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就过去么?也好,叫个妥当的丫头跟着你,外头夜风大,仔细别吹着灯笼看不清脚下的路。”
“是了,还是你细心,我带着秋吟去吧,她是秋容带出来的,如今她腾出去了,倒也只有她贴心些。”
“好,你晚上就歇在那边吧,别来来回回的吹着风,咳嗽前儿才好些。云书,好好送大爷出去。”
连馨宁体贴地为荣少楼理好衣襟,这才恋恋不舍地送他出门,站在门边直至看不到他们打着的灯笼光亮,这才怏怏地进了屋。
虽说一早有了心理准备,既然给他纳妾日后这样的夜晚必不会少,可真到了独寝独宿的时刻,心里却又当真不是滋味得很。
意兴阑珊地歇下,加上新婚之夜,这是她嫁过来之后过的第二个没有荣少楼的夜晚,可同是一夜孤枕,心境却相差甚远,她早已不是那个万事不放心头的青涩少女,而成了一个整颗心都被新婚夫婿占得满满的懵懂少妇。
丝竹一直守在外间听着屋内传来连馨宁均匀的呼吸声,这才放心地铺床睡下,谁知房门忽然吱呀一声轻轻打开,接着闪进来一个灵巧的身影。
“作死啊你!吓死我了,大晚上的不好好挺尸去来这里装神弄鬼做什么?”
待看清来人是云书那丫头时,丝竹一颗吊到嗓子眼的心这才放下,忿忿地朝她丢了一个枕头过去。
“好姐姐,你以为我不想睡个安生觉呢?明儿天不亮又要起来了!可我真是睡不着,心里堵得慌。”
云书抱着枕头皱着一张小脸小声嘟囔,一边轻手轻脚地爬上了丝竹的床。
丝竹见她手脚冰凉,忙扯过被子给她裹着。
“这是怎么了?什么事让咱们天天都乐呵呵的云书姑娘犯了愁?莫不是看上了那家的俊秀公子了吧?”
“去你的!好好的拿人家打趣做什么?我还不全是为了咱们奶奶!”
云书一听丝竹笑话她,立刻气得瞪圆了眼,当提及连馨宁时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朝着帘子里面探了探脑袋,确实里头没有动静,这才松了口气似的吐了吐舌头。
丝竹听她这话说得蹊跷,忙按住了她细问,谁知云书蹙着眉踯躅了半晌,这才吞吞吐吐地说了出来。
“刚才我不是送大爷去了么?没走几步大爷就叫我回来陪陪我们奶奶,我想想有理就赶紧回头了,谁知才到台阶下一个不留神把鞋子踢掉了,黑灯瞎火的我只好伏在地上找,想是那几盆茶花又大又密挡住了,大爷以为我走了,你猜他跟着就同秋吟说了什么?”
“哎,这个时候你还卖什么关子,倒是快说啊!”
“我听见他很仔细地吩咐秋吟去他屋里拿什么补药,说是哪家的大公子前儿才送他的,放在哪里哪里,最是安胎补身的,叫她拿了赶紧过去送到惠姨奶奶房里,还有什么珍珠链子,也叫她一并拿着,说是惠姨奶奶最喜欢的。”
云书一边说一边捂着胸口喘气,想是因怕被大爷发现她还在那里误会她偷听,心里着实吓着了,但更多的确是为连馨宁心疼与不平。
丝竹听完她这话也一下子傻了,这大爷这些日子在她们奶奶跟前总是做出一副心里只有她的样子,对惠如和秋容几乎没什么说法,也就跟普通的贴身丫头没两样,可今日这么说来,那他心里竟也是极疼惠如的不成?
可怜了她们奶奶,一生世不曾被人好好疼爱过,如今嫁给了他便认准了他,对他说的话无不相信,对他做的事无不感念,反而忘了当初嫁过来之前同她们说过的什么明哲保身、万事看淡、安分过日子只求个太平之类的话,看她的行为举止,这些日子以来分明就一直都在风口浪尖上飘着,以她那么个明白人不可能不知道,但她却一意孤行,还不都是因为心里有了大爷么?
若大爷当真这样两面三刀把她当傻子哄,有朝一日谎言败露,或者说新鲜劲过了宠爱不再,那她在这府里还要怎么活?
当下心中一片冰凉。
云书把话说出来原是仗着丝竹老成想要她出一出主意,可如今见她也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更加急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丝竹,我们奶奶实在太可怜了,大爷如今还肯瞒着她,可她已经为他得罪了那些人,还有大太太。等惠如真生了个儿子,大爷要当真抬举起她来,她那种辣货我们奶奶哪里斗得过?”
两个丫头并不敢惊动还在刚才的温柔中反复回味而进入梦乡的主子,只能互相依偎着偷偷哭泣,辗转反侧地度过了这难熬的一夜。
第 15 章
翌日午后,因冬日天短,连馨宁也改了午睡的习惯,只在窗下择了一处阳光特别好的地方叫丫头们摆了一张湘妃椅并一张矮几,一面晒太阳一面打个盹,听着屋檐上那几只画眉唧唧喳喳唱个没完,倒也十分惬意。
丝竹坐在她身边绣着一只荷包,云书带着几个小丫头在院子里修剪花枝,时不时也抬头与她们说笑几句。
“都说咱们奶奶有办法,那只雀儿原先是爷在街上随手买回来的,结果竟不管怎么逗它都不开口,还是奶奶来了以后这里才让它开口唱歌了呢!”
一个穿着玫红坎肩的小丫头抬头眯起眼睛看着唱得正欢的鸟儿,忍不住对连馨宁发出信服的赞叹。
“傻丫头,不过是给它找了个伴罢了,雀儿和人一样,都要有个伴,独个儿是活不成的,自然也不愿唱歌。”
连馨宁见她说得有趣,不由莞尔。
那丫头听她这么一说当即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脑门:“哦!奴婢明白了,就像大爷和大奶奶一样,两个人一直在一起,这日子过着才有意趣。”
“好啦,就你会卖乖,这些还要你说?看看奶奶的茶都凉了,还不快换一杯去。”
云书见连馨宁闻言面上闪过一瞬难言的暗淡,忙笑着打岔,此时院门外也传来了一群人说说笑笑的声音,接着便有几个婆子抢先进了院门伺候,然后是几个小丫头,最后才是一群华服少女簇拥着几个锦衣绫罗包裹着的美人主子浩浩荡荡而来。
“是太太来了,还有二太太,罗夫人,瞧,表小姐也来了。”
“门口的小丫头片子玩昏头了吗?太太来了也不知道进来通报一声。”
“云书姐姐你别生气,不是的,是太太说不用惊动大奶奶,她来瞧瞧惠姨奶奶就走……”
一个才总角的小丫鬟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跑进来,一面上气不接下气地答上云书的抱怨,嬉闹中的众人当即鸦雀无声。
太太来到大爷的院子里,却不要大少奶奶去作陪而是径直去了姨奶奶房里,这是什么意思?这荣府里如今究竟是吹的什么风,明眼人一看便知。
反倒是连馨宁一派自如的样子,瞥了面面相觑的众人一眼便淡淡地说道:“云书,陪我去换件衫子,咱们给太太请安去。”
“可太太不是说了不用……”
“太太今日来看惠姨奶奶怕给咱们添麻烦那是她做上人的体贴咱们小辈的心思,但咱们身为晚辈总不能就这么安然领恩吧,更何况都眼见着几位长辈进来了,哪有偷着留在屋里躲懒的道理?”
丝竹一听连馨宁这话,知她是诚心想要讨荣太太的喜欢,想起昨夜云书说的话,心里不由凄然,面上却不敢有什么,忙搀起她的胳膊给云书使了个眼色陪着她一同进了里屋。
西边惠如现住着的耳房已经十分热闹,门前几个荣太太屋里的小丫头在外头站着,还有一个却是福儿,正朝着连馨宁一行人走过去的方向张望。
“奴婢给大少奶奶请安,我们姨奶奶正歇中觉呢,太太才来了,心中您又来,真是我们姨奶奶天大的福气。”
“看你会说话的,你们姨奶奶身上可好些了?咱们在屋里见到太太过来,就来给她老人家请个安,顺道也瞧瞧你们姨奶奶。”
连馨宁面上始终是淡淡地瞅着福儿的笑,福儿忙伶俐地从丝竹手中接过她的手扶了,引着她朝里间走。
“奶奶要小心,太太一来那一位就哭个不停,说了好些诋毁奶奶的话,太太可气得不轻,二太太给您说了几句话都被她老人家训斥了一顿,便谁也不敢说什么了,还是表小姐凑趣儿说了几句笑话这才好了些。”
趁着穿堂过道的一会儿功夫福儿已经附耳在连馨宁的耳边说了好些话,连馨宁到底还年轻,心里也有些打起了小鼓。
话说连府里虽然凶险,但到底闹来闹去不过就是三姨娘母女二人,只要顺着她们些也便没什么,可这荣府里的人心却个个叵测似浩然深海,这种一言一行都要猜度着前进的日子,实在令人如履薄冰,步步惊心。
“瞧瞧是谁来了,这正说曹操曹操到呢!”
不知是罗佩儿眼尖,还是早已有人进来通报过了,她一见连馨宁便拔高了嗓子大声招呼,脸上却带着某种莫名挑衅的笑意。
“表姑娘是说我么?都说我什么了,想必又是馨宁不懂事捅了什么篓子叫姑娘笑话了吧,还请姑娘多担待些。”
连馨宁并不去接她的茬,只轻描淡写地带过,便姗姗来到荣太太面前福了一福,再同罗夫人和荣二太太见了礼。
“惠如给大奶奶请安,劳动奶奶到我这里来,实在过意不去。”
惠如一身家常衣裳钗环松散地半躺在床上,一张饱满的瓜子脸惨白惨白,总是高挑着的一双丹凤眼也无力地垂着,整个人像是笼罩在一股愁云之中,真比那画上的病西施还要我见犹怜三分。
荣太太面朝着床榻坐着,刚才连馨宁进来时她正笑眯眯地同惠如说着话,如今见她进来了还便不再说什么,只稍一点头表示她知道了,便将她晾在那里,也不叫她坐,也不同她说话。
虽然这并算不得什么羞辱,可当家主母对两个儿媳妇截然不同的态度已经赫然眼前,这就比数落她或者责骂她又更厉害了一层。
连馨宁一个新媳妇儿哪里经历过这些,当下便涨红了脸站在原地,云书见主子受挫心中不服,便大着胆子挨着她小声说道:“奶奶可是乏了?奴婢扶你去那边坐坐吧,也好陪姨奶奶说说话。”
谁知她这句原本想给连馨宁一个台阶下的话却给了有心人另一个打击她的好机会。
“哎哟,这位姐姐好会说话,想必是大少奶奶跟前儿的红人吧,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都是这么伶牙俐齿地让人忍不住喜欢呢!可你这话说得就不对啦,惠如是你们奶奶的奴才,心里对她可是又敬又怕,如今又动了胎气精神不济,哪里还有心思去周旋你们奶奶?依我看大少奶奶要是为她好呢,竟还是别来这屋的好!”
被罗佩儿这么劈里啪啦一顿抢白,连馨宁才刚迈出的步子又僵在了那里,如果继续往前多走一步岂不就应了她的话外之音,让人以为她是有意来气惠如压根对她的胎不怀好意的了?
“表小姐教训得是,云书一个奴才哪里能揣摩得到主子的意思,实在不该在主子们面前多口多舌。但要说我们奶奶明日里对惠姨奶奶有半点不好,那真是天地良心,我们奶奶过来了这大半个月,对哪个人不是和和气气的,从来不曾给过谁脸子看,哪里来什么又敬又怕之说?表小姐这话说出来可真是冤枉了我们奶奶,奴婢虽然是个丫头,却也不敢苟同。”
“云书,放肆!”
连馨宁见云书毫不客气地回敬了罗佩儿,心中暗叫不好,谁不知道荣太太一直在找机会拿她做筏子来立威,又有谁不知道这表小姐在荣家竟是比亲小姐还亲,简直就是荣太太的心头肉,而她在这个时候替她出头只会如了她的意,又有谁会当真来跟她理论?
果然,她一句训斥话音未落,荣太太已经一只茶盅重重地砸在了桌上。
“好一个刁蛮丫头,呵,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是在什么人跟前儿!这里有你说理的地方不曾?你家主子还没开口,哪里就有奴才抢在前头说话的道理了?严嬷嬷,给我好好教导教导这个没规矩的东西!”
“奴婢领命。”
眼看着严嬷嬷黑着脸干脆地答应了一声,连馨宁心中突突直跳,严嬷嬷是出了名的凶神恶煞,荣府里头管教丫头婆子的事情都在她手上,而那些被她“教导”过的丫头,多半不死也会脱层皮。
“求太太开恩,都怪媳妇儿不好,平日里宠坏了这个丫头,纵得她这样没大没小,求太太看在媳妇儿的面上饶过她这回,回去我一定好好教训她,看她还敢不敢这样放肆。”
“我的儿,这可不怪你,你一个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哪里知道这些刁奴的厉害!今日若母亲不教训教训她煞煞她的锐气,只怕日后她还会顶着你的面子不知道做出点什么没天没日的事情!现在她就敢顶撞主子,明日指不定就能偷鸡摸狗,搞不好最后你的一身清誉都要毁在她的手上!母亲知道你心善,可心善不在这上头,快别这么着,为了一个奴才犯不着,秋容,还不快扶你们奶奶起来。”
荣太太一番话说得八面玲珑冠冕堂皇,连馨宁纵使有八张嘴,也不知还能从哪里辩起。
看着严嬷嬷一脸狞笑地揪起云书的头发就往外头拉,云书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哪里能斗得过她一个身板结实彪悍的妇人,当即被拉得在地上打着趔趄,几乎是躺在地上被拖了出去,小丫头倒也有三分骨气,愣是哼也不哼出一声。
很快外面便传来了木板子敲打在人身上的声音,隔着布料隔着窗户,重重的,闷闷的。
连馨宁此刻心急如焚一颗心就像被人狠命地绞着,哪里还有什么谋算计较,只得有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这次荣太太却如看不见一般不再搭理她,转过头去若无其事地同惠如说话,嘱咐她要注意静养不要下床乱走之类的话。
外头的杖责声越发密集起来,连馨宁伏在地上也不知道磕了多少个头,满脑子已然有些发晕,此时忽然有人半扶半拖着将她拉起,低低的耳语传来,奶奶此刻不保重自己,日后你身边的妹妹们只怕更没日子可过了。
当下醍醐灌顶,睁眼一看,确是荣太太身边的大丫鬟玉凤。
第 16 章
连馨宁强抑住心中的疑惑,终于还是深吸了口气拢了拢松散开来的云鬓,就着玉凤的搀扶坐到了一边。此刻她心中已经清明许多,也明白荣太太既然一心拿她身边的人开刀杀鸡儆猴,那她再怎么哀求也于事无补,反而只会让这些人看轻了她去。
耳边折磨人的杖责声并不曾消失,间或夹杂着女子压抑却浑浊的呻吟,但满屋子的胭脂粉黛却无一人面上稍有不自然的神色,依旧满面春风地交谈着,不是议论哪家的水粉有了新货,就是品评谁家的衣料最最上乘,全然不曾将屋外有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正被磋磨得血肉模糊放在眼里。
这里根本就是另一个连府,甚至比连府更甚,也是个没有人心的地方,难道她注定在这种地方过一辈子?
恍惚中忽然身边有人推了她一把。
“奶奶怎么了,太太问你话呢!”
呃?
抬头看向荣太太的方向,果然见她正蹙着眉打量着自己。
“我说馨宁啊,你可不能被这些刁奴牵着鼻子走,看那丫头一张嘴那么厉害,今日吃了苦头必定怀恨在心,这样的人我们荣府是不能留了,让她在这里养几天伤,好了就撵出去吧,也不要给人留了口舌,说我们连府刻薄下人。”
“太太这话说的,咱们荣府什么时候做过这样的事情?那姑娘桀骜不驯也是大家都看到的,今天当着太太的面都能这样对惠如颐指气使,哪天太太要是不在,我们大奶奶又一个不留心,还不知道她能给惠如什么气受呢,她虽说只是个偏房,但如今肚子里怀着孩子呢,可是我们大爷的心肝肉啊,万一有个闪失,叫咱们有什么脸面对荣家的列祖列宗?”
荣太太话音刚落,二太太已经帮腔起来。荣府其实十几年前早就分过家,只是她的夫君荣二老爷不争气,文不能文武不能武,偏偏还从小养出个贵公子习气,极能挥霍,因此不出几年便将归他的那份家产败个精光,只得上大哥家求救,因此他们夫妻俩实际上是依附着大房过活,这二太太的言行举止,用怎能不行动就奉承着荣太太呢?
连馨宁听她们一来一去的意思竟是要逐云书出府,心里吃惊不小。
云书与丝竹从小伴她长大,虽然云书莽撞了些,但对她的心却是好的,而且她一个孤女就这么被赶出去,日后又怎么活下去?
当下把心一横笑道:“太太说得极是,馨宁才活了多大,见过几个人?哪里知道人心的厉害。今日听了太太的一番话这才算明白了,算起来这云书确实也不是什么好的,做事毛手毛脚不说,就刚才那么说话冲撞了惠如姐姐,就实在不应该,撵出去也好,只是这丫头坏就坏在这张嘴上,如今年节下的,若真撵出去了她在外头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胡说些什么,人家不知道的人或许还当真以为咱们府里多不能容人呢,大过年的连个小姑娘都容不下,太太您看这不是触咱们的霉头嘛!”
一席话说得情真意切,句句都是为了荣府,把个荣太太堵得张口结舌无言以对。众人都知道她这个人是最好排场要面子的,就喜欢在外头博一个善人菩萨的好名声,因此每年观音诞等佛家的日子都会在外面设粥棚接济穷人,如果当真应了连馨宁的话,那岂不是要给别人一个严苛无恩的话柄?
满室静默了片刻,还是荣太太最先缓过神来,喝了口茶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还是大少奶奶想得深远,也罢,那就暂时留下她,但她这么粗糙实在不能再给你做贴身伺候了,就罚她下去做点粗使活计吧。”
“谢太太恩典,馨宁……”
“但你身边总不能只有丝竹一人服侍,再怎么样也不能损了我们大家的体面。一时半会儿我也想不出什么妥当人给你,就想让玉凤去你那里伺候几天,等□出了好丫头,再换她回来便是。”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连馨宁尚不及为能留下云书而欣喜,荣太太已经开始迫不及待地朝她身边安插耳目了。
几人正说着,门外忽然传来了几个仆妇跪地请安的声音,杖责的声音也嘎然而止。
荣太太瞅了身边的铃兰一眼,铃兰会意正欲扬声催促,只见一抹高大挺拔的身影穿堂而入,一身孔雀蓝的锦衣华服穿在他的身上丝毫不见张扬之气,反而越发衬托得来人玉面朱唇,器宇轩昂。
“儿子给母亲请安,给舅母、婶娘请安,大嫂子好。”
荣少谦不慌不忙地同大伙儿见了礼,目光毫不在意地从连馨宁脸上飘过,最终嘴角噙笑地看着高高在上的荣太太,依旧一副玩世不恭的阔公子做派。
“你这个时候不在外头做事,跑到里面来做什么?”
荣太太显然并不乐意在此时见到这个最宠爱的儿子,只懒洋洋地斜睨着他,也不叫他坐下。
荣少谦却不管这些,当下脸上的笑意更深。
“还不是为了给母亲送好东西来了,今年江南过来的霜月织锦全京城一共只得六匹,母亲又最喜欢用那种料子做衣服,儿子不知费了多少口舌同刘二少和钱五爷周旋呢,如今通共得了三匹,就立刻想着来让母亲高兴高兴,谁知母亲倒以为儿子大白天偷懒呢,儿子真是冤枉。”
一席话说得荣太太心里无比舒泰,这霜月织锦确实难得,也确实是她的心头好,儿子这般想着她,她心里能不乐呵么?
“难为你想着,倒是我这个做娘的太苛刻了。铃兰,还不搬椅子给你二爷坐下,这个惠如房里也太简朴了些,咱们几个人往里头一挤站都没处站了。”
“太太教训的是,孩儿以后可不敢这么偷懒了,必定时时预备着您来,时时心里伺候着。”
惠如在枕上轻声细语,荣太太一听更高兴,当下叫来了管家和几个管事的嬷嬷,赏了惠如好些东西,竟像是要把她整间屋子里的摆设都换个遍似的。
荣少谦一边喝着铃兰刚奉上的香茶,一边漫不经心道:“外头是哪房的丫头犯了事?打得皮开肉绽的怪吓人的,儿子说句不该说的,如今惠姨奶奶正养着胎呢,为我那还没出世的侄子积点福。再说过了年又是母亲大人的千秋,血光之事只怕犯了忌讳呢!”
惠如一听他这话像是暗示她心底狠毒必遭报应到孩子头上,才想分辩,却听荣太太猛地拍了一下巴掌。
“可不是嘛!瞧我糊涂的,教训下人也不该在这个时候,万一犯了冲可如何是好?快去叫她们停手,把那丫头送回去,找个大夫给她瞧瞧,可别叫她死在这里,没得讨一身晦气!”
下面的婆子们忙一叠声地答应着出去,连馨宁见荣少谦趁众人不注意悄悄对着她扮了个鬼脸,心中不由一动,莫非他是特地为她而来?
一番闹剧很快收场,众人见荣太太面带倦意,也都纷纷辞去,谁知罗佩儿却说想留下来陪陪惠如,荣太太想着她们平时感情就不错,便留下了她自己带着二太太和罗夫人去了,连馨宁心里记挂着云书的安危哪里还顾得了这里,心急火燎地按捺着送一行人出门,便扶着一个小丫头的手直奔云书的房间。
甚至也不曾注意到身后有一双深邃的眼睛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始终不肯离去。
“二爷若再晚来一步,只怕大奶奶身边那个丫头就要被活活打死了。太太嘴上说是要撵她出去,但她不叫停,谁又敢停下手?”
玉凤既被指派给了连馨宁,自然也是跟着她的,经过荣少谦身边时稍一驻足小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