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见他面带春色,知道他在外头吃了酒,忙叫芝兰端了椅子过来给他坐,叫下面烧醒酒茶,又让月晴给他头上肩上按着松快松快,就怕他明天早上醒来头疼。
“都说老太太疼儿子,媳妇今天算是见着了。外头像是起风的样子,老爷喝多了酒,要再受了风只怕要着风寒,要不就让他在老太太这里叨扰一晚可好?”
杜娇容起身款款走到余天齐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脸,果真烫的很,看来醉得不清。
谁知余天齐一把握了她的手,半醉半醒地嘟囔道:“做什么在这里打扰母亲,我又没醉,这不是接你来了么?”
说罢便像是又要睡过去似的,整个人摇摇晃晃,一头扎在杜娇容怀里,杜娇容哪里敢躲,怕他一头栽在青石砖地面上,只好搂着他的肩头坐好,脸上却早已羞得通红,不敢抬头去看老太太。
“哈哈!罢了罢了,敢情不是来给我这个老太婆请安,是来接新媳妇的。也怪我这老骨头不识相,人家新婚燕尔热热乎乎的,做什么拉着你在这里闲磕牙,好啦好啦,快带着你们老爷回去吧,别在我这里醉话连篇,丫头们听着可要笑话你们。”
杜娇容到底是个爽快人,虽然心里臊得慌,但着实心痛余天齐这副醉醺醺样子,再加上他方才那句就是来接她的话,早说得她心里暖洋洋的,也便不再说什么,给老太太行了礼便要叫人扶余天齐回去。
“菱涓回去叫惠云和铃儿两位姐姐来帮把手吧,我和夫人过来得急,没带人。”
念锦轻声吩咐菱涓,杜娇容一扫站在一边的淑娴,立刻止住了她。
“何须麻烦,天都黑了一来一去的折腾,淑姨娘不是在么?再跟母亲讨个人,同我们一起回去。”
老太太听了这话也含笑点头,看着杜娇容的眼神更多了几分赞许。
“月晴丫头走一趟吧,再叫个婆子跟着,你们两个好作伴回来。”
“是,老太太放心。”
几个人一来一去,压根没有人去问淑娴的意思,淑娴知道老太太最恨不守规矩的人,如今杜娇容支使她是光明正大的,她要是甩脸子给她看,那就成了她的不是了,只得挤出个笑容应着:“劳烦月晴陪我们走一趟了。外头天黑路滑,夫人仔细脚下。音儿,扶着夫人些。”
两个女子好容易将人高马大的余天齐扶回了大房,却径直去了杜娇容的房间。月晴到底还是姑娘家,杜娇容在房门口便换下了她的手让她回去,自己和淑娴一左一右扶着他进房,铃儿也闻声接了出来。
“你扶老爷到床上歇着,给他换身松快的衣裳。”
杜娇容若无其事地吩咐了一句,便扶着铃儿的手坐到了梳妆台前,由她给自己卸下身上的首饰钗环。
淑娴站在当地一愣,这小丫头片子竟然拿她当屋里的丫鬟使唤不成?
杜娇容见她只杵着不动,也不生气,只是疑惑地看着她:“淑姨娘今天是怎么了?没看见老爷喝醉了酒身上难受吗?以前都是怎么服侍呢?”
以前?以前服侍是服侍,可那是服侍他上我的床,而不是你的!
淑娴的脸色越发阴沉,杜娇容也不去同她罗唆,干脆自己扶着余天齐朝床边走去,一面对铃儿道:“淑姨娘想是也乏了,你送她回去好生歇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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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6 章
更新时间:2010-7-17 17:22:46 本章字数:4525
淑娴纵是再不情愿,这大夫人都发话了,她也不好再杵在人家屋子里,只得一甩帕子快步走出去,也不要铃儿送她,铃儿看着她的背影朝地上啐了一口,面带鄙夷道:“什么东西!夫人倒是敬她进门早,年纪又大了,说话行事都给她留面子,可她呢?从方才见老爷进了老太太的门到现在,就没给我们好脸色看过,难不成外面的传闻是真的,老爷当真把这个姨娘当成大夫人供着?”
“胡说!这种没规没距的混账话是谁教你说的?外头的人信口开河乱拉扯你居然也信,余家是什么样的人家,老太太、两位夫人,再连着大小姐,是什么样的人品,你难道看不出来?这样的人家是再行不出那种荒唐事的。8 9文学网再说淑姨娘也不过就是人严肃些,我看着她倒好,稳重,言语里也透着精明,这样的人能在家务上好生帮衬帮衬,总比那些调三窝四不安分的要强。”
杜娇容戳了戳铃儿的额头不许她再说,铃儿冲着她吐了吐舌头讨好地笑了笑,可听着她说着说着竟然夸起淑娴来,顿时又一脸迷惑,毕竟淑娴当年做下的龌龊事,她家小姐都是一早打听得一清二楚的,在泉州时就很看她不起,怎么进了门反倒喜欢起她来了?
莫非……
小丫头眼珠子一转,悄悄用余光在床上的余天齐身上扫了一眼,果然见她家小姐微不可察地冲她眨了眨眼睛,这才会意地抿嘴一笑。
“夫人教训得是,奴婢多嘴了,夫人和老爷早点休息吧,奴婢告退。”
说罢将给余天齐擦脸的热水放在床头,便退了下去,杜娇容走到床边轻手轻脚地扶起余天齐给他脱下外衣,又用帕子在温水里绞了给他擦脸。
温热的帕子在眼角、太阳穴周围轻轻按压,余天齐舒服地哼哼了几声,缓缓睁开眼,杜娇容虽明知他根本不曾醉死,方才也不过假寐而已,却并不戳穿他,反而更尽心尽力地伺候他。
“老爷觉着如何?可是头疼?喝碗醒酒茶再睡吧。”
说话间便起身,却被余天齐一把拽住手腕不肯松开,反手将她怀里一带,二人一同滚入新房里喜气洋洋的苏绣鸳鸯织锦帐中。
要说这位新夫人的年轻貌美尚在众人的意料之中,那另一件却当真出乎余家人的意料,那就是新夫人不但贤惠能干,进门才不过月余便顺利接下了余家内院里所有事务并管理地井井有条,而且深得大老爷的宠爱,自大喜之日到如今整整一个月,不曾见大老爷去过旁人的房间。
这个旁人,自然多数指的就是卢淑娴淑姨娘了。
在她进了余家的这十年来几乎是独享余天齐的宠爱了,头几年大房里来个母苍蝇都容不得,后来实在是老太太那里脸色不好看了,才有了红玉和惠云,多数也不过应景,余天齐一年里头到她们屋里的次数几乎屈指可数。
“夫人,这里是家里一共三房人,各位主子加上屋里的丫鬟妈妈们的春夏两季新衣单子,老太太交代了,过去大房里无人,所以一应家事皆由各房自己处理,但到底不是个兴旺发达的样子,如今有了夫人,便将这些事情都交到夫人手上,还有前后两个库房两串钥匙,以往都由奴婢替老太太保管着,如今也一并交给夫人。”
芝兰一面解说,一面指了指摆在桌上的东西,杜娇容一一应了,又让铃儿自自己的体己里拿出两只手工精巧的荷包送给她,虽然嘴上说着不过是点她从泉州带来的小玩意,但其中一只荷包里头是个分量十足的富贵吉祥如意金锁,另一只里头则是一盒名贵的胭脂,两样东西加起来,只怕十个女子九个都是欢喜的。
知道这点打赏对这位大夫人来说实在不算什么,再者这也是她第一次正正经经地给她东西,因此芝兰并不推辞,大大方方地接下了,道过谢后便带着两个跟来的小丫头回了上房。杜娇容抬头看了一眼正一心一意钻研着她从娘家带来的棋谱的念锦,忍不住笑出声来。
“真服了你,在这样的家里,竟还能一门心思研究做菜下棋。”
“不然如何呢?我就是再怎么得老太太喜欢,也不过是个待字闺中的小姐,家里的事分毫做不得主,就这么步步小心地应对,都还有人没事就给下个套呢,若当真树起敌来,只怕一天的舒心日子也不肯给人过了,哪里像你,你现在是余家的大夫人,除了老太太和大老爷,就是你说话了。”
念锦漫不经心地合上棋谱,给了这个就顾着说风凉话的后母一记白眼。
杜娇容也不恼她,反倒笑嘻嘻地拿着方才芝兰送过来的册子挨到她身边坐下,靠着她的肩笑道:“要都像芝兰月晴这样的倒好,大大方方地收了你的东西,也一门心思给你办事,就怕那背后两面三刀的东西,叫人防不胜防。”
念锦朝边上挪了挪给她腾出个地方来,又换了壶热茶塞到她手里,二人背靠着背坐着,沉吟了半晌才冷笑道:“哪里都能这么如意呢?这世上终归也是两面三刀的人多,坦坦荡荡的人少,更何况我们这样一个大俗之家。”
“你说得是,那些钩心斗角的事我从生下来开始便见得多了,每次看见哪个姨娘给另一个姨娘使绊子,我就学得特别仔细,因为我知道总有一日,我也将面对这样的一群女人。正室当然不需与偏房斗,却须得了解那些小妾们手上的全部伎俩,当作明哲保身也好,总好过有一日猝不及防被人暗算。”
一番话说得念锦脸色一黯,杜娇容这才想起她亲娘当初就是被那卢氏给害死的,不由心中暗悔说错了话,忙打开那裁制新衣的名单,拉着她给自己参详参详。
“咦?这位樊音姑娘到底算是我们家的哪门子贵亲,每个月都由公中按着你们姐妹的份例给她发月钱不说,连这换季衣裳她也一件都不比你们少,总不成是老爷在外头的私生女儿吧?”
才看了两页,杜娇容便不悦地扬起了眉头,念锦听她说得刻薄,却丝毫没有维护亲爹的想法,不过托起她的下巴细细看着她的脸,顺便刮了一记她面颊上红润细致的肌肤。
“我说呢,到了老太太、下人们的面前,你就是稳重大方的大夫人,在我这里就只管撒野吧,有胆你把这话到老爷面前说去。”
“哼,傻子才去说。要想给她点颜色看看,可用不着扯上本夫人的颜面,你且看着,管叫她好好知道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该想的,她最好想都别想!”
杜娇容眯起一双丹凤眼笑得咬牙启齿,抬手就一笔抹去了樊音的名字。
念锦听她这最后一句话说得大有缘故,忙拉着她细问,这才知道原来早几天她从太守夫人那里赴宴回府,在街上看见一辆像是余家的马车坏在了半路上,便打发跟着的林妈过去问问,谁知车上的竟是樊音,林妈叫她随她上杜娇容的车一起走,她却支支吾吾不说话,正等着就见路对面的铺子里跑出来一个小厮,那小厮隔着车帘子说,他们家大少爷不在铺子里,不过方家和余家都是亲戚,总不会不管的,已经叫了车过来,稍候便送樊小姐回余府。
“这么说是她的车坏在晏哥哥店门口了?”
“不害臊,晏哥哥什么晏哥哥,真是!别告诉我你就这点出息,她要真是车坏了,明明有丫头和车夫跟着,为什么不使唤人回来求救,偏偏要指名道姓去找人家方家大少爷?一点也不晓得避嫌,还是她本来就存着那么个杀千刀的念头!再说了,钱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这么巧正好坏到他们家铺子门口了?”
杜娇容恨恨地用手肘捅了捅念锦的腰,惹得念锦笑着躲开了,见她还是那么沉得住气,不由丧气道:“说你们这些千金小姐个个都够能憋的,这可是你一辈子的姻缘大事,你就当真一点也不着急?”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女儿年纪虽小,倒也不是执念之人。倒是夫人你,心里存着什么话还是说出来的好,就这么憋着,可是怪难受的呢!”
念锦调皮地一笑,杜娇容忍不住对天翻了个白眼。
“服你。我听了林妈的话,心里疑心她该不会和我们未来姑爷有什么不干净吧,就在对面的茶馆喝了壶茶,找了个不认识的孩子给了他点钱,叫他去方家的茶庄找茬,还好算丫头你命不坏,那小子在铺子里,我亲眼看着他到柜上站了一会儿功夫,和那孩子说了几句话,看来是躲着你淑姨娘家的那一位贵亲呢。”
念锦闻言顿时不可思议地拉着她探了探她的额头:“我的好夫人,这事也亏你能想得出来,要是被人知道了,可有得你吃不完兜着走,老太太那里准少不了一顿埋怨你办事毛躁不顾后果。”
“那有什么,谁不知道我们杜家是我爹爹白手起家暴富起来的,我爷爷那辈还是在菜市场跟人讨价还价的小贩呢,我自然不能跟你们这些真正的千金小姐比,只怕这点老太太心里也有数,所以看我应对地还算周全,便喜出望外了。”
杜娇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念锦却亲热地抱着她的胳膊在她身上蹭了蹭。
“谁说的,谁不知道你娘出身书香世家,是个真正的名门小姐,否则也没本事教出你这样一个玲珑剔透又一身铜皮铁骨的能人来。”
“好啊!我一心为你,你倒绕着弯子骂人,铜皮铁骨那成什么了我?”
“哪有啊,我可是真心啊……哈哈……好夫人饶了我吧……”
余天齐才到了杜娇容的屋子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她们两个打打闹闹笑成一团的声音,本来在外头忙了一天颇有些倦意,可站在门边看着小妻子和女儿笑得满脸绯红还在互相呵养作弄的样子,忍不住心情也跟着轻松了起来。
“老爷回来了,夫人,小姐,老爷回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杜娇容和念锦忙止了玩笑,见余天齐满脸笑容地走了进来,两个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各自拢了拢鬓角,又给对方整了整前襟衣角,这才手挽着手迎了上来。
“老爷/爹爹回来了。”
“可不是么,站在我们家大门口就听见大夫人和大姑娘笑得开怀,什么事情这么高兴,可否分个一句半句给小的听听,让小的也热闹热闹?”
说罢便自顾自地攥起杜娇容的手放在怀里,杜娇容脸上一烫,回头再看念锦,哪里还有她的踪影。
“大姑娘……”
“我的女儿当然是个玲珑的,我们这新婚燕尔的每天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能在一处腻上一腻,她还能不避着些?看你,被自家相公拉拉小手,用得着脸红成这样?”
余天齐搂着一阵说笑,杜娇容自然不是会做小女儿娇态之人,不过是知道她夫君爱吃这一套,所以投其所好罢了。
夫妻二人软语温存了片刻便携手出门去给老太太请安,谁知前脚才出了门,后脚就有小丫头追了出来,伏在杜娇容耳边低语了一阵,杜娇容立刻脸色一变。
“怎么了?”
“红玉动了胎气,我看看去。老爷还是去上房吧,只说我身上不痛快,替我告个假吧,别吓着了老太太,等大夫来了看看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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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7 章
更新时间:2010-7-17 17:22:47 本章字数:4441
杜娇容带着铃儿三步并两步地去了红玉的屋子,远远就看见贴身照顾她起居的陈嫂正坐在窗户底下低着头抹眼泪,等走到面前问她是怎么了,她又躲闪着不肯说话,只得先不管她,问问红玉的情况。8 9 文学网
“红玉现在如何,里头还有谁?”
“夫人放心,刚刚吃了药,已经疼得好些了。方才只有奴婢和红玉姑娘,她说总在屋里躺着腰酸,奴婢就想扶她到院子里走走松一松,谁知道才一出房门她就肚子疼得厉害,奴婢怕极了,只好大声喊了人,惠云姑娘赶过来帮衬着把她扶回了房,后来淑姨娘也来了,叫请了大夫。”
杜娇容听这媳妇说话还算有条理,便淡淡地点了点头抬脚就往屋里走,就看见红玉苍白着脸躺在床上,淑娴坐在她床前,拉着她的手像是在开导她,一见她进来,淑娴忙起身问好,红玉在挣扎着要起来,却被杜娇容快走了几步赶上去按住。
“且躺着吧,都这样了还顾什么礼数,大夫怎么说?”
“谢夫人关心,大夫说了没什么,是奴婢自己头一次怀孩子,一遇上点子事就心里发慌稳不住,累夫人担忧了。”
红玉顺着杜娇容的意思又躺回了靠枕上,听杜娇容问起情况,不由面露愧色不敢看她,谁知杜娇容还不曾来得及再问,外头就传来了小丫头扬起了嗓子的声音:“老太太来了,老太太这边走,仔细脚下台阶。大小姐好,三夫人好。”
杜娇容和淑娴忙起身相迎,淑娴见她眉头微蹙,便从容一笑解释道:“夫人不是怪我们自作主张越过了夫人去禀报了老太太吧?实在是看这丫头的样子怕人,脸白得像那画画的宣纸,身上的冷汗一层层地出,这不才一会儿功夫已经换过两身衣裳了。我们老爷膝下子息本来就不兴旺,可还指着她这一胎能生个白白胖胖的男丁呢,大夫人自然是个能干的人,可毕竟不曾生养过,这女人怀着身子上头的厉害,只怕大夫人也不大知道,所以淑娴心里也着实为难,思来想去还是叫人去回了老太太。”
话里话外不过是倚仗着自己已经为余天齐生了一儿一女,而杜娇容是才来的,肚子里什么都没有罢了,杜娇容心里听得明白,却也懒得与她计较,见老太太已经在念锦和芝兰的搀扶下走了进来,忙上前去接,却见念锦给她递了个眼色,这才注意到老太太的气色阴沉得厉害,完全不同于往日的和蔼,忙敛了笑容,妥妥贴贴地扶过她老人家坐下,便站在她身后一句多话也不肯出。
老太太只抿着嘴坐着也不发话,红玉低着头半坐在榻上不敢出声,还是芝兰估摸着老太太的意思先问了话,还是和杜娇容方才问的一样。
红玉紧张地舔了舔嘴唇,才要回答,却被淑娴抢了过去:“回老太太的话,大夫方才说了,红玉妹妹是因为吃了大寒之物才会动了胎气,我听了一时心急只顾着责备陈嫂,竟忘了仔细审她,既然老太太来了,那就把她叫进来问个明白吧。”
她话音刚落,秀杏便转了出去站在门口喊人,杜娇容心里越发吃紧,这淑娴明明是想当着老太太的面拨弄什么,大寒之物,总不会是……
正思索着,那陈嫂已经颤颤巍巍地在地上磕起头来。
“老太太恕罪,实在不关奴婢的事啊,昨晚奴婢到姑娘屋里伺候她就寝,见桌上有碗吃剩的残汤,姑娘说是大夫人赏下的,奴婢便也不曾在意,谁知后来仔细一看竟是老鳖汤!老鳖这东西最是性寒,有身子的人可不能吃啊!”
说罢又不断在地上磕头,磕得砰砰直响,老太太不耐烦地一皱眉,便有人将那媳妇拉了出去。
屋里一众人等的眼睛都落在了杜娇容的身上,杜娇容心里暗暗叫苦,却百口莫辩,原来昨天晚上她房里确实炖了老鳖汤,这各房里头每天的菜色厨下俱有记录,她就是不承认也没法子,只是她并不曾将汤赏给红玉,只因余天齐回来得晚,她又不爱喝那腥气的东西,正好淑娴过来请安,她便叫她带了回去,左右并无旁人可供作证,看来她转身就把汤给了红玉,她这次竟是闷声吃暗亏了。
“大夫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太太捏着手里的茶盅子冷冷发话,杜娇容只好把心一横,想着干脆就大方承认了,反正她一个才出阁的姑娘,哪里能知道有身子的人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大不了被老太太埋怨她几句毛躁就完了,总不至于当真要给她扣个残害余家子嗣的罪名吧?
谁知她刚想说话,红玉却挣扎着下了床,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求老太太恕罪,都是奴婢的错,不能冤枉了我们夫人啊!”
念锦一听她这话,心里便有了七八分的底,不但不帮着杜娇容,反倒一面给老太太捏肩,一面冷静地问她:“红玉姐姐,这事可大可小,莫说你肚子里怀的是我们余家的子孙,就算你没有怀孕,我们余家的规矩历来是不许随意糟蹋责打丫鬟的,要真有人有心欺负你,你也别怕,当着老太太的面把话说明白便是,自然有老太太给你做主。”
一句话说完,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淑娴的脸,却见她镇定自若,反而做出一副倾听关心的样子,表情与随着她们同来的三夫人无异,有疑惑,也有关怀,当下在心底恨恨咒骂了一声老狐狸。
红玉听了念锦的话又要磕头,杜娇容给铃儿使了个眼色,铃儿忙走上去将她搀扶了起来。
“姑娘才动了胎气,哪里还禁得住这地上的寒气,还是坐下说吧。”
红玉怯生生地瞥了老太太一眼,见她微微颔首,这才敢斜签着身子做在床沿,一手撑着后腰,一手不安地在高高隆起的腹部摩挲。
“回大小姐的话,并没有人欺负奴婢,都是奴婢嘴馋惹的祸,昨天陈嫂一时忙不开身,我自己也想着多多走动以后好生养些,就自己去厨房拿安胎药,正好牛嫂子在给大夫人炖汤又有人在外头叫她,她就出去了一会儿。奴婢蠢笨,并不知这老鳖汤有身子的人不能喝,只是闻着很香,想想这样大补的东西吃着总是对孩子好的,便自作主张盛了一小碗同着药一起端了回来。晚上陈嫂问起,奴婢治好随口编了个谎,只说是大夫人赏下的。”
说完又止不住抽抽搭搭起来,嘴里反反复复就是那么几句,不与大夫人相干,全是奴婢眼皮子浅贪嘴偷吃,奴婢要是知道有这么个缘故,是死也不敢的之类,老太太铁青着脸瞪了她半日,终究只叹了口气,恨声骂了句,胡闹!
杜娇容虽然不知道红玉为什么要帮着她,可她话既然说出来了,她自然也乐得接受,不由笑道:“傻姑娘,快别这么着了,有了身子的人是会贪嘴些,我娘怀我弟弟的时候,大冬天巴巴地想吃油桃,急得我爹爹直跳脚,到处打发人去买,可哪儿能买着呢?你要想着什么吃就叫陈嫂告诉我,只别是这种冬天里想吃夏天的东西,那我办不来,其他什么都容易,别再自己胡来了,看看,可怜见的,吓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