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择笑道:“爹虽然上了年纪,可若是黛玉的婚事,他少不得过来喝一杯喜酒,说起来,我们沈家和林家原是通家之好,我和如海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爹待如海跟子侄一般,黛玉也算是他的半个孙女了,元娘和五娘写信回去,说要和贾家结亲,他老人家高兴地不得了,说黛玉有了您的庇护,这一辈子是不用愁了。”
贾母笑道:“我也说这是一桩好亲事,要不是沈姨娘说要清点家产,说不定早就定下了。”
沈氏和沈姨娘都没说话,沈择笑道:“我听她们说了,也觉得她们不对,说了她们一顿,老太太可别往心里去,这婚姻结两姓之好,本就是好事,您又是黛玉的外祖母,您比谁都疼黛玉不是?”
贾母满意的点点头,见沈择说的在理,沈姨娘和沈氏又不开口,心下就松懈了几分,笑道:“我要不疼黛玉,也不能叫她做我孙媳妇了。”
沈择笑道:“五娘要清点家产,也是要给黛玉准备嫁妆,我们江南那边的风俗,嫁女儿讲究十里红妆,黛玉又是林家唯一的嫡女,这排场要是小了,京城这边不知道,江南那边可是要笑话的,她是虑到了这一层,这才有些着急,可不是对您不恭敬的意思,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贾母点点头:“江南是有这么个风俗,可我却想着,既然是亲上加亲,林家也没什么人了,也就不要闹到江南去了,在这边好生热闹一番就是了。”
沈择解释道:“您有所不知,林家虽没了嫡系的子孙,可苏州那边的故交旧友还是不少,他们子女成亲时如海都是送了厚礼的,如今如海虽然去了,可他们还都看黛玉的婚事呢,单等着黛玉成亲好把这份礼还了,不说他们,单说我们沈家,都要过来喝一杯喜酒,这场面定然小不了,到时候咱们心里有数,他们难免不嚼舌头,把黛玉的嫁妆拿出来彼此攀比一番,若是黛玉的嫁妆薄了,厚道的什么都不说,不厚道的岂不要说贾家吞了林家的家产?为了遮掩才娶进门做媳妇的,您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贾母听了这话,先是生气,继而沉思,沈择说得对,苏州那边物产丰富,富户甚多,攀比女儿嫁妆,儿媳妇嫁妆的多的是,女婿林如海又有许多门生故旧,到时候即便不来京城送贺礼,少不得也会去沈家探探口风,别的不说,单嫁妆这一项,嫁妆单子上写多少便是多少,少了自然被人耻笑,这一项竟是真不能动手脚。
可难道真的把家产都交出去?不说有的已经花了,单二儿媳妇能答应?宫里的娘娘每每要使银子,又从哪儿弄去?
贾母脸上的犹豫沈择看在眼里,他虽然对家里人敦厚,对外人便是心思深沉,可着劲的算计了,想着就又添了一把火:“黛玉成亲,我爹上京来喝喜酒,少不得又要进宫陪皇上说说话,到时候干脆请皇上金口玉言赐婚,也是天大的体面了,您看如何?”
贾母猛然一惊,是了,沈悦明还是皇上的一拜之交呢,皇上别的不说,最爱结交朋友,沈悦明来京城,少不得就要进宫给皇上请安,到时候皇上问起来为何上京,沈悦明自然不会隐瞒,皇上一个高兴,说不定还会看着沈悦明的脸面赏个恩典下来,到时候不管是黛玉还是宝玉,那就是真的一步登天了。
可随即她又犹豫起来,要是闹大了,少不得会惊动太子,万一太子对贾家生了嫌隙,不管是宫里靠太子妃提拔起来的娘娘,还是嫁到了保家的迎春,可都是成了废棋了。
贾母继而又想,若是皇上都亲口赐婚的婚事,太子还能反对吗?只怕为了讨皇上欢心也是跟着凑趣,只要处理得当,说不定会因祸得福,只是到底还要仔细思量,遂笑道:“如今快到了年下,即便咱们商议定了,一时间也难办婚事,不如等开春了,先把林家的东西清点了写在嫁妆单子上,再好好的办这门亲事。”
沈择自然应了。
沈姨娘没想到沈择一出马就让贾母松了口,十分高兴,回去的路上和沈氏道:“大哥办事果然稳妥,就连老太太也不得不信服。”
沈氏笑道:“我的傻妹子,贾家老太太可精着呢,大哥说起了江南的故交,又提到了皇上,这两边一边是人脉,一边是恩宠,哪样都比林家的家产值钱,要是真的借此和江南的书香世家,士族乡绅搭上线,哪怕林家的家产一分不要也值了,更何况,要是得了皇上亲口赐婚,那得是多大的荣耀,不光贾宝玉,整个贾府都跟着沾光,老太太可不糊涂。”
沈姨娘道:“她算计她的,我只要林家的家产不要落入旁人手里,黛玉出嫁风风光光,我就心满意足了。”
沈氏也笑道:“也是,开春办了黛玉的婚事,说不定年底我就能娶儿媳妇了,说到这个,你可曾和宛如说过?”
沈姨娘有些不好意思:“我提过一次,宛如没说什么,我想着她也是默许了的,倒是已经定下来的事情,我还没和她说。”
沈氏道:“哎呦,你想拖到什么时候?还不赶紧说,趁着过年让两个人好好培养培养感情,我还等着抱孙子呢。”
沈姨娘想着也是,想回去就和林宛如说。
谁知回到陈府,林宛如和陈瑞雪去史家做客还没回来,林宛如原说不去的,是陈瑞雪接到了帖子,陈瑞雨和陈瑞霜都不想出门,她又不好意思一个人去,便死活把林宛如拉上了。
沈姨娘等了半日才等到林宛如回来,瞧她眼睛却是红红,有些惊讶:“这是和谁拌嘴了?”
林宛如道:“并没有和谁拌嘴,今天去史家见到了湘云,她无父无母,跟着叔叔婶子过日子,处境真是艰难。”
遂说起了去史家的事,史湘云见了她十分高兴,拉着她去屋里说话,说得了新茶,叫她尝尝,又叫小丫头去提热水,谁知等了半天才有丫头送过来,那水还是凉的。
史湘云气得要命,质问那小丫头,那小丫头居然顶嘴:“今日太太请了不少人过来,姑娘还是省事些吧,倒连累的我们来回跑。”
史湘云气的要命,当着人又是气又是难堪,幸而林宛如帮着打了圆场,可背着人,史湘云还是哭了一场,林宛如也是替她伤心,陪着哭了一回。
沈姨娘听了也是叹气:“没爹没娘的孩子,不管外面怎么光鲜,内里都是心酸的,你如今虽没了爹,可到底还有我替你操心,你姐姐就是无父无母,只盼着和贾家的亲事顺顺利利的,她也有个好归宿了。”
林宛如没说话,沈姨娘又道:“等办完了你姐姐的亲事,就轮到了你的,我已经和你姨妈说定了,等黛玉的婚事一完,就办你和瑞文的婚事。”
林宛如大吃一惊,呆呆的看着沈姨娘:“姨娘怎么没和我说过?”
沈姨娘笑道:“我不是问过你么?你也没反对?再说,瑞文这孩子又稳重又可靠,又是亲上加亲,你难道还有什么不满意么?”
林宛如没说话,要是抛开感情不说,陈瑞文的确是难得的良婿人选,人长得英俊,脾气也好,又是齐国公府的嫡长孙,将来继承齐国公府,自己就成了国公夫人,等闲人家的嫡女想要攀这门亲事只怕也不能呢,若不是姨娘和姨妈的姐妹关系,这亲事也落不到自己一个庶女头上。
正文 第六十一章 除夕夜话(一)
沈姨娘道:“女人这辈子,最重要的就是找个好夫婿,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瑞文身份尊贵,你跟着他定是锦衣玉食的,难得的是他为人处事都是极好的,若是单有个空架子,我也就不说了,这么两全其美的一个人,你可千万别错过。”
林宛如想起前世自己不顾父母反对,坚持嫁给万霖,结果又如何?重生一回,自己虽然并没有嫁人的意思,可既然是姨娘看中了,又是不错的人选,那自己顺从一回也没什么,左不过是亲上加亲,嫁进陈府,只要自己恪守妇道,孝敬公婆,事事做到无可挑剔,也算不辜负姨娘的一番好心了。
她道:“我听姨娘的,只是这件事表哥知道么?”
沈姨娘笑道:“自然知道。”说着去取了那块鸳鸯配,给林宛如瞧:“这是我和你姨妈约定时作为信物的玉佩,一块在瑞文那儿,这一块你收好了。”
林宛如也没有扭扭捏捏,贴身挂在了脖子上。
沈姨娘这才心满意足,黛玉的婚事有了指望,宛如的婚事也定了下来,哪怕她立刻闭眼,也能安心了。
贾家那头谈妥了,只等着开春再细细商议,沈择也就放下了心,专心督促几个子侄念书,因是年下,各家皆忙着过年的事,沈择想着现在上门也是惹得人家忙乱,倒不如出了正月再一一的拜访。
府里多了沈家的几个客人,沈氏是越发的忙了,使着劲想把这个年过的热热闹闹。
陈瑞文如今也闲了下来,有人请喝酒也是一概推辞了,专心待在家里帮着父亲打点庶务,有时也去凝香斋和林宛如说话。
林宛如虽然知道了和陈瑞文定亲的事,可她两世为人,实在做不出忸怩的姿态来,索性当做不知道,跟原先一样说说笑笑的,倒也自在。
除夕年夜饭,陈家席开四桌,陈翼带着三个儿子并沈择坐在一桌,沈氏并两个妯娌陪着沈姨娘是一桌,陈瑞文带着弟弟并沈家的五个少年是一桌,陈家姐妹并林家姐妹坐在一桌。
都在宽敞的花厅里,之间用金玉满堂或锦绣花开的屏风隔开,并摆着许多腊梅,水仙之类的盆景作为装饰,花厅顶上还悬着七八个雕花大宫灯,将厅里照的恍如白昼。
花厅四角各自燃着一个珐琅彩的大火炉,窗上门上又悬着夹棉的锦绣帘子,整个花厅温暖如春,执壶倒酒的丫头一色的白色小袄,桃红色的比甲,显得十分整齐,来往的传菜的上菜的丫头川流不息,忙而不乱。
众人先是在陈翼的带领下齐齐饮酒三杯以示庆贺,继而便坐下各自热闹。
陈翼并儿子,沈择说的都是国家大事,什么时候颁布了什么法令,对改善民生是否有效,是谁负责执行的。
沈氏四个女眷则说起了京城各家儿女亲家的事情上,谁和谁结了亲家,儿女般配不般配,诸如此类的,陈瑞文那桌因年轻少年多,又是团圆饭,也不用怕长辈斥责,又是行酒令又是划拳,十分喧阗热闹。
相比之下,几个女孩子这一桌虽然也玩笑着,却多了几分文静。
陈瑞雪折了一支腊梅要玩击鼓传花,陈瑞雨拍手叫好,却道:“人少了也不好玩,索性叫哥哥们一起。”
陈瑞雪有些犹豫,要是单有陈家的兄弟也没什么,可还有沈家的少爷,毕竟是外男。
陈瑞霜年纪最小,已经跑到三奶奶周氏身边拉着袖子央求:“娘,我们想和哥哥们玩击鼓传花。”
周氏含笑看向了沈氏,沈氏心里明白,笑道:“等吃了饭,到暖阁去,叫你哥哥好生陪着你们玩。”
陈瑞霜喜不自禁的应了。
陈翼自然也听见了,觉得好笑,扬声喊了小孙女过去,陈瑞霜对一向严厉的陈翼怯怯的,陈翼笑呵呵把陈瑞霜抱到膝上,问她:“平时还没玩够?吃个年夜饭也不忘了玩。”
陈瑞霜眨着眼睛,对着手指头不说话,陈翼被她的小样子逗得直笑,大声喊陈瑞文:“少喝点酒,吃了饭陪你妹妹们玩去。”陈瑞文应了,又叫人先去暖阁收拾了。
少年人吃饭总是快,一群少年少女被丫头婆子簇拥着往暖阁去的时候,陈翼那一桌和沈氏那一桌都还没散,只聚在一块说闲话罢了,沈氏不放心,站在门口又吩咐了半响,叫人好好伺候着。
暖阁经过收拾,地方颇大,炕上摆了一张雕五福捧云的的梨花木的大炕桌,周围摆放着厚厚的引枕,一应吃食都已经备下了。
几个少年先紧着女孩子们上炕坐了,陈瑞雪坐在边上,旁边依次是陈瑞雨,陈瑞霜,林黛玉,林宛如,几个少年则依着次序,陈瑞武坐在陈瑞雪旁边,下面依次坐着陈瑞云,陈瑞礼,沈训,沈诫,沈诚,沈诠,沈语,陈瑞文则挨着林宛如坐在边上。
因彼此陌生,少女羞涩矜持,少年却也不希望被人看做轻狂,场面倒是冷冷的。
陈瑞文瞧在眼里,暗暗地笑,折了一支红红的腊梅花递给了林宛如:“这次我来行令,从你开始,花传到谁手里,不拘是讲个笑话还是猜个字谜,乐一乐便是好的,如何?”林宛如笑着应了。
早有人抬了一架小鼓过来,陈瑞文背对着众人,坐下开始击鼓,鼓点或缓或急,鼓声或大或小,刚开始大家都还有些不自在,等花传了两轮,落在了陈瑞云手里,陈瑞雪先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陈瑞云也是讪讪的,有些不好意思,众人俱是含笑看着他,陈瑞云虽是陈瑞文的弟弟,却是庶出,平日里也是不声不响,沉默寡言的性子,真是难以想想他说笑话的样子。
陈瑞文笑道:“快些说个笑话与我们听,若是不好笑可要罚酒的。”
陈瑞云想了想,笑道:“我整日在军营里,不晓得什么笑话,倒是听营里的兄弟过说过一两件趣事。”
陈瑞霜最先拍手赞成,陈瑞云笑道:“与我一起的二虎子家乡出了个秀才,上京赶考前,村里人都来送,一阵风刮来,那秀才的帽子掉了,里长赶忙拾了起来,说,帽子落地了,那秀才大急,说,不能说落第,要说及第,里长赶忙将帽子牢牢系在秀才头上,松了口气,说,这下子再也不会及第了。”
话音刚落,陈瑞雪并陈瑞霜就捂着嘴吃吃笑了起来,陈瑞雨却心思敏感些,想着沈家少爷上京赶考,听了这个笑话会不会多想。
陈瑞云说完也有些后悔,忐忑不安的看着陈瑞文,沈训是个精明人,故而笑道:“这里长真是个傻子,话也不会说,只怕那秀才要呕死了。”
陈瑞文笑道:“虽然有趣,可还有人没笑呢,瑞云得自罚一杯才是。”陈瑞云笑着喝了一杯酒。
鼓声响起,梅花又往下传,结果这回却轮到了林黛玉,她惯是矜持的性子,当着人自然不会讲什么笑话,笑道:“我出个字谜吧,谜面是:两山相对又相连,中有孤峰插碧天。”
在座的少年都是是知文断字的读书人,就是几个姑娘都是念过书的,对于字谜自然比笑话更感兴趣,因此都细细思索起来。
沈训最先猜到,试探道:“可是个由字?”
林黛玉含笑点头,陈瑞霜拉着陈瑞雨悄声问:“怎么是个由字?”
陈瑞雨笑道:“是取了字形之意,你想想这由字的样子便知道了,这字谜出的倒是有意思,也不难。”
陈瑞霜恍然,她年纪小,还不大懂这些,当下对林黛玉和沈训十分佩服,沈诠和沈语都把注意力转移到林黛玉身上,看着是个娇弱的姑娘,没想到也是个有才情的。
林宛如自豪的看着林黛玉,笑眯眯的下了炕:“表哥也去玩吧,我来击鼓。”
陈瑞文笑道:“你仔细累了,嫌胳膊疼。”
林宛如嗔笑着把陈瑞文推着坐在炕上,自己拿了鼓槌敲了起来,背对着众人,只听见诸人的窃笑,感觉到那种紧张地气氛,却不能看到。
林宛如心里痒痒的,偷偷一回头,却看到陈瑞霜悄悄拿着手指头指着陈瑞文,不禁暗暗地好笑,斜着眼睛觑着陈瑞文,见梅花在他手里,猛地停住了。
陈瑞文看着手里的梅花摸了摸鼻子,陈瑞雪拍手笑起来:“轮到大哥了,大哥讲个笑话吧。”
陈瑞文道:“我又不会讲笑话,又不会猜字谜,索性喝酒吧。”
陈瑞雨笑道:“这规矩还是大哥定的呢,大哥居然违了令,先罚酒三杯,再挑个笑话说给我们听。”
正文 第六十二章 除夕夜话(二)
陈瑞文倒是爽利的喝了酒,轮到讲笑话的时候就讷讷的,林宛如想起平日陈瑞文就是沉默寡言的性子,要是讲笑话着实为难了她,刚要起身替他解围,便看到沈诚站了起来:“瑞文表哥不擅长这个,我来替他。”
说着饮了一杯酒,道:“我也猜个字谜,刚才瑞云表哥说了个秀才的笑话,我便说个秀才的字谜,听好了,谜面是秀才翘尾巴。”
大家都是一愣,连沈训都暗暗皱眉,林宛如却笑了起来,陈瑞霜急急道:“宛如姐姐猜到了?”
林宛如点点头,含笑看着沈诚,沈诠却是蹙着眉头道:“可是一个秃字?”
沈诚拍手笑道:“猜对了猜对了。”大家先是一愣,继而大笑起来。
林宛如敲了一会鼓,陈瑞文怕她手酸,接了过来,这回倒是轮到了林宛如,林宛如只得讲了个笑话混过去了。
一直玩到了二更天,林黛玉乏了,陈瑞霜也是昏昏欲睡。
陈瑞文便散了场,叫几个稳妥的婆子护送着几个姑娘回去,沈家兄弟也都告辞了,今天是年三十,少不得还要守岁,陈瑞文命人收拾了暖阁,这才去了花厅。
花厅那儿也散了场,陈翼等人已经移到书房去说话,沈氏也回了房,命人拢了火盆,等着陈永明回来守岁。
沈姨娘也在屋里等着林宛如呢,林黛玉身子弱,每年都是早早的歇了,今天又玩了这么一阵子,更是疲乏,告了罪就回房了,沈姨娘便拉着林宛如说私房话。
林宛如换了家常的衣裳,靠在沈姨娘怀里,娘俩难得有这么亲近的时候,沈姨娘也很开心,和林宛如盘算起来:“等出了正月,等和贾家把你姐姐的嫁妆撕掳完了就能正经的说亲事,这三媒六聘走一遍,怎么着也得端午前才能过门,到时候咱们也不好继续住在陈家了,借着人家的地方办喜事到底不体面,我想着开了春托你姨妈寻一处宅子,也不用太大,离得近些最好,等送走了你们姐妹俩,我就在那宅子里养老了。”
林宛如撒娇:“您孤零零一个人我怎么放心哪。”
沈姨娘摩挲着女儿花骨朵一样的脸庞,有些感慨:“哪有女儿出嫁丈母娘跟着住过去的,走哪儿去也说不过去,左右我一个人住也清净,况且还有郑嬷嬷陪我呢,你们姐妹只要好好地过日子我就万事都不愁了。”
又说起了今日吃饭时听来的闲话:“你不是和那两个郡主好?我听说两位长公主也在张罗她们的亲事呢,也不知你们各自嫁了人,还能不能这么要好。”
林宛如有些诧异:“姨娘可知道说给了谁?”
沈姨娘掰着手指头数:“治国公马家最先上门,求娶石家的郡主,却被石家给赶了出来,他家想借着长公主攀高枝,长公主却不理这个茬,马家还觉得不忿,到处的说闲话,说长公主如何挑剔,只可惜,马家的名声太差,谁也不听他们,后来修国公也替嫡长孙求娶石家的郡主呢,不过是借着年下的喜气提一提,成不成等开了春还是细细的说呢。”
林宛如暗暗记下,也不知石爱珠知不知道,等得了闲得告诉她才是。
娘俩这么说着话,倒是熬过了子时,待听得外头鞭炮声响,又说了半响的话,一直熬到了后半夜,沈姨娘也有些熬不住了,在林宛如的催促下去睡了。
林宛如服侍沈姨娘睡下,带着绿霓回了自己住的屋子,谁知刚出正房却看到院门外有个黑黢黢的人影,林宛如唬了一跳。
绿霓上前喝道:“谁在那里?”
那人往前走了几步,被灯笼一照,竟是陈瑞文,他披着一袭黑狐裘,又没带人,又没点灯笼,绿霓一见是他就没了话,林宛如也松了口气,笑道:“表哥怎么在这儿吓人。”
陈瑞文道:“四处走一走,就走到这儿来了,你要回去睡了?”
林宛如点点头,陈瑞文低声道:“陪我走一走。”
绿霓已经远远落下了几步,林宛如一愣,和陈瑞文慢慢走在了一处。
林宛如没说话,陈瑞文也没有说话,年三十的月亮洒下一片清辉,两个人并肩走在一处,林宛如虽然披着斗篷,却还是觉得有些冷。
刚想开口,手便被陈瑞文握住了,陈瑞文的手很暖,林宛如却觉得手上一麻,继而全身都酥麻起来,她怔怔看着陈瑞文,陈瑞文也在看着她,一双眼睛亮亮的,与平时的沉稳不尽相同,仿佛包含了千万深情。
林宛如前世今生,即便是和万霖最情热的时候,万霖对她也没有这种眼神。
陈瑞文开口叫她:“宛如。”
林宛如心中一震,低下头来,陈瑞文却道:“我们两个的亲事,你知道了吗?”
林宛如几不可见的点点头,陈瑞文却是无限欢喜:“等办完了你姐姐的事,我们就成亲好么?”
林宛如想起这件事就忍不住蹙眉,说是开春和贾家清点家产,可贾家还不知要耍什么花样,出什么幺蛾子,一方面要顾及亲戚情面,一方面要讨要家产,只怕扯皮的时候多着呢。
陈瑞文没错过她的神情,道:“你放心,万事有我呢,我不会叫姨妈吃亏的。”
林宛如点点头:“姨娘心心念念记挂的就是姐姐的婚事和林家的家产,当时父亲去世,我们都是弱质女流,不能和林家那些远道而来等着分家产的亲戚分辩,只能请琏二爷全权处理,谁知贾家也不是个善茬。”
陈瑞文疼惜的摸了摸她的头发:“你放心,以后万事有我。”
两个人默然站着,有陈瑞文握着她的手取暖,林宛如倒也不觉得冷,她想起了她前世嫁给万霖的第一个新年。
也是这样的夜晚,月亮很好,她守岁到半夜出来散步,万霖喝的醉醺醺的躺在屋里睡觉,外头虽然冷,她却觉得十分欣喜,觉得嫁给了心爱的人,从此相守一世,可没想到,从始至终,她都是孤孤零零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