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区十九街 作者:嫣子危

我是这样认识他的。

如果我们相遇在街头,报纸摊,酒楼,食肆,甚至是顾所,后巷,他家或是我家,那么我想我对这个人印象不会如此这般强烈。

但是他从天而降。

是的,从天而降。我是一个IQ正常的有为青年,有正常的判别能力,而且说谎对我也没有好处。

你一定不相信,他降下来之前还在叫:喂,下面的,快闪开——

他直接扑在了行人身上,这是一种没有礼貌的行为,而后还一脸无辜:“我已经叫你闪开的了。”

为此我住进了医院。还是他把我送进去的。

他向我解释,那天他遇上坏人,被追,最后不得不在即将拆卸的地盘二楼跳下来。他说,坏人,你知道什么是坏人吗?

我当然知道。无故伤害他人身体,坏人。

他一脸歉意:“我会负责所有医药费。”

“但我没有什么钱……”他继续补充。

我被包得严密,躺在医院的床上,或许你们以为我伤得很重,但并不,我只是轻微震荡,甚至没有外伤。

对了,我不知道自己身上的崩带是什么时候包上去的,我用眼睛狠狠地瞪着他,他说:

“现在的医院很缺德,我虚报你的伤势,他们才肯优先处理,这是为了你好。”

我连话也说不了,因为连嘴也被封上。

他很无聊,走来走去,一会儿把手搁在窗上,一会儿又蹲在地上四处张望,他总是心神不定,小小的医院病房,好像四处都埋伏着他的敌人,提心吊胆的他无法安静。

有点风吹草动,他就跳起来,对我说:“我会回来的,这个责任我一定会负,你放心。”

然后跑得无影无踪。

人走了数分钟后,病房的大门便被粗暴地打开,发出巨响,我听到外面的护士小姐在尖叫:

“不要!这里是医院……”

之后没有下文,我想这漂亮的护士小姐定是见到更不得了的东西。就像我见到的一样。

他们拿着枪。

冲进门来的三四个人,带一式黑织帽,五官被严密保护包围,有点像我。

他们步伐一致,训练有素,两个守在门口,一个快速扫到我床前,动作如电。锋利的小刀嚓嚓两下,把我脸上的崩带碎得有如绢丝,审视一阵,低沉地说:

不是他。

大军撤退,来去如风,像港产飞虎队。

他们大概就是“他”所说的坏人。

整个过程大概只有几分钟。

谁会相信。公立圣玛医院曾一度落入匪徒控制之中,只要他们愿意,这里便会成为数日后新闻头条。

但他们什么也没做,只是寻人。一阵旋风过后,没有人受伤。大家又如常看病取药,继续呻吟。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有人想追究。大家只关心眼前,尤其在医院,最接近九泉的地方,生和死都太绝对了。明天的太阳是否还会升起降下,明天再算。

我依然躺在床上,心跳异常。

就在刚才,已经历了人生重大的转折,倘若不是人家手下留情,现在躺的地方便是殓尸房。

那些“坏人”想来要比“他”更有道德。还有爱心。

感谢主。我今天开始每日做祈祷,希望还不太迟。目前最逼切的是保佑我不再遇上那个瘟神。

办出院手续,护士小姐说:“沈先生,请到那边前台交清费用。”递过来的一张单据,一看,几乎没有晕死过去。

进院前后,不过两天光景,作个例行检查,休息一阵无大碍便被请自动走人,但谁来付这笔住院费?

可怜我还在失业中,屋漏偏逢连夜雨。

平白地损失了钱财,还要躺在不安全的病房中被人恐吓,都是因为之前遇上他。

下次上街记紧留神,现在社会混乱,危机四伏,市民的道德意识每况愈下,越来越差,他们从窗户掉丢垃圾,蕉皮,花生壳,果核,吐痰,淋花,甚至扔电池,烟灰缸,花盆,如果好运一点,间中也会撞上一个人。

 

你瞧我。

你以为戴安全帽出街已经够安全?好笑,最好是不要出街。

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比家里更安全。我打开大门,那一刻,对了,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刻。

他就在我家里。

我是说,我之前遇上的那个瘟神。就坐在我家里。别说是你,我自己也不敢相信。

这真是太太太奇怪了!

这个世界多奇妙,还有更怪的事在后头。

我家里摆满黄金。

全年四季,室内光线不足,没有一天这样金光灿烂过。

地上的东西散布各处,他站在中间,一脸犹豫,皱眉苦思,似想着如何处置这遍地的财宝,一时之间不得要领。

他恐怕还忘记了自己在别人家里,数着不知从何处得来的不义之财。

抬头,他看见我,十分惊讶,显然不晓得我从哪里冒出来,示意我关门,还摆出一副不耐的表情,嫌我打扰他的好事,又兼且反应迟钝。

“这里的金子足够还你一辈子的医药费。”他得意地说。

给我的?这一地的道具?

他指了指,又说:“他们迟早找到这里来,你自己想个办法藏好,然后先离开这里一段时间,过多几年,无事发生便神仙过海。”

他是谁,今天是什么日子,愚人节?

只见他又绕屋子走了几圈,恋恋不舍,神采飞扬,又问我:“你觉得如何?给点意见吧。”

情况突然至极,我简直理不清前前后后,一切好像中间插播,无头无尾,我不知道自己下一句台词应该是什么。

我转身就走,他动作迅速,上前一把扯住我问:

“到哪里去?”

只那一瞬,诡异的气氛控制整个场面,他眼神凶险,目光凌厉,我被摄住,良久,他放开我。

“对了,你是谁。”他问。

他竟先问我。

“我要报警。”这是我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但他笑了。我不知道自己说了个笑话,或是我表现得可笑?

这里是我家,现在有人擅闯民宅,我有足够理由报警。或许我可以说服警察相信我,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破门而入,硬要在我家中摆放一地黄金。

暂且假设地上的是黄金吧,我不清楚。知道得太多,想必也没有好事发生。

“你怎么会来我家?”我问。

“你十年没有搬过家了吧,”他说:“身份证上写的。”

想起什么似地,他浑身摸索了一阵,还顺手抽出一根烟,又仔细地看了看我的身份证,才递过来还给我。

他问:“有没有火?”

我有点骇意。

什么时候被盗的东西?我竟一点也不察觉。对了,有一段时间我失去意识,定是那时被搜出了证件,还有没有发生过其它更可怕的事?第一时间把钱包打开来看,一分一毫都没多没少,他在一边嘲讽地笑。

 

 

 

 

 

 

 

 

“你阴差阳错救了我一命,我会报答你的。”他说。

我不记得自己救过他,怎样救,反正以后见了是一定不会救的。看他样子也不多大,搞不好比我还小。二十几?顶多不超过二十三。娃娃脸,还装黑社会。

不过他看起来有点来历。

时下正值夏季,窗外阳光猛烈,蝉叫得力竭,我站在平静的室内,与正邪不分、身份不明的人物对峙,状极暧昧。

他的眼睛晶晶亮,让我想起汽水广告。里面那个模特儿,竟与他有三分相似,阳光笑容,健康体魄,拿着品牌汽水向天洒下,说不出的诱惑,直透人心。

他当然不是模特儿,他也不卖汽水。此时他身上的一只细小仪器还BB地响,那不是传呼机,如果他穿得正式一点,我甚至会得怀疑他是特攻。

不过特攻只会在电影里客串,现实中的这个看来还是似不良少年多一点,他看了一眼BB机,咂了咂嘴说:

“糟糕!有人来了,快跟我走。”

“去哪里?”我问。又急忙与他划清界线:“我不去!”

“没时间慢慢说,他们快到了。”他大手一伸,一把扯上我,不容分说地就把我拉出屋子。

大门在身后关上,这种锁并不安全,我眼睁睁被他劫持着,想起屋子里面,遍地的道具,啊,是道具还好,要是真金白银,就有点可惜。

我说过,这里不安全。

“到底去哪里?”我着急地,一问再问。明知没有结果,他要说早说了。

身家性命财产,都没有了,现在还沦为人质。连自由也没有。不过自由有什么用?我自由了二十五年,浑浑噩噩,一事无成。二十五年的生活,日日如是,像滞留密室里的一滩死水,永远也蒸发不了,更别妄想会起涟漪。

 

 

 

 

 

 

 

 

我是这么的平凡,平凡到走在街上,顺手抓来十个也分不清谁是谁,他要我做同党我自问也没有这个天分。

我很怕死。而且怕得要命。生命再糟糕,也只得这一回。虽然我的人格不太值钱,这辈子也不见得会有什么作为。但我还不想死。

“上车。”他说。

我站在无人的路边,上谁的车?

他变戏法似地拿出细长的铁丝,插进车门,如果这车子是他的,那他开车门的方式堪称一绝。

他坐到里面,从另一面打开车门,唤我:

“还站在那里做什么,快上来呀。”

我很听话,全照做了,不要问我为什么不逃跑,刚才就是好机会。不过一条直路,我可以跑到哪里去?只怕更糟的是他恼羞成怒,把我辗进车底。

他不会吧,我想。但怎么知道,我根本不了解这个人。

就像与他年纪面貌那般的不相称,他也不似会拥有那么多黄金的人,那黄金怎会是他的,想也知道。

那黄金是谁的?那么多,被偷掉一定吓个半死,不,一定立即跳起来,心脏不好会爆血管,不正当的钱才会被拿得这么轻易,但不正当的钱通常由不正当的人保管,他们有通天的本事,能把你碎尸万段。

 

 

 

 

 

 

 

 

那天如果我不上街就好了,不遇上他,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不见得会是故意瞧我经过,跳下来砸在我头上的吧——带着一身的麻烦,栽到我的头上来。这是报应吗?惩罚我二十五年的软弱无能,连上帝也看不过去,故意派人来整我。

“没想到这次追得这么紧,他们来了。”他从嘴唇里呼出一声口哨,眼角眉梢,带着精光笑意,仿佛正热切期待着这刺激的场面般。

“他们?”我眼睛向后瞄去,意外地发现真的有几辆车子追在后面,几时开始,不得而知。反正这个男人是块超级磁石,跑到哪里仿佛都可以碰上他的敌人。

看他的样子那么的闲定,我说:“没有了。你的黄金铁定没有了。”

我敢肯定,后面的敌人里,现在起码有一半以上的同党早冲进了我的屋子疯狂搜索。

“嘿,他们要就让他们拿好了。”他一点也不在乎,我惊住,里面的是黄金,又不是一地烂橘子,他怎么恁地大方?

一阵巨响破云而出,逆风而来,还有重重的浓烟冒出,男子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对我作了个鬼脸:

“他们该吃点亏,才晓得我也不是好惹的。”

“你炸了我的屋子?嘎?是不是!是不是!”我激动地伸出手去,抓着他,他灵活地一闪,躲过我。

“别担心,那里只有一小部分,金库钥匙还在我这儿呢,要多少有多少……喂喂喂,快住手……”他尖声怪叫,方向盘颠三倒四握在手中,蛇行的车子险象环生。

“那是我的屋子!”我大叫,“而且还没供完!”

“我赔你就是。”他脾气也不好:“紧张什么,不过就是一栋烂房子,还那么矮,地方又小,一看就知这辈子没出头,别让我说你……喂喂喂……别这样……”

他和我在车内争持不下,不知哪来的勇气,我发誓要撕掉他的这张嘴!后面的车子越逼越近,管他去死,关我什么事?其实一开始就不关我事!

空气里传来尖锐的轰鸣,车子震动一下,后面的玻璃碎掉了,我所有理智回笼,向后看去,几乎昏死,几十支枪已经对准这里,下一次碎的,铁定不是一块普通的玻璃。

“混帐,你怎么开车的?他们已经追上来了!”这次轮到我在怪叫:“有枪!有枪!”

“啧。”他生气地啐了一口:“快坐好。他们不会杀我,只会杀你,笨蛋!”

“为什么?”我又激动起来:“你才是目标吧,为什么杀我?为什么杀我?我什么都没有做啊!”

“你少笨了吧,和我在一起什么也没做,谁信?金子放在你家里,他们想象力又那么的差,多数不会知道你是清白的罗。”

“妈的,你陷害我?!”这家伙十句话里就有九句让我抓狂,就在我几欲豁出去的时候,一颗子弹穿过我的正面,打在前面的玻璃上,现在我们的车子已经变得两头漏风。

他大叫:“不想死快坐好!”

被他这样一吼,我只得赶紧缩回头去,临危不乱——我早说过没有这种天分,我现在紧张得要死。

不,怎能死,这重要关头,一定要先抢过去再说。

面前的玻璃碎得一半一半,厚重的裂缝像条狰狞的蛇,盘爬在前,挡住视线,我脱掉鞋子,护在手上,把上面残留的碎片通通打碎,眼前的路又清晰起来,只是这场追逐要持续到何时?

 

 

 

 

 

 

 

 

“现在怎么办?”我大声地问,风呼呼地迎面扑来,声音也被扑掉一半,我的头发被狂扯向后,拉成无数短少直线。

“不知道,自己想!”他粗鲁地打个转,车子以不可想象的恐怖角度横驶入巷,撞翻路旁杂物,不断撕扯磨擦,情急中眼前一片火花飞溅。

这样漂亮的切入并没有摆脱穷追猛打的猎人,受虐者激烈的反抗往往滋长施虐者更旺盛的战意,后面的车子紧追入巷,要死也死在一起,算是照顾了。

“前面过不了!”我大叫:“会撞车的,停下来!”

“现在这个时候停车?开什么玩笑。”他也大叫:“你这一辈子大概也只得这次机会看我表演,坐稳了!”

在我还没来得及搞清楚他的意思之前,车子已经腾空倾侧,有一半爬到了墙上,正好险险避过障碍,这一次后面的车子无法反应及时,直撞上突然挡在前面的铁柜,发出可怕的铁皮挤压碎裂声,被拦住了。

 

 

 

 

 

 

 

 

我目瞪口呆,真是惊险万状,松懈下来不免有点感动:

“嗨,看不出来,你还真有两下子。”

车子冲出巷子,前面便是达文码头,速度尚未及调整,数辆黑色的车子从码头斜坡处直闯过来,无论从车型,颜色,派头,都一眼可以瞧得出这跟刚才追着我们不放的敌人是同一阵线,天呀,到底有完没完!

 

 

 

 

 

 

 

 

我大叫:“又是追你的,这次有好多辆!好多辆!”

“啧啧啧!”他又再一连啐了几口,猛踩油门,飞射出去,“到底要我教你几次?叫你坐好,头别伸到那边去!喂,听到没……”

我真想骂人,狠狠地瞪着他,咬牙切齿地问:

“有没有手榴弹?有就快拿出来!”

“你发神经。”他伸出一只手把我拉回去,“别要我照顾你!”

谁要你照顾,你不害我已经是恩典了,我没好气。真精彩,一辈子也不会遇上的倒霉事,一天之内全遇上了。就像一个健康的人一但发病,必定丧命。这是定律,也可以说是巧合。

我希望我的病不会要了我的命。

后面的车子越追越近,我又看见了他们举起的枪,我忿忿地大叫起来:

“有没有搞错?他们个个都有枪!现在的枪卖得很便宜吗?为什么你没……”

接下来要说的都还没说完,回头一看,更加被吓得魂不附体,我情急地喊道:

“你开到那边干什么!那边是——”

“啊啊啊啊啊啊!!……”

一连串的尖叫,淹没在空中,我身边的狂人,把从别人手里偷来的车子撞得七零八落,现在还从摆在大型货柜上的夹板上飞出去,车子凝在半空,在最后的时间里,我只记得他在风中冲着我发出隐约不清的提醒:

 

 

 

 

 

 

 

 

“快吸气……”

我们连人带车掉进了海里,终于摆脱了敌人,用了一个窝囊的办法。让我想起电视里的警匪片,里面必有这样英勇的特技镜头,但我不是特技演员,在水里挣扎一阵,只觉四面八方有重重障碍,严重阻隔,耳边是咕咚咕咚的水声,清清楚楚地都灌到我肚子里去了。

 

 

 

 

 

 

 

 

做坏人的同党需要优秀的身手,灵敏的反应,我一样也没有,最后还很没义气地晕了过去。大概就这样死在海里也没有人知道。

我凄惨地回想自己的一生,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拿出来炫耀的事迹,大不了是中学时当过一回班长,还要是代理的,正选回来后立刻退回原位,摆在一旁,继续被冷落。

毫无留恋价值的人生,但我还是想要活下去。

我想要活下去,连这样简单的愿望,最终也化成一串不断上升的水屑泡沫,消失在我黑暗的意识里。

 

 

 

 

 

 

 

 

2

如果他们看到我的身份证,我想我也不至于死得不明不白。不过即使被送回去,也没有人会为我安葬。

我甚少朋友,也没有亲人。

一个人,孤零零的二十五年,过得很惨淡。

是因为这样才被选上吗?为什么是我?为什么?

不堪的梦,缠绕着疼痛欲袭的头,像被生生剥开两半,被人窥探,我没有什么秘密,别人也不会把秘密告诉我。

这是一部戏,一部我做主角的戏,只要我不死,它就不会完。

所以它继续了。

我想我还是幸运的。

我没有死,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满天霞光潮红如火,刺痛着我如同失去知觉的眼睛。

“喂,你也睡够了吧。”熟悉的声音弥漫着不经的笑意,我的头又开始痛了。

“喂喂喂,别再睡了,这里可不是睡觉的好地方。”他抓起我乱摇一把,我再度睁开眼,目露凶光,他吓了一跳。

“干什么?吃错药?”他一脸无辜,“我有照顾你,你瞧,我还特意把你的衣服烘干了。”

我跳起来,不容分说就向他扑过去,扭打起来,他不料我一起来就发疯,有点招架不住,一边怪叫:

“有事慢慢说,呀!我们现在已经坐在同一条船上……唉呀……你先听我说……啊……好痛!!”

我积了满腔怨气,只想一下子全部发泄出来,对象是谁也不重要,我忍了又忍,忍了又忍,这是为了什么?

小时候做好学生,工作时做好好先生,生活得中规中矩,良好市民,路不拾遗,遵守交通规则,吃喝嫖赌抽,我样样都想学,但样样都学不精,还要我怎样!

我简直失控一般,把他按在地上攫起拳头就直打下去,一轮接着一轮,他在下面奋力抵抗,一边大叫:

“够了,你再打我可是要还手的!”

我双目通红,什么也听不见,发了狂,就没了理智,大概可以想象为,被久困的野兽,饿着肚子却看见了美味的晚餐……的那种状况。

用这么奇怪的比喻真是不好意思,没有理智的时候,逻辑就得这种水平。

打得几乎岔了气,他没有还手,结结实实地挨了几拳,怒气冲冲地瞪过来,却又呆住。

“喂,你哭什么。”他有点厌恶地拍打我的脸:“又不是女人,喝几口水会死呀?”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没平的火气又被加了一勺油,我跳起来,再度扑上前去,又跟他扭打起来,他也很生气,这次没有礼让,动真格了。

我不会打架。只会劝架。那次学校里有男生打架,我站在一旁,努力劝说:两位请停手,大家冷静点,有事好商量,商量不了找老师,一定会有办法的。

一定会有办法的,后面打算说得更加动人,谁知已经被城门之火烧到,殃及了池鱼。中途不知从哪飞来的一拳,直打到我的脸上,结果黑了一只眼睛,整整三天不退。

很倒霉吧,这种事情谁喜欢做,又不是爱心爆棚,只是不得不管,而已。那时我正好是代理班长,代理,我想是代理受罪的意思。

那个时期的少年人,凶恶得不得了,手上握着大把的青春,生怕没机会,用强烈的方法和手段,证明给每一个人看,自己已然成熟的身体,多么的强大,可以压到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