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琳没走出去,反手又关上门,靠在门上看他,“说说看。”
“裴欢定期给一个孤儿院汇钱,从四年前开始,我怀疑…这不是普通的捐款了,就算她那个圈子为了明星形象要做慈善,也没必要死守着同一家孤儿院装圣人吧?”
“她这么多年都没红起来,还能去干什么。”
“你再想想,孤儿院里都是孩子。而且,我本来也没多想,是她被福爷的人劫走,我才琢磨过来…我查过,裴欢被劫走之前,在给那家孤儿院的院长打电话!她急匆匆的躲着人去孤儿院,好像非去不可,后来蒋维成马上知道这件事赶过去,也是因为那个院长觉得这通电话奇怪,不放心,又打到他那里问情况。”
顾琳忽然明白了陈峰话里的意思,她震惊地看着他,“你是说…她很可能藏了一个孩子?蒋维成也知道…是他们俩的孩子?”
那怎么可能放到孤儿院去,孩子总会长大,他们俩后来又名正言顺结婚了,除非…她为了走红?有别的原因,蒋家其实并不承认这个孩子?
怎么想都有些离谱,没有父母会狠心到把亲生骨肉往外边藏。

陈峰笑了,把杯子冲干净都摆好,这才说:“我是怀疑她有一个孩子,如果真有,大堂主…那这孩子就必须是蒋维成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件事已经超出顾琳的想象能力,她手捏着门边,反反复复用力,最后哑着声音说:“我知道,华先生不喜欢孩子,要是她和蒋维成连孩子都生过,她也就完了。”
顾琳忽然笑了,她压低声音吩咐陈峰:“你唯一要做的就是暗中去查,确定那家孤儿院真的有这么一个孩子。”

晚饭的时候,裴欢伤口疼得厉害,老话都说十指连心,何况她是贯通伤。前几天一直吃着止痛药,过了时效,她又听说会有依赖,不肯再继续吃,注意力老在手上,吃饭也没胃口。
她左手毕竟不好用,华绍亭就真坐在那里一口一口喂她。天凉了,院子里坐不住,他们在客厅里吃饭,还有其他人守着,他也不怕人看。
裴欢有点烦躁,被他盯着又只能继续,半天才咽下去说:“不想吃了。”
华绍亭就不勉强,汤勺递给她,她自己低头慢慢喝汤。裴欢喝着喝着抬头,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上次你打电话,说姐姐病了?”
他停了一下,然后点头,“这几年一直病着,我找人带她去疗养了。”
裴欢就低头继续喝,过了一会儿才说:“为什么不让我见她?”
“阿熙过得很好,我过去怎么对你,就怎么对她,她也是我妹妹,这六年从来没委屈过,你放心。”
裴欢慢慢地把一小碗清淡的汤喝完,抬头看他重复这句话:“为什么不让我见她。”
“裴裴。”华绍亭放下筷子,耐心地说,“等她之后病情稳定一点,我带你去看看。”
“什么病?”
“没有大事。”
“你拿她来威胁我很有意思?我亲生姐姐在你手里扣了六年,生死未知,突然你告诉我她没事,然后我回来了…我想见她,你还是不让。”裴欢忍了又忍,把勺子扔在桌上不再说话。
华绍亭继续慢慢吃饭,他在主位上坐了二十年,做什么都是自我的。平常那些衣服东西看着都没什么,但件件都有他的讲究,只要有一点看不顺眼都不碰。一桌子饭也全都按他的习惯,各种说法,向来整齐。如今裴欢一回来,她左手不方便,拿着勺子筷子来回折腾,扒拉得一桌子菜零零散散不成样,一般人都吃不下去。
顾琳过来低声问他:“菜都凉了,先生稍微等等,我让人重新上一桌吧。”
“没事。”他坐在那里好像一点也不在意,一样一样不挑不捡都吃了。顾琳无话可说,退到一边,却看到华绍亭起身,忽然又撑住桌子。
裴欢已经伸手扶住他,她看出他不太对劲,“不舒服?”
华绍亭压着她的手笑了,抬头往远处看了看,又说:“顾琳,去把前边那个窗户打开我看看。”
顾琳莫名其过去照做,冷风一下就扑进来,只好回头劝他:“华先生,都入冬了,开窗户屋里冷。”
华绍亭却若有所思地走过来,裴欢不敢松开他,陪着他走,终究担心。他却一直往外边远处看,慢慢抬手挡住了左眼。
顾琳在旁边看着,心里一下就揪紧了,她颤着声音说:“我…我去叫隋远过来。”
“来了也没什么用,他当时就和我说过实话,这只眼睛能过一天算一天。顾琳,你先出去。”

客厅里只剩下他和裴欢两个人。华绍亭把手指慢慢移开,全不在意,对着冷风毫无顾忌。
裴欢顺着他手的动作,看见他左眼不受控制地往下流眼泪,一阵一阵,病态的症状。
她中秋的家宴上开了那一枪,打得他随时有可能视网膜脱落,怕光、流泪、疼痛…
他说:“就快看不清了。”
裴欢要说什么,颤抖着全都哽住了,她抬手盖住他的眼睛,突然抱住他。
他叹气,“看不见就看不见了,无所谓,一只眼睛而已。”
她的脸贴着他的胸口,那么多的话,一句都说不出。
裴欢问他:“我都快二十六岁了,不是小孩了…你到底还在撑什么。”
她已经大了,不是那个只能受哥哥保护的小女孩了。
华绍亭把窗户重新关好,然后回身看见裴欢的表情,他似乎觉得很有意思,揉她的脸,细细地看,最后轻声说:“嗯,是女人了。”

裴欢看他要走,抓紧他的手,不许他转移话题,“你还瞒了我多少事?”
她紧张兮兮的样子让华绍亭真的笑了,“你说得好像我背着你养了多少情人…”
“姐姐出事了?你说过她还活着的…你还给我看过照片!”裴欢开始猜,他只好打断她,“没有,她没事。”
他依旧讳莫如深。
裴欢终于急了,她甩开他,“华绍亭!你没权利为别人做主!你是不是觉得不告诉我,就能一个人把这些事都瞒到死!”
她喊完了突然意识到自己提了死,再不说话。
这是有病之人的忌讳。
华绍亭没什么表情,似乎眼睛好受一点了。
裴欢低声解释,“我…”
“好了,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你当年受那么多罪,你恨我。”华绍亭和她一起往回走,夜色如晦,满园萧索。
这条路,当年携手走过,就不能再回头。

他忽然低头吻她,纠缠地低声说:“等这只眼睛看不见的时候,我就带你去看她。没几天了,你就当陪陪我,好不好?”
她要说什么,他做个嘘的动作笑了,“我盼这样的日子盼了整整六年…你当可怜可怜我,和我过几天平静日子…别再赌气了。到时我随你处置,你想报仇,想找阿熙,我都听你的。”
裴欢看着他,几乎一下就发了疯,她手还伤着,听了这话却恨不得自己当时能一枪打死他。
可怜可怜他。
他是华先生,他什么时候需要人可怜。
华绍亭说得这么容易,他做什么都自私,从不屑于为自己造的孽解释,她就得看他这么苦熬着。
她也难过。
裴欢再也没有别的生路,从一开始,她爱他就是一场磨难。她最终还是没忍住眼泪,慢慢地吻他说:“好。”


【第十章】万人艳羡
裴欢手伤的恢复情况比想象中要好,当时处理得比较及时,没有发生后期感染。她起初几天疼得睡不着觉,每天还要输液,后来渐渐也都熬过来。
唯一不方便的就是她伤的是右手,除了吃饭,还有很多事做不了。
“隋远今天去给你问了,再过差不多一周,就可以拆线了。”华绍亭把睡衣递给她,靠着浴室的门边,又问了一句,“真能自己洗?”
裴欢抱着衣服转身往里走,“别再叫丽婶来了…以前叔叔就说她最爱打听闲事,前两次一直问我。”
别的都还好,只有洗澡这件事成了大问题。华绍亭让兰坊里长一辈里的女人来帮她,结果裴欢反而成了陪聊的。
华绍亭笑了,“她好几年没看见你,肯定话多。”他上下打量她,“我让顾琳来,你不好意思,都是年轻女孩脸皮薄。我让看着你长大的婶子来,你又被问烦了。”
裴欢只怕他再往下说,顺势把门关上,“我自己洗,没事。”
他只好在门外提醒她:“一点水都不能碰,不行的话赶紧叫人。”

华绍亭转回她卧室里去泡茶,裴欢这边的浴室和她睡觉的房间紧挨着,放水的声音细细密密地传过来。
他想了想,裴欢只能在浴缸里洗才能空出一只手,这样也好,顶多是不方便,没什么摔倒碰着的可能。
华先生难得亲自动一动,亲自去拿银针出来,茶味清淡适合晚上喝。他把紫砂杯子过一遍水,也不嫌烫,慢慢握在手里,刚把茶壶端起来倒茶,浴室里就噼里啪啦一阵响。
他不着急,洗了杯子和壶,又等第二遍水,过了一会儿才出声问:“裴裴?”
里边又有东西往下掉。
华绍亭捏着手里微微发烫的杯子往浴室走,门是半挑空的,中间窄窄一条华丽的磨砂玻璃,朦朦胧胧,却又什么都看不清。
他靠在那扇门上又喊她,“裴裴?”
里边的人果然不动了,什么动静都没了。又过了一会儿,裴欢无可奈何地说:“你别进来。”
华绍亭隔着门低声笑,他手凉,拿着烫过又倒了热茶的杯子格外舒服,他就这么半握着,懒懒地开口:“我又没说…”
然后他就把门推开了。

水里的人果然把浴缸周围弄得一片狼藉,上边的毛巾架都掉下来了。而罪魁祸首她自己整个人都泡在水里,就剩一只右手。
裴欢回头,头发湿了一半,蜿蜒散在肩膀上,手足无措地看着他,活像只落水的猫。
她没反应过来,直到华绍亭低头把她扔在地上的内衣和睡裙都捡起来的时候,她突然啊了一声,在水下抱着膝盖缩成一团。
裴欢哪里都别扭,脸上烧着不敢抬头,最后硬是找回点胆子和他说:“你还是去把丽婶找来吧。”
华绍亭一脸坦然,端着他的茶走过来,他懒得再弯腰,于是干脆把地上被裴欢扯掉的架子和零散东西都踢开了,最后坐在浴缸边上。
浴缸是暖黄色的大理石,裴欢脸上干干净净,带着热气染出来的暧昧颜色,眼角眉梢都是水汽,雾蒙蒙地看他。

他又想起过去某一年的春,忘记裴欢当时多大,不外乎女孩子最好那几年,任性又脾气大。他一夜有事未归,清晨天亮了才回来。车停在外边,他往里走,看见裴欢抱着她的小猫站在海棠阁门口。
她赖床,上学的时候想叫她起来千辛万苦。
那天她偏偏一大早就在,他过去问她在等什么,她盯着他半天不说话,最后扔了猫气鼓鼓地走了。
人面桃花。
他哪能不明白,他什么样的女人都有过,以前从不犹豫。唯独对着裴欢,城府深如华先生也做不了决定,他想等她再长大一点,看她会不会后悔。
后来,华绍亭和顾琳说过,跟着他的人,大多没什么好下场。
明知是个火坑,可人总有贪念。他费尽心机筑一座城,最终还是把她困住了。

热气一阵一阵让人心猿意马,华绍亭伸出手,微微蹭她的脸说:“人面桃花。”
裴欢躲都没地方躲,却明显对他的目光不信任,开始慢慢往浴缸另一侧挪。华绍亭格外平静地扔出四个字:“接着洗吧。”
裴欢气得不想说话,僵着不动,华绍亭也不出去。他今天穿了件暗蓝色的绸子上衣,一边看着她,一边喝茶,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慢慢咬住茶杯。
他唇色重,人又总是倦怠的,这样的动作透着危险,让她一下就不敢再动。
华绍亭抬眼盯着她。

裴欢对这个目光异常熟悉,竟然连呼吸都乱了,她挣扎着要从水里出去,左手去拿毛巾,直接被华绍亭握住了手腕。
他的手刚碰完热茶,并不凉,顺着她胳膊往上,一把将她从水里拉过来。裴欢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吓得叫出声,慌乱之中一拉扯,她本能地回身抱住他,才没在水里滑倒。
她带起来的水溅了他一身,她一丝不挂,他软香在怀。
裴欢愤愤伸手,把他咬着的那个杯子扔了,勾着他的脖子就吻过去。华绍亭压着笑,最后没忍住,松开她,顺着她的锁骨一路向下咬,微微发狠,让她缩着肩膀,推也没力气推。
她还真是豁出去了,一只手揪着他往水里带。

热水源源不断,华绍亭挡着她的右手怕动作大了碰到,他拿毛巾想让她先出来,结果裴欢看着自己被包得颇有禁欲气息的伤处,又看了看他被弄得乱七八糟的衣服,忽然心里一动。
谁说只许华先生逗女人了?
裴欢偏就不松手,仗着他顾忌她还有伤,拉住他领子纠缠,直接就把华绍亭拖进水里,耳鬓厮磨之间,她肩膀状若初雪,热气蒙了眼睛,翻出一地水。
她眼看他目光都沉下去,还不怕死,一只手点在他肩膀上隔出一段安全距离,人还往后躲,一脸无辜地说:“别捣乱,我还没洗完呢。”
他的手在水下顺着她腰侧向下而去,她皱着眉不敢动了,他过来按住她,咬着她耳边低声说:“那我给你洗?”

华绍亭身上那些无价的香木平日全当宝贝,眼下也不在乎了,随随便便泡了水。裴欢知道他这堆东西多不容易才收到手,瞧着都心疼,于是她单手解开他腕上一长串珠子,给他摘了放在外边。他看她还有工夫想别的,抱着人就往后仰。
裴欢绷不住开始笑,装也没装到位,被他拖过去的时候尖叫着说她错了,抬起右手示意他冷静点,“别,我自己来。”
华绍亭竟然格外开恩地松了手,靠着浴缸壁示意她,“嗯,你自己来。”
裴欢这下傻了,再也玩不下去,心里开始赌气,咬着牙湿漉漉地看他。他难得看她这么委屈,心下漫成一片,把人抱过来吻,手带着水向里探。
她觉得怪,怎么也挣不开,软得往他身上倒还死嘴硬。
华绍亭一寸一寸都没放过,微微眯着眼贴着她的脸问:“哪里我没见过…你躲什么。”
她已经不敢抬脸,和以前一模一样,一玩过火就往他怀里藏当缩头乌龟。

水温过热,朦朦胧胧看不清彼此。
当年纠缠,裴欢总难脱青涩,如今离开他六年之后,他一碰她还是以前那样的反应,这让他下手就更控制不住。
华先生还有个不好的毛病,一到这种时候就特别喜欢折腾人。
偏偏今天还是在水里,环境太刺激,让裴欢越来越没骨气。
他的手烧得她浑身难受,她像离了水的鱼,他偏偏不紧不慢地伸手点在她小腹之上,微微皱眉问:“这道疤是怎么弄的?”
就像一阵冷雨突然砸下来。
裴欢心里一惊,瞬间像触电一样开始躲,眼泪都要下来。她眼看彼此只剩一时半刻的冲动,蓦然抱住他,自暴自弃地催:“前几年阑尾炎,一个小手术而已…别管了。”她怕他再往下问,整个人像朵浅粉色的桃花,慢慢在水里舒展开,“你快点…”
他眼看她像贪欢的孩子一样被勾得哀哀地哼,终于不逗她了,让她趴在边上,手按着她的胳膊压在湿滑的大理石上。裴欢觉得热水和他一起进来,可怕的感觉让她整个人都像烧断了,还是从背后,她看不见他就很反感这个姿势,死活想翻过身,可他一只手就能让她动不了。
裴欢越紧张,他越爱撩她,在她耳边低声说:“怎么就吓成这样,以前…不是也在水里做过么。”
她扭着肩膀回身抓他,“你记错人了吧,和谁?”
他看她一下就急了,那样子格外有意思,“逗逗你,乖一点。”
华绍亭觉得自己真像给小猫顺毛,他笑得更大声。裴欢更气了,她泪流满面,他还笑得出来,可是她被他抱着,无比贪恋这种熟悉的安全感,渐渐连意识都不清楚了,呜咽着开始哭。
整个浴室旖旎一片。
裴欢浑浑噩噩觉得嗓子都哑了,他在水声混乱之间似乎问了一句什么,裴欢听不清。
他让她转过身,裴欢缠紧他,忽然却顺着他的动作明白过来。她闭眼撒泼似地又啃又咬,他想吻她,她侧过脸抱紧他,紧得快喘不过气,却还是答他:“…用不着,刚好是安全期。”
她在最后的时候分外听话,要怎么样全由他。她细细地喘,暧昧又情色地粘着他:“万一有什么意外,我自己去处理掉,不用你费心。”
他不说话,裴欢却能感觉到他在难过,她偏要再补一刀,“我现在想明白了,我们这样的人…没资格为人父母。”

华绍亭终于失控了,他捂住裴欢的嘴不许她再说。她哭着咬,换来他动作狠得让她虚脱,还不许她出声。他近乎恐怖的压迫感让她发抖痉挛,他残忍地压制着她不许她得一个解脱,偏偏在她耳边温柔地说:“是我做的孽,与你无关。”
有很多事情是裴欢不懂,他也不想让她看懂的。
裴欢哭得更凶,她不知道怎么能让华绍亭明白,这辈子她爱上一个魔鬼,可她到今天还敢说自己不后悔。
这是他不在的时候,她一个人痛苦挣扎,唯一支撑她活下去的骄傲。
裴欢百感交集,一阵放空,最后哭到说不出话,整个人脱力晕过去。

华绍亭把她捂在胸口,“万一我走得早,你还这么年轻,你一个人要怎么带大孩子?怎么跟他解释…我连想想都心疼。”
再浓烈的感情也有灰飞烟灭那一天,等到物是人非,他不忍心留她一个人,徒劳守着回忆。人活着的意义并非轰轰烈烈万人艳羡,前半生谁不想要钱权名利?得到后就索然无味。
一生一世太远了,他只想守住一时半刻。这辈子,能活到今天已经是奇迹。
他早已过了狂妄自大随便就给出承诺的年纪,他只想他今生所受过的苦,后来的人可以不必再受。

 

这个冬夜静谧到让人生出错觉,疯也疯够了,只剩相依而眠。
华绍亭关上灯,黑暗和困倦让人以为这样下去就是天长地久。
他贴在她柔软的发丝之上,轻轻感叹,“别以为我什么事都有办法,我只是个普通人,你和蒋维成结婚,我嫉妒得只想弄死他…所以裴裴,不要孩子,就我们两个人吧,将来老了也无牵无挂。我走的时候带你一起,省得我连死都不踏实。”
裴欢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哼了一声转过身。房间里空调开得有点热,她躺了一会儿很快又翻身,扒开被子揽住他,忽然像安慰小孩一样,拍拍他的头,小小声地嘟囔:“别死啊死的挂在嘴边上,你不会死。”说完她闭着眼想了想,又靠过来摸摸他脸说:“我还没答应你死呢,你敢吗?”
华绍亭在黑暗里愣了一下,顺着她的动作轻轻咬了下她的手指尖,裴欢唔地一声缩回去,他笑着把人按在怀里,不许她乱动,“反了你了。”
裴欢小声笑,没一会儿她就睡着了,呼吸声软软地透过睡衣直抵他胸口,再说什么都不理。
他想,这辈子那么多人怕他恨他算计他,多没意思,他只要这样的夜,随便明天怎么翻天覆地,拿什么来他也不换。

第二天终究没能翻天覆地,只是事情多,陈峰又做不了主。
他大清早就跑来海棠阁准备和华先生汇报。下人说先生在三小姐屋里,让他等着,陈峰以为华绍亭只是按例过去看裴欢换药的,结果他等到十点多,顾琳都过来要问午饭吃什么了,还不见有人让他进去。
顾琳出来了,靠着院门边上的石狮子,摇头示意他说:“没起来呢。”
陈峰哦了一声,一脸明白的样子,他点了一根烟,边溜达边抽,故意低头笑,和顾琳说:“看见没?这就叫从此君王不早朝。”
“陈峰,祸从口出。”
“就咱俩逗闷子而已,怕什么。唉…娘娘一回来什么都麻烦,想说点正经事还得低三下四等着。”陈峰有点不耐烦,一根烟抽得很快。
顾琳扫了他一眼,刚想问什么,院子里有人说华先生他们都起了,她让人先进去收拾,特意留了个心眼,自己停在外边,先问陈峰:“什么事?”
“阿七你还记得吧,家宴上华先生罚过他,他回南边去了,可是…这几天,有人追去要他的命,他躲过去,他弟弟被人打死了。阿七现在来沐城,带了点人,就想问个清楚。这事我哪敢随便管,大堂主你也别插手,上边的态度还不明朗。”
顾琳有点惊讶,“华先生当时就说留一只手,没动除掉他的念头。”
“我也是这么想,但关键他来了才说实话,家宴上的事不光是因为他晚了,南边前一阵走私线上出事,阿七没给办好,让对方伤了敬兰会的人,丢了大面子,华先生当时压住没管,等他中秋来给了惩罚。如今阿七家里人出事,南边人心惶惶,他这都带着人来了,说是请罪…我只能帮他先安顿下来。”
陈峰三言两语说了,又指了指自己的肚子,“你看,就和我这事一个道理。华先生的脾气越来越古怪,有事一步一步吊着人。兄弟们这日子过得,谁不是如履薄冰啊?这比直接生气还可怕,鬼知道他哪天就暗中清理门户了,大家都睡不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