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瑞文顿时有些失望,正好在那个时候遇见了,又是一脸着急寻人的模样,他这才起了心问一问,没想到竟不是…他本就是喜怒不形于色,见贾宝玉一本正经,满脸严肃,也忙告罪说唐突。
贾宝玉这才松了一口气,笑道:“陈兄也莫怪,这也是人之常情,若是我们家的丫头,陈兄喜欢,禀告了长辈叫她来伺候陈兄也未尝不可,可那人却是寄居在我家的亲戚的丫头,我们也不好说什么的。”
陈瑞文便笑道:“是我唐突了,不该提起,若是贾兄如此说,若发叫我无立足之地了。”
贾宝玉也是个善知人意的,遂不再提。
陈瑞文却叫小厮偷偷去打听寄居在贾府的亲戚是什么人,这也不是什么隐秘的事,一问就知道了,回来回话:“要说寄居的亲戚可不少呢,有贾少爷的姨妈薛太太,因是守寡之人,带着儿子女儿投奔贾府,她的儿子少爷也认识,就是薛蟠,还有一家是贾少爷的姑表亲,有一位林姑娘是好几年前就住在贾府的,不过因为去年林姑娘的父亲去世,家中无人,林姑娘的妹妹和姨娘也来了。”
陈瑞文道:“那位姑娘为何不跟林姑娘一起前几年就来京城呢?”
小厮挠挠脑袋,道:“听说不是一母所出,林二姑娘是庶出,自小跟着姨娘在老家长大,因林老爷去世了没有依靠这才跟着来的。”
陈瑞文这才点头,告诫那小厮:“这事就烂在肚子里,谁都不要告诉。”
那原本就是他的心腹,又见他特地发话,忙不迭的应了,陈瑞文却难得的皱起眉头来:“是哪一位呢…”
此时的林宛如正在听琐玉说闲话,琐玉本就是活泼的性子,来了贾府后不过一个月就和不少人称姐道妹的,经常四处听了闲话回来告诉沈姨娘和林宛如解闷。
今儿说起的便是贾宝玉的庶弟贾环的事情来:“…听赵姨娘身边的小鹊说,环爷的手腕子肿的老高,求到了太太那儿,太太忙的不见人,又求到了二奶奶那儿,二奶奶虽说叫人去请了大夫,却也是说了许多难听的话,偏又那不知趣的还学给赵姨娘听,赵姨娘先是气的哭,又是骂,说环爷难道不是家里的正经主子了?宝二爷破了点皮就咋咋呼呼的请太医,环爷的手崴着了这不是大事?”
正文 第九章 风刀霜剑(一)
林宛如便想凤姐那天骂人的事情来,沈姨娘十分感叹,道:“嫡出和庶出到底不一样,各家有各家的艰难,若是平时也就罢了,偏偏赶上这么个时候,府里上下本来就忙的上了火,见来问心里没有气的也无端生出三分气来,赵姨娘和环爷也是个可怜的。”
琐玉笑道:“姨娘可别这么说,我说句不尊重的话,姑娘也是庶出,怎么不见冷眼?就拿这府里来说,迎春姑娘探春姑娘也都是庶出,老太太还疼得跟什么似的,这也不怪人家偏心。”
沈姨娘一愣,有些不大明白,其实沈姨娘虽是姨娘,可为了照顾林宛如,就留在了苏州老家,人人都当成正经主子,原配夫人贾氏去的又早,有什么人情往来的事都是往沈姨娘这边,沈姨娘说是姨娘,也和太太差不多了,不过是差了一层名分,林如海去世时,还将林黛玉和林宛如姐妹托付给了沈姨娘。
要不是沈姨娘老实可靠,林如海能说这个话?
如今就是在贾府,别说别人,就是贾母见了也是道一声亲戚,沈姨娘从来没体会过做姨娘的卑微和受人轻视,自然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琐玉便道:“说起来也是这府里的阴私事了,我也是左听一句右听一句,回来也就和姨娘和姑娘说说,别的不说,环爷又是个少爷,若真是个好的,为人作配人疼,二老爷这边子嗣又少,老太太能不疼他?就像姨娘说的,种什么因结什么果,也怨不得别人偏心。”
沈姨娘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林宛如却心知肚明,那位赵姨娘又是府里的丫头,一路伺候二老爷过来的,这情分自然不一般,自己肚子争气,又生了个哥儿,觉得出人头地了,该叫别人高看一眼才成,可偏偏有贾宝玉在旁边处处比着,一如顽石执意与美玉一较高下,怎么能不让人觉得可厌可笑?
沈姨娘嘱咐起琐玉来:“这些话你听听也就罢了,千万别往外说,咱们借住在贾家已经要步步小心了,要是背后嚼舌根,更是不妥了。”
琐玉笑道:“姨娘放心,我也是说给姨娘和姑娘听,解闷罢了。”
要不说背后不能嚼人舌头,林宛如和笼烟刚刚进凤姐的院子,就看到赵姨娘带着丫头从里头出来,满脸的不忿,好歹是长辈,林宛如避到了一边,福了福身子。
赵姨娘却是鼻孔朝天,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吃白饭的这么多,怪道二奶奶说家里生计艰难,也不知道养这些人做什么,是擒得了贼王了还是捉得了反叛了?”
平儿从屋里跟出来,见状气道:“姨娘这话可要说说清楚,不要指桑骂槐,倒白让人受委屈。”又上前匆匆对林宛如一福:“姑娘可千万别多心,姨娘这是生气,并不是说姑娘呢。”
赵姨娘冷哼一声,里头凤姐已经隔着窗子骂起来:“怨不得别人都瞧不上眼,这说话行事,别说主子,就是奴才听着了也要上前打一巴掌,哪家的对府里的贵客这么说话,回到老太太那儿,少不了你一顿嘴巴子。”
赵姨娘恨恨的瞪了一眼林宛如,扭着腰走了。
平儿把林宛如拉进了屋子,凤姐一脸愧疚的迎上来:“叫妹妹受委屈了。”
林宛如笑道:“姐姐放心,我心里都明白。”
凤姐叹道:“幸而是你,要是换了旁人,心里还不知道怎么嘀咕呢。”又暗暗想,林宛如不生气,林黛玉可是个小性儿的,听了这话拎着一袋银子甩到她脸上的事情不是做不出来,忙道:“好妹妹,这话可别对人说,家丑不可外扬,叫人听着也生气。”
林宛如抿着嘴笑:“姐姐放心吧,我权当没听过这话,姐姐叫我来不是说有好东西?”
凤姐这才放下心来,笑道:“差点忘了正事,我前儿得了两支簪子,是长辈送的,那花样儿我也带不了,若说给你们姐妹分了,只两支,给谁的是?要是我自己留着也是白搁着发霉,这不就想起你来,你到底是我的干妹妹,这好东西单留给你,你可悄悄地,别告诉人去。”
凤姐说这话的样子就跟瞒着人偷偷给私房钱一样,叫林宛如心里暖暖的,笑道:“我才不傻呢,姐姐尽管放心好了。”
凤姐笑着叫平儿取了簪子来,两支短簪,俱是赤金的,一个雕着一只蝉儿,一个雕着一朵茉莉花,凤姐已经嫁人了,若是戴着实不合适。
林宛如也没客气,道了谢便收下了,凤姐见她没有谦虚退让,反而利落的收下来,跟一家人似的,更是高兴,又留了她吃饭,说话间难免提到赵姨娘的事:“…不是我说这个刻薄话,想叫人拿她当主子,她也配?”
林宛如不好说什么,只是劝解凤姐:“我说句僭越的话,赵姨娘再不好,也是二房的人,姐姐却是大房的儿媳妇,您管的多了,自己生气不说,大太太也会嫌您多管闲事,赵姨娘面子上不说,暗地里还不知怎么说呢,别人说姐姐为这个家尽心尽力,赵姨娘只不定说姐姐是为虎作伥呢,姐姐管家一来是老太太看重,二来是为了帮衬二太太,早晚要回到大房那边去的,何苦做这个恶人呢?”
话音一落,见凤姐停了箸不说话,忙道:“这也是我的一点拙见,姐姐可别生气,只当我是胡言乱语罢了。”
凤姐却叹了口气,深深看了林宛如一眼:“难怪人家说咱们是姐妹,也只有你,说这些知心话,字字句句都是为我打算。”说着竟落下泪来。
林宛如忙替她擦了,笑道:“我不过是劝姐姐,姐姐这么一哭我以后可不敢说了,叫人瞧见了也说我欺负姐姐。”
凤姐知道她这是玩笑话,忍不住一笑,道:“哎呀,我平日里也是个爽利的,如今倒罗嗦起来了…”
正说着,外头丫头通传:“二爷回来了。”
林宛如见贾琏回来了,忙下了炕,贾琏已经掀了帘子进来,笑道:“哟,宛如妹妹也在呢。”又问凤姐:“老爷要看园子里各处装点的东西,要库房的钥匙呢。”
凤姐赶忙喊了平儿进来,林宛如见他们忙也就顺势告辞了,凤姐很是歉疚:“说是请妹妹吃饭,没想到事儿这么多。”
林宛如自然不在意,宽慰了凤姐几句便走了。
见林宛如一出门,贾琏便顺势倚在了炕上,笑着望着凤姐:“你什么时候和她这么好了,就是林妹妹你也没这么殷勤。”
凤姐回头道:“呸,我难道事事都是为了讨好老太太?宛如对我的心意,我多疼她一些,你敢说什么?”
贾琏失笑:“我哪里敢说什么。”遂不再提这件事。
自打遇上了赵姨娘,林宛如就很少出门了,倒不是怕她,总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平时若不是林黛玉来叫,或者是薛宝钗来请,都不出门的,整日在屋子里做针线,连沈姨娘也暗暗奇怪。
这一眨眼,就进了十一月,天气越发的冷了,沈姨娘和林宛如又是长在南方,第一回见识到北方的寒冷,更是不愿意出门,倒是琐玉出去跑了两回就染了风寒,林宛如又去凤姐那儿请凤姐请了大夫瞧了,开了药方子。
凤姐又亲自过来瞧了,叫林宛如小心些,别也被染上了,这事传到赵姨娘那儿,赵姨娘自然更是生气,林宛如的一个丫头不过是得了风寒,凤姐也巴巴的去请大夫,这分明不把她们母子放在眼里,对凤姐的恨又多了一层,连带着对林宛如也怨恨起来,这是后话了。
凤姐却委婉的提醒了沈姨娘,快到过年了,少不得亲戚朋友的请了未婚的姑娘到家里玩玩笑笑,林宛如虽说才十三岁,过了年可就十四了,该上心的也要上心着了。
沈姨娘也是心中一动,林黛玉自不必说,有贾母做主,多半是亲上加亲许给了贾宝玉,而林宛如就难了,虽是出身,却是庶出,父亲又去世了,自己这个生母虽在,却是个姨娘,办不成什么事,这将来的终身还不知在哪一处呢。
沈姨娘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上心,遂开箱子拿了以往存下来的好布料,说要给林宛如裁衣裳,又称了金子托凤姐给林宛如打首饰,凤姐自然满口应下,自己少不了填补一些,给林宛如置办了一整套赤金头面。
东西送到林宛如面前,林宛如顿时无语了,道:“姐姐都没有,单我一个人有,叫姐姐看见了岂不多心?”
沈姨娘道:“你是我肚子里出来的,我自然更偏疼你,这首饰单给了你也不算什么,你姐姐那儿有多少好东西了?这是我做娘的给女儿置办首饰,谁又能说什么。”
正文 第十章 风刀霜剑(二)
沈姨娘嘴上这么说,做衣裳的时候却做了两套,林宛如和林黛玉一人一套,一样的布料,只除了花样不同罢了,穿上站在一起,活生生一对姐妹花,连贾母见了也说好看。
林黛玉高兴地不得了,虽然她不少衣裳穿,可这却是沈姨娘为她做的,和贾家没什么相干,这种有家人关怀的感觉她已经久违了。
要说出门做客姑娘们穿的衣裳戴的首饰,贾家自然早早的就预备着了、第一次接到帖子,被定城侯谢家邀请去吃酒的时候,给各人预备的新衣裳便送到了各处,除了贾家三姐妹的,还有林黛玉,林宛如和薛宝钗的,都精心的打扮了,跟着王夫人,邢夫人去赴宴。
凤姐把诸人送出府,看着马车走远了,这才沉下了脸色,问平儿:“果真没预备宛如的衣裳?”
平儿道:“这能有错儿?这些东西做好了都是要交给太太过目的,太太点头了才收起来的。我昨儿去拿,一份份的写了签子,就单单少了宛如姑娘的,我没敢问太太,问了金钏儿,金钏儿也是直摆手,我就不敢多说了,赶紧把我做的衣裳拿了一套出来补上,要不还真不好看。”
凤姐的脸色复杂起来,给家里的小姐们做衣裳,单单少了林宛如的,这要是叫林宛如知道了该怎么想?家里还住着薛姨妈和薛宝钗,叫她们知道了又会怎么想?
定会以为贾家在赶人,太太这样通透的人不会想不明白,单单少了宛如的东西也不会看不出来,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那太太这意思是厌烦宛如了,亦或是厌烦黛玉了?
毕竟老太太想亲上加亲的心思谁都看得出来,偏生家里还住着一个薛宝钗,论起人品大方,亲疏远近,太太自然更喜欢亲外甥女,而薛宝钗虽是为了参选公主侍读上京的,可毕竟是个未知数,万一不成功就到了嫁人的年纪了。
凤姐的心砰砰跳起来,她是太太的亲侄女,又是太太提携着管家,若是违逆了太太的意思,定然讨不到好果子吃,可若是顺着太太的意思,难道眼睁睁瞧着宛如受作践?
老太太知道了肯定会不高兴的,到时候就算知道了是太太的主意,也只会骂自己出气,一边是太太,一边是老太太,自己怎么做都是里外不是人。
她叹了口气,吩咐平儿:“你再去打听打听,这究竟是不是太太的主意?是衣裳做好了太太给扣下了还是这衣裳压根就没做?叫了针线房的人问一问。”平儿应了。
到了半下午,事情一问清楚,凤姐气的手直抖,原来预备好的单子送到了针线房叫绣娘按着单子做衣裳,结果被赵姨娘横插一脚,把林宛如的份例给裁下去了,绣娘们压根没做林宛如的衣裳,东西送到王夫人那儿,王夫人不可能没发现,可是她却保持了沉默,那便是默许赵姨娘的作怪了。
凤姐气的半死,叫来了针线房的人骂了一顿,心里也明白这也怨不得针线房的人,赵姨娘毕竟是半个主子,吓唬小丫头的本事还是有的,到时候要做的衣裳那么多,少了一件两件的谁也不会注意。
正气着呢,听说太太和姑娘们回来了,赶忙迎出去,都是喜笑颜开的,凤姐按下心中的愤怒,笑着脸迎上去:“哟,这是有什么开心事啊?瞧把你们高兴地。”
贾探春笑道:“今天在谢家遇到了明华长公主,她邀请我们开春的时候赴她们家的春宴。”
凤姐也很是惊讶,笑道:“哟,谁不知道明华长公主置办的春宴是京中的头一份,倒是你们的福气了。”
薛宝钗笑道:“这可要谢谢宛如呢,她这个丫头就会捡巧儿,遇到明华长公主掉了帕子喊了一声,又答了长公主的话,长公主瞧着喜欢,把我们都邀请了。”
林宛如笑道:“我当时可不知道那就是长公主呢,倒是吓了我一跳。”
众人都笑起来,都说这才是缘分,显然对开春的春宴十分期待。
明华长公主和顺华长公主是一母同胞的姐妹,皇上的亲妹妹,一个嫁到了缮国公石家,一个嫁到了理国公柳家,其中明华长公主居长,她置办的春宴一向聚集了京城权贵圈里最顶尖的人,能被她邀请,本就是一种承认。
凤姐姐暗暗观察王夫人的脸色,笑吟吟的看着姐妹几个说笑,一点异样看不出来,又忽然不敢确定了,太太是个聪明人,就算是心里厌恶,也不会这么实打实的表现出来了。
如今又正忙着,许是压根不知道这件事,又没细看,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背赵姨娘给糊弄过去了?那金钏儿不可说的态度又是什么意思呢?
凤姐兀自发呆,这边贾母已经笑着说:“把湘云也接过来,大家热闹热闹。”
贾家三姐妹都笑着称好,可见对这个史湘云很是喜欢。
凤姐醒过神来,赶忙应承,吩咐家人去请。
第二天就把史湘云接了来,林宛如混在人群中细看,那位史湘云鸭蛋脸,眉毛弯弯的,娇憨可爱,穿着一身大红色百蝶穿花的衣裳,笑嘻嘻的和几个人打打闹闹,笑道:“我是要住到年下的。”
贾母更是高兴,叫凤姐给史湘云收拾屋子,史湘云笑了一会,忽然看见一个生面孔,不由得道:“这位妹妹是谁,我怎么没见过?”
贾探春便笑道:“你定然猜不出来,她是林姐姐的妹妹,秋天刚来的。”
史湘云果然呆住了,林黛玉很是得意的揽住了林宛如:“怎么?你还不信呢?”
史湘云摇了摇头,道:“倒不是不信,只是瞧着这位妹妹长成这个样子,林姐姐又是另外一幅样子,真是…”
又叹了口气,佯装疑惑道:“难道林家的灵气全给了这位妹妹吗?亲姐妹俩竟是这么天差地别的两个人。”
众人都是一愣,林黛玉最先反应过来,追着史湘云打:“我就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史湘云边笑边躲,最后躲在了林宛如身后:“好妹妹,你看在我这么夸你的份上也该帮帮我呀。”
林宛如笑着拦住了林黛玉:“姐姐,湘云姐姐是给你开玩笑呢。”
史湘云忙不迭的点头,林黛玉便道:“你给我跪下,我就原谅你。”
史湘云扮了个鬼脸:“阿弥陀佛,林姐姐原来就那么厉害,如今有了妹妹相助,是越发惹不得了。”
林黛玉气的一把拉开林宛如,又要打,大家都笑的前仰后合,史湘云没法子,躲到贾母怀里:“老祖宗快救救我。”
贾母揽着她笑:“你这张猴儿嘴呀。”
笑闹了一阵子,史湘云这才正式见礼:“妹妹可别笑话我。”
林宛如也福了福,排了年龄,是史湘云大几个月,便叫了姐姐,几个人簇拥着到贾宝玉屋里说起话来。
有了史湘云在,大家笑笑闹闹的日子也多了,又到了年下,今儿你到我这儿来,明儿我到你哪儿去,四处都是热热闹闹的。
直到进了腊月,各处都预备着过年了,又要扫尘,又要剪窗花,这才安静下来。
琐玉的病不过养了七八天就痊愈了,林宛如见她身子还虚弱着,就叫她躺在床上休养,也不要她做别的,只把剪窗花这一项交给了她,琐玉本就手巧,又躺在床上闲着发霉,竟剪出不少新鲜花样来,大家瞧了都过来讨。
林宛如则和沈姨娘并几个丫头将箱笼彻底收拾了一遍,积年的不穿的衣裳,又寻了不少零星边角的布料,都拿了出来,或是叫人送去了善堂,或是裁了布料做荷包,好装金银锞子,过年的时候也好打赏人。
到了腊八,府里上下,无论是贾家人还是林宛如这样的亲戚,都聚在一起喝了腊八粥。
俗话说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一过,一眨眼的功夫,年三十就到了,因为预备着元妃省亲的事,过年的事也没有大操大办,只在年三十置办了宴席,府里大大小小的人聚在一起吃了年夜饭,放了烟火,又聚在一起取乐一番,便各自回去守岁了。
而贾母王夫人她们因是有诰命在身,需要在年初一一早朝贺,自然歇不了,要预备着进宫的事。
林宛如和沈姨娘守岁到天明的时候,贾母和王夫人她们已经出了门。
赶在天亮前,沈姨娘叫林宛如回去睡一会,林黛玉身子弱,压根就没守岁,早早的就睡了,早上醒的倒是早,去林宛如屋里一看,林宛如睡得正香,便叫紫鹃拿着预备好的东西去见沈姨娘。
沈姨娘瞧着满满一匣子金条十分惊讶,林黛玉笑道:“这也是父亲临终前吩咐我的,我是长姐,自然要照顾姨娘和宛如,这匣子金条是父亲说的,就当是给宛如的压岁钱了,叫姨娘给攒着。”
正文 第十一章 风刀霜剑(三)
见沈姨娘要推辞,忙道:“姨娘别多心,这原本就是父亲的心意,我不过是代为转达罢了,我也是有的,父亲去世了,咱们更应该亲密才是,我和宛如虽不是一母所生,却是我嫡亲嫡亲的妹妹,亲疏内外我也分得清楚,平日里有什么事,姨娘瞧着不妥当的,也别多心,我如今吃住在贾家,寄人篱下,也是身不由己…”
说着竟有些哽咽,沈姨娘忙道:“姑娘说这个话可就错了,咱们可不是白吃白喝,姑娘不知道,我却清楚,老爷临终前将咱们家的家业都托付给了那位琏二爷,如今咱们吃穿,用的都是咱们自家的东西,姑娘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说句不该的话,等姑娘出嫁了,那些都是姑娘的嫁妆呢,老爷把家产托付给了贾家,可没说送给了贾家,姑娘可别糊涂。”
林黛玉一怔,既而点点头:“姨娘放心,那些东西是我们林家几代积累的东西,我自然放在心上,只是我到底是晚辈,又是女儿,有些话还得姨娘替我来说才好。”
沈姨娘郑重的点头:“姑娘放心,我受了老爷的托付,无论如何不能叫姑娘吃亏了。”
为了省亲的事,这个年到了初三也算是过完了,接下来便是紧锣密鼓的预备着省亲的事,几个年轻姑娘也跟着老嬷嬷学行礼,到时候如何站,如何退,如何行礼,如何问好,先呆在哪处候着,退出来后去哪儿,一点一点的零碎着呢。
省亲别院里也来了不少小太监,和大老爷二老爷商议着何处觐见,何处侯人,一处处的丈量了尺寸,叫人赶制了帷幔出来。
林宛如不像贾家其余三位姐妹,期待着大姐回家,对这事倒不大热心,林黛玉也是懒懒的,跟林宛如一处下棋,林宛如压根不懂这些。
前世她跟着父亲学打算盘,学做生意,比男子还强,后来在母亲的坚持下又学了女红,至于琴棋书画上一直平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