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宝钦的面上显出讥讽的笑意,“自然是为了情郎。”
她语气一顿,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嘲讽,“当初匪徒上船劫杀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了,她特意将众人唤进厅里,匪徒进屋时,不仅面无惧色,反而目带期盼之意,尔后又刻意走近劫匪,便于离去。她若不想和亲,什么时候不能与人私奔,偏偏又要顾及名声,与人演这样的戏,却害了许多人的性命。如此狠毒无情之人,真真地世所罕见。”
当日事发时,清雅早被吓得魂飞魄散,哪里会注意到当时屋里诸人的反应。而今听宝钦说起,才晓得当日种种竟全是七公主一人种下的恶果,若不是宝钦与七公主长得想象,只怕她们也早已命丧李柯鸣之手。想到此处,清雅对那狠毒的恶妇顿时涌起一阵恨意,怒道:“她竟是如此心狠手辣的毒妇,公主您就该让陛下处死她,也好替当日枉死的人报仇。”
说罢了,清雅又微觉有异,琢磨了一阵,却愈加地想不通,问:“她好不容易才设计逃了婚,为何还要出来?莫非这其中还有什么阴谋不成”
宝钦冷笑,“她若老老实实地跟着她那情郎过日子倒也罢了,偏偏却不省心。自幼锦衣玉食地养大的,哪里吃过什么苦,才过了没两个月,便受不住穷日子跑了出来,什么恩爱情意,什么白头到老,于她不过是句笑话。”
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忽然成了个落魄的妇人,没有华丽舒适的衣物,没有可口珍馐的佳肴,更没有成群结队的仆役,落跑私奔的七公主想必极是不习惯。许是再听得民间的传言,说那三皇子如何的骁勇善战,如何的英俊逼人,更重要的是,还对远道而来的“公主”关心备至。于是,曾经的山盟海誓,在不甘与后悔中迅速磨灭,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懊恼与愤怒。
清雅许久没有说话,她有些想不明白,若是能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该是如何的庆幸,便是有再多的磨难,只要两个人相守相持必能共同度过。怎么能——就这样任性跑出来?
“她那个情郎想来你也是见过的。”宝钦缓缓睁开眼,目中似有淡淡的惋惜,“李柯鸣不是有个庶弟也在宫里做侍卫?叫什么名字来着——”她偶尔进京的两次,还被人拉去与京中的年轻人们喝酒,于是便见到了李家的那个少年郎。眉目清秀,英姿勃发,正是人生中最意气风发的年纪。
“是李肃岚。”清雅低着头,小声地回道:“奴婢在宫里的时候见过他几回。”
李侍卫相貌生得英俊,又爱笑,待谁都和气,那会儿宫里有不少小宫女们对他倾心。她也以为,那是个温柔又善良的男人,却没想到,做起事来竟如此狠辣。清雅到现在依旧清晰地记得当日那些匪徒们冲进屋时的境况,那刺目的血和惨厉的尖叫,直到而今,依旧常常出现在她的梦魇里。
“那——”清雅想了一阵,咬咬牙,又问:“虽说那公主被押了下去,可此事到底禁不住深究,若是有人继续往下彻查,您这边——”怕是迟早会被揭穿。说到底,宝钦露的马脚实在太多了。
“有秦烈呢。”宝钦淡淡地应了一句,不以为意,“有他在,我怕什么。”以前她有什么事都是自己扛,便是打断了牙齿也要和血吞,从不曾想过找人帮忙。可而今与秦烈认识不过才几个月,她却已经开始习惯撒手了。有他在,宝钦的心里特别踏实,就算天塌下来,也有他在一旁顶着,无所畏惧。
关于七公主的事,秦烈确实早已准备,他甚至很早就找到了七公主的栖身之处,看着她如何进京,如何与秦颂密谋,又如何将远在郑国的魏嬷嬷接进京。便是这一回闹到了殿上,想来也有他刻意纵容的意思。一方面固然是要秦颂面上无光,另一方面,怕是也有向秦帝先提个醒的意思。
“对了——”宝钦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道:“前些天秦烈来信说,他在京郊有处别院,里头还引了温泉,赶明儿得了空,我们就去庄子上小住一阵,等过年再回来。”
清雅刚刚还在为七公主的事情唏嘘不已的,一听这话,立刻欢喜起来,眉开眼笑地道:“这敢情好,奴婢长到这么大,却还从未泡过温泉呢。三殿下也真是的,这样的好地方,怎么也不早些带我们过去。一会儿回去,奴婢就去收拾东西,明儿早上就能启程了。”
宝钦没想到她会这么激动,一时也是好笑,只是方才在殿上提起精神与七公主对持费了些精力,而今乏了很,一边瞌睡,一边小声道:“莫要急,明儿你先去给吴小姐送个信,问问她愿不愿意…同去…”
第二日下午出发的时候,不仅多了个吴翠屏和她的两个妹妹,连秦修和司徒也一道儿跟上了。两人还振振有词,一个说秦烈平日里小里小气,温泉庄子建成后还不曾邀过他小住,所以定要趁着他不在时好好住个够,另一个则言之灼灼地说生怕宝钦旧病复发,一片好心才跟过来。
宝钦也懒得赶他们,由着他二人跟上,倒是吴翠屏因多带了两个人挺不好意思,趁着旁人不注意的时候朝宝钦好生解释了一番。
吴翠屏的那两个妹妹一个只比她小半岁,另一个才十岁出头,模样都生得不错,尤其是那个大妹妹,眉眼间还带着一股子温柔妩媚,比吴翠屏还要漂亮些。
刚开始宝钦还能以一种纯欣赏的眼光来看她,可相处了一阵,宝钦就无语了。
这位吴家二小姐是吴家妾室所出,因模样生得好,嘴巴又甜,特别讨吴老爷的欢心,平日里待她与吴翠屏这个嫡出的大小姐一般无二,却也养成了她这幅自以为是的性子。
一路上,这吴家二小姐十分地不把自己当外人,使唤起清雅来毫不气,一会儿让她倒水,一会儿让她添点心,一会儿又让她换手炉。使唤人也就罢了,偏偏态度还很不气,清雅稍有些迟疑,她就语气很不耐烦地抱怨起来。
因吴翠屏也在,清雅心中虽有不忿,却也强忍着没发作,耐着性子伺候她。最后还是宝钦看不过,淡淡地瞥了吴二小姐一眼,沉声道:“二小姐若是嫌我这丫鬟伺候得不周到,不如换到后面马车去,府上的丫鬟都在呢。”
宝钦她们坐的,是七宝华盖马车,不止比寻常马车宽敞许多,车辕和车壁都做过特别处理,走起来格外平稳,绝非寻常马车可比。那吴二小姐如何愿意换到后面与丫鬟们共乘,闻言顿时住了嘴。
虽说她没再继续使唤清雅,可面色却不大好看,路上一直跟吴翠屏小声地嘀咕着什么,吴翠屏冷冷地板着脸,不理她。
吴二小姐见状,愈发地委屈,眼睛眨了眨,然就红了,抹了把脸,竟是哭了起来,朝吴翠屏控诉道:“父亲临走时还说了的,让你好生照顾我和三妹妹,你就会欺负我。”
吴翠屏顿时恼了,怒道:“你莫要无理取闹了,这可不是家里头,由得你哭几声就有人来巴巴地哄你。若是再闹,我,我就——”
“停车——”宝钦对这动不动就哭的泪人儿半点好感都没有,一见她这娇滴滴的模样,心里头就有些烦,忍不住开口叫了停。罢了,又板着脸朝吴二小姐道:“本宫脾气不好,最见不得人哭哭啼啼,二小姐若是觉得委屈,大可现在就折返回京,省得到了地方还要来烦我。”
吴二小姐哪里晓得宝钦的脾气竟会这么大,一言不合竟要赶人走,顿时吓得连哭都不敢哭了,泪花儿在眼睛里转呀转,却是怎么也不敢往下掉。
吴翠屏本就不喜欢她,这会儿自然也懒得帮她说话,脸都转到一旁去了,只当不认识。
吴二小姐一声也不敢吭,低着脑袋怯怯地往角落里靠了靠,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好似大家都欺负她一般。宝钦越发地不喜。
说话的这会儿,外头有有人靠近,秦修扯着嗓门在外头问,“好好的怎么停了?”他素来是个不讲礼数的,半点顾忌都没有,说着话就已经大大咧咧地掀开了帘子,把脑袋钻了进来。
一见来了外人,刚刚才消停下来的吴二小姐立刻又发作了,吸一吸鼻子,撇一撇嘴,眼泪就落了出来,哭着朝秦修道:“五殿下,也不知妾身说错了什么得罪了公主,公主她——她竟要赶妾身回京…外头这样的冷,妾身…妾…”
她哭诉的话还没说完,秦修就“唰——”地一下把帘子放了下来,瓮声瓮气地在外头道:“既然公主让你回去,你还死赖着做什么?来人——”
也不再多问宝钦一句,竟然就已经开始招呼下人掉转马车,要吴二小姐送回京…
吴二小姐偷鸡不成蚀把米,气得一脸煞白,眼泪哗哗地往下掉,这会儿怕是真哭了。
第六十二回
六十二
如果说宝钦要打发吴小姐回去只是口头上说说的话,秦修就是言出必行了。一会儿的工夫,他就已经把吴府的马车给腾了出来,只留了吴翠屏和三小姐的两个贴身丫鬟,其余的下人全都撵了回去。
秦修板起脸来的时候目中一片寒霜,瞧着然也十分吓人,宝钦越看越觉得他那神色颇有几分秦烈的味道,忍不住就悄悄地跟一旁看热闹的司徒说了。
司徒听罢,斜着眼睛瞅她,一副你才发现的神情,小声道:“老五跟着老三学,不是头一回了。”
学得倒是挺像,起码把那吴二小姐糊弄得连半句话也不敢说,哭也不敢哭了。
吴二小姐委委屈屈地上了马车,几个下人也都跟着挤了上去。宝钦心里暗爽,一旁的清雅却小声提醒她,“公主,吴二小姐这么回去,奴婢怕她会在吴老爷跟前说三道四。公主她是不敢招惹,就怕过几日吴小姐回去不好交代。”
宝钦被她一提醒,这才想起这茬事儿来。吴翠屏早在她跟前提起过,说那二小姐嘴巴甜,最会哄吴老爷高兴,这番被秦修赶了回去,虽不敢说秦修的不是,可十有会把脏水倒在吴翠屏的头上,到时候,便是吴父碍着秦修的面子不好说什么,只怕心里头也会对吴翠屏有些误会。
想到此处,宝钦又赶紧将马车拦住,将车夫叫了回来,仔细叮嘱了一阵。司徒在一旁竖起耳朵听,听着听着就开始忍俊不禁了,一脸感慨地道:“要不怎么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公主果然十分狡猾。”
宝钦一脸无辜地回道:“司徒大人何出此言,妾身可曾说了半句虚言?”
司徒不说话,晃着脑袋就去找秦修聊天去了。
这边吴家马车载着哭哭啼啼吴二小姐回了府,一进家门,二小姐便闹开了,奔到房里去找吴老爷哭诉。谁曾想吴老爷白日里去了衙门,并不在家,她便只有先找姨娘诉苦,言语中自是将吴翠屏贬得百般不是,仿佛她被赶回来全是吴翠屏暗地里使的坏。
姨娘听罢,自是又气又恼,碍着自己的身份不敢去找吴夫人说理,只遣了下人去衙门里报信,让吴大人速速回府。
等吴大人回了家,还未到门口就瞧见了杵在外头一直没走的车夫,一时不由得又惊又疑。才欲上前问个究竟,那车夫已经主动上了前,行礼罢后,才沉着脸正色道:“公主说,大小姐爽朗直率,三小姐天真烂漫,故要留她们在庄子了多住些日子。至于二小姐,我们行宫下人不够使唤,五殿下便遣了小的送二小姐回府,省得伺候不周,惹二小姐不快。”
吴大人的脸上顿时变了色,他又不蠢,哪里听不出这话里意思。这又是公主,又是五殿下的,这才多久一会儿,这二姑娘到底做了什么事,然就把人给全都得罪了遍。
吴大人强压下心中的恼意,气气地让下人赏了银子给车夫,自己则怒气冲冲地冲进了屋…
再说宝钦这边,虽说秦烈那温泉庄子就在京郊,可因连天大雪,官道上实在不好走,这一路停停走走的,硬是拖到了天黑,一行人才赶到了庄子门口。
庄子里的下人早得了消息候着,一见马车到了,就赶紧将一行人迎了进来。房间早已收拾齐整,地龙烧得旺旺的,一进屋便是满室暖意。
宝钦虽是秦烈的未婚夫,可到底尚未过门,自不好大刺刺地把这儿当做自己行宫。好在秦烈想得周全,派过来伺候的庄头是宝钦的旧识,先前在营地里曾见过几回的一个叫做老马的侍卫。
老马早些年曾在边疆服役,跟着秦烈的外祖打过不少仗,后来伤了腿,才回了京,由秦烈安排着才他府里当差。这次出征,秦烈便没有再带他,反而将他安排到了庄子里,一方面固然是管着这边的产业,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识得宝钦的缘故。
老马既然是跟在秦烈身边的,自然也见过他是如何费尽心思地讨宝钦欢心,当然晓得宝钦的重要性,对着她倒比对秦烈还要恭敬气些。一旁的秦修和司徒见状,一个劲儿地撇嘴。
大家赶了这么久的路早就累了,晚上吃了饭,然连半点去泡温泉的兴致都没有。倒是吴家三小姐一直兴致盎然,拉着吴翠屏东问西问,好奇得不得了。
老马安排宝钦住在正屋,吴翠屏就在她的东厢,至于秦修和司徒,都住在外院。
京郊这一片说是有温泉,其实拢共不过是几个泉眼,全都被京城的那些权贵们给瓜分了去。秦烈这处庄子,还是早几年从旁人手里买下来的,规模并不大,几经修葺,才渐渐地像了样。绕是如此,也还是引得秦修与司徒艳羡不已。
虽说秦修是皇子,但等到他出宫开府的时候,这边早已没了地,偏僻些的地方他又看不上,位置好的价钱却高得离谱。他虽是皇子,可每年的俸禄却也有限,自然比不得秦烈这个常胜将军,动不动就是大笔赏赐,买下这庄子自然也不算太费力。
念及如此,秦修就恨得牙痒痒,下定决心这回定要在此住个够本儿,不等开春绝不回京。司徒也是一脸憧憬,歪着嘴笑道:“我听说隔壁就是隆郡王的别院,再后面还住着苏家和叶家,他们府里的小姐们,一个个都生得花容月貌…”
宝钦笑嘻嘻地看他,“不如回头我写个帖子,赶明儿让清雅请了诸位小姐过来,司徒大人正好相看相看。”
司徒脸上一僵,很快又恢复常态,高深莫测地直摇头,“非也非也,这美人么,却不能这么看,且需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才别有一番滋味。”
宝钦看着他笑,倒也没再继续打趣他。
她不下帖子请人,附近的权贵们的眼睛却是都盯着这里。郑国公主也就罢了,身份再高,在丰城却是没半点作用。只是随行的秦修和司徒却是惹眼得很。虽说秦修已经被指了婚,可就算做不了正妃,不是还有两个侧妃的名额么。
至于司徒,虽说身份不如秦修那般显赫,可到底也是世家子弟,又深得秦帝器重,更重要的是,这么大年纪了,听说府里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可不是最上佳的夫婿人选。
才到第二日,宝钦的桌上便添了好几张请柬,还有邻们送来的桃子、梨子,虽不贵重,却也显得气又热络。
宝钦不笨,自然晓得众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却也不好推脱,让清雅挑着其中几个回了。只是她们初来乍到,也不急着出门应酬,先在庄子里休息一段时间再说。
这温泉庄子被秦烈买到手已有两三年的光景,先前一直闲着,到去年年底他才突然突然动了心思开始修整。说是修整,倒不如说重建来得恰当。先前的那些老房子大多推了,只留了原来的围墙,院子里重修栽种了许多花草,还学着江南的样式修了个凉亭和抄手游廊,整个庄子布置得颇有些情调。
这样式在郑国南边倒也说不上有多就精致,但在丰城却实在少见,所以吴翠屏一进院门便大惊小怪起来,对着这院子里的景致慨叹不已。
温泉水一直引进了屋,在后院建了好几间玲珑秀雅的房间砌了池子,院子东侧的凉亭中央甚至还引了水,四周搭着薄薄的轻纱,廊上点着灯,随着夜风轻轻颤抖,别有一番风情。
第二日晚上宝钦便与吴家两位小姐在温泉池里跑了有小半个时辰,一边泡着温泉,一边喝了点小酒,醉意渐浓,人越发地困乏,当晚上睡得特别沉。秦修和司徒却是在白天就泡过了,晚上结伴出了门,说是出去打猎。宝钦知道他二人的功夫不弱,倒也没拦着。
她们在庄子里住了三日,便觉得有些闷得慌,宝钦忽然想起桌上的那些请柬来,便和吴翠屏商议着,是不是去附近谁家府上兜两圈,一来解解闷,二来,也是该走动走动了。
宝钦第一个挑中的就是隆郡王府上,送来的帖子中,就属他家身份最高,且又离得近,自当头一个去拜会。
吴翠屏却是有些犹豫不决,悄悄地与宝钦说道:“若是旁人府上也就罢了,这个隆郡王的夫人姓王,正是王雁如的姑姑。每年这个时候,王雁如都会来这边小住,我怕到时候会撞见她。”
宝钦眨巴眨巴眼,笑眯眯地道:“难怪有阵子不见王二小姐,原来是到这边来了。还别说,许久不见,倒是有些想她了。”以前王雁如在,隔三差五地总要来和她闹一闹,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而今她不在,却是单调乏味了许多。
吴翠屏见她这幅表情,心知定然劝不住她,遂也绝了这心思,摇头道:“罢了罢了,反正这日子正无聊得紧,找个人吵吵架也好。”
这大冬天的,左右闲着也是闲着。宝钦不怕王雁如,她吴翠屏也不是吓大的。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啥,过渡章节,情节比较慢。
第六十三回
六十三
隆郡王府的别院离秦烈的温泉庄子不远,出了门往西,马车走不过一刻钟的工夫就到了。她们出门的时候,秦修和司徒都还没回来,宝钦也懒得让人去四处找人,只跟老马说了一声便出了门。
隆郡王是秦帝的胞弟,素来不理政事,只爱吟诗作赋,风花雪月,早些年就在京郊占了大片土地建庄子,几经翻修,而今已有了不小的规模,比起秦修那庄子,自然要气派得多。
听得宝钦到了,庄子里立刻有人迎出来,一排站了了四五个,气气地将宝钦往院子里引。进了正屋,宝钦一眼就瞧见了上首的华服女子,看相貌不过三十如许,眉目甚是温和端庄,神情气质与太子妃有几分相似,一看就知道是温和大气的女人。至于吴翠屏严阵以待的“敌人”王雁如,却是不见踪影。
宝钦极少与这些贵妇们打交道,也不知该如何应对,临行前特意向清雅询问了一阵,清雅想了好一会儿才一脸为难地回道:“若是在郑国,自然是东家长李家短地说说话,或是看看戏,也有些才女们爱办什么诗会,必要当场作几首诗词才作罢。”
宝钦闻言,顿觉头大。虽说她来秦国已经有好几个月了,但大多数时候都窝在行宫里头不曾出门,对京城里的各种消息并不灵通。更不用说什么吟诗作赋了,只要一开口,保管露馅儿。
后来还是吴翠屏在一旁插嘴,说那隆郡王妃最爱看戏,家里头还养了个戏班子,宝钦这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她在西北军中待得久,没少听秦国的士兵们唱过戏,那高亢悠长的秦腔确有几分苍凉又悲呛的味道。
果然,见了面,才寒暄了几句,王妃便邀宝钦去戏台听戏,又道:“前几日寻了个极好的武旦,不止唱得好,身段儿也是极佳,还会吐火吹火踩跷…”
这别院里头,除了隆郡王妃之外,还有几个贵妇与年轻的小姐作陪,一行人坐下后,王妃才将众人一一介绍给宝钦。大多是京中权贵家的千金,或与隆郡王有亲,或与王家是故交,能进隆郡王府别院的,总不是无名小卒。
那些小姐们甚是活泼,坐在一起嘻嘻哈哈地说着话,还有胆子大些的,甚至还眨巴着眼睛朝宝钦问起司徒的下落,道:“听说司徒大人也随着公主一道儿出的京,今儿怎么不见他过来?”
宝钦平日里见多了司徒放荡不羁的模样,却不曾想他在贵女圈中竟还颇受欢迎,心中不免好笑,强忍住了,正色回道:“昨儿晚上司徒大人与五殿下一道儿出了门,说是去打猎了,到而今也还没回来。只怕是歇在了山上。”
那几位小姐闻言顿时激动起来,你看我,我看你,窃窃地笑,又小声道:“司徒大人可真是个闲不住的,外头天寒地冻的,竟还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一同上山的,可不是还有秦修,这些姑娘们咋提也不提他的名儿呢?宝钦正疑惑着,一抬头瞥见吴翠屏,心里头顿时明了了。
说话的时候,戏台上已经准备妥当,“梆梆——”几声响,便开唱了。
王妃的注意力顿时被戏台吸引了过去,宝钦也竖起耳朵听了一阵,却与她先前在西北军中听过的唱腔有了许多不同,那声音一会儿拨得高高的,一会儿又陡然落了下来,再配着那倒板、滚板的声音,确实十分有感染力。不止是唱腔,戏台上的打斗更是热闹,单是喷火就有单口火、翻身火、蘑菇云火等等,看得宝钦眼花缭乱。
那些小姐们许是看得多了,倒是不以为意,起先还耐着性子跟着看了一阵,不多时便开始偷偷地说着话,你拉我一下,我拽你一下,小声地商量着要去后头院子里堆雪人玩儿。她们倒是想叫宝钦一起,可瞧她那副聚精会神的样子,到了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吴翠屏倒是有心想跟着一起,只是念及宝钦,便断了心思,也跟着把目光放在了戏台上,睁大眼睛瞅着戏台上的一大群人热热闹闹地打来打去。台上的戏子正舞着双鞭扫灯花,台上火星闪闪,四下飘落,忽明忽暗,扑朔迷离。灯花一落,蜡烛的光辉先暗后明,正正好把那戏子的脸照得明明的,吴翠屏定睛一看,顿时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