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二叔今天有兴致一显伸手,十年难得一见。”少见这种幸灾乐祸的后辈。
“二爷会功夫?”看上去一点也不像。
“申屠家靠什么发的家?子孙后辈再无能,吃饭的家伙总不能丢吧。”
两人伏在灌丛间,不远处,二爷正拉开架势,就见在场申屠家的人有的吃惊,有的了然。
二爷的棍法打起来与我身旁这人一样的流畅自如,但是其中又多了一股子儒雅与淡定,可以这么比喻,二爷的动作看上去很幽静,而申屠破虏的却有股霸气,可能是两人的心性不同的原因,一个长居宅院,又喜爱钓鱼、看书,一个对阵沙场,自然而然生成了两种不同的观感,虽然打得是同样的套路。
二爷的一套棍法打下来后,横棍立掌,“明清,这三十二路驱狼棍你可记清楚了?这棍法本来只能教给你大哥,不过眼下国难当头,家贼、外虏肆虐,血性男儿当为民而强!”
“记下了,父亲!”虽然一身灰头土脸,衣裳破烂,不过明清到显得十分得体。
我不禁悄声问身旁的人,“明清也会功夫?”
“应该不会,不过他记忆力极好,架势上可以学个样子。”
突然有点同情那土匪头子,平白遭了这么一家人,钱没捞到,还被打得一身伤。
那地上的土匪头见明清接过棍子,立马喊停,“请问各位可是帛城申屠家的?”
明清看看二爷,点头。
“哎呀,我说嘛,天下就那么一家人会驱狼棍的,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嘛,小人雷英,贵府的大公子申屠破虏那是我叔叔啊!”
众人诧异,我也诧异,不免转眼看他,这人看上去年纪也不小了,怎么会叫他叔叔?
“这小子,辈分都搞错了!我明明跟他爷爷拜得把子,怎么叫我叔叔!”这人的回应更让人掉下巴。
“诸位叔叔大爷,姑姑婶婶,我就是出来找你们的,破虏叔叔今天给留我了个信号,说家里人可能给人“套了白狼”,让我带着兄弟们四下找找,我心想这朗县就这山凹子里有群怪人爱玩神鬼的障眼法,八成是被这些人给套了,所以带着兄弟们便来了,对啦,晌午我在前面的坡里遇到几个姑娘,看模样像是大户人家的,不知是不是府上走失的。”说话间,从地上爬起身,一挥手,小喽啰们从后面的马车里请出几个女子,是蓝雀、婉儿她们几个。
几个丫头一见对面站得是二爷他们,立即哭着跑过去,原来大家并不是都被拐进了山凹里,还有不少人走散,细细看看人群,好像没看到明华、孙官家他们。
“我们家小姐呢?”蓝雀的声音略带些悲戚。
二夫人将她拉过去安慰了一番,只听到她呜呜的哭声,我心里有些于心不忍,可身旁这人硬是压着我的胳膊不让起身。
那叫雷英的土匪小头目为了证明他与申屠破虏间的关系,还耍了几招驱狼棍,背诵了几句枪法要领,说是申屠破虏亲自教的,刚刚二爷说过这功夫在申屠家是嫡传,没想到他竟教给了外人,虽然二爷他们不怎么高兴,可总归是确认这雷英是自己人无误了。
雷英引着众喽啰护着申屠家人往西北方去,直等到火光被山梁挡净,他才拉我起来,蹲太久,双腿麻木,走路一瘸一拐的。
爬过灌木丛,在一处矮坡下停了两匹马,看来像是有意安排的。
“不追二爷他们吗?”他扶我爬上马,我不禁好奇他这是要去哪儿。
“要先去办件大事,不然我就是有一百份任命状也是白费。”
“我也跟你去?”
他听出了我的疑虑,只要是一见到家里人,我肯定更喜欢跟家人在一起,“你不是跟商联会的凤家很熟嘛,帮我个忙,这次不会是什么鸡鸣狗盗的混事,绝对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二十五 乍然来临的告白

据他说,他幼年随父亲在边关长到七岁时,因为大爷申屠松千里奔跃至蛮荒野战,边关当时盛行刺杀,大爷担心他的安全,曾请朋友将他接至内陆朗县一带的家中暂住,才认识了朗县一带的绿林中人,也即这些土匪路霸、山中大王,到后来他受任官衔,随军北上的几年中,平常无战事便与这些人四处散游,结交了不少在当时算得上头脸的人物,所以他才说这一代上得了台面的绿林势力基本都知道。
“为什么要结交这些人?”因为就我们两人,没人在跟前耳提面命,就不自觉地放肆了起来,与他相处少了不少顾忌。
正午时分,天气略显燥热,将马栓在林中稍做休息,喝完水,将水袋递给他,他正盘坐在草窝子里用树枝撑一块薄片云石。
“这些人比朝廷可有用多了。”云石成功被撑起,拍拍双手接过水袋,“朝廷政局不稳,乱军四起,光用以镇压乱军的军费就把国库掏空了,拨发到边将手上的饷银,根本就只是个数字,边军也要吃饭,内乱不止则外患来袭,将士们为国拼命,死了也没人记得,如果连顿饱饭都吃不上,你觉得这有道理吗?”很少见他这般的严肃,虽然眼角还带着一丝笑意,“所以我们就要想办法让他们吃饱,别小看这些绿林土匪,横肉丛生,杀人不眨眼,可也有仁义爱民的,有他们的劫富济贫才有边军嘴里那半口粮食,死了也有半寸棺材裹身,就像你说得,说到底我也就是个土匪,只不过有个官衔,背后还有申屠家这个靠山而已。”
“我都不知道这些所以才——那么说你!”
“我这么说不是想让你给我道歉,只是——随便说说。”倚在石头上,闭目养神。
纠结了半天,终于还是开了口,“其实老爷去世时留下了一些钱,我没跟你说,是担心你都拿出去败了,我自小鲜少管什么事,老爷临终前却把这个家托付给我,我一直担心自己做不好,二爷跟明清平时什么也不过问,外面的事我又知道的少,所以我能做的就是尽量保护好老爷留下的,不至于让大家饿肚子,所以我确实都在防着你。”好不容易把话都说了出来,希望我的无知不至于妨碍到他的什么大事。
等了半天,他却没有动静,睡着了
一只松鼠钻入云石下,触动了云石下支撑的树枝,哗啦一声,云石倒地,将松鼠压倒,他倏地坐起身,“哈,就知道你这小东西一定会钻进来!今天的午饭有着落了。”招手让我把马背上的口袋递给他。
“你要吃这个?”那么一点点大的东西怎么够吃?将袋子递给他。
“当然不是,这点大的东西连你都吃不饱,更别说我们两个人了,让它帮忙找些大家伙。”说话间用布袋子将松鼠套进袋子里,“要不要看一场声东击西的大战?”
所谓声东击西的大战就是在森林深处,将装松鼠的袋子扔到溪水旁,松鼠一跳动,在溪旁饮水的野兔、野鸭等物受惊四散逃窜,人只守在一边等着野物来自投罗网。
我与他分别站在不同的方向,太多野物往我这边跑,他大喊着让我用手上的棍子乱打,看着纷纷从腿前经过的野物,我没敢动手,他匆匆跑过来,野物却也跑得差不多了。
“它们真得给你立个生祠,拜你这个活菩萨,这么好机会都不打。”双手抱着木棍立在身前,看我的眼神略显无奈。
这时忽然有一只野兔奔来,因为我们俩占据着主要通道,那兔子一个躲闪不及,噗通一声撞上了一旁的树干,这景象让人傻眼不已。
“总算还有只懂事的,知道要牺牲小它,成就大我,走吧,吃午饭了。”将我手里的棍子一并拿去,扛在肩上。
远远望着他的背影,微有些愣神
这片林子占地很大,几乎有半个朗县那么大,位居朗县与七窑县的当中,过了这片林子便是七窑县,再过了七窑就是边城,大商家凤家在七窑县城就有个分会点,以联络内陆与外族的来往生意,而他想要我帮忙的就是联系凤家的马队,用商联会的名义运送一批粮草至边境大营,这确实算是件好事,只不过违背了官府的法令,虽然军粮辎重也经常用商队运送,但是大批量的军用辎重还是必须有官府的认证,私自通过商会运送军粮,依照大梁刑法,与通敌之罪同罚——这是凤家分会的管事亲口提醒我的,显然,人家并不想趟这趟浑水。
“这批粮草没有任何官府的通行令?”从凤家出来,在一间小酒栈里落脚。
听我说凤家人不愿意做这趟买卖,他也显出几分愁容,“有的话就不会让凤家帮忙了,这批粮草是朗县的兄弟们劫得皇粮,怎么可能有官府认证。”
听到皇粮二字我已经瞠目,晓得那通行令是不可能的了,“那我想办法再跟他们商量一下,只是——商家重利,不知道结果怎样。”
他思绪良久,“商家重利你有没有办法让我跟凤家人说上话?”
“那到不难,只是你有官职在身,若让他们知道了,恐怕不是太好,凤家人一向不让下面的分会与官府人做生意,无论大小事,只要牵扯到官府,必然是要报到总会,这里是分会,怕是你跟他们讲什么,也没有用处。”
“我听说凤家不是有条家训说什么民载商,商养民嘛!既然他们不愿意发战乱财,那总归希望战乱平息,百废待兴吧,你安排个时间,我想跟凤家人聊聊。”
“我试试看吧,不过你最好别抱太大希望,自从我祖父那辈弃商从政以来,苏家与凤家的关系便越来越疏远,眼下他们能不能买苏家的帐还不确定。”
苏家有一方印章,据说是凤家先祖赠的,因为父亲没有提及印章的真正来历,只听祖母说过一点,苏家祖上早富于凤家,曾助过凤家,凤家发迹后赠送了苏家此方印章,只说后代子孙但凡不是欺民叛国的,只要苏家有求,定然相助,后因苏家入仕,这方印章便没有人提起,父亲更是没拿这章当回事,在帛城时因为想请凤家帮忙代管申屠家的资产,从娘家借来印章,一直没还给父亲,如今到是派上了用场。
印章以火石雕成图腾柱状,形质似玉,底面刻“凤帛城苏纪”,上面镂空,可系丝线,在京城用完后,我一直系在脖颈上,看来是该让那管事看看这方印章了,给边境大营运粮是大事,虽然军粮来历不轨,但事关前线大局,时不待人。
搬出印章来,那七窑的凤家管事果然不敢怠慢,立即领我们入后堂,那管事的与申屠破虏自到密室详谈去了,我只在后堂等候,大概半个时辰左右,两人才出来。
那管事的说事关重大,他要拿那枚印章连夜回总会,向主人家报告这事,一旦谈妥,立即快马让商会着手运送粮草,并一起归还那枚印章。
“你跟他说了什么,那管事的竟会连夜回总会报告?”夜深人静,偶有家犬叫闹,整个七窑城一片宁静,似乎只剩下我们两个。
“你不是说商人重利吗?就给他一份大利,而且绝对合乎他们凤家的家训,我想正常人都不会拒绝才是。”说罢看我一眼,“不用看我,不会告诉你是什么大利。”
我也并不是很想知道,只要能解决他眼前的问题就行了,有些事知道的越多,依我这种没见过世面的眼光,估计还会为此担惊受怕,不知道反而自在些,“我们可以去追二爷他们了吗?”
牵着马,并没有及时回答我的话,也没再回头看我,两人就在青石小路上走着,猜想他也许在想别的事,没听见我说什么。
“进了边城,可能很少有机会能见到你们。”停下脚步,蓦然转身,背着风灯,看不清他什么表情。
“家里你放心好了,就算我不行,还有孙管家、二爷他们。”
“”侧转脸看看天际,似乎有什么话要说,“还记不记得在山上我跟你说了什么?”
愣在原处,我不知道该阻止他问下去,还是当什么都不记得,或者说最好能让我们的关系至于此,即便暧昧,可依然不要让任何话从我们俩的嘴里说出来。
“大少爷——”
“你先不要说话,只要你一说,所有事情又会变成原样,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先听我说完,然后再做决定要不要说话。”
他这么乍然的变化,我很难决定要怎么回答。
“像我这样的人是不会花时间在女人身上的,所以说,从一开始你认识的那个申屠破虏根本就不是我,我知道这么对你是错的,二叔也教训过,要跟你走得远一点”像是有点自弃,甩掉手里的马缰绳,双手插在腰上又很快放下来,似乎没地方放,“我试过跟他们去逛胭脂巷,那里的女人有很多比你漂亮的,甚至比你博学多才的——我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突然笑了,很无奈的,就像我现在心里的一样,“你进申屠家那天我在场,还是我背你进得家门,父亲说得真对,女人的眼泪果然是不吉祥的东西,沾上就再也洗不掉这儿——”指着颈子,“第一次被女人的眼泪沾上就没洗掉。”
没人跟我说过那天背我的是他,我只能望着他的颈子发愣。
“二叔让我把这件事忍下去,他说这事被人知道后受害最深会是你,我本来打算忍下去,可是谁让老天爷喜欢开玩笑,又把我叫到京城,我想你身边那丫头既然每天防我跟防贼一样,就说明你这边也有问题,那这个问题就不是我一个人的,本来想等着你慢慢弄清楚,可我忘了你是书香门第家的大家闺秀,总是会把问题藏起来,而不是去解决它。就像你说得,我是土匪,自小就没有什么可顾忌的,唯一这么一次为了女人生出耐性来,连我自己都很奇怪,今天说出来,是不想再跟你捉迷藏,让你猜我整天围着你嘻嘻哈哈到底是为了什么,还有,大战可能很快就会开始,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时间跟你说这些,与其带着不甘愿入黄土,不如现在说出来,也算完成了一桩心愿,但是——如果我没死,我看这个问题也许需要我们俩去解决。”
对于这种似乎并不怎么情意绵绵、甚至有点霸道的告白,我只能是看着他无语,然后——不说话,这件事对我来说简直是太大了,暧昧不清已经是了不得的错误,真让我背着世人与自己亡夫的侄子暗通款曲这让我记起了幼时常听下人笑话的一个寡妇,说她不守贞洁,与人私会生下了孩子,那个可怜的女人一直被人笑了几十年,直到她死后这个笑话依然被人津津乐道,更别说我跟他这样的关系了,怕是会闹得整个大梁朝都知道,那要被说上多少年才会平息?
小妹说她不能祝福我,因为她宁愿我活的平平安安,女人的贞洁不只是留给丈夫的,更重要是用来让世人评判的,这贞洁不只包括身体,连她的情感也一并算上。
“只要我们还活着,就永远也没有解决的办法。”这是那晚我唯一的一句话。
当然,他没有接受,我不得不承认,对于这个男人,也许我真得要重新认识。

二十六 遗失在疆界的男女

边城是个不一般的结界,与关内相比,这里的民风彪悍,甚至连女子的身上都带着不屈,置身其中,只觉自己是个异类。
就像他说得,进了边城,再见到他太难了。
将我送到申屠家后,他连家门都没进,匆匆离去,本想见到蓝雀他们我会心安,可蓝雀抱着我大哭时,又觉得哪里空空的。
这里是大爷申屠松留下来的破宅子,前后只有两进,院子废弃太久,到处是残垣断壁,杂草丛生,可是看院子的老奴说这里很安全,因为有大梁铁军护着,虏人进不来。
“夫人,二爷,大少爷回来了!”一家人正要吃晚饭,小二子抱着一只大包袱,突然进门。
他随后挑帘子进来,正好与他视线相接,这人总不会先移开视线,惊慌地从他的视线中逃脱,手心都有点冒汗。
“老大,吃过饭没?”二爷招呼下人多上一副碗筷。
因为明华不在,明清与我正好之间正好空出一个位子,很顺理成章,他坐了下来。
“刚刚查到明华跟孙管家他们的下落,想来跟你们说一声,省得你们担心,他们现在在七窑县,凤家人说明天就启程送他们来边城。”
“那就好,有凤家人相助,肯定是安全无恙,弟妹啊,这多亏了你,不然我们也请不起凤家帮忙。”
“他们没事就好。”低头吃饭,却食不知味,因为旁边坐着一尊瘟神,三两口扒完饭,放下筷子,想起身先道晚安,裙角却被人踩着
“小姐,你怎么了?”蓝雀就在身旁,这丫头对他的出现十分敏感。
“饭吃太快了。”尽量保持神色正常,“我先回房了。”手暗中用力,将裙角扯出来,起身。
“我还有事跟你说。”他这句话让屋里人惊愕,纷纷抬头看向我们俩。
本来一路上就我们俩在一起,又都是年轻男女,已经有些授受不亲,他又不叫我婶娘,只以“你我”相称,已经够让人侧目了,又突然这么说,众人自然更加怀疑。
二爷拿着筷子,咳嗽两声,似乎是提醒他些什么。
“大少爷有什么事,尽管说吧,我在这里等。”坐回原位。
屋里静得有点出奇,只有他吃饭的声音。
饭吃罢,用桌布擦一把嘴,“二叔,我带她去见一下凤家人,一会儿送她回来。”
二爷看了我一眼,再看他,而后对一旁的二夫人交待一句,“天色不早了,你陪弟妹去一趟,别太晚了。”
二夫人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点头应允。
蓝雀没捞着跟随,上马车前紧紧握了握我的手,交待一定要我早点回来。
“老大啊,你车走慢一点,我嫌颠。”二夫人拉开车帘子冲他交待一句,马车随即缓了下来。
二夫人拾起我的手,轻轻推开我的手心,里面全是汗,她摇头笑笑,“弟妹啊,我记得你应该比明华还小上一年吧?”
我不明所以地点头,心里却有点茫然,车外那人的表达方式太过急促,吓得一家人不知所措。
“嫁进咱们家,确实委屈你了,我跟老爷也商量过你的事,本来想等世道再太平一点,兴许还可以找户好人家,下半辈子也不用你孤苦伶仃地自己过。”声音很大,似乎有意说给外面人听,“你放心,有我跟老爷在,就不会让你受人欺负,老大啊,你听清楚了,你这个小婶子命运多簸,已是一身孤苦,以后你不得再以下犯上,无理取闹。”
马车骤然停下,我的背脊一凉。
“婶娘,你跟二叔放心,我不会让人欺负她就是了。”
“我是说你!”平时敦厚的二夫人一立起眉目,颇有威仪,“男人只管寻欢作乐,刹那欢愉,可知女子要受多少指责,世人只说女子不守妇道,却不怪男子拈花惹草,岂知阴阳两性,缺一难合掌,你要是个听话的孩子,就听婶婶的劝,往后待你小婶娘恭敬些,不可造次!”
车外没有回音,隔了良久,马车再次往前行驶,“婶娘,若我这次死在塞外,你们再将她嫁给别人,没死的话,我定然回来娶她!”
“你这个逆子!”二夫人掀开帘子对着车驾上的人一阵鼓槌,口中喃喃念着“逆子”。
我是震惊了,这个男人怎么会对我有这么深的感情?只是因为我在他背上哭过?
二夫人槌完一阵抹泪,“怎么会父子俩就这么像!申屠家就不能消停一下嘛!这遭人骂的事怎么就都让你们父子俩给摊上了,你就不能忍下去嘛,你这逆子”
二夫人伏在他的背上大哭,哭声里轻喊了一个名字——典雪。
申屠典雪,这是个被申屠家隐藏起来的女子,是老爷子收养养女,这个美丽的女子原本被认为能够入宫伴驾,光耀门楣,却在风华正茂的年纪悄然而逝,申屠家瞒下了这个可以说是丑闻的事件,因为这个女子在入选之前却有了身孕,而这孩子的父亲不是别人,正是申屠家的长子,申屠典雪称他为兄长的申屠松,这个孩子的来临让申屠家如临大敌,因为这不光是一件大丑闻,还牵连着无数人的仕途跟性命,这个被皇帝选中的女子离奇地与兄长有了关系,虽不是血亲,然而他们仍是兄妹的辈分,让世人如何承受?所以申屠松才会被老爷子赶出家门,而那个病弱的女子也不得不就此“离开人世”。
外族侵犯,边城战火连年,那女子守着儿子跟丈夫的城池,安心地等着丈夫从塞外回来,然而她没能等到丈夫的回归,等来的却是虏族人的烧杀奸掠,世人总是给女人设定太多的规矩,然而当女人成为战火下的牺牲品时,又有几个人能站出来为她们遮风挡雨,一个在自己孩子面前被凌辱的女人,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坚强地保护好自己的孩子,这是一个母亲必须有的坚强。
那个可怜的女子没能等到她本该有的幸福,一切都被战火吞噬了,只留给丈夫最后一个笑容,最后一滴眼泪
这是申屠家的禁忌,也是申屠家男人的耻辱,如果虏人站到了界碑南,申屠家的男人便无颜祭奠起先祖。
国仇家恨只在那块界碑之上,无关乎谁是皇帝,只要看好那块界碑,不让人再欺负界碑南的任何家人——这是申屠松对儿子的唯一要求。
那晚之后,我想了很久,如果他真得回不来,我会听从二爷的话另嫁他人吗?如果他回来了,我又敢不敢接受他的心意?前者是否定的,后者我不置可否,却又带着些庆幸,庆幸他比我执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