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听了三太太的话,三老爷果然消停了几日,正月里的方家倒也太平,大太太见他这样心中虽然疑惑,但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倒也不去计较,谁知这才过了初八,就有人耐不住寂寞了。
“你说那老妈子姓什么?”
“说是姓秦,替她们家太太来寻我们三老爷。”
“放屁!这是哪户人家的太太,妇道人家指名道姓地来寻一个男人?你出去告诉她,我们家没有老爷在外头结交什么来路不明的太太,叫她趁早走路,别惹火了我给她一顿好板子吃!”
“是,我这就去打发了。”
孙姨娘毕恭毕敬地从大太太屋里走了出来,离了门口却皮笑肉不笑地一阵冷笑,捏着帕子的手也止不住颤抖。
你不是一向最注重家风名声么?你不是一向最喜欢骂别人是骚狐狸不要脸么?你不是一向最有能耐独霸男人么?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手段来对付你们家三叔在外头那个名副其实的骚狐狸。
当即心下有了计较,便沉着脸走到二门上,只见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夫人正战战兢兢地缩在墙角候着,见她出来了忙噗通一声跪到了她的脚边哭了起来。
“这位太太,求求你行个方便,让我进去跟三老爷说句话吧!我们太太真的……实在是……求他老人家过去看一看吧,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可担不起这个罪过啊!”
孙姨娘听着这话说得蹊跷,只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说下去,那秦妈妈擦了擦眼泪继续道:“大夫说我们太太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子,就是身子弱胎气不稳,我们不过是老爷买来伺候太太的,哪里能有什么决断,向来都是一个姓钱的嫂子过来,如今也好些天不来了,我们心里害怕,万一太太出个什么事,老爷那里怎么交代,少不得厚着脸皮上府里来求一求……”
“哼,你也知道这叫厚脸皮?谁知道你们那什么太太是什么来路,随便怀个孩子就说是我们三老爷的,那我们方家的便宜少爷岂不是满街都是了?回去告诉她,别做梦了!我呸!”
说罢一脚将那秦妈妈踹到在地,又狠狠啐了几口方恶狠狠地离去,碧莲跟在她身边一路小跑气喘吁吁道:“没想到那女人肚子倒争气,这么快就怀上了!这可怎么好,赶紧告诉太太去吧!”
谁知孙姨娘脚下一顿,眉头一蹙道:“告诉她做什么?没得白白惹太太烦恼,横竖是个轻贱的东西,随她死在外头岂不更好?你且把嘴闭紧了,方才的事,谁也不许说。”
“是,奴婢知道了。”
碧莲虽不明白她家姨娘的用意,但跟着她这么些年,知道她也是个说一不二的脾气,自然也只有应了,心里却不免担忧,如今这么将人赶出去,过几天只怕闹得更凶,太太又毫无防备……对,毫无防备?
莫非,莫非这就是她们姨娘的用意?
碧莲自己心里小算盘打着,一面悄悄拿眼角去看着孙姨娘,却见她面色如常一副坦荡荡的样子,当下也一阵迷惑,莫不是自己歪派了她,当即也不愿多想,只加紧了几步跟着她走向大太太的屋子复命去了。
61
第 61 章
果然不出几日,元宵佳节刚过,这事还是闹到了方家三老爷跟前,三老爷一听见说他的心肝宝贝肉怀着他的孩子还在外头遭受了千万般的委屈羞辱,立时气得两眼发红,想也不想就命人抬了轿子到外宅去接人,直接大摇大摆抬进了方家,轿子落在了自己院子里,又亲自过去小心翼翼地将人扶了出来接到自己屋里,立逼着三太太跟大太太说去,眼下就要将人收房。
三太太扶着红芍的手气得浑身发抖,却依旧挤出了个和顺的笑容安抚道:“老爷莫要心急,如今这时辰大太太只怕正歇午觉呢,莫说她们不会叫我进去,就算我硬要挣着这张脸闯进去了,大太太心里不痛快,只怕对老爷的大喜也没甚好处。再者樊姑娘一路劳累,不如我这里先将她安顿下来,住的屋子伺候的人,都需要打点,外头的行李使唤的家伙也需要人去取进来,只怕就这么些事情一个下午也够呛,且叫樊姑娘缓过劲来,等吃过了晚饭两个侄媳妇都过去请安,哄得大太太高兴了,我再趁势回一回,老爷觉得如何?”
“唔,也好,只是委屈了音儿,你行事是稳当的我自然放心,只是她如今的身子不寻常,你可要更加留心才是。”
三老爷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双眼睛却始终喜滋滋地瞅着樊音平坦的小腹,满地里站着的下人都是内院里伺候惯的,有哪一个不是人精,就这么一句不清不楚的话,一个暧昧不明的眼神,她们心里也都有了底,看来这位樊姑娘果然不简单,出身不好行为不端又有什么?搁不住人家肚子争气!再看三老爷这心疼小心的架势,一个姨娘是怕是跑不掉的了。
加上这三太太原本就是个和气端庄的,很想难为她们,因此众人对樊音的态度也便立刻有了微妙的变化,三老爷一路扶着她进了屋,早有三四个小丫鬟抢着上去打了帘子,几个媳妇娘子堆着笑赶了进去端茶递水不说。
樊音自进门便一路低垂着头,脸上白晃晃的,脚步虚浮浑身发软,只倒在三老爷身上任他搀着,看着十分胆怯娇弱的样子,见三老爷有意无意地摸了摸她的肚子,这才红着脸伏在三老爷耳边说了句什么,却惹得三老爷朗声大笑起来,越发将她抱得紧了些。
三太太站在院子里睁着一双眼睛冷冷地瞅着他们进了屋,抿着嘴一句话不说,脸上也看不出什么,倒是她身边的红芍对着屋里恨恨地啐了一口。
“什么东西!就算再是个怎么好的,进了门也不过是个旁人,见了太太不跪不拜不说,连嘴上请安都不会了?可见是个轻狂的,太太今天若不治她,只怕日后她更要越过你的头上去了!”
三太太听了她的话方如梦方醒地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却也没什么,只低低叹了口气道:“快别这么着,咱们不但不能治她,还要惯着她,捧着她,要叫我们那糊涂老爷知道,我们对他心坎上的人是极好的方是。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可切莫多事,这会子四少爷只怕要醒了,你过去看看,奶妈子背着人总是没你尽心,孩子睡了她也跟着在一边瞌睡,一时小家伙蹬了被子她也不知道。”
“是,奴婢这就过去,那太太……”
“我少不得撑着上下打点打点,且把东南边的耳房腾出来给她吧,那边敞亮也暖和,离老爷的屋子也近,总是没话可说了。你快去吧,我这里叫绿珠过来帮忙就是。”
红芍担忧地看了三太太一眼,见她转身走了,这才摇着头走了出去,这里三太太回了自己的屋子,又叫了刘妈妈并几个管事娘子进来分派了事务,一面又问那樊音还带了什么人进来,有人回道只有一个小丫头名唤荳儿的跟着,听说是她家里打小伺候的。还有个老妈子,姓秦。
“那小翠如何不来?她不就是特特赶过去扒拉着抱佛脚的吗?”
刘妈妈忿忿不平,那回话的人也鄙夷地冷笑道:“她哪里还敢来,当真敢这么小觑我们太太吗?听见钱丰娘子带了她去了,只怕也只能在外头给她找点活计做,再想进来,那是万万不能的。”
三太太只由着她们议论也不搀和,和颜悦色地给众人都分派了事情便叫她们散了,只留下刘妈妈,这里有小丫头走进来回道:“回太太的话,绿珠姐姐说在老爷和樊姑娘跟前伺候走不开,太太这里叫她只怕来不了了,太太要有什么吩咐,就吩咐奴婢吧。”
说完乖乖巧巧地跪下不说话,三太太见她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看着眼熟却叫不上名字,知道虽然是这个屋里的,却决计不是跟前伺候的,只怕多半是做做打扫院子等粗使活计的小丫鬟,哪里能叫她去做什么?当下心中暗恼,面上却笑道:“可不是我看着老爷高兴,自己也乐糊涂了,如今家里添了人,自然是要忙乱些,原该叫个妥当人过去伺候才好,你绿珠姐姐想得很是。”
说罢又低声与刘妈妈耳语了几句,刘妈妈脸上看着不情愿,却还是从怀里摸出啦一吊钱朝桌子上一甩道:“这是太太赏给绿珠的,你且送过去吧。你也是个懂事的,太太看着喜欢,这桌上的梅花奶黄酥饼是大太太那里赏的,太太留着备客早晨才拿出来摆呢,现赏你两个拿去吧。”
那小丫头千恩万谢地磕了头接了东西去了,这里刘妈妈却不满道:“绿珠那东西最是个势利眼富贵心,当初还不是跟着太太骂那骚狐狸,如今见人进了门得了势了,就跟着屁颠颠地贴上去了,要我说应该拿她过来狠狠赏几个耳刮子,太太倒好,还给她赏钱!”
三太太瞥了刘妈妈一眼却笑了起来,这刘妈妈向来与她是最贴心的,皆因她出身寒门,出嫁的时候也没个陪房丫头或者奶妈子什么的,大太太不想她太过寒碜被人笑话,便一早在方家底下的庄子里选了个老实忠心的妈妈给她使唤,便是这刘妈妈。这刘妈妈虽不识字,却是个懂事的,早先在庄子里每日作死做活才得几个钱,买米买油一使便没了,老伴躺在床上的药钱都凑不出来,如今跟着三太太进来,家里少了自己的嚼用不说,月钱还有一两银子多两吊钱,送到家里也尽够了,因此对三太太是极感恩的,自然一门心思跟着她,只是人有时候太过死心眼,是个老实人罢了。
“这话在我这里说便罢了,出了这个门,再多一对耳朵出来,妈妈可要管好自己的嘴。绿珠向来是老爷身边的人,跟着伺候老爷也是应分,我们且不说她,且说新人那里,你也只小心着些,该做的该给的一分别少她的,说话行事也客气些,天长日久的,我们不争这一天两天。”
刘妈妈听了这话心里也约莫有了个底,忙应了,三太太又吩咐了一些各处注意的事项,等刘妈妈出去了,自己又走到隔壁屋里陪着儿子戏耍了一番,那方晏平如今四岁上下的年纪,长得白白胖胖虎头虎脑,一看见娘亲来了便细细直笑,伸出一双肉嘟嘟的小手摇摇摆摆就往门口直跑要抱,三太太忙抢上去几步将儿子搂在怀里,此时方蹲在地上不声不响地落下泪来。
奶妈子见状忙避了出去,红芍忙上前扶她起来,一面用帕子给她拭泪。
“娘,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我告诉爹去!”
方晏平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娘遮掩着抹眼泪,拔腿就要朝外头跑,却被他娘一把拉住,不提他爹还好,一提起倒越发招得她眼泪汪汪起来,一面又挤出笑脸来说道:“好孩子不忙,是外头风大,娘不小心给沙子迷了眼。你爹现在正忙着,你可不许过去闹他,今后……今后……只盼你能懂事长进,娘一辈子就指望你了。”
说罢又忍不住擦了擦眼睛,红芍见状也面露不忍,又怕四少爷小孩子家家童言无忌再说出些什么来图惹三太太伤心,便逗着方晏平跟着她出去玩了会子,转身交给了奶妈子,这才又进屋里来,此时三太太已经洗了脸,坐在梳妆台前瞅着镜子里的人影子发呆。
遂走上前缓声道:“奴婢给太太梳个头吧,晚上过去大太太那里,总要精神些。”
三太太听了她的话神色一滞,再看看镜中的自己,果然鬓角松散面上晦暗,一看就是个憔悴的,便点了点头,一面又叫她打开里头的箱子,选了一支翠菊金丝镂空珠花,看了看身上藕荷色的家常对襟褂子,也叫脱了,寻了一件蜜合色的暗花云锦金丝滚边袄换上,脸上有擦了些许胭脂,对镜一笑方觉精神了不少。
看着天色微沉,这里主仆两个饭也不在家吃,便携着手说说笑笑地出了门往大太太屋里去了,三老爷心急等着大太太的话,哪里会拦她,巴不得她立时插上翅膀飞过去才好呢,这里只留他和樊音两个人在屋里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地甜甜蜜蜜,倒比那新婚的正头夫妻还要派头,屋里但凡有看不惯的人,也不敢十分放在脸上,不过是避出去眼不见为净罢了,只有绿珠带着几个小丫头在近前殷勤伺候,樊音自己带来的荳儿和秦妈妈倒不曾叫进来。
到了大太太屋里果然正在摆饭,大太太抬眼看了三太太一眼也不作声,寻梅忙过来摆上了三太太的饭,妯娌二人对面坐着吃饭,屋里丫鬟娘子站了满地,却是鸦雀不闻安安静静。
一桌子菜丰丰富富地端进来,不过只有几碟子上头略动过一两筷子,照旧满满地端出去,这里复上了茶,大太太方不疾不徐地拨着茶盅盖子开了口。
“我听见你立意要做个贤良人,如今人都在家里安置下了,如今还到我这里来指望什么呢?”
三太太知道大太太必定是要动气的,但她恼的人却不是她,而是三老爷和樊音那个贱-人,如今对
她说这些气话,不过是没撞着他们罢了,自然心里也不恼,反倒垂着手笔挺挺地坐着不言语,大太太看她可怜,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我说你,总是这么软弱这么纵着他!听说肚子里都有了,这么不三不四地进了门将来可如何是好?那女子连个家门都没有,说是姓樊,樊家却是不认她们母女的,这么个来历不明没有品行的东西,莫说是做我们方家的姨娘,就是做个通房做个烧火丫头,我也嫌她脏了我们方家的地。”
“大嫂说得何尝不是?只是我们老爷如今正在热乎头上,她肚子里又有了那一块肉,人都接进了门,我要再说不肯,又有什么用处?不过白白叫她们背后嚼蛆说我是个醋汁子里拧出来的老婆,没心胸爱妒嫉罢了。”
“她敢这么议论你?”
“自是不曾到我面前来说,不过是底下那些丫头子们传出来的,到底是不是她说的,我也不晓得。如今人既然来了,少不得抬举抬举她,太太只看祖宗的面吧,她是个可恶的,可她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我们方家的血脉,总不能流落在外头。我头先想着要么纳她做个通房,可今天看我们老爷的架势,恨不得把她的鞋子脱了给她□去,又哪里舍得叫她做个丫头?要不是我这些年也无甚错处,只怕他是立等着要我给她挪地方了。”
三太太哽咽着说完已经泣不成声,大太太气得手里的茶盏都直哆嗦,半天方恨声道:“胡说!好好的哪里就到了这份上了?且不说什么抬举不抬举的话,你回去告诉老三,这桩事体他要觉得做得对,叫他自己过来跟我说,你说了不算。”
说罢便再也不言语,三太太还想再求,见侍菊看着她猛使眼色,也知道大太太心里不痛快,自然不敢多说什么,只得起身告辞,这里侍菊陪着她出了房门,才故意扬声道:“三太太莫恼,我们太太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她要是真恼了,就是老太爷在世,她也是敢顶撞的,如今不过说些气话,三太太千万别往心里去。奴婢劝句不该说的,但凡有什么,都不是三太太能操心的,且先回去吧。”
三太太只唯唯诺诺地擦着眼睛去了,看样子像是憋屈着掉眼泪,嘴角却不动声色地微微一弯。
这里早有三老爷派来等消息的人在墙角蹲着,听了这话自然一路飞奔回去报讯,因此这里三太太还不曾进门,家里的三老爷已经知道了大太太大动肝火将三太太赶了出来的事情,当天倒也不敢再去求,看着樊音哭哭啼啼甚是委屈,忙先好言好语哄着劝着,一夜都歇在了她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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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2 章
早晨樊音笑嘻嘻地送了三老爷出了房门便自顾自坐下叫荳儿给她梳头,没过一刻钟的功夫就见绿珠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手里捧着食盒的小丫头。
“老爷吩咐了,樊姑娘身子不好需要静养,早饭就端到房里来吃。”
“有劳姐姐,这点小事哪里要劳动姐姐来走一趟呢?不拘叫哪个小丫头来就是了,快过来坐坐。”
樊音满面春风地招呼绿珠到她身边坐下,绿珠虽有心巴结她,但到底也是方家呆了七八年的老人了,方家的规矩多少还没忘干净,如今大太太不发话,这樊姑娘就只能这么不明不白地窝着,她要是同她太过亲热,将来万一有个变化岂不同一个遭殃?因此也不敢久坐,陪着笑奉承了樊音几句便编了个理由出去了,樊音也不理会,哼着小曲在桌边坐下,看着眼前几色精致的小菜和热气腾腾的香菇肉沫粥,顿时食指大动,心情也跟着大好起来。
秦妈妈给她装了一碗粥,见她片刻就吃尽了,便又添了一勺,一面看着她的脸色陪小心道:“姑娘,如今既然进府了,我们这么大摇大摆地在屋里待着是不是……还是去给三太太请个安吧。”
谁知樊音却轻蔑地撇了撇嘴头也不抬道:“我们如今是方家的什么人?做什么要给她请安?她自己也说了,我们是老爷的贵客,叫丫鬟们不要怠慢,谁见过客人巴巴地跑去给主人请安的?别白白掉了身份!三太太,打量我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想拖着不叫我进门,也好,她一日不给我个名分,我就做一日她的座上宾。”
说罢又吃了两勺子葱油拌嫩豆腐,觉着挺香,再要动手时却又被秦妈妈阻道:“姑娘,论理……论理说你这个时候是吃不下什么东西才是,别一时贪嘴回头又要吐个没完了。”
樊音听了这话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见秦妈妈悄悄朝着窗外努嘴,也知这个屋子势必隔墙有耳的,如果说方才那些话是她故意放出去激一激方三太太的,那有些话,却当真不能叫任何人听见,当下摸了摸肚子笑道:“妈妈说得可不是么,有时候喝水都反胃,有时候又饿得什么都想吃,原来怀孩子这么辛苦,早知如此在家时真该多多孝敬我娘才是。”
“姑娘本来就是极孝顺的,太太心里都知道。只要你嫁得好过得好,太太心里比什么都高兴呢。”
秦妈妈顺着樊音的话接了去,又小心翼翼地扶她到床边坐下,一面使眼色给荳儿,荳儿会意地跑了出去把风,这里秦妈妈方凑近樊音的耳边小声道:“姑娘这招到真可行么?方家大太太是个精明厉害的,只怕不肯听我们说说就算数,必是要请大夫来给姑娘把脉的,到时候……”
“怕什么?大夫那里早就打点下了。三老爷出手有多阔绰你也是见识了的,我只不过拿出一点子渣渣来应酬他们,那几个老家伙就眉开眼笑地答应了,到时候自然我叫他们说什么,他们就说什么。”
樊音漫不经心地拨着手上新得的宝石戒子,秦妈妈却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姑娘好计谋,只是就算他们眼下帮着咱们瞒过了方家的人,可这也遮掩不了几个月,到时候姑娘的肚子大不起来可怎么了局?”
“亏你跟着我娘在樊甲也待了几年,怎么还是这么个蠢货?我无依无靠一个不讨喜的人孤零零来了方家,自然就成了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到时候有人要害我,害得我落了胎,我有什么办法?不过是求着我们三老爷替我做主罢了。”
樊音说着说着一双俊俏的丹凤眼却隐隐泛起一丝怨毒,秦妈妈闻言心下一骇,原以为这姑娘想假借怀孕好进门,没想到她还存了这么一段害人的心思,这里头的厉害绝不是她说得这么轻飘飘的,当下吓得背后出了一层冷汗,也不敢再多言,只是更加陪着小心地伺候。
这么一住就住了半个多月,三老爷原打量着既然人已经接进来了,大老爷大太太那里总不能不管吧,没想到他们偏就能沉得住这口气,竟就当没有樊音这个人似的,整日还是像往常那么过,而三太太也一如既往地沉默温顺,对樊音的照顾也算妥帖,只是每当他提起要她再去求一求大太太时她便怯怯地抹眼泪,想想也只能深恨自己没福,谁叫他老婆老实呢,向来就是个胆小的,纵使他再去强她只怕也不中用。
这里樊音却时不时问他,逼得他也实在无法,只得硬着头皮带着她到了大太太那里,守在外头的侍菊见了樊音哪里敢就这么放他们进去,少不得拦着,谁知这么一拦却把三老爷这些天来憋着的怨气都给拦了上来,当即就推搡了起来,樊音吓得眼里噙满了泪,一面拉他一面喃喃说着什么不可为她动气伤了身子又得罪了人之类的话,听得三老爷一阵心疼,恨不得搂着她冲进去才好,这里却见寻梅微笑着走了出来。
“太太请三老爷进去,只是这位樊姑娘数月之前刚刚见过,几乎以死明志求着要做她儿媳妇的一个人,突突地又跟着她小叔子进来了,她着实不忍相见,就请樊姑娘在这里略站一站等一等吧。”
不咸不淡一句话刺得樊音在三老爷怀里越发瑟缩了起来,一张小脸早已梨花带雨,眼瞅着就要哭出声来,却生生极委屈地忍着,一排雪白的牙齿在粉嫩的红唇上重重地咬出了一排牙印。
三老爷哪里看得下她这番模样,不由怨忿地瞪了寻梅一眼,一面揽起樊音就朝里头走去。
“我自有我的道理,你只管带路就是。”
寻梅见拦不住,只得和侍菊对视了一眼双双跟上,彼时念锦和徐凤临正在屋里陪着大太太说家常,三老爷隔着屏风隐约见着她们的身影不由一怔,实没想到竟有小辈在场,一时满心里的话又不大好意思说出口了,只低下头给大太太请了安,便扶着樊音站在地下默不做声。
大太太此时也是气极了,当即冷笑道:“三老爷这是怎么了,方才听着你在外头跟丫头们倒像是很有话说,吵吵闹闹个不休,如今进来了又成了没嘴的葫芦了?”
三老爷自知理亏自然是不敢辩驳的,正想着怎么才能把话说得委婉些,却见身边的樊音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期期艾艾地求道:“音儿实在没脸来求太太,只是……只是三老爷对音儿有救命之恩,照拂之义,音儿一介弱女身无长物,唯有以身相许报答他,还求太太发发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