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说着便怯怯地低了头,脸上红红的,不知是怕的,还是急的,余天齐见她的样子怪可怜见的,也不好为难她,想想不过吃顿早饭,何必弄得剑拔弩张?便尴尬地干咳了一声,和杜娇容说了些日常家务,也顺带着吩咐红玉要好生养胎。
到底还是杜娇容心细,觉察出红玉吃得不多,脸色也黄黄的,便叫人去请了大夫到她房里给她看看,偏生大夫来的时候正好君家打发了人来,她又抽不开身,便叫淑娴过去照看些,自己同了念锦在屋里坐着,一面叫郑妈和铃儿两个人到前头去带了人进来。
虽说君氏逝世多年,但余家在生意上总有仰仗君家的时候,更何况还有一个念锦在,念锦的两位舅父对这个侄女十分疼爱,每天开过春以来都要派人来接她到苏州去住上一两个月,今年因为杜娇容过门的事,也便耽搁下了,期间念锦的大舅母还曾派人写过信来给她,无非是关心这位填房夫人待她如何,念锦亲自提笔写了回信,字里行间对这位继母甚是敬重,那君家太太也便放了心。
再说过去派车船来接她,犹可说是孩子尚小又没有亲娘照拂,舅舅舅母怜惜她年幼,接过去散散,也好和表姐妹们在一处玩笑玩笑,可如今到底有了正经夫人,他们再要来接人,自然要问过她这位名义上的嫡母是什么态度,因此今日派过来的两个女人,都是君大太太身边得力的媳妇,一看就是一脸精明能干的样子。
两个女人不卑不亢地给杜娇容行礼问安,语气上却并不十分恭敬,想是见她实在年轻,心里多少有些看轻她的意思。
但略坐了一会儿便也觉察出这个中玄机,这位杜夫人言谈举止皆雍容大方,与她们说话也并不托大,和蔼可亲又不失了贵妇人的分寸,和念锦之间彼此说话也极亲热,又见她们君家过来的郑林两位妈妈对她都毕恭毕敬,这才在心里悄悄改了小看她的念头。
她们这趟过来一是奉了君大太太的意思过来探探这杜夫人的虚实,另一样,便是带来了几件小玩意,说是两位舅母送给大姑娘大喜的贺礼,权当是给她添个嫁妆。
杜娇容只就着她们的手朝着打开的匣子随意一瞥,心下已经吃惊不小,一色仅一颗便价值连城、玻璃弹珠大小、浑溜溜圆的上好珍珠穿成的项链,金光灿灿晃人眼的项圈,又有各色花样新颖看着不俗的珠钗玉簪若干,件件单独拿出一样来,都能叫人倒抽一口冷气,君家果然阔气,竟称这些为小玩意。
当下淡淡一笑道:“两位太太费心,要说我们大姑娘的嫁妆,光是她亲娘的那一副,随便打开来瞧瞧,便够普通富贵人家吃喝一辈子用不尽了,再者我们老太太疼她,又加了许多体己,我虽然年轻不懂事,倒也有几件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给她充充数,如今再来了这些,别说是嫁到方家,就是嫁到皇家,只怕也没人敢小瞧了我们姑娘去。”
一席话说得念锦红了脸,那两个媳妇也极受用,坐了半晌,杜娇容又要留饭,倒是她们说了还有事要办,便道了谢请辞,回去后将杜娇容的话一一学给君大太太听,那里才算放了心。
原来君氏嫁到余家时所带的嫁妆甚是可观,君氏没了以后,余家一来富贵要脸面,二来也忌惮君家的势力,并不敢挪用她的东西,但如今念锦即将出阁,这里头又有一个叫君家两位太太恨得直磨牙的淑娴在,她们便不放心,怕余家在嫁妆上刻薄了她们的侄女,以致将来她嫁到婆家要被人小看,因此特特派了这两个女人来,明里是送东西,实则是探余家的口气。
好在杜娇容不是个蠢人,寥寥三言两语便说中了她们的心思,却丝毫不叫人没面子,因此对这位填房夫人,君家那边倒也是满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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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28 章
更新时间:2010-7-25 2:41:32 本章字数:3603
转眼便到了六月里,方晏南将家里交代的事情一一办妥,便踏上了归程,路经泉州,因与杜家本就有些往来,如今又有了余家的缘故,便又在泉州的分铺滞留了几日。8 9 文 学 网备了礼物,细细地写了名帖,递到杜家的门房,拜望杜家老爷。
杜家虽在泉州,离钱塘路远,但家里的大姑娘嫁在那里,自然对那边的事多有留心,如今也知道这方家大公子便是余家的未来姑爷,盛情款待不说,走时又备了薄礼叫他带回去送与方家大老爷和大太太,也托他带了些家乡土产给杜娇容,并余家的老太太和几房夫人。
“大少爷,用几块山药糕吧,枣泥馅的。是杜家厨子的手艺,奴婢尝着竟比不上咱们府里的,可谁叫有人急着赶回去以慰相思苦,连早饭都不吃呢?也只好凑合着吃些了。”
官道上疾驰的马车中,方晏南支着头闭目养神,一个穿着明紫色掐牙坎肩,眉目清秀的丫鬟自包袱里取出一只雕花精巧的酸枝木食盒子,一面不紧不慢地打开,一面忍着笑打趣。
这女子名唤容兰,是方晏南屋里的大丫鬟,因一向伺候得极妥帖,人又伶俐,很得方晏南的母亲,即方大太太的喜爱。
方晏南明知她笑话自己,也不生气,反倒闭着眼睛笑了起来。
“你这丫头懂什么?如今我即便是能早十日回去,也不得见她的面,就算是见着了,也必定是丫鬟婆子一屋子,还得当着她们家老太太和几位夫人的面前,体己话那是一句也说不出来的,哪里像你想得那样了?”
容兰闻言把小嘴一撇:“既然如此,少爷这么紧赶慢赶又是什么道理?”
“说了你也不明白,刚才是谁喊饿来着,还不过来吃点心?”
话音刚落,车帘子一晃,又进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年轻丫鬟,身上的穿戴与欣怡一般,不过坎肩是月白色的罢了。
“就知道容兰丫头坏心眼,人家才出去吹了一会子风,就把好吃的藏着掖着呢!”
那丫头朝着容兰做了个鬼脸后才乖乖坐到方晏南身边,自顾自拣了一小块山药糕丢进嘴里,慢条斯理地细嚼慢咽了,这才斜睨着方晏南又不怀好意地开了口:“这有情人之间的心思,你这个蠢丫头哪里能晓得?我们大少爷虽然见不到心上人的面,可哪怕能远远见上一面,那也是好的。少爷你说欣怡说得对不对?”
方晏南还没来得及搭话,容兰早已没好气地啐了她一口。
“好不要脸的臭丫头,你才多大,也好意思在这里满嘴里胡说什么有情人无情人的,别以为少爷疼你太太又不在跟前,就可以任性胡为,仔细我回去了就到太太跟前告你去。”
一句话还没说完,自己却撑不住笑了起来,方晏南恨铁不成钢地连连摇头:“兰丫头总这么心软,要我说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坏丫头就该狠狠地治,我可没偏疼她,你要是告到太太那里,我绝对站在你一处!”
一句话说得那欣怡得意地扑哧一笑:“罢了罢了,左右就是你们这两个坏人,不敢整治本姑娘,还指望着别人先去做恶人不成?坏透了,哼──”
三人说说笑笑马车又走出去不少,却听见车夫吁地一声,蓦然停在了当地。
“怎么了?”
容兰扬声发问,回答她的是随行的小厮方宁。
“请少爷和两位姐姐且忍耐一下,赶车的大哥说后头有马蹄声追得很紧,不知是不是泉州铺子里有事?”
方晏南循着他的话揭开一角车帘,果然见道路尽头起了一阵烟尘,马蹄声渐近,打头的果然是他们方家在泉州的一个伙计。
“出了什么事?”
方晏南利落地跳下了马车,却见那个伙计面有难色地瞥了瞥身后随行的马车。
“是……是这样,少爷早上才走,就……就有一位姑娘找了来,说是余家的亲戚,找少爷有急事,掌柜的看她风尘仆仆的样子原还要细细盘问,可她除了哭什么也不说,掌柜的怕出事,只得叫小的套了车带着她来追追你们,看能不能赶得上。”
一番话说得方晏南目瞪口呆,一时实在想不出能有谁,谁知那边车帘子一动,一个亭亭袅袅的身影闪了出来,竟是樊音。
“音……樊姑娘?你怎么来了?”
音妹妹三个字才要出口,一想那到底是小时候的称呼,如今彼此都大了,自己又定了亲,实在应该庄重些,便忙改了口。
樊音听他这样冷淡,不由面上一黯,只怯怯地站在车边,也不敢上前,肩膀瑟缩着,竟捂着脸无声地哭了起来。
在场的几个年青伙计都尴尬地把头别过,欣怡和容兰在车里听见了动静,彼此对看了一眼,欣怡一副这种事我可不管的神气,到底容兰老成些,便下了车先将樊音扶进她们的车里,那送人过来的人见果然是来寻少爷的,也不敢多说什么,虽然一头雾水,但到底是东家的事情,哪里有他们这些伙计插嘴的余地。
马车继续在官道上疾驰,但车内的气氛却不同于方才的轻松自在,而有着说不出的尴尬沉闷。
“你是说,余家逼你嫁人?”
方晏南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这个只知道抽泣的姑娘,没来由地一阵头疼。
按说她并不是余家的人,余老太太就是再老背晦了,也不至于去强做她的主才是,更何况余家要是将她嫁给什么权贵,倒还有几分攀附之说,如今却是将她嫁给一个小小的米铺掌柜,这,这又是图的什么?
心下正纳闷着,便看见樊音慌张地连连摆手,嘴里结结巴巴道:“不,不,那是绝没有的事!老太太也是为了音儿好,只是……只是音儿心里好怕,那人音儿从来没见过,音儿不愿嫁给他!”
说着说着又忍不住潸潸落下泪来,不论方晏南再问她什么,她就是不开口,只是呜呜咽咽地抽泣着,或有时像是惊着了似的朝角落里挪一挪,瘦削的肩头越发抖得厉害,叫人看着就觉得这可怜的女子也不知是受了怎样天大的委屈,当真可怜见的。
“少爷,你就别只顾着问了,你瞧瞧樊姑娘身上,就这么一身粗布衣服,袖子还勾破了,鞋也是破的,瞧这脸上手上还有瘀痕呢,想必能找上我们也不容易,不如让她歇一歇再问吧?”
欣怡说着用帕子擦了擦樊音的脸,樊音却痛哼了一声躲了过去,欣怡拉着她细问,她这才哭着说了一路的遭遇,原来她被她娘绑在家里不得出门,逼着她答应那门亲事。后来好不容易逃了出来,身上只有几两碎银子和两件随身衣服,她自小在余家,又没有什么亲戚,思来想去唯有投奔方大哥而去,打听着他人在柳州,便一路追了去,谁只好容易到那里,却听见他已经走了,去了泉州,因此又找了过去。这一路上骗子和歹人都遇见过,好在老天可怜,都叫她逃了,可身上的盘缠都已经用尽,包袱也在逃跑的路上丢了,身上还都是伤,好容易到了泉州,没想到又没赶上,她心生绝望,差点晕倒在那里。
樊音说着说着越发哭得梨花带雨好不伤心,容兰和欣怡两个女孩子听了,也忍不住陪着抹眼泪,欣怡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取过方才拿出来的山药糕送到她面前。
“姑娘想是饿了吧?先用些点心垫一垫。”
谁知樊音望着糕点怔怔地咽了咽口水,瑟缩着手拿起一个,又怯怯地看了看欣怡和容兰,见她们都冲着她友善地笑,这才敢慢慢送到嘴边,才吃了一两口,便等不及地狼吞虎咽了起来,没多会儿功夫,便将一盒子的小点心尽数吃尽。
原来她为了省盘缠,已经十来天没吃过一顿饱饭了。
方晏南看着自小锦衣玉食惯了的儿时玩伴忽地如此落魄可怜,不由也跟着一阵心酸,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乃是古来有之,樊音自小听话,如何这次行事却这般出格?实在令人匪夷所思,只得耐着性子劝她。
“樊姑娘,你这又是何苦?婚姻大事原该父母做主,你母亲既然与你说了亲,就算你心里十分不愿意,就这么逃出来,那也成了你的不对了,我们要是帮着你逃婚,那岂不是帮着你忤逆长辈?只怕余老太太也要不高兴的。”
樊音听了这话才刚平静下来的心情又激动了起来,忙从位子上挣扎着下来,跪着拉着方晏南的袍子求道:“方大哥,音儿宁愿到方府做个丫头,自做自吃,怎么都是甘愿的,只求你们别把我送回去,我真的不想嫁给那个人啊!求求你,求求你──”
“啊,樊姑娘,樊姑娘你醒醒!”
樊音哭着哭着便当真厥了过去,欣怡忙抱着她躺下,容兰急急地给她掐人中扇扇子,方晏南看着忙得一团乱的两个丫鬟,不由整个后脑勺都开始抽抽得犯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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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29 章
更新时间:2010-7-26 17:00:14 本章字数:3990
一行人被迫就近寻了个农户人家停下,由方宁先行下车打点,许了那农家一些银两,因此那家的男人已经躲了出去,家里只留下两个年轻媳妇子,欢欢喜喜地接了钱,忙将两间还算能住人的屋子收拾地干干净净,又烧水煮茶,给了大点的孩子两吊钱,叫他出去卖酒割肉款待贵客。8 9 文学网
容兰和欣怡将樊音安顿在屋里躺下,又请了大夫来看,大夫说她只是疲累过度,又忧心忡忡,因此身体一时不支,开了几副滋补的药就走了,方晏南坐在外头托着腮想心思,连两个丫头到了跟前都不曾察觉。
“少爷,如今咱们可怎么说?樊姑娘也怪可怜见的,要不咱们带她回去吧?”
欣怡期期艾艾地开了口,容兰却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快休胡闹,你没听见樊姑娘说么,她亲生老娘给她许下的亲事,她就这么逃了,难道还在理么?这事我们少爷不能搀和,只怕要惹祸上身啊。”
“既然如此,少爷方才做什么又由着咱们带她回来?”
“傻丫头,钱塘人家谁不知道樊姑娘从小跟着余家老太太,就当余家小姐一样那么养大的,如今她衣衫不整地跟一群老粗臭男人在一处,少爷要是不管,这丢的是谁家的体面?外头人嚼起蛆来,只怕余家脱不得干系,那余家可还有三位未出阁的小姐呢,没得白白给带累了。再说了,樊姑娘哭得这么可怜,话也说不周全,要不是我们深知余家是个最讲道理的诗礼大族,任谁听了,不都会觉着是余家以势压人迫害她了么?”
容兰说着说着眉头也拧了起来,打小看这位樊姑娘温柔和气,说话都轻声细语的,没想到狠心行事起来这么有手段,因此她这番话本说得极重,与她素来为人行事敦厚温文,万事与人留一线的作风大相径庭,欣怡本能地想反驳她,可细细一想又觉得她说得没错,只得转过头去求助地看向方晏南。
“少爷,那樊姑娘怎么办?”
方晏南赞许地看着容兰点了点道:“要不太太怎么这么看重你呢,你果真是个有主意的。如今我们安置下她,也算保全了余家的名声,但若说带她回去,那确实万万不能。欣怡,你叫老陈修书一封给余家大夫人送去,就说咱们在路上遇见了樊姑娘,因她急病在身诸事不便,我们只得将她就近送往杜家求助,请她拿个主意,或禀告老太太或全由她做主,再将人接回吧。”
“是,奴婢就去。”
欣怡见方晏南面色发沉,也便不敢再与他玩笑,忙转身出去找人,没看这位少年素来和气,对她们也向来尊重,从没说话一句半句重话,但太太的规矩却是最重的,她们自打进了方家皆由太太身边的妈妈嫂子们TIAO教,私底下玩笑归玩笑,正礼上却是半点也不敢错的。
这里容兰体贴地给方晏南倒了杯热茶,又缓声劝道:“少爷心里不痛快,且出去走动走动散散也好。樊姑娘到底是个大姑娘,虽如今行事出格些,说到底只怕还是一片痴心呢,只是这心思未免太过歹毒了些,余家白养活着她,她倒现成地给人家添堵。要是我们不赶着扶她上车,那番哭哭啼啼只怕全要做给一大帮子大老粗看去了,回去在那茶馆酒馆里那么一学,她自己是完了,连带着余家也……唉,只说这世人的心,未免也太贪了。”
方晏南听着倒好笑起来,忍不住打趣她:“鬼丫头,你既这么厌恶她,方才又是谁陪着淌眼抹泪来着?”
容兰被他嗔得脸上一红,忙一低头道:“奴婢能算个什么人,不过是方家的奴才罢了,这樊姑娘将来如何,却是不好说的。太太既然把奴婢给了少爷,奴婢少不得把一颗心都掏出来与少爷知道,这位樊姑娘,年纪轻轻的就这样大的主意,偏生平日里又做得极委屈和气,不是奴婢心黑,奴婢看着她,就是个睚眦必报心思很重的人,何苦来哉得罪她?少不得附和附和。”
“我说呢,容兰姐姐向来除了太太眼里是没旁人的,今日怎么倒对樊姑娘多加照拂了,原来是怕得罪她。你也实在太小心了,我告诉你一句话,她再是什么人,都与咱们不相干,是福气也好,祸水也罢,都殃及不了咱们家,你且放心看着吧。不过都说一样米养百样人,我如今算是信了。那一位自小与她在一处,偏生却是个最守规矩的,如今要凭白被她带累,岂不委屈?此时你说给欣怡方宁知道,回去不许同太太提起。”
“是了,少爷放心吧。”
容兰知道他心里担心方太太知道此事,会连带着对念锦不喜欢,说起来她们这位少爷是天底下最好说话的人,万事都由着她们,可若当真心里认定了一个理,却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这趟他自己亲口求的太太说下了余家大姑娘,可见心思虔诚,只怕这樊姑娘是白费一番苦心了。
这里欣怡走到外头寻着了同来的老管事老陈,将方晏南的交代细细说了,老陈听了不由赞许地点了点头。
“都说少爷越发稳健了,我原是不信的,这趟跟着出来办差,才发现他竟这样了得了,可见这几年在京里不是白待的。既然他能想到这一层,只怕泉州分铺的岳老二也待不住了,可惜了他跟着老爷东奔西走了十几年,临老好容易混上个管事,如今却一时糊涂,把自己七八辈子的老脸全给弄丢了。”
欣怡听着这话一脑子浆糊,忙拉住他细问,老陈摇了摇头道:“姑娘常年在里头奉承,哪里知道他们外头斗得那叫一个厉害!岳老二的堂弟在咱们钱塘的铺子里头当差,与陈礼两个人就是死对头,眼睛都看着前头那个大掌柜的位子呢,如今有这么一个好机会叫陈礼吃亏坍台,他如何不干?可惜他原以为不过是顺水推舟,必百无一失的,但如今我这老眼昏花都能看出来,只怕少爷心里也有些分数了。”
“这话越发说得远了,此事与陈礼陈管事何干?”
“姑娘竟不知道?那樊姑娘就是说给了陈礼的兄弟陈伦啊!”
“啊?”
欣怡听了这话方才恍然大悟,她为人向来耿直,眼里揉不得半粒沙子,如今深觉被那几个蠢人给作弄了,静心想想,一个大姑娘家就这么指名道姓的找了来要寻他家年轻公子,以岳老二的阅历,难道就看不出这事不大妥当?要是打发一两个妥当人,雇一辆严严实实的马车将人悄悄送来也便罢了,再者他也是有家室在泉州的,叫他家里的女人先安置了樊音能有多难?偏生这么大张旗鼓地一路追了来,是怕别人都瞎了聋了不知道吗?
这个混账东西,这事要真给他们如了意,那陈礼自然是失了面子,难道方家就体面了?猪油蒙了心的糊涂东西!方家厚薪重赏地供着他们,他们倒把如意算盘打到主子身上了!当下一盆火似的冲进去寻了容兰,三言两语把话说了,立刻就要去寻那岳老二的晦气。
还是容兰谨慎,拉着她缓缓劝了半日才把这烈炭似的人给安抚下来,横竖外头的事自有少爷做主,若是少爷不理论,她们再寻个时机叫太太知道就是了,何必毛毛躁躁叫人笑话。
果然等他们回了家不过三五日,泉州分铺就收到了钱塘的信,以体恤岳老二年纪大了,家里老母又无人照顾为由叫他走人,自然也赏了些银两,却再无别话。众人都知道是大少爷的意思,心里虽嘀咕但也不敢多言,只有岳老二心里最明白这是为什么,本就行了亏心之事,哪里还敢辩驳,乖乖领了遣散费便自去了,此是后话。
这里杜家人见方晏南不过半天功夫就去而复返,不免惊讶,但杜太太一世精明,听完了方晏南的请求后便了然点头。
“方公子大可放心,既然是余家的贵亲,我们理当照应,就让樊姑娘安心在我们这里住着,等余家的人来接吧。”
可笑樊音安心地坐在花厅吃茶等候,只等着方晏南办完了事就带她同回,盘算着只待回了钱塘,她再到方太太跟前去求一求,这一路多少双眼睛看着,她人都跟着回了,方家要是想不认,就不怕被外头的人戳脊梁骨说他们仗势欺负弱女么?
如意算盘越想心里越得意,谁知等着等着,不知不觉便日暮西山,手边的茶也不知换过几次了,方晏南仍旧不见人影,连她身边的容兰和欣怡两位姐姐也一个不见,不由有些不耐烦起来。
这时又有个小丫头子走来为她添茶,她忙拉住她甜甜一笑道:“这位姑娘且慢,劳驾到前头去寻一寻方公子身边的欣怡姑娘,问问我们何时启程可好?眼看着太阳就要下山了,再不走,只怕又要在贵府叨扰一夜。”
那丫头听了这话顿时一愣,才要回话,却见她们太太扶着一个丫鬟的手从从容容地走了过来,忙屈膝一礼避了出去,这里杜太太走上前拉起樊音的手笑得一脸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