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欢想解释,但她看得出华绍亭今天心情不太好,呼吸一阵一阵不稳定。她不敢再乱说话刺激他,只好由他拉着去等电梯。
两个人就像过去一样。
裴欢已经记不清华绍亭出门的样子了,他很长时间都不离开兰坊,偶尔出来,也都是暖和的日子。
她看了一眼那件大衣,笑了,“敬兰会都穷到这个地步了?七八年前的大衣你也穿。”
那是件过去的基本款,好在男装一直款式简洁,到如今也还算合适。那是裴欢当年第一次拍广告挣到钱,去给华绍亭买的生日礼物。
华绍亭也笑了,“我懒得动,好久不出门,隋远唠叨了一早上不能着凉,我让人去找,只找到这件厚点的。”电梯门开了,他率先进去,刚一关门他就抱住裴欢,懒懒地靠着她说:“等着你再买新的。”
他身上有沉香的味道,那种因为百年时光而养出的香,幽幽暗暗。
她太习惯这个怀抱,连矫情的资格都没有,她反手抱住他,看他嘴唇的颜色很重,还是没忍住和他说:“你要保重。”
华绍亭脸色苍白,一直看着不太好。他眼睛里有些释然,轻轻低头吻她,不许她躲,“怕我死么…这病能活到这个年纪,已经是奇迹了。”
电梯里四周都是镜子,她被他按在上边,明晃晃地折射出无数道影子。
爱很奇怪,什么都介意,最后又什么都能原谅。
裴欢想,她这辈子早就完了。
所有的心思都随着他的呼吸声万念俱灰,她还是爱他,几乎从懵懂的少女时代就这么爱他。他吻她的时候她就涌出千百种委屈,好像这么多年受的苦受的累全都翻出来,一点也经不住。
再也没有人能让裴欢这么脆弱,她可以忍受所有谩骂和欺负,在蒋维成打人的时候也都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因为她不习惯在别人面前哭。
裴欢想起自己上高中的时候,她年纪还小,心思却大,她找各种理由死缠着他不放,可是华绍亭那会儿正是闲不住的时候,时常出去还找了新的女伴。裴欢在家赌气胡闹,差点放火烧了海棠阁,华绍亭当天下午就把那女人扫地出门。
他比她大十一岁,当然知道她什么心思。可是老狐狸就会慢慢下套,那年他一脸无奈地说,“早晚有一天,我就是被你气死的。”
当时的小裴欢洋洋得意,跳起来拍他的脸说:“千万保重身体,你把我惯得脾气这么坏,你死了,我上哪儿无法无天去。”
裴欢想着这些就笑了,她和当年一样,伸手拍拍华绍亭的脸。他似乎也知道她在想什么,抓住她的手指轻声说:“跟我回去吧。”
她低头不接话,他微微加重语气,“嗯?”
裴欢不肯,华绍亭放开她,并没有强人所难。
那么短的时间,电梯到了一层。
华绍亭忽然强硬地按住关门键,电梯门刚打开重又关上。
他俯在她耳边问:“裴裴,那天晚上…你吃药了吗?”
裴欢如坠冰窟,她盯着他说:“你什么意思?”
华绍亭几乎没什么表情,他口气很肯定地提醒她,“我不要孩子。”
她连讽刺的表情都已经摆不出,所有的回忆和冲动都于事无补。裴欢维持着自己可怜可悲地自尊,“放心,同样的错误我不会犯第二次。你都不想要,我也没那么贱。”
“裴裴…”
“你今天来,其实只关心这件事吧。”裴欢心灰意冷,她笑着摇头,“我早该知道,你这么狠的人,当年下得去手,如今也一样。”
华绍亭总是以为自己是她的神,要她生要她死,但他未必当她是个人。他养大她是习惯,宠着她是乐趣。他说爱她,最后的结果就是这样,他爱她却连她的孩子都容不下。
裴欢一点一点推开他冰凉凉的手指,她觉得自己刚才的动容实在可笑。
“华绍亭,我不能原谅你。”她嘴唇发抖,咬着牙说:“你做的…都不是人干的事…”
电梯门打开,裴欢转身出去,再没回头。
裴欢离开很久,陈峰才看到华先生从商场里出来。
大家等他上车,他却执意说想走一走。
十点多的大街上人已经很多了,大家不放心,他倒无所谓。
华绍亭看向面前的路口,不顾众人的惊讶,和路人一样融进人群里,甚至还在人行道等绿灯的时候翻出一个硬币,向报刊亭里的大婶要了份当天的报纸。
敬兰会的一群人手足无措,站在路口全都看傻了。
陈峰静静看着他的背影,他忽然觉得这感觉很可笑。
明明这个男人走进人群里也没有三头六臂,可为什么大家总是不相信,他只是个普通人。
最后,华绍亭想要走一走的结果就是,他一个人顺着街道边看报纸边溜达,而身后,长长一队黑色车龙,正保持极慢的速度跟着他。
谁也不敢超过他,但谁也不能停,于是很快就造成交通拥堵。
刺耳的汽车喇叭声此起彼伏,终于打扰到华绍亭。他皱眉回头看了一眼,陈峰的车立刻刹车,这一下差点撞到两个过马路的人。
那是个女人,拉着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她们显然被车上呼啦啦下来的人吓了一跳,年轻的妈妈搂着小女儿在马路中央手足无措。
陈峰下车就要赶人,华绍亭走过去,一个眼神就让他闭嘴。
小女孩吓坏了。周围堵了一堆车和行人,大家不知道怎么了,乱哄哄吵成一团。
只有那个脸色苍白的男人安安静静站着,正一动不动盯着孩子看。
华绍亭笑了,先向她妈妈说:“抱歉。”
那女人莫名其妙被他一双眼睛看得有点害怕,本能地把女儿搂在怀里低头说:“没…没事。”
华绍亭的目光停留在那个小女孩身上,他很温柔地放轻声音说:“吓到你了?都是他们的错,让这个叔叔给你买礼物赔罪好不好?”
他说完就让陈峰过来道歉,明明是好意,想让孩子别害怕。
可是小女孩看了他半分钟,突然抱紧妈妈的胳膊,死也不肯抬头了。
“不用了。”她妈妈看出气氛不对,这些人敢占着车道不走,一定不是什么好人,于是她飞快地拉着女儿跑了。
华绍亭盯着她们离开的方向出神,过了好一会儿,陈峰再次请他上车,这里人多了,在这样下去太容易出事。
他总算点头,站在人潮汹涌的路口,忽然问身边的人:“你怕我吗?”
陈峰懵了,想了想才回答:“华先生,您是主人。”
“我是说,我和你们有什么区别?为什么我去做普通人都在做的事,就总会…变成不好的结果。”
他上了自己的车,一路往兰坊的方向而去。
陈峰在副驾驶的位置,心里盘算着今天华先生口气反常,肯定因为三小姐又没如他所愿。
他想拣点好听的缓解一下气氛,但华先生一直坐在后边若有所思,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好久才开口:“三小姐是为当年的事寒心了。”
“我知道,可就像今天一样…如果是别人,随便走走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华绍亭揉了揉眉心,叹气,“当年也是,我也是个男人,我爱她就不想她烦心受罪,所以什么都替她挡下来,这有错吗?”
“您应该去和三小姐好好谈谈。”
“裴熙是她亲生姐姐,我说了她会生不如死。阿峰,我就是看不了她伤心,反正我没几年日子了,她要恨我…”他说到这里已经非常累了,声音快要听不清。他揉着眉心,那里隐隐有一块因为伤疤而断掉的地方,他淡淡地说,“那就恨吧。”
当天晚上回去,陈峰就找借口一直在海棠阁外晃悠。
顾琳直到晚饭后才出来,她看见他,会意地往长廊暗处走。
陈峰跟着她到了没人的地方,顾琳问:“没把人接回来?”
“当年裴欢遭那么大的罪,现在她肯定不能轻易低头。”
“看来你也知道,那女人和他怎么了?”顾琳口气加重,转身盯着陈峰,“你是老会长的侄子,你肯定知道!人人都跟我说她是华先生的妹妹,当我傻吗!真是妹妹…能睡一起?”
“她是叔叔领回来的,都叫她三小姐,后来叔叔老糊涂了!非把兰坊传给老狐狸,那会儿我们都是小孩呢。后来…后来裴欢大了,他们那样…谁敢说什么。”陈峰哼了一声,但也不再往下说了。
顾琳上前一步,“华先生为了那个女人什么都肯做,为什么还能把她逼走?”
陈峰不说话了。
顾琳知道他在怕什么,她觉得这事简直邪了,谁都是这个态度,嘴硬得厉害,怎么都撬不开。
她反而笑了,伸手拍拍陈峰,又放低声音说:“我知道你们都怕惹麻烦,但是你看…她不会回来了,今后谁陪着先生…你心里有数。”
她如今才是华绍亭身边的人,会里上下,什么都经手。
陈峰表情有些动摇,但还是抿着嘴打量她,没开口。
顾琳大度地摆摆手让他先走,“我只是好奇,你不想说我也不怪你。”
陈峰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不痛不痒跟她扯了两句其他的,借故走了。
顾琳在原地前后想这件事,打定主意必须弄清楚。她慢慢转身想回到主路上去,却发现两米外站着个人。
“谁?”顾琳心里一慌,她刚才和陈峰在角落里聊的内容,让人听见可不好。
那人倒坦白,往前走了两步,到了灯光扫到的地方。
顾琳看清是隋远,她长出了一口气,“你干嘛站那儿不动?”
隋远表情凝重,他拉过顾琳,一路拖着她走,顾琳挣动,却看到他做了个嘘的动作。
他把顾琳拖到拐角,“你疯了?那件事绝对不能再提!如果有人想打听,下场都…你知道他的手段。”
顾琳明白他都听见了,不过因为是隋远,她有七分把握。顾琳镇定下来,轻声说:“我就想弄清楚!我伺候华先生六年了,可他还是瞒着我,那人是谁?为什么她一回来他态度全变了!”
隋远解释不清,最后急了,瞪着顾琳说:“反正这事和你没关系,别犯傻!华绍亭根本不喜欢你!”
顾琳愣了,她上下打量隋远的表情,心里有数了。
隋远一直阻止她问那个秘密,只有两种可能,他担心华先生或者担心她,可现在…隋远在纠结她喜欢华先生这件事。
那就好懂多了。
隋远吼出来之后自己也后悔了,目光躲闪。
可惜他终究只是个医生,不是敬兰会这群天天勾心斗角的帮派人士。
顾琳已经收拾好情绪。她六年耳濡目染,虽然看人的心思上斗不过华先生,但收拾个隋远还绰绰有余。
于是她靠近他,笑得有点伤感,“华先生只拿我当她的替身。”
隋远目光都软了,他明显不善于与人周旋,这一下,弄得隋远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安慰她。最后他扶着她肩膀说:“顾琳,他其实没那么可怕,对自己人都很好,你懂分寸,别去碰他的底线,他不会害你的。”
顾琳怅然地摇头,转身绕过他往回走,隋远不远不近地跟着她,她突然回身笑了,和他说:“我不是裴欢,没有人护着。将来我惹他生气,下场就是死。”
夜风温柔。
隋远却觉得顾琳那个笑容分外惹人心疼。
兰坊是个残酷的世界,他们进了这扇门,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从此就要遵从这里的生存法则。
他在那一刻想,这只是个十八岁的女孩子,别人都被父母兄长捧在手心上的时候,她就出生入死跟着一群大男人混黑道了。
隋远突然明白了那只老狐狸的心情,对着…他喜欢的人的心情。
想把她保护好,让她不经风雨,不谙世事,一辈子做个不懂事的小女孩。
所以隋远犯了一个大错,这让他在最后的时候才想明白,人的心就是这世界上最治不好的病。
他胸口一热,对着顾琳的背影说:“没关系,我会帮你。”
【第四章】曾经沧海
裴欢连续等了三天晚上,蒋维成终于回家了。
林婶在傍晚的时候就跑去和裴欢说,少爷晚上要回来。
裴欢嗯了一声,上网找了好久,最后打印了两张菜谱,在厨房里折腾了两个小时。
南楼的女主人第一次亲自下厨,饭菜端上来摆满了一桌子,冷清清的屋子里突然变得和乐融融。
林婶忙前忙后非常高兴,嘴里念叨着:“这才像个家嘛!诶,少夫人,其实男人都一样,别和少爷赌气分房了,咳…你们早点有个孩子,少爷肯定不往外跑了。”
这句话刚说完,蒋维成就进来了。
他听见了林婶的话,原本他盯着一桌菜很惊讶,听完目光就黯了。
裴欢当没看见,笑笑和他说:“我不太会做饭,现学的,你不愿意吃的话…让林婶再叫人做吧。”
他好歹也和她结婚六年,哪能不清楚裴欢不会做饭。
但蒋维成盯着桌子上颜色可疑的东西看了一会儿,还是一声不吭地坐下开始夹菜。
裴欢也温柔贤惠地陪他一起吃晚饭,林婶感动得快要哭了,悄无声息地退出去,最后剩下他们两个人。
蒋维成越吃越没了平常潇洒的少爷架子,开始大口大口往下咽。裴欢看不下去了,尽量把口气放得平淡一点,问他:“你急什么?”
他头也不抬,“你肯定有事,我不想给自己添堵,吃顿饭还生气,赶紧吃完你赶紧说。”
裴欢放下筷子,她看着他开口:“他们坚持要给笙笙进行手术,但我不想赌,你能不能帮我…”
蒋维成突然抬眼看她。
裴欢没能说完,她叹口气说:“好,你先吃饭,笙笙最近情况稳定,这事不急这一两天。”
蒋维成依旧沉默,他用勺子大块大块地搅合那些菜和饭。裴欢不再吃了,静静看着他。蒋维成和他妈妈很像,遗传到一张漂亮的脸,还有强大的家族背景,就像所有故事里说的那样,他是很多人的梦想。
她第一次见到蒋维成的时候,他二十二岁,她才上高中,叛逆极了,偏要和华绍亭作对。她千辛万苦摆脱掉兰坊的保镖,约了几个同学偷偷开车出去玩,却在路上闯祸,刮了蒋维成的车。
当时蒋维成穿了一身黑白格子衬衫,不耐烦地从Maserati上下来,那画面让她们几个年轻小女孩全都看傻了。
裴欢记得自己想起一句书上看来的话,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他是很优秀的男人,整个沐城无人不晓。
命运这东西从来没人在意,总要到物是人非的时候你才想起它。
裴欢忘了自己最后是怎么威胁蒋维成不追究责任的,也忘了和他说过什么,总之,她当时幼稚又嚣张…那不过是一场偶遇,裴欢从未想过很多年后,她竟然会和他共同生活。
裴欢看着蒋维成低头吃饭的样子一阵辛酸,她突然拦住他夹菜的手,低声说:“对不起,我知道不好吃,别吃了。”
他啪地把筷子甩出去,冲口而出:“让我吃的也是你!不让我吃的还是你,我做什么你都这副死样子,裴欢…我对你是不是只有这么点利用价值?只有笙笙病了你才想起我!”
裴欢不再说话。
蒋维成盯着她看,过了一会儿冷下口气问她:“这次要我帮什么?”
“再帮我约几位心脏内科的专家,笙笙和其他先心病患者不一样,她有遗传因素,而且…我知道手术有风险,能不能暂时定一个保守治疗的方案?我实在赌不起,如果没了她,我…”裴欢再也掩饰不住,她急切地看着蒋维成,越说越快,“笙笙是我的命,我只有她了。”
蒋维成眼睛里的怒气渐渐变得只剩讽刺。
他轻轻重复:“你只有她。”他拿纸巾擦手,看那一桌子菜,突然笑了:“裴欢,你不愧是华绍亭养大的,心都一样狠。”
外边忽然有说话的声音,林婶进来,说主宅那边太太让人送东西过来了,“可能是听说少爷回家才拿过来的,说只给少爷。”
“我妈最近在家呢?”蒋维成看着那纸袋随口问,里边厚厚一摞不知道什么东西。
林婶点头说:“嗯,太太从国外回来之后就没出去,说天凉了不想动。”
蒋维成往纸袋里扫了一眼,抬头让下人们都出去。
蒋维成爸爸走得早,他妈妈非常讨厌裴欢,更对娱乐圈里的女人深恶痛绝,当年死也不同意他们的事。后来他们结婚后就搬到最南边的南楼独立来过,和主宅分开。
平时蒋维成不回家,裴欢和他母亲很少来往,甚至有两三年都没再见面。
既然他妈妈送东西只给自己儿子,裴欢没必要自讨没趣,于是她也要出去,刚走到蒋维成身边,就被他一把攥住手腕。
裴欢冷不丁被弄疼了,低头推他。
蒋维成反手把袋子里的东西当着裴欢的面倒出来,里边都是报纸,洋洋洒洒掉了一地。
各种娱乐周刊和演艺新闻,大版配图,全是裴欢一身狼狈,蓬头垢面蹲在酒店门口呕吐的样子。
角度刁钻,拍得她宿醉不归,风尘下贱。
有图有料,随便卖出去,全城人都能津津乐道好几周。
还有的报纸上刻意提起她和蒋家的事,说蒋维成要真和她结婚了,蒋家这回可带了绿帽子。
裴欢站在原地看那些报纸,一语不发。
蒋维成随手拿过一张给她念,然后冷笑着问她:“就这样,你还有脸求我帮你?”
裴欢不看他:“你们有办法不让这些流出去。”
蒋维成握紧手里那张报纸,无法控制愤怒:“我对笙笙仁至义尽!这么多年惠生所有资金支持是谁给的?医生是谁派去的?我对你怎么样你自己心里清楚!”
裴欢依旧不说话,她不想和他吵。
可是她平静的表情看在蒋维成眼里只能让他更生气。他突然站起来,将那张报纸扔在裴欢脸上,她被迫往后退,踉跄着扶住旁边的柜子,慌乱之间推掉两个烛台,玻璃碎片摔了一地。
他狠狠盯着她说:“想求人帮忙,就该有个求人的样子!这次别想我帮你!”
裴欢的表情终于有了波澜,眼看蒋维成踢开报纸就要走,她追过去一把拉住他,“阿成!”
他站住了,却气得扬手甩开她,动作极大,头也不回地吼:“你太过分了!华绍亭没告诉你怎么低头,我教你!”说完他指着报纸说:“给我一张一张捡起来!”
裴欢被他推得崴了脚,滑在一地碎玻璃里。
她倒在地上,觉得自己胳膊好像扎到了碎片,但是心里却静得可怕。
她甚至不觉得生气,也没什么不能忍的。
她唯一的感觉就是急,她不能让笙笙冒险去做手术,也不能让惠生失去资金救助。
裴欢看着满地狼藉,心里想的只有一件事,只要蒋维成肯像以前那样帮自己,她做什么都行。
她捂着胳膊慢慢坐起来,把周围的碎玻璃踢开,然后真的过去捡那些报纸。
蒋维成看着裴欢的动作,她被这么欺负也不哭,也不和他吵,甚至不争辩。他成心羞辱她,让她去捡印满她难堪照片的报纸,她也真的就去了。
他看见裴欢胳膊上在流血,她穿着一件浅紫色的羊绒长裙,露出纤细而脆弱的一小段脚踝,慢慢蜷缩在地上,一次一次伸手去捡报纸。
他心里轰然像有东西碎开,硬生生剐出一个洞,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全都是当年看到她的样子。
那么年轻傲气的小姑娘,明明事故是她的全责,可她不服软。十几岁的裴欢,像某种野生的小动物,张牙舞爪而不被驯服,让他惊艳。
所以蒋维成当时没有追究她任何责任,他最喜欢的一辆车被刮花了还花心思哄着她,让小家伙心满意足地开车扬长而去。他笑了很久,打赌她根本就没有驾照。
他记下她的车牌,找了好长时间,最终弄清了她的来历,竟然一点也看不出她有黑道背景,她被保护得那么好。
如今呢。
蒋维成看着她的动作,他低头拿报纸把她周围的碎玻璃都扫开,然后蹲下身,就在她身后。
裴欢不回头,她肩膀微微颤动,很久之后才低声说:“我都听你的,只要你肯帮我救笙笙。”
他伸手从背后将她整个人都抱住,死死贴在怀里。
他的脸就在她耳后,裴欢任凭他抱着。他过了一会儿都没说出什么,却只是抓过她的胳膊看伤口,她不肯让他细看,只说:“没事,没扎进去,划了一下。”
蒋维成把她圈在怀里,她逆来顺受。
明明再说什么都无用,可他堵着这句话,最终还是轻声开口:“我可以和华绍亭一样的,只要你对我好一点…就一点,我什么都能为你做。”
裴欢不说话。
蒋维成忽然低头想要吻她,她吓了一跳,站起来想要躲。蒋维成不知道怎么就有了执念,一把搂住她的腰,顺势把人推在地上,压住她的手。
地上还有细小的玻璃碎片,裴欢动一下立刻觉得后背刺痛,再也不敢使劲挣扎。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蒋维成的笑意一点一点冷透了,他看着她说:“是不是只要我救笙笙,你什么都答应?还是说你下贱到…不管今天这里是人是鬼,只要帮你就行…”他的手顺着她的长裙往下探,“你好好履行作为妻子的义务,明天我就让全城都叫你一声蒋夫人,保证没人再敢为难你,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