人也都看了过来。
沈鹏昊是沈伯彦的独子,沈伯彦又是沈家的独子,因此他这声“叔父”“婶母”叫得众人一头雾水。
“沈鹏昊,他们打小黑和皓雪!”小孽障终于找到依靠,可能是认为沈鹏昊一定会为她做主。
沈鹏昊倒是没看小孽障,而是先看向胖官差,胖官差显然认识这位大名鼎鼎的沈公子,倾身上前说明事情。
“既然是恶犬伤人,自然要惩治。”沈鹏昊并没有帮小孽障,而是让官差按照法典,先杖刑了小黑和皓雪。
我凉凉地看着沈鹏昊,心道小孽障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原谅他了。
杖刑过小黑和皓雪后,又罚了狗评价十两银子给被咬伤的人。钱自然是沈家公子出,这之后再来处理地痞流氓的事。一切看上去相当公正且合理。
李卒似乎也对小小年纪的沈鹏昊产生了兴趣,大概是他的处事方式很得他的欣赏。
满场只有小孽障抱着皓雪和小黑流眼泪,她怕是早已恨透了姓沈的那小子。
“尘疏——”处理完一切之后,沈鹏昊终于有时间来哄事主。
小孽障哽咽着站起身,狠狠地推他一把,沈鹏昊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再不也理你了。”她生气时的眼神跟李卒生气时有点像,像是天地变色一般幽暗,颇为骇人。
沈鹏昊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这算不算联姻失败?”望着小孽障气呼呼的脸,我有些幸灾乐祸地问李卒。
李卒挑眉,没说话。
由于沈鹏昊的出现,李卒的身份也暴露,他是齐国的恩人,难民群里有些胆大的齐人挤在人群中呼喊他,说些“感谢秦王”“感谢李元帅”之类的场面话。
既然识破了李卒的身份,我的身份便不难猜到——我自然就是他那个狐媚惑兄的李城斜。
有赞誉,就会有蜚短流长,少不得人对我指指点点。
其实只要他们不冲上来对我乱棍相加,我倒也不在乎他们说些什么,反正小孽障正生闷气,对他们的指点根本没放在心上。于是当着众人的面,我上前勾住李卒的胳膊,招摇过市,既是顶了狐媚之名,那就干脆坐实了它。
沈家在东陵的住处不大,但精致,说起来这都是沈夫人的功劳。与旁人的赞誉不同,我倒觉得这是她的苦楚,如果沈伯彦能待在家中与她琴瑟相和,恐怕她也没时间琢磨哪座花坛该贴哪种小石子了。
“夫人,来——”沈林氏挽住我的胳膊往后院草亭里带,“前日刚得来的好茶,今日一定要多尝尝。”她硬生生把我从李卒身边带走,显然是怕打扰了男人们的正事。
看在茶的份上,我没有驳她的面子,由着她把我拽进草亭。
草亭的石桌上放着一应的茶具和烧茶的小火炉。
“这是家兄刚从京都带回来的月蝶泉的泉水,泡茶最是得宜。”她开始清洗杯碗,“若非倾倾姑娘说你爱茶,我还真不知该怎么招待你。”
看着她那伪装出来的兴高采烈,我出口问:“跟沈伯彦生气了?”她眼中的忧伤不是随便能掩饰掉的,除了沈伯彦,应该不会有第二个能让她这般伤心的人吧?
因我的话,她顿一下,随即笑笑:“夫妻哪有不斗气的。”
既然她不愿说,我也懒得多问,自去喝我的茶。
“他的乳母有个女儿,与他相伴长大”泡第二壶时,她幽幽地说了起来,“他们二人感情一向很好,可是婆婆担心那女子会耽误他的前程,便不顾他的反对狠心把人嫁了出去,如今那女子丧夫三载后,回到娘家,婆婆怜惜她所嫁非人,跟我说想让伯彦收她入房。”
破事!
“他多大了?还让母亲来处理这种事?”
“他应该是同意的,才会让婆婆跟我说。”
“你不同意?”
“不同意又能怎么样?”
也对,李卒要是打算找别的女人,我也不能怎么样,只能想法子报复一下而已。
“既然如此,那就先给他们腾地方吧。”反抗不了,唯有先撤,不对等的战争,想赢就得先把自己安抚平静,再想法子去处理。
她笑笑:“我以为你会让我把那女子杀了了事。”
“以前大概会这样。”现在不会了,“你打算去哪儿?”像她这般的大家闺秀,想找地方安静,大概不容易吧?”
“语山后有一处东堤庵,那里的住持未出家时,曾是我的闺中密友,想去那儿住些日子,这些年,我也累了。”
“然后呢?”她就等着看那对狗男女幸福过日子?
“然后?”她笑,“等我想好了再说吧。”抬手为我斟满一杯新茶。
“娘,我也要喝水。”小孽障领着皓雪和小黑进来。
沈夫人心疼地揽过小孽障,给她倒上一杯水,却被小孽障拿去喂皓雪。
“什么人竟下得了这番狠手?”沈林氏弯身检视皓雪和小黑身上的血印子。
“它们当街咬人,应得的。”我道。
小孽障嘟嘴。
恰巧沈鹏昊过来,小孽障扭过头,根本不愿理他。
“给,这是东陵最好的金疮药。”沈鹏昊把金疮药递到小孽障脸前,可惜对方根本不识他的好。
好半天后,沈林氏才弄清发生了什么事,自然少不了要教训儿子几句。
用饭时,沈伯彦开玩笑,再次谈到儿女亲家。
“我愿意!”小孽障的发言使得满桌皆静。
连我也不禁侧目,这丫头怎么答应得这么干脆?
“尘疏,你知道成亲是怎么回事吗?”沈林氏摸着她的头发,笑问。
她夹一块牛肉给一旁的小黑后,点头:“知道,就是当沈鹏昊的新娘子。”
“你真的愿意当鹏昊哥哥的新娘?”沈林氏再问。
“嗯,我愿意!”她点头点得很重,眼睛还直直看着对面的男孩。
她年纪尚小,不知羞耻二字怎么写,沈鹏昊却已经有了大人的感知,羞得满脸通红,低眉不说话。
“王爷,看来咱们以后可以改口了。”沈伯彦相当高兴。
李卒笑意深浓地看向女儿。
“鹏昊,还不快去给你岳父大人倒酒!”沈泊彦半开玩笑地催促儿子。
沈鹏昊满脸羞红地起身,当真给李卒倒酒去了。
李卒没有多话,任凭孩子倒酒。
跟小孩过家家似的,一顿饭便吃出了个儿女亲家。
回程的路上,我问小孽障:“你答应这门亲事,可是为了向沈鹏昊报仇?”因为沈鹏昊杖刑了皓雪和小黑,所以她要报仇。
“是。”小东西也不瞒我。
“报仇有很多种,为什么非要嫁给他?”
“这样就不怕他逃掉了。”说得振振有词,而且一脸坚决,可见她有多恨沈鹏昊。
我忍不住笑起来,也许小东西是对的,爱一个人和恨一个人的方式都可以是婚姻,因为它既可以幸福,也可以残酷。
“希望你能如愿。”
|魑黥。|
第二十五章 祭礼
对沈伯彦来说,儿子的婚姻也许只是绑缚权势的绳索,是他用来套住李卒的方式。
在沈家做客后的第三天,求亲礼便送到了山上。
倒也不是什么金山银海的豪礼。近来与胡人打仗,听说沈家甚至整个东省的府库都异常紧张,已经困难到要与商贾、恶霸分黑账来解决财政之事。难怪那日他没有出声惩治那些地痞恶霸,因为他们收的赃钱里有一部分是供应给他的军费。这还要感谢老皇帝,养狼却不给肉吃,逼得他和沈伯彦不得不做出这等变通。
“不怪我拿丫头的婚事做人情?”他今晚跟沈伯彦喝得有点多,回到屋里便是满嘴酒气。
“是她自己答应的。”我从桌上取来解酒药,塞进他口中。
“怎么这么凉?”他的手伸进我的衣衫下,并对里面的温度有些不悦。
“寒冬腊月,怎么会暖和?”我伸手解开他身上的长袍。
说到寒冬腊月,他眉头微皱,像是想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事。
“为银子的事发愁?”沈林氏对这些政事颇为了解,前日在山下时我听她提了一下,沈伯彦似乎也在愁这些事。
他们东出入齐,带来的不只有扩大地盘的喜悦,还有养活更多人的麻烦。
他不太愿意跟我讲这些没意思的东西,大概知道我听不懂,更不关心。
“怕冷,就早点到床上去。”
“你不睡?”看他的样子,不像是要睡觉。
“一会儿再睡。”
他不睡,我一个人躺着也是冷,倒不如陪着他一道批阅公文。
炉子上煮着茶,窗子外刮着风,昏黄的油灯,安静的两个人,倒别有一番情趣。
他带在身边的衣物不多,除了我又没有其余的女儿来打理生活,身上的衣衫难免有些单薄破旧,往时我并不在意这些事,难得今晚会有这份闲心和良心,便穿针引线,趴在他身上缝补破洞。
我并不擅长女红,所以只能把他的衣服当伤口来缝。
“别乱动。”我阻止他回身,好不容易缝出了一点心得,不能让他搅乱。
仔细缝合了破洞后,我在末尾打上一个结,咬断线头,看着他肩上那条“蜈蚣”,竟有些成就感。结果喜悦之色尚末退去,就发现他的中衫和内衫要一起脱,因为我把它们缝到了一起。
脱下他的衣衫,我又拆开线头。没道理我会做不成,今晚非要把这个破洞给缝上,不但如此,还要做得跟倾倾一样好。
我闭上眼,细细回想倾倾的做法,半天后才睁开眼,将衣服对着灯光展开,细看布料的纹理。
不过是条一寸长的破口,我却足足弄了半个时辰,大功告成时,对着灯光仔细看去,不再像条蜈蚣,己经很接近倾倾的手艺了,我一边欣喜于自己的成就,一边转脸看他。
他也在看我,饶有兴味。
“幸好不是外袍,不然你可要丢掉了。”我把中衫披回他身上。
“只要你做的,我都会穿出去。”他展开双臂,穿上中衫,井伸手把我圈到怀中,“今年做一次祭礼吧?”
我不太明白什么叫祭礼,大概是祭祖之类的吧。在月革时,他也曾逼着我去祭拜过一次李玄,难道又是跪拜磕头那些东西?
我问过倾倾,倾倾也不是太理解。好在沈林氏搬到了东堤庵里静修,离这儿比较近,她派人送来一份祭礼的礼单,足足一尺多长的单子,看得我云里雾里,根本不知该从何做起。
还有不足五天便是除夕,怎么可能在这短短五大内做出那么多复杂的菜式?我忍不住想放弃。
“夫人,这个叫万事如意,不是碎碎平安,您都弄碎了,哪里还有好彩头?”倾倾对我的帮倒忙相当头疼, “您还是择菜吧?记得不要把菜撕碎,要整棵的。”
结果最后她还是嫌我择得不够好。
“夫人,那条是富贵鱼,不能喂给皓雪吃。”
三寸长的小鱼,哪里长得像富贵鱼?
“夫人,那个猪头是要整的,不用切开,祖先会嫌弃的。”
不切开怎么吃?难道是因为鬼魅长了长牙,所以不需要切?
“夫人奴婢知道您刀功了得,可也不用把肉切得跟绸子那么薄呀。”
她刚才说要切精细些,现在又嫌弃我的刀功好,真是难伺候。
“啊—夫人,您怎么会把菜都倒掉?奴婢可是看了一个上午的火候呀!”
怎么不早说,我还以为用药壶煮的东西,都要倒掉渣子。
“夫人,奴婢求您,您别再过来了!还有小姐!还有皓雪!还有啊—小黑,那个不能吃!”倾倾真的疯了,拿着烧火棍追着小黑满院跑。
小孽障觉得他们跑得好玩,便带上皓雪跟在她身后一块玩。
我坐在栏杆处,啃着剥好的橘子,咯咯笑着。
“夫人,那个橘子是给祖先吃的。奴裨摆了好半天。”倾倾真要哭了。
我低头看一眼祭桌上的水果盘,心道既然如此,那就干脆一起吃吧,反正也不知道祖先有没有空来,便随便抓一片果肉往倾倾口中塞。
“夫人,王爷回来看到这样会生气的。”她一边嚼一边急得掉眼泪。
“没关系。”他既然能把这种事交给我,就要有失败的打算。
听我这么说,她显得颇安心,再塞一瓣橘子入口:“还没到中午,下午再重新摆也行。”
见她这么说,我迟疑一下:“倾倾,忘了告诉你,昨晚我把灶台里的红烧肉端给他吃了。”李卒忙到太晚,我便给他开了个小灶。
她停止咀嚼,呆呆地看着我。
“还有,我今早也拿错了,把那个猪头给皓雪吃掉了。”小孽障也来插一脚。
倾倾被水果呛到了,咳得满脸通红,欲哭无泪:“太过分了。”
我瞪一眼小孽障:“那么大的猪头怎么可能拿错?你故意的吧?”
“我是小孩,我又不知道什么不能拿,娘是大人,娘才是故意的。”
小东西学会顶嘴了。
倾倾蹲到地上呜呜哭起来。
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便蹲下来给她擦眼泪,竟无意中擦了她一脸的红颜料—刚才往祭礼上贴红纸后忘记擦手了。
“夫人,您是故意的吧?”倾倾哭着问我。
我摇头。
“您就是故意的,您觉得这样好玩是吧?”她把脸上的红颜料擦下来,直往我脸上擦。
我自然要躲,躲来躲去便笑起来。
倾倾是会些拳脚功夫的,虽然不太高,但手脚也算灵便。
我没有功夫,可躲起来也不容易捉。
一来二去便打翻了不少东西。
直到气喘吁吁撞到李卒身上时,我手里还拎着一条富贵鱼,正打算往倾倾身上扔,反正已经乱了,干脆玩个彻底。
看着他幽暗的眸子,我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新年好。”想来想去,只想到这么一句讨好的话。今天是除夕,我们却砸了他的祭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