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军遥遥听得城中犹有笙歌,径自嘲讽讥笑不已,赵匡胤却是隐隐总觉不能心安,正是想法探知城中情势之时竟有人跑来回奏,“圣上,城下我军听得金陵守军接到国主旨意,若是攻城之时唐军两个时辰颓势不转,即刻放弃守卫。”
赵匡胤立时苦涩难言,他原本怒气不消一路征战大军压境直指金陵,真的到了这方旧土之外决战一触即发的时候他却突然心下晦涩难言,眼看着李煜的一切都触手可及,忽然觉得是否……真的伤了他。
本是那么清淡的影子啊,非要他看风起云涌。
这般苦苦相逼,到底是为了什么,即将就要达成之时,赵匡胤竟然也开始有些怅然,事已至此,他再无他法,竟是传了劝他降的话去。
其实自己也知道,他那么固执的性子,让他降怕是更恨自己了。
如今,他到底是顾惜人命不肯徒劳牺牲,竟然就要弃城。
这样的决定换做自己,如果今时今日彼此对调,赵匡胤自认绝不是如此良善之人,更不是此般通透不逞匹夫之勇不畏身后骂名之人。
他心里到底有多苦才能这么生生咽下,如此决定。
一番消磨挣扎,金陵城中四下百姓平静,人言李氏虽不是明主,却对待子民善护有加,这方国家倾覆之时都城之中竟然不闻哭声。
就连那最最下等的翠柳巷子里都是一片宁静,有谁家的女人捧了盆照例去洗衣裳,过了滴着水的墙角正看见樊婶坐在那株枯死的梅树下叹气,“樊婶,伤什么心,要我说这时候阿水不在才是福气,这孩子命硬,不然宋军当真逼急了屠起城来岂不是连他也不能幸免。”
樊婶这几日接连在为了阿水不知去向伤心,左右邻居劝了几回却也知道她国难之时又丢了儿子心里怎么能好受,渐渐地也就都不去说了,人人都觉得当真到了死到临头的时候却又无所谓起来,反正这辈子都是憋在这鬼祟的巷子里没个出路,这时候要死要活的反倒是更让自己看不起自己,人穷也要穷出骨气来。
每个人都做着自己平日里原应去做的事情,这方的醉鬼还是提着酒瓶子摇摇晃晃,“我说樊婶,你该去寺里拜拜菩萨,阿水命好菩萨保佑啊!”
“我只是怕他那个臭脾气,别是又跑到哪里去得罪了权贵,总是一心出头,哪里就那么容易……”樊婶到底是忍不住,摸起了眼泪,这边的婶子听见哭声推开窗户刚想劝劝,忽地惊讶地叫了起来,“樊婶,你看这梅树见了鬼了!怎么见了花苞?”
樊婶无事时候便来靠着这树陪红袖说说话,她一个人在地下也是寂寞,如今阿水离开这么久没个音信,每日里心中难过不曾去留意这树枝上如何,总之这梅树早就枯死了,哪有现在长出花苞的道理。
她起身仰首看看,竟还是真的,小小的赤色琼苞三三两两,趁着翠柳巷灰暗的底色格外明艳,“啊……这是……”樊婶也叫起来,四下箱子里无事的人都跑出来看,红儿家里这株死了多年的梅树竟然在这国难的时候出了花苞。
赤色如血,带血的眼睛,透过这最卑贱的巷子俯瞰整座金陵,命运,人世,前尘过往,爱,恨,两个人的悲喜交织,天南地北,两座城的兴亡。
第二百一十六章 教坊犹奏别离歌(下)
沙漏渐渐消逝掉最后的希望。
多想你能放下所有,我知道有多难,可是你又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凤凰台,笙鼎楼,七夕河边花灯会,你清清淡淡飘然欲仙,不想来,便是不来。我又情何以堪!
你这个样子让我此生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傻子,自以为自己什么都能得到,最想要的却总也得不到。
你知不知道,从来没人敢当赵匡胤是个傻子。
只有你啊……一腕倾城,幽幽紫檀香气醉生梦死也不枉。
他匡胤的剑划在地图之上。
我本不想的。
他不降。
又一次入了夜,安东寺晚钟再起。
他还是不降。
值不值得?
城头铁鼓声犹震,匣里金刀血未干。
采石矶上,遍野荒骨,断壁残垣之间可见各方将士血战之残迹,空气中犹有腐朽之气,一个布衣男子缓缓而行,目所能及之处触目惊心。
败倒的唐国军旗直直地*****了士兵死去多时的胸腔之中,那人愣愣地一路走,一路踯躅,见了这方景象,忽地手抚军旗跪倒在尸体旁边。
是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
和他一样,同是江南人。
人说江南好,几番梦里识故乡。
他却亲手毁了故乡。
他为了自己的恨自己的仇,非要去助那剑眉之人夺这一方水土,竟是毁了自己的故乡。
值不值得?
广凉寺中赵光义召集寺中一直潜伏着的外来僧者,这些人俱是当日李煜广建佛寺公开招募而来的云游僧人,晋王以身犯险,宋朝自然不会轻易让他独往,此后陆陆续续,几十人俱是堂而皇之入了金陵皇宫。
他等这一天太久了。
大哥说过,如若到了万不得已,这些人起码可保自己一时,若是最后真的兵临城下,这些人便由他操控,里应外合。
如今,李煜遣散众人,这些人便成了杀他的最好利器,只等城破,便可突袭未央殿。
大哥不让他死,所以他得等,等彻底天下大乱,那清淡的人影被乱刀所杀便谁也怪罪不得了。
赵光义褪去僧服,发已经长了不少。
他缓缓地先行走出广凉寺,到底和这南国渊源颇深,如今已经到了如此情势,他心中也有波澜。
那个孩子。
还有云阶。
现在他都看不见他们,他留不住那个傻孩子,如今只盼云阶一切都好。
筹谋心机,有时候想想,自己到底想握住些什么?仅仅只是他现在看得见的这些么。
值不值得?
一城四方,数人悲喜,究竟值不值得。
赵光义幽幽行于夜色之中,仰首而见,星河璀璨,却是天边红霞不退,猩红如入阿鼻地狱,注定妖魔横行。
一方淡灰软轿行至最近金陵城门外的树林中悄然而止,女英与流珠坐在车内,她一路之上都不曾说话,到了这里终是开了口,“流珠。”
流珠不答,只是摇头。
“流珠,你骗我是不是?”
第二百一十七章 金陵煞气破(上)
“国后既已出宫,如今宫门紧闭,流珠也无他法。”她故意将语气冷下来,心里却是苦楚难言。
女英忽地起身就要掀起软帘出去,声音尖厉,“回宫去!”
飘蓬挡在车外,“国后不可!”
女英几乎有些气极,“你们……你们明知道他要做什么……你们明知道他今夜一个人在宫里负下全城的血泪!可是你们……枉国主昔日深恩!”
说着说着落了泪,女英见得飘蓬态度坚决只能颓然倒在车内,“你们怎么能留下他一个人……”
流珠也是忍不住,却死命地忍着哭声,“二小姐……你可知国主今时今日唯一不放心之事,便是留你于宫中同受此劫,昭惠皇后在天上看着该会如何怪他……”她扶着女英不住地拢好她散乱的长发,“二小姐是昭惠皇后的亲妹妹,一定要记得皇后的骄傲,一定不能……负了他的心意……”哽咽难言,车外飘蓬默然放下帘子。
女英哭得不可抑止,突然探出身去遥遥回望皇宫,宫中一片昏暗却能见的玉霄阁上珠晖依旧。
“忘了和他说……眼睛不好再不能见这珠晖了,该命人撤了这些宝珠才是……”她断断续续字不成句,流珠取了帕子来替她好好地擦净,“别哭,国后不可轻易再哭了,从此国后一人担负着昭惠皇后和国主的心愿,无论如何……不能失了风骨。”
女英咬着牙忍下眼泪,飘蓬将马引到僻静处,“现下出不得城去,城外俱是宋军,只能待得后半夜……”
“琵琶?我的琵琶……”她孩子般失了一切之时本能地想要寻个依靠,四下摸索着寻那琵琶,流珠赶忙替她取出来,这一行唯恐车马颠簸有所闪失,故此先行收好,女英一把抱过烧槽牢牢地捧在怀里,“姐姐……姐姐……”泪僵持在眼眶里执意不落,只觉得整个人都要崩溃了一般,忽地又想起他。
他又该忍下了多少这般濒临崩溃的感情。
原来她还是不够了解。
“没事,一定没事的。”流珠顺着她的发静静安抚女英,“昭惠皇后定会保国后安然无恙。”她轻轻让女英靠在自己肩上,“闭上眼睛歇一歇。”想起那一天,国主也曾这样让自己在寂静之中寻得勇气,她今日便也覆着那方帕子盖在她眼目之上。
“国后静静地缓一缓。”四下里再无声音。
城外,赵匡胤重新检视战甲,四方将士燃起火把。
女英感觉今日一切都太过不真实,好似昨日她还是那方翠绿衣裳的孩子,嬉闹间看着他夜雨满身拂落几许飞红。
可是今日,他连自己都看不见了。而她,竟是要躲到这里待一个机会从此出逃流离。
自己大婚的那一日,他的口气冷得让人心寒,“女英,嫁与一无所有之人,你必要后悔。”他到底还想过些什么,为什么好似他什么都明白,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
女英呼吸渐渐地平稳下来,流珠轻轻地安慰她,“国后静下心来便好,想起些什么事来?”
“想起我很小的时候……第一次看见他。如今他再也不着天水碧,再也不燃紫檀香,甚至……再也不是李从嘉……到底是谁毁了他……”
流珠摇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隐隐地玉霄阁上的笙歌竟然一直未歇。女英突然被一阵巨大的撞击之声惊起。
她听着远处守军呐喊不歇,四下骤然而起的熊熊火光,“宋军开始攻城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金陵煞气破(中)
子夜时分,星月无光,命中劫,劫后余生暂别。
初冬之时,宋军五十万大军围攻金陵。
风过天地肃杀。
赵匡胤最后召集全军将领,“朕最后唯有一事不放心,诸位将军可知?”
众人思量,南国近在眼前,此时圣上犹有疑虑又是所为何事,赵匡胤挥剑于众人眼前,“朕所担忧便是城中百姓,此仗绝不可屠戮,望诸将明誓,入城之后不可滥杀无辜,不可轻贱人命,不可纵火毁其宫室,不可欺凌其宫人!”
四下以曹彬为首立即单膝跪地齐呼万岁,明誓以表其心。
赵匡胤颔首,突地执剑入土三分,“若有违誓之人,当以此剑军法处置!”
“是!”
众人先行退下,赵匡胤单独留下曹彬,“还有一事需请将军牢记。”他望见四下军旗迎风而立,战鼓之音响彻四野,“此仗无论结果如何,万不可伤及国主性命。”
曹彬会意,只当圣上此言便是要生擒,领命而去。
赵匡胤翻身上马,望见金陵城门紧闭,深深吸气,一语书下千秋功业。
“攻城!”
李从嘉。
你知不知道我等了多久,等得自己都忘了,究竟是为什么要如此执念不肯放手。
黑云压城城欲摧。今夜帝都血染,烽火远东,倾家倾国赤焰焚空。
金陵全城百姓紧闭门户,不做更多亡国哀叹,只当若是宋军攻入便要挺直了脊梁去受那刀口,“国主纵使软弱性子,也是风仪过人惊才绝艳,如今流泪徒劳无用,死也要死出唐国的气度来!”谁家窗下低声叮咛。
火把烧得人一时半刻都要熬不住。
杏花春雨,潜龙吐吸之间,软香浓玉的金陵煞气顿破。
苍穹之巅,心弦已断。
东门攻破之时曹彬率先领军入城,赵匡胤仍旧留于北门之外督导全军,城中万户紧闭,远远皇宫之上玉霄阁乐音依旧不散,反倒是极尽旖旎,丝毫不见悲戚。
小队宋军井然有序未曾滋扰残杀城中百姓,寻路围攻金陵皇宫之际忽地有江南打扮之人前来求见曹彬,开口便称晋王所托,晋王之事本为朝中绝密,如此一来惊得宋军立时带其求见。
灰暗的一袭长衣袖口映着兵马火把显出浅浅的半面莲花,“拜见将军,晋王有话命我等出宫,待城破之后立即上禀。”
曹彬赶忙下马,“晋王现下身在何处?”
“王爷仍在宫中,待宫破之时协助圣上里应外合,威逼国主出降。昨日王爷偶然探得一事,还请将军即刻赶往城北近郊。”
“所为何事?如今之计现行围攻皇宫要紧。”
“昨夜江南国国主命人暗中送国后出宫,如今正待在野外荒地候得时机逃出城去,王爷有言,圣上如若劫得国后在手,还怕国主不降?”
曹彬细细想来此言不会有假,如今四下宋军绝对优势一时不至有所差错,先至北门还可顺势攻破,恭请圣上入城,立时便调转马头直向北而去。
莫能断谶言,谁写光明百代,血色成终篇。
金陵城门攻破之时李煜恰于玉霄阁上凭栏而倚,他听得分明却看不清楚,火光愈甚,纵使宋军再有所顾忌但攻城之势牺牲在所难免,焦灼空气喷涌而出直逼九霄,身后宫娥手指轻颤,起了惧意,“怕……便走吧,退至别处去。”他轻轻巧巧抬起手来斟酒入口,无杯执玉壶自饮,夜风之中猎猎白衣,“果然……赵匡胤便是赵匡胤,听得此般动静,东门已破。”说完微微笑起来,“传我旨意,金陵全部守军后撤至皇宫,弃四方城门,放宋军入城。”
第二百一十九章 金陵煞气破(下)
那笑残忍至极,下一秒他彷佛丝毫不以为意,淡淡饮他的酒。
玉霄阁下臣公连呼不可,他不出一语,忽地扬手将那酒壶掷下,劈空直直坠地碎成粉末,恰是坠在了众人心上,阁下立时安静,那至高点上之人一腕风华,竟激起九华之音迎风散于万里阡陌。
依照国主之命,曹彬至北门之时,金陵四方城门不攻自破。
他竟是替他开了城门。
一袭白衣立于玉霄阁上,举手淡笑,翡翠金玉暗夜自当星月。
一身战甲行于城门之前,勒马扬眉,身后九霄云动滚滚而来。
彼此都望不穿这夜色,却对视如昨。
两点形成天罗地网,网住红尘几许黄粱梦散。
高楼谁与上?
梦中楼上月下。
谁眉眼依旧,猎猎风神,静静修罗,弄弦间执酒淡笑,一场盛世遗风,浮华背后一样花开遍。
赵匡胤策马扬鞭重回金陵。
世人只见他踏着自己的雄图霸业天下归一,却不知他步步踏在故人心血之上,马蹄泥泞,摧花折柳。
亡的不仅仅是国。
曹彬重兵扣押一辆淡灰马车十万火急直奔御驾尊前,“圣上!”
赵匡胤一见诧异,“将军如此却是为何?车中何人?”
飘蓬忽地下车开口怒骂,直指赵匡胤忘恩负义不顾当日国主救他之恩,那剑眉之人一见愣住,这才想起这是李从嘉近侍,“你……怎么会在这里?”
“启禀圣上,车中正是江南国后,她一行逃出宫来,末将接到密信特此赶来。”曹彬说毕上前一步,马下低语,“圣上,正是晋王传出的消息,末将才得以顺利拦下国后一行。”
“光义?他现下如何?”
“圣上放心,晋王自有打算,如今仍留于金陵皇宫之中恭候圣驾。王爷有话带于圣上,请圣上……利用国后胁迫江南国主,命他出降。”
赵匡胤却不动声色,丝毫不见快慰,他略略打量那架马车,随后竟是回首命令全军直向皇宫而去,自己则领一队人马押国后一行退于城门之下,曹彬惊异,赵匡胤却厉声命令其领人赶往皇宫。
幽幽火把,照得人心下绝望。
马蹄之声渐远,流珠掀起软帘而出,赵匡胤正于马上,她坦然正视,“如今赵公子远非同日而语,这等手段却是运用如昨。”
四方兵器之音立时而起,赵匡胤微微扬手制止,“流珠,你果真还是当日模样,娥皇的性子倒是学得一点不差。”
飘蓬大声喝止,“昭惠皇后名讳你等岂可妄提!”
杀机顿现,护卫士卒已经愤怒不已,赵匡胤却是哈哈大笑拍了拍手,“依然如故,今日得见故人当真是此生幸事。”说完眼睛看向车中,“朕还未曾见过新后,听闻年纪尚幼,江南国主如此急不可待倒真是罕见。朕以为他那样性子寡淡之人,对昭惠后一往情深,总该伤怀多年才是。”越说自己越见了气,格外地沉稳不住。
“呸!”飘蓬狠狠唾骂几欲上前却被人以刀止住。
“恭请国后下车。”他大声送入马车之中,半晌了无动静,忽地轻轻扬扬起了弦音,女英安坐于中,拨弄起了那架烧槽琵琶。
“恭请国后下车。”他压下声音再说一遍,那车里却是毫无动静。
“国后如此何意?挑衅或是以表自己贞烈?如今朕只需一语便可叫你琴毁人亡,徒劳争得这些面子何用!”
女英覆手于琴上,弦音顿止,“今日若是昭惠皇后坐于此车之中定不会下车相见。”
赵匡胤渐渐有些明白车内人的心思,突地又是笑起来,“想来你也是痴心之人,只不过……你永远不是昭惠皇后。下车来。”
女英咬了牙就是不动,赵匡胤挥手命左右之人围住流珠,“国后,流珠随侍昭惠皇后多年,如今可就要因你而死,昭惠皇后在天之灵如何心安?朕再问你最后一次,下是不下?”
第二百二十章 岂到白头期
流珠回身疾呼一声,“国后……不可……”
她还是轻轻叹了口气,掀起帘子缓缓下车来,站直了身子捧着那架琴,“圣上以一介女流苦苦相逼,算何明主?”
赵匡胤接着火光细细打量她,当真还是年纪尚轻,那神情却不似原本豆蔻华年,一袭赤金的织锦披风,眉眼恍然便有了她姐姐当日的样子,却又少了些什么。
赵匡胤打量半晌,却是幽叹,“当日朕于安定公府中所发生的一切你都不曾知道,今日若是你姐姐……她定不会先出宫来。”
女英动了心神,“我亦不愿!”
赵匡胤却未说完,“她定当先死于宫中,不受此种国难之屈。想来……果真如此。”
女英听了却是有些恍然,“你们都在说她……你们为什么总在说她!他是这样,你也是这样!我知道姐姐有多出众,她的一切我都比不上,可是为什么从一开始就没有人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试一试,为什么到了今天他还是执意送我出来,我永远不能和他站在一起面对……可是姐姐却可以……”
赵匡胤见得她有些失态,像是被自己的话触动了伤疤,那颓然含泪的模样……还是个可怜的孩子。
“你……喜欢他?”赵匡胤沉默半晌,问女英。这问题虽然太过于可笑,却还是问了出来。
“八岁。八岁……我第一次看见他……”女英忽地回过神来觉得说起这些也是徒劳,她望望流珠飘蓬,退后一步安然捧好那架琵琶,“圣上既是国主故识,想来也当知道他的性子,以我要挟恐怕只能适得其反,圣上还是……杀了我们吧,以绝后患,以慰军心。”她说得干净利落。
好个凌厉的小丫头,赵匡胤挑起眉来,“你当朕不敢?”
“圣上为何不敢?”女英垂下眉眼望望那架琵琶,“最后只求圣上开恩,这架琵琶为昭惠皇后遗物,圣上万不可毁去。”
赵匡胤沉默不语。
女英再度开口,“我于城外一夜,所见宋军入城井然有序并未肆意屠杀金陵百姓,想来圣上仍旧心存善念,故此才请求这最后一事,不过是一架琵琶,圣上能放得这一城百姓,也便留下这架琵琶吧。”
说完她轻轻解下赤金披风来平整地铺在地上,再将那烧槽琵琶放于其上。
“请圣上下令吧。”
赵匡胤挥手,左右士卒瞬时拔刀上前,女英轻轻闭上眼睛,飘蓬这方咒骂着他必遭天谴,纷纷扰扰,四下好像乱得什么都听不清,却又突然安静下来。
那马上一身霸气之人忽然开口,“送国后出城去。”
众人犹疑一刻,还是按照吩咐让女英上车就要驱逐她们出城去,一切的转变几乎都是极短的时间之内,飘蓬愕然之际只记得扬鞭先往前方去。
女英突然大声命车停下。
赵匡胤这边看着,“朕不会放你第二次,快些走。出了城,按照他原本的意愿去吧。”
女英却自己下了车来,她定定站在那里看着赵匡胤,“圣上为何放过我们?”
赵匡胤勒马转身,只望那玉霄阁上珠晖耀目,不去望她们一行,“朕若当真杀了你……他怕是一生一世也要恨死朕。”说完竟是有些怅然,“便是这样的脾气……”
女英不禁听得有些害怕,这话里话外的意思竟然不敢妄自猜测,情急之下她也顾不得那许多,远远地听见诸军呐喊就要攻入皇宫去的喊杀之音,她忽地想起李煜当日在未央殿里说过的话,若是城破……他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