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兄弟们也涌进屋里冲着贺均平好一通威胁,小山和小桥在一旁听着,你看我,我看你,总觉得好像他们威胁错了人。

虽说洛大夫言之灼灼地道贺均平没有性命之忧,但接下来几日的治疗却也让贺均平吃了不少苦头,就为了将体内的毒素一点点排出来,整日里上吐下泻的,没有安稳的时候,没过几日,贺均平便瘦了许多。

当然,比他的身体更悲惨的是他的心,一想到这几日的狼狈全被琸云看在眼里,贺均平就觉得欲哭无泪。

“石头大哥,明儿就大过年的了,你真不让师父进来看你一眼?”小桥担心地问:“师父都要生气了。”

贺均平用被子捂住脸都快哭出来了,“我这浑身上下臭烘烘的,你让我怎么见人。”

小桥吸了吸鼻子,忍俊不禁,言不由衷地劝道:“哪有那么严重,一会儿我把窗户开开透透气。你这不是正伤着么,洛大夫不让我们给你洗澡,生怕弄到你伤口。要不,我去跟师父说说,晚上屋里再多加两个炉子让你洗个澡。”

贺均平终于把脸从被子里探了出来,第一次在小桥面前露出哀求的神色,“那你一定要好好地跟洛大夫说。”他对洛大夫有些犯怵,每回一见了老神医就老老实实一句话也不敢讲,可不知怎么的,他越是这样,洛大夫就越是看不惯他,整天都把他挂在嘴上,每回见了面都要把他训得狗血淋头。

贺均平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怎么得罪了他。


第五十九回

在小山和小桥的帮助下,贺均平总算洗了个澡,把身上弄干净了,这才让琸云进屋。

他生怕琸云着恼,一见了她便拉着她的手甜言蜜语地说个不停。琸云安安静静地听着,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阵,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斜睨着他问:“你这些话都是从哪里听来的?说得这般顺溜,莫不是熟能生巧?”

贺均平慌忙自辩:“是先前在益州的时候,从小山买回来的话本册子上学来的,我也是头一回说。”平心而论,那些腻死人的话儿他说起来也有些不自在,偏偏小山信誓旦旦地说女人就喜欢听这些,为了这,他还特意在屋里演练了好几遍,没想到竟还让琸云误会了。

琸云自然晓得他的性子,不过是寻了借口笑话他两句罢了,见他精神极好,遂又与他商量起明儿过年的事宜来。

自琸云从大街上把贺均平捡回来到现在已经有五年多的时间了,这是头一回在外头过年,多少有些孤寂。好在除了他们俩之外,小山和小桥也在,加上洛大夫懒得上山,如此这小院子里竟凑了有五个人,倒也不算太冷清。

“小山拟了了菜单,我瞧了一眼,倒也算丰盛。鸡鸭鱼肉应有尽有,他还说要包饺子呢,洛大夫很是欢喜,一直嚷嚷要吃白菜猪肉馅儿的,还说明儿还帮着剁馅儿…”琸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些琐事,声音很轻柔,眉目低垂着,身上带着些许烟火气,这让贺均平有一种错觉,仿佛他们是成婚多年的老夫老妻。

“…喂,”琸云忽然提高了声音,斜着眼睛瞪她,眼睛里却还是盈着浅浅的笑意,“跟你说话呢,想什么去了?”说罢,又重重地在他脑袋上敲了一记,发出“砰——“地一声响。两个小儿女正闹腾着,贺均平忽地一滞,眼睛直直地盯着门口,琸云顿不对劲,赶紧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洛大夫板着脸站在门口,也不知看了多久了。

贺均平对这位脾气古怪的老夫很是犯怵,立刻就老实起来,缩着脑袋朝洛大夫尴尬地笑了笑。琸云也有些不自在,起身朝洛大夫行了一礼。洛大夫虽然对贺均平不客气,但在琸云面前却还算好,沉着脸看了她一眼,道:“怎么不敲重点。”

琸云愣了一下,旋即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方才她在贺均平脑门上敲了一记的事儿,顿时哭笑不得,朝贺均平使了个自求多福的眼色,低着头告辞出来。

晚上贺均平又被洛大夫扎了许多针,痛得他嗷嗷直叫,晚上用饭也用得不香。

第二日便是大年三十,琸云领着小山和小桥把这小院子很是装饰了一番,还请洛大夫写了对联,剪了窗花,这茫茫大雪中的小院子竟也有些些许喜庆的味道。

大清早琸云便起床与小山兄弟准备过年的吃食,她厨艺不佳,只帮着洗洗菜,烧烧火,旁的事情都交给小山和小桥。一会儿洛大夫也过来了,非要帮着剁饺子馅儿,剁完了饺子馅儿又要抢着烧菜,小山拦不住,索性由着他,结果洛大夫大逞威风,什么清蒸红烧皆不在话下,看得大家伙儿瞠目结舌。

虽是异地他乡,但到底还有亲近朋友在侧,众人倒并不觉得多么孤单。贺均平身体有了很大的好转,已经勉强能下地走动,今日的晚餐便下了床到厅中与众人一齐用餐。诸人将将落座,忽又听得院子里一阵喧闹,琸云赶紧起身开门,却见七姑领着三四个兄弟浩浩荡荡地进了院子。

“七姑,这就是方姑娘。”老武笑呵呵地挤上前向二人介绍道:“这是我们寨子里的七姑,听说方姑娘在山下,非要拉着咱们兄弟下来看看。说是这大冬天的你们孤零零地住在山下,生怕大家过不好年。”说话时,他又探头探脑地朝屋里瞧了瞧,瞥见那一大桌子菜,顿时直了眼,小声叹道:“乖乖,没想到方姑娘还有这样的手艺。”

琸云颇有些不好意思,小声回道:“我哪里做得来,都是洛大夫的手艺,我不过是帮着烧火打打下手罢了。”说话时,她又忍不住朝七姑看了几眼,见她比记忆中年轻了许多,一时间眼睛都红了,面上却还得强作镇定,朝七姑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好。

七姑一见她便觉得面善,只是怎么想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上前来拉着琸云的手仔仔细细一通打量,罢了才笑道:“奇了怪了,大当家直说方姑娘面善,我还道他年纪大了花了眼,没想到我也这么觉得,总仿佛在哪里见过似的。方姑娘莫不是曾经来过咱们方头山?”

她何止来过,甚至在这里住了整整十年,这山里的一草一木都深深地刻在她的心里。

只是这些话如何能说给众人听?琸云低下头,笑笑着将话题岔过去,迎着七姑等人进屋。洛大夫在山寨里身份独特,便是七姑见了他也是客客气气的,更不用说其他的兄弟,见了面都恭恭敬敬地朝他行礼。

七姑一进屋就盯着贺均平仔细打量,一双眼睛仿佛带着刺,非要从他身上挑出点毛病来。偏偏贺均平虽说伤病未愈,但相貌气度依旧属上层,面对七姑挑剔的犀利眼神也依旧面带微笑,显得自然又镇定。

七姑看了半晌,终于还是没能挑出什么毛病来,最后凑到琸云身边小声道:“这男人,你可别惯着,他们都会顺杆儿上,你惯得多了,他们就能骑到你头上来。这小子模样生得好,日后恐怕有得麻烦,他以后若是敢对你不好,你可别忍着,招呼一声,七姑去帮你撑腰。”

琸云心里头感动得不行,眼眶都红了。一旁的贺均平很是无辜,忍不住想辩解两句,但仔细一琢磨,还是作罢了。

他这个做法明显取悦了七姑,见他老老实实地坐在一旁眼巴巴地瞅着琸云,七姑反而对他的印象好了不少,很是关切地追根究底,问起他的家世出身来。待听得他依旧寄住在舅父家中,立刻反对道:“那可不成,莫非方姑娘还能跟着你住到旁人家里去么?”

琸云顿时哭笑不得,赶紧打断她的话道:“七姑,我本也没打算住他家。”她本来就是要上方头山做土匪的好不好,若不是卷进舒家的事害得贺均平受了重伤,她也不至于就这么…轻易地应了他们俩的事。

“不住是对的。”七姑又瞥了一旁正襟危坐的贺均平一眼,若有所指地道:“那些大户人家规矩多,总瞧不上咱们这些平头百姓,便是进了门恐怕也没什么好日子过。方姑娘生得这般花容月貌,自己又有本事,何必到那些人家去受气。”

贺均平顿时脸色发白,很是不平地朝七姑看了几眼,欲言又止。想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解释道:“七姑此言差矣,我与阿云…自幼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且家母早已同意了这幢婚事,日后怎会处处针对她。至于住所,待我们回了宜都,自然不会回赵府寄住,更不至于受旁人的气。”

七姑“哼——”道:“说得比唱得还好听,你们这些男人啊,我见得多了,哄起人来倒是嘴巴甜,日后方丫头进了门,恐怕又是另一幅嘴脸。那些世家大族里都是些什么光景?别以为我们不晓得,哪个老爷少爷院子里不是三妻四妾加上一群通房丫头的,再生出一大堆庶子来碍眼,那日子怎么过得下去。”

琸云早就意识到七姑是在帮自己说话,闻言只是笑笑,一脸感激地看着她,似有所动。贺均平见她如此神态,急得险些跳起身,面红耳赤地回道:“胡…胡说,我怎么会纳妾?阿云若是肯嫁我,我欢喜还来不及,怎么会做出那种事来让她伤心。我们贺家家风秉正,不说我对阿云一心一意没有旁的心思,便是有,我娘也得打断我的腿。”说罢,他又一脸焦急地看向琸云,生怕他被七姑几句话就给说得反了悔。

若换做以前,琸云说不定还真依着七姑的意思要逗一逗他,可自从贺均平替她挡了那一刀之后,琸云的心里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瞧着他那一脸的激动和焦躁,琸云顿时心生不忍,朝他安抚地笑了笑,柔声道:“行了你了,这么多人都在呢,胡咧咧什么,也不害臊。”

贺均平见她脸上未有犹豫之色,这才放下心来,想了想,又郑重地朝七姑与众人道:“还请在坐各位为我做个见证,我贺均平日后对琸云若是有半点异心,就让我——”

“贺均平!”

他话未说完就被琸云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七姑立刻蹙起眉头,洛大夫眯起眼睛朝她瞟了一眼,小山和小桥屏住呼吸低着脑袋不敢说话,其余的几个兄弟都震撼于琸云的忽然爆发,被她眉宇间的凌厉气势镇住,半晌不敢吭声。

琸云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打断他的话,反正就是不愿意听他说什么死呀活的。话一出口,见众人齐齐盯着她看,又有些不自在,咳了两声,作出一副轻描淡写的姿态小声道:“我又不是寻常女子,他若真起了二心,也断不至于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不过到时候少不得要来山上叨扰七姑和众位兄弟。说起来,还是方头山这地方甚得我心。”

七姑微微笑,洛大夫捋着下颌的胡须没说话。小山和小桥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

这一顿饭大家吃得各怀心思,七姑没坐多久就上了山,临走前拉着琸云嘀嘀咕咕地说了好一通话。贺均平心里有些燥,来来回回地在屋里走,走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喘不上气,只得又回床上躺着,翻来覆去了一阵,伤口处竟又隐隐痛起来。

琸云进来的时候,他的脸都痛得发白了,皱着眉头忍着没作声,任由额头上的汗一滴滴地往下淌,听见琸云进屋,又赶紧坐起身来,轻轻地唤了一声“阿云”。

“怎么脸色这么难看?”琸云见他满头满脸的汗,顿时一急,快步上前坐到床边,伸手擦了擦他脸上的汗,柔声问:“是不是伤口裂了,让我看看。”说罢,不由分说地将他的外衣解开,果不其然,厚厚的纱布上果然渗出了血,琸云顿时就恼了,气鼓鼓地瞪着他一眼,起身欲走去寻洛大夫。

贺均平心中一急,一伸手抱住她的腰,急道:“阿云你要去哪里?”这些年来他一直巴巴地跟在琸云身边,满心满眼地只有她一个,先前费尽了心思也不见琸云对他有什么好脸色,便是再怎么强大的自信也慢慢地给磨没了。虽说而今琸云应了他,偏偏他却胡思乱想起来,总害怕琸云对他是感动大于感情,一想到这个,贺均平便觉得胸口堵得慌,怎么也喘不上气。

琸云从未见过他这样仓皇失措的样子,不论以前她如何取笑,如何怒骂,甚至少时看他不顺眼总想着把他赶走,可贺均平总是淡然处之,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她不知道原来这个男人也会有惊慌无措的时候。

“阿云——”他又唤了她一声,小心翼翼的仿佛生怕吓着了她。

琸云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缓缓转过身去,坐到床边朝他温柔地笑笑,小声道:“你干嘛啊,像个孩子似的。一会儿洛大夫见你伤口绷成这样,还不得大耳刮子扇你。”

察觉到琸云态度的转变,贺均平仿佛放心了一些,但依旧不松手,咬着牙盯着她的眼睛看,哑着嗓子一字字地问:“阿云,你…你是喜欢我的,对吧。”

他的声音很轻,箍着琸云腰肢的双手不由自主地用上了力气,就连呼吸也沉重起来。贺均平不止一次地这样问过她,以前总是带着强大的自信,可这一次,琸云分明从他眼睛里看到了深深的不安和惶恐。

琸云心里有些酸,旋即又有些难过,她忽然憎恶自己为何直到现在才明白自己的心,为什么会让贺均平如此不安。

“是的,我也喜欢你啊。”她终于低下头,在他耳边喃喃地说出了这几个字,顿军浑身上下都轻松了许多。

 

第六十回

自从琸云直面回应了贺均平的感情后,他便一改先前的消沉和颓废,整个人都精神奕奕、容光焕发起来,看着琸云的眼神也温柔得能腻死人,用小山的话说,就算是山里的母猴子被他那么盯着也会扛不住。

他们一行在山脚的小院子里又住了十来天,待出了十五才出发。临走时,七姑和几个兄弟一路将他们送出山,洛大夫偷偷塞了几瓶药给琸云,私底下悄声叮嘱说要是贺均平敢对她不好,就用那些药收拾他,直把琸云弄得哭笑不得,对洛大夫为何总瞧贺均平不顺眼愈发的好奇。

西北的天气一如既往的寒冷,虽说停了雪,但路上依旧不好走。贺均平身体尚未痊愈,马车自然走得慢,这一行慢悠悠地兜了有小半月的光景,才终于到了宜都。

“这里就是宜都啊——”小山掀开车帘好奇地朝不远处的城门张望,声音中难掩失望之色,“看着倒还不如我们益州气派。”宜都地处西北,原是苦寒之地,若非燕王多年经营,此地恐怕还是一片荒芜,到底比不得益州数百年的浸润。

贺均平微笑地看着他,道:“等进了城你就知道了。”

城门口排了长长的队伍,轮到他们时,并没有如小山和小桥所预料的那般被守城的护卫拦着要钱,护卫只问了几句,听得他们是赵府的客人,挥挥手便放了他们入城。马车一进城门,小山和小桥立刻就被城里这摩肩接踵的热闹劲儿给震撼到了。

“乖乖,今儿可是赶集?”小山摸着后脑勺叹道:“这街上怎么这么多人,恐怕城里的老百姓全都上街了吧。”虽说益州繁华,可相比起宜都来,恐怕还是有所不如,这满大街熙熙攘攘的商客与路人,南腔北调的方言,还有与益州截然不同的装饰打扮,倒像是到了传说中的京城。

琸云也好奇地探出脑袋来朝四周打量,心中暗暗感叹,难怪燕王最后能夺得天下,单看他能在短短数十年的时间里就将荒芜的燕地打理得如何繁华且井井有条,便晓得此人的本领。

因琸云事先有叮嘱,小桥没有将马车径直赶往赵府,却在赵府巷子外的一家客栈歇下。贺均平心知琸云的思虑,虽有不舍,但也没有提出异议。

这一回琸云只让小山定了三间上房,她与小山小桥各一间,至于贺均平,等吃了午饭,恐怕赵府的人就要上门来接了。

果不其然,四人午饭还未用完,就听到客栈楼下咋咋呼呼的声音,贺均平勾起嘴角,“是我两个表哥来了。”话刚落音,外头就想起了急促的脚步声,雅间的门被猛地推开,赵怀安和赵怀琦两兄弟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瞅见上首的贺均平,眼睛立刻亮起来,高声唤了一句“平哥儿!”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年前就收到了你的信,我们还琢磨着你还能赶回来过年呢,没想到整个正月都过去了也没见你的人影,连书信也没一封,记得姑母头发都白了几根。”赵怀琦性子急,一进门就咋咋呼呼地大声责备他,“平哥儿你一向谨慎,怎么这回竟如此大意,好歹也要差人送封信,省得我们一家子人都替你担心。”

赵怀安轻咳一声,责备地朝赵怀琦看了一眼,小声道:“你又不是没听说西边大雪封山路不通么,平哥儿他们十有j□j是被堵在路上了。”说话时,他又仔仔细细地朝贺均平打量了一番,见他脸色苍白,身形消瘦,不由得心中一惊,讶道:“这才多久不见,平哥儿怎么忽然瘦了这么多,回头姑母见了,还不得心疼死。”

琸云心中一突,顿时有些愧疚与不安。

贺均平笑了笑,摇头道:“我们千里迢迢地一路赶过来,又在路上堵了许多天,难免有些憔悴。不说这个了——”他站起身来拉了拉琸云的衣袖,低下头看着琸云,脸上一片温柔,“这是阿云。”他说。

虽然只有这四个字,但赵怀安兄弟却从他亲昵的语气和那温柔得快要滴出水的表情中猜出了琸云的身份。毕竟,有燕王世子和阿彭他们几个大嘴巴在,贺均平不要军功,反跑去追媳妇儿的事早已传得赵府皆知。不仅是赵府,整个宜都城恐怕也有不少人听说过他的名号,只不过众人反应不一。有人讥讽嘲笑,也有人抚掌叫好,赵怀安性子要古板些,初初听得消息时很是生了一通气,待过来想来,却又不得不佩服他这个表弟行事之潇洒自由,换了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敢这么做的。

既然是未来的弟妹,赵怀安兄弟难免好奇,只是碍着男女大防不敢盯着看,偷偷地朝琸云瞄了几眼。琸云笑盈盈地起身回礼,眸光闪亮,光彩照人。赵怀安脑子里顿时一声轰响,立刻低下头去再不敢看她,倒是赵怀琦性子活泼些,没那么多顾虑,这一见之下立刻两眼放光,喃喃道:“难怪平哥儿拼着军功不要,也要追回益州去,换了是我…”他一言既出,顿觉不对,赶紧捂住嘴,瞪大眼睛不安地朝赵怀安看了一眼,见自己哥哥正低着脑袋发懵,这才松了一口气。

小山与小桥很是好奇地盯着这两位大家公子看,只觉得他二人除了衣衫华贵些,倒也没看出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来,打量了一阵,终于又把目光挪了回来,客客气气地朝二人拱手见礼。

“既然到了宜都,怎么不去我们家反而歇在了这里?姑母听说你回来了,高兴得跟什么似的,恨不得亲自过来接。你倒好,竟先在这客栈里落了脚。难不成我们家还没你们住的地方?”赵怀琦气呼呼地朝贺均平直瞪眼,显然对他们没先去赵家很是不爽。

赵怀安却是晓得贺均平的顾虑,毕竟琸云身份不同,虽说贺均平已经在赵氏面前信誓旦旦地说非她不娶,可这婚事到底未曾说定,琸云一个女孩子,若是这么大刺刺地搬进赵府,难免引人非议。

“行了行了,平哥儿好不容易才回来,你少说两句。一会儿我们就押着他去给姑母请安,自有姑母骂他。对了——”赵怀安忽又想起什么来,脸上不由自主地带上了笑意,“你回来的事儿有没有通知世子爷,他总来我们家打听你的消息,还说王爷另有重赏呢。”

贺均平笑,“你们都知道了,岂能瞒着他,恐怕一会儿他就得找上门来。”

果不其然,他们仨刚刚出了客栈大门,就瞧见燕王世子领着那几个侍卫骑着马气匆匆地过来了,瞧见他们,大老远就扯着嗓子喊,“哎哟,我说平哥儿你可真舍得回来了?怎么就你一个,你那厉害媳妇儿呢?”

楼上雅间的琸云推开窗户,托着腮笑盈盈地看着他,眼睛里波光粼粼,明明是一派温柔模样,却让楼下的燕王世子并几个见过她真实模样的侍卫狠狠地哆嗦了几下。燕王世子尴尬地干笑了两声,朝琸云挥挥手,一脸讨好地道:“美人姐姐也来啦。”

赵怀安和赵怀琦被他这诡异的变化弄得摸头不知脑,狐疑地抬头看了看琸云,又看了看面前笑得极是勉强的燕王世子几个,心里头总觉得仿佛有些不对劲。

听说贺均平要回赵府,燕王世子立刻惊呼,“那美人姐姐呢?你竟然放心把她一个人留在客栈里?这可不行!要不,让美人姐姐去王府,我母妃一直念叨着她,说想见一见呢。”说罢,便下了马兴致勃勃地要往楼上冲,才迈了两步就被贺均平给拦住了。

“阿云在客栈我比较放心。”贺均平双眼含笑地看着燕王世子道:“再说了,她也不是一个人,还有两个小弟在呢,没有谁敢不长眼睛去招惹她。”说罢,他又朝楼上招呼了一声,小山和小桥立刻咧着嘴探出脑袋来使劲儿地朝燕王世子挥手,罢了又悄声朝琸云问:“这个脑子不大好使的二货是哪家的?”

燕王世子终究没能冲上楼来与琸云一诉衷情,被贺均平拽着一齐去了赵府。陈青松和阿彭咧着嘴使劲儿朝琸云挥手,小山和小桥凑到一起小声嘀咕:“这一个两个怎么瞧着都不大靠谱,咱们真跟着他们混么?”

却说贺均平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到了赵府,赵氏早已得了信在门口候着,一见贺均平削瘦憔悴的模样,立刻就红了眼眶。因碍着外人在,赵氏好不容易才将眼泪逼了回来,拉着儿子仔细打量了一番后,捂着嘴哽咽道:“这是怎么了,忽然就瘦了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