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桐是个中行家,自然不会有此担心,只睁大眼睛死死盯着,眼睁睁地看着那年轻人抬脚一踢,竟硬生生地将那马车踢退了好几步,“轱辘——轱辘”歪了几下,两个车轱辘都滚了出来,“啪嗒——”一声,车倒了。

四周诡异地静了一会儿,众人才恍然醒过来一般狠狠拍起掌来。之前一直躲在差役们身后吓得面无人色的官老爷也扶着官帽笑眯眯地迎了出来,口中夸赞声不断。年轻人低声说了句话,那官老爷脸上顿时变色,猛地回过头朝城外看,然后领着一大群人冲了出去。

一会儿,城门口就迎进了另一个年轻男子,作素衣常服的书生打扮,穿一身石青色长衫,同色的腰带,脚上踏一双黑色素面的布鞋,身形颀长,面容俊秀,只是略带憔悴,一双眼睛微微低垂着,似乎精神不济。

幼桐只觉得他有几分面熟,脑中有什么念头闪过,却又抓不住,不由得再次抬眼去看他。正好那年轻男子抬起头来,淡淡地朝人群中瞥了一眼,将将好与幼桐的目光对上。

幼桐脚下一个趔趄,身子一斜,险些跌倒在地,幸好石头就站在身旁,手疾眼快地拖了她一把,才勉强站稳了。身后青黛微觉有异,赶紧上前扶住她,低声问道:“少爷,您怎么了?”

幼桐缓缓摇头,垂下脑袋往后退了几步,隐于人群之中。那年轻男子似乎并未注意到她,朝这边看了两眼,眉头微微皱起,目光中闪过一丝诧异,但什么都没说,低头和那官老爷说了句话,那官老爷顿时显出倍感荣耀的表情,一边躬身一边引路,一行人簇拥着走远了。

城门口很快恢复了原状,人群也渐渐散开,青黛请人帮忙将马车打整好,又让车夫检查了一番后,一行人继续上车回田庄。

白灵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并未注意到方才幼桐的异状,上了马车就开始瞌睡,但青黛却素来细心的,一路上时不时地看幼桐一眼,欲言又止。

幼桐也不瞒她,低声道:“方才在城门口撞见的那位,是徐渭。”

青黛惊得掩住嘴,半天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小声问道:“您还认得他?”

幼桐闭上眼睛,满脸疲倦,“你却不晓得,三年前我在庙里曾见过他一回,虽说只有一面之缘,但…”她顿了顿,不无侥幸地叹道:“好在这几年我变了样子,今儿又作了男装打扮,他并未认出我来。”

青黛怔怔地看着她略显苍白的笑脸,心中一痛,张张嘴,却是没再作声。

到天黑时才到了庄子,石头自然是扔给了林管事,她和两个丫鬟回屋洗漱,又草草吃了顿饭,到亥时末才勉强睡下。

第二日睡到太阳升得老高了才起床,由青黛和白灵伺候着洗漱梳头后,又喝了碗粥,一会儿林管事在外头询问如何安置石头。幼桐想了想,道:“他原本是个书生,也不会干农活,如今脑子又坏了,更学不会算账,不如就让他帮忙摆弄院子里的花草吧。以前都是青黛她们做的,但到底是女儿家,每日搬进搬出的实在累得慌。”

林管事连声应了,回头去安排石头干活。

白灵听说石头要去摆弄花草,笑嘻嘻跟也要跟着去,幼桐也不拦她,由着她去了。只是待她走后,幼桐才皱眉道:“白灵这丫头却是留不住了,只可惜那石头是个傻子——”说到此处,她止于话音,一脸为难。

青黛心中一震,赶紧道:“白灵不过是见他可怜,心存同情,哪里就有男女之情。小姐你也晓得,那丫头素来没心没肺的,只一门心思想着服侍小姐,绝无半点二心。”

幼桐“噗嗤——”一笑,回头看她,道:“我又不是急着马上就要将她嫁出去,你不必如此惊慌。我只是想着,就算我打定主意日后不嫁人,却不能耽误了你们俩。若是遇到了合适的,自然要为你们打算。难不成,还要你们两个一辈子伺候我不成。”

她面上虽是说笑之色,可青黛最了解她不过,既然说出这样的话,她必是心中早有了打算,一时心乱如麻,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幼桐却不让她再多说,挥挥手让她下去休息,自个儿则铺了张画纸,磨了墨和颜料,对着窗外的景物画起画来。

石头比幼桐想象中要聪明许多,事实上,他不说话的时候看着就跟普通人一样,只是一开口就泄了底,语言幼稚如同七八岁幼童,高兴地时候还会傻傻地笑,学起东西来却是比白灵还快,就连一向挑剔的林管事对他也是赞不绝口,连说捡到了宝。

幼桐仗着自己学过医,给他开了几服药吃,但都不见成效,她也就作罢了。

私底下幼桐还遣林管事又去过一趟湖州,在城隍庙里托人留意着,看有没有人回来寻他。到底是个富家公子出身,总不能让他一辈子在田庄里当花匠。当然这事儿她没说给白灵听,至于青黛那里,自从她上回透出口风说要嫁掉她们后,那丫头就有些心事重重,幼桐也不开口,只等着她自己来找她说。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眼看着秋意越来越浓,早晚都有了凉意,幼桐让白灵又给石头送了两套夹衣过去。

过不多久,白灵过来回话说,石头要亲自过来谢她。

幼桐讶道:“是不是又是你在一旁撺掇着,要不,他如何晓得这些?”

白灵扁嘴道:“可不是我,还不是林管事一天到晚在他跟前叨念小姐您的好,要他时时刻刻记在心里,还让他日后要报答。前几日不是有庄子里的佃户过来磕头们,就被他瞧见了,倒是学得快。”

幼桐沉吟了一会儿,方回道:“他若是要来谢,你就领他过来就是。只是他到底不是我们家里头的下人,不必行这叩拜之礼。”

白灵笑吟吟地应了,不一会儿,就见石头低着脑袋老老实实地跟在她身后进了屋。许是白灵实现提点过他,他进屋后只端端正正地躬身行礼,罢了,抬起头来,对上一身女装打扮的幼桐,顿时目瞪口呆。


作者有话要说:刚刚码好,崭新崭新滴。。。
俺草草地看了一遍,不晓得还有米有错别字

 


变故之前


白灵和青黛回庄后就换回了女装,石头当日初见也是如此惊诧。可幼桐素来最爱男装的自在不羁,平日里在家里头也常作男儿打扮。再说自打石头进庄子以来,也就见过幼桐两次,每回她都穿着男装,以石头的脑子,自然是看不出来,这回忽然瞧见她变了装扮,无怪乎他这般惊诧。

愣了好半晌,石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白灵,似乎在向她确认面前的人到底是不是正牌少爷。白灵捂着肚子直笑,朝幼桐道:“小姐您看,石头他都快呆了。”

幼桐朝他笑笑,又客气地问了几句,并不愿与石头多说。正要让他下去休息,忽见他眼神有些不对,仔细看去,只见他正死死地盯着墙上的挂画,眼睛一眨不眨,那神情却是严肃又认真,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的痴傻。

白灵生怕石头这般无礼惹怒了幼桐,慌忙伸手去拉他,石头去不管不顾,难得地犟着非要瞪大眼睛看。幼桐见状,心中微讶,赶紧将白灵止住,道:“你让他仔细瞧瞧,看他这神色,倒像是个懂画的。”

白灵扁嘴道:“他不是傻了么,哪里还记得这些。”

幼桐并不回话,只仔细观察石头的脸色。石头盯着墙上的千山暮雪图看了一阵,眉头微皱,又快步走到另一幅春景图前看了半晌,最后小声地嘟囔道:“这是假的。”

“你浑说些什么。”白灵急得险些就要冲上前捂住他的嘴巴,旁人不晓得,她和青黛却是晓得的,墙上这几幅画都是幼桐花了大价钱在钱塘县最有名的字画店买来的,说是什么留园居士的画作,每一幅都价值千金。这石头如此乱说话,怕不是要惹幼桐生气。

幼桐闻言倒也没发火,只是秀眉微蹙,问道:“你如何得知?”

石头想了想,结结巴巴地回道:“线…线条…不对…印鉴…也…不对…”

“你一个傻子,莫要乱说话,赶紧给我下去。”白灵见他越说越过分,终于忍不住上前来拽他的胳膊,幼桐却一边摇头浅笑,一边示意她放手,道:“我原本以为他怕是没得治了,可照今儿这情形看,他却不是把什么都忘了。若是能寻得名医,还是有治愈的希望的。”

白灵却低头道:“他这样子,治不了才好了。”顿了一会儿,忽又抬起头来,朝幼桐讶道:“小姐您也不生气么,这画果真是假的?那岂不是被人骗了。”

“这两幅画是假的没错,”幼桐忍俊不禁,笑道:“却不是字画店的掌柜卖假货,而是我自个儿换的。来田庄前,我早就将字画田契什么的通通收了起来,如今墙上挂的,却是我自个儿画,自然不是留园居士的大作。不过先前连师父也没瞧出来,想来临摹得还算相似,石头虽说有些痴,眼神却是不错。”说罢,又轻叹了一声,低低地惋惜道:“这般才情,却是可惜了。也不知日后还能不能好。”

白灵闻言,没有回话。

自此以后,幼桐待石头又有了些不同,许是想着他既然记得这些,若是常接触着,指不定还能想起些什么,便时不时地唤他过来赏鉴书画。那石头也争气,话虽不多,却能说到点子上,只是每每幼桐不经意地问他从何处学得了这些,他却满头雾水,再也说不清楚。

一晃一个月过去,石头还是什么都没记起来,但他在田庄里过得却还不错。起先幼桐还疑心他是个骗子,如今却是半点怀疑也没有了。这般才情,岂是寻常人可及的。

也因如此,田庄里的事务便不再忌讳他,有时候林管事还会领着他去林子外转一转,甚至收租子的时候还会带上他。

田庄的西侧有一大片山头,也是余家的产业,租给了附近的佃户种果树,如今正是苹果成熟的季节,走在附近的田埂上也能闻到果香。石头这日收了租子回来,就絮絮叨叨地跟白灵说起苹果的事儿,白灵素来活泼,忍不住就跟幼桐说,要去山里看看。

想着她们三个也有阵子没出过门了,幼桐便应了,这日大早,就让青黛准备了吃食,她们三个再连带着石头一道儿去山里看苹果。

果园离院子并不远,她们几个也都不是娇娇弱弱的千金小姐,就连石头在田庄里住了一段时候也精神了不少,一路有说有笑,很快就到了地儿。果园这边的佃户先前曾进庄给幼桐叩过头,故还认得出她们一行,大老远地迎了出来,又赶紧让家里媳妇儿摘了新鲜的果子来招待。

待晓得幼桐她们只是过来游玩,那佃户却是面露疑惑之色,道:“这园子里乱糟糟的,哪有什么好景致,可千万不要脏了各位贵人们的鞋。”

幼桐笑笑,并不解释,只说是过来瞧瞧,让他自个儿忙去,不必管她们。

正是果子成熟的时候,院子里也忙,那佃户见幼桐一行人面色和善,自己又实在忙得不行,便不再客气,叨念了一声“有事请吩咐”后,便与妻儿一道儿忙活去了。

幼桐她们在果林里走了几圈,白灵终于有些撑不住,便提议说要歇歇,便在附近寻了个平坦又开阔的地方坐下休息。青黛又赶紧将提篮里的点心茶水端出来,几人用了些,又休息了一会儿,正要起身,一直坐在边上一言不发的石头猛地站起身。

幼桐等人一愣,尚未反应过来,就见他箭一般地冲了出去,迅速地进了果树林,却不知到底出了何事。三人面面相觑地等了好一阵,也不见石头回来,白灵面上就开始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地朝方才石头消失的地方看一眼。

幼桐见状,心中也是疑惑,想了一阵,索性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道:“这果林往南却是连着我们院子外头的林子的,若是他不慎闯了进去,没有我们带路,十有八九会陷在里头。我们分头去找找,青黛你去跟老李说一声,若是石头回来了,让他就在此地等着,切勿乱跑。”

青黛应了一声,匆匆离去。幼桐与白灵各分了方向,朝林子深处走去。

林子里已开始落叶,风一吹,便有嚯嚯的声响。先前人多不觉得,而今一个人走在路上,幼桐忽觉得有种秋日的萧瑟之感。

走了一路,未见石头的人影,不多时,便过了果林,进到了院外的树林里。

这是树林的南边,平日里众人都从东面进出,这边反而来得少,但阵式却是一点没马虎,幼桐依照口诀,小心翼翼地绕过各处机关阵法,一边四处张望,一边高声呼唤石头的名字。

喊了一阵,依旧不见回应,幼桐琢磨着他可能不在此地,正要转身回头,忽听得不远处窸窸窣窣的响声。眉头一皱,循声走过去一瞧,可不正是一身狼狈的石头抱坐在一棵大树底下,头发全散了下来,脸上也被林子里的树枝刮出了几条血痕,双唇紧咬,却是半点声音也不肯出。

幼桐见状有些气,她们三个女人四下里到处寻他,他倒好,明明听到了声音却不回应,这不是故意折腾她们么。一边想着,脚步不免沉了些。石头耳朵好使,立刻调转脑袋过来看,一瞧见幼桐,顿时低下脑袋作惶恐之色。

“你乱跑什么?”幼桐怒道:“不是早和你说过这林子里不能乱走么,今儿幸好是寻到了,若是找不到,你岂不是准备在里头过冬。明明听到我在唤你,为何不回应?”

石头低着脑袋不看她,也不回话,那怯怯的模样却是让人再也发不出火来。

“跟上我。”幼桐懒得再骂他,瞪了他一眼,恶狠狠道。

石头也乖觉,晓得自己闯了祸,赶紧跟在她身后,一步不敢离开。

走了才几步,幼桐忽听得林子外一声尖叫,那声音赫然是青黛。幼桐心中一震,哪里还顾得上慢吞吞地带石头出林子,回头叮嘱了一声“逢三往左,逢五进一”后,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朝林子外奔去。

她轻身工夫好,很快就冲了出来,一眼瞧见外头的情形,不由得抽了一口冷气。青黛面无人色地攀在一棵小树上,那树底下,赫然是一只吊晴白额虎。

田庄附近虽然也有些山,但并不深,附近常有樵夫猎户,从未听过有老虎为恶,却不晓得这只老虎从何处冒出来的。幼桐虽有武功,但到底是个女儿家,轻身的灵巧工夫不弱,硬碰硬却是不行,且手里又没有称手的武器,如何能敌得过这只老虎。

脑子里正思量着如何下手,那只老虎却忽然奇怪起来,绕着树走了两圈,竟然恋恋不舍地退走了。一直待那老虎走得连影子都没了,幼桐方才回过神来,飞身上前将青黛托到树来。青黛早已被吓得浑身发软,两脚一落地,竟又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因出了这番变故,众人哪里还有游玩的心思,赶紧收拾东西回庄子里去。路上白灵不免唠唠叨叨地责怪石头乱跑,石头却不言语,只偶尔偷偷地抬头看幼桐一眼。

待回了庄子,众人都已累了,幼桐便不让两个丫鬟伺候,着她们先去休息。石头自然也要走,可到了院门口,他又犹犹豫豫地回头,慢吞吞地踱到幼桐跟前,小声道:“兔子…你…爱吃…我看到了…”

幼桐方记起前两日她曾赞过下头佃户送来的熏兔子好吃的话来,却不知怎么传进了这傻子的耳朵里,想来他方才跑得那么急,竟是替自己去抓兔子的。心中一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似乎都比较关注男主是谁

╮(╯▽╰)╭主要的人物都已经出来完了,俺当初写大纲的时候原本打算让石头当男主的,可是,后来越写着,越对另一位有爱了

另注:明天有大变故发生

 


化为废墟


湖州那边没有石头寻亲的消息,却传来了山匪打劫了城外一家富户的传闻,尔后,又不断有类似的消息传来,湖州境内,一时人心惶惶。幼桐田庄这边,反倒是难得的太平,想是上回那些匪徒们吃了亏,不敢轻易再来犯。

为防意外,幼桐还是让林管事加紧了田庄的守备,佃户们也都晓得如今的时局,并不需林管事如何号召,主动地参与其中。

到月底时,庄子里的庄稼都收了,大伙儿好歹歇了口气,又听说那些匪徒们如今去了湖州北边为恶,这边反而来得少了,众人便有些松懈起来。因今年风调雨顺,庄稼长得极好,依此地的风俗,要在月底庆祝一番。林管事将此事报与幼桐,幼桐倒也罢了,平日里并不爱热闹,就是白灵一直嚷嚷着要去看。

左右幼桐身边也不缺她一个人伺候,她便让白灵带着石头一道儿去凑热闹,让青黛在家里头陪着。白灵听罢,欢欢喜喜地去和石头说了。可过不了一会儿,石头行色匆匆地进来求她,非让她们一起。

幼桐被他说得烦了,便随口应了。石头听罢,脸上顿时显出高兴的神色来,笑嘻嘻地告了退。到了晚上,幼桐却忽然做起噩梦来,尖叫一声从梦里惊醒,出了半身的冷汗,直把一旁守夜的青黛吓得魂飞魄散。可待她仔细回想,却又想不起到底梦见了什么。

再躺下去便有些失魂落魄,怎么也睡不安稳,到天亮时起床,面容便有些憔悴。

原本说好了今儿要和众人一道去田庄里庆祝丰收的,可到临走时,外头却下起雨来,虽不大,却淅淅沥沥的极是讨厌。幼桐原本就没睡好,这会儿身上懒洋洋地提不起力气,更不用说出门游玩了。

她清楚石头的性子,瞧着绵软不过,其实最是犟拗,若晓得她不愿出门,定又要来烦他,便托词说要换身衣服,让白灵她们先走。石头不疑有他,听话地跟着白灵一起出了院子。待他们走远,幼桐才打了个哈欠,脱了外头的罩衫,让青黛铺了床,重新去床上睡个回笼觉。

林管事也去了会场帮忙,偌大的院子里就剩下幼桐和青黛两人。左右两人都是喜净的性子,倒也不觉得寂寞。中午青黛在厨房炒了两个小菜下饭,下午幼桐搬了贵妃榻在窗户底下,一边看书一边瞌睡,青黛则在一旁做绣活儿,时不时地说两句话,却是难得地清净。

半寐半醒时,听得青黛在耳畔柔声细语道:“小姐,好像是石头回来了。”

幼桐一愣,迅速睁开眼朝窗外看了一眼,密密的林子中,有个影子缓缓朝这边走来,可不正是石头。“赶紧把门关上,”幼桐立刻起身一面收东西,一面又叮嘱青黛,“一会儿他若是唤,千万别出声。”若是被他晓得她们俩根本没出门,那石头少不得又要唠叨一阵,然后非要拉她们去看那劳什子的庆祝大会。天晓得,她宁愿在家里头打盹儿也不愿出门。

青黛跟了她这么多年,哪里不晓得她的意思,赶紧起身去外头将门锁好,又从窗户口跳进来,再将窗户关严实。从外头看起来,就跟出了门一般。

这阵势果然骗倒了石头,他连唤了没唤,只愣愣地在门口站了半晌,才绷着脸离开。幼桐从窗缝里偷看了几眼,总觉得他今儿似乎有些不对劲。

到了天黑时分,不仅白灵她们没回来,就连林管事也不见人影。幼桐想着可能是被那边的农户们给留住了,倒也没多想,自个儿和青黛随便吃了些东西,又看了一会儿书,便去洗漱睡下。

却是依旧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睁着眼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青黛见她如此,自然也不去睡,在一旁陪着一面说话,一面拿了绣活儿在灯下做。

到午夜时分,幼桐终于觉察到不对劲了,外头的林子里,隐隐约约的似乎有马蹄声传来。她心中一震,立刻起身将灯吹灭,顺手将床头匣子里的长剑握在手里。青黛见她如此行为,亦是惊诧万分,也跟着从匣子里摸了把匕首藏在身上。

“小姐,外头是什么人?”虽说也学了些许拳脚功夫,但到底没动过真刀真枪,青黛的声音有些发抖。

幼桐将耳朵贴近地面仔细听了一阵,脸上更见肃穆,“少说也有二三十个,这大半夜地闯进来,还能有什么好人,自然是土匪了。只是——”只是他们的声音分明越来越近,绝非被困在阵中。幼桐可不认为那些乌合之众能轻易解开她的阵法,唯一的解释只有…

到底是林管事,还是石头?

幼桐狠狠握紧拳头,缓缓吐了一口气,“人太多,我们打不过,唯今之计,唯有先从后门逃出去。”

“好。”青黛赶紧应了,正要转身去后门处探看,忽又想到什么,回头道:“那这庄子——”

“命都快保不住了,还管这庄子作甚?”幼桐气道,拽着青黛的手,打开后门,迅速地冲进黑暗中…

那些土匪虽说不熟悉地形,可到底骑着马,若是真要追,她们如何躲得过。想到此地,幼桐便不往大路走,反而朝北边狂奔。落了一天的小雨,这会儿林子里极是阴湿,又加上二人走得匆忙,中衣外只着了件长单衣,被这小雨淋湿后,冷风一吹,冰冷刺骨。二人在林子里一路狂奔,心中又慌乱,竟连寒意都感觉不到。

身后远远地传来马蹄声和喝骂声,还隐约有火把的光亮,越来越近,仿佛只一刻就要冲到她们身后。

幼桐根本来不及回头,左手拽紧青黛的袖子,右手紧握长剑,一路不停歇,径直奔到林子外的小湖边。

“怎…怎么办?”青黛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脸上一片潮湿,分不出到底是雨水还是吓出的眼泪。此处都是荒山和田地,附近并无农户,便是求救也无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