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翎却不答她的话,反而冷冷地问:“一心道长呢?”
书宁歪着嘴笑,“走了。一心大师岂是那么容易见的,得要有缘分。”说罢,又朝周子翎挑了挑眉,“王爷找一心大师有事?”
周子翎不理她,转身就走。
书宁也不气,笑嘻嘻地撒开腿追过去。周子翎腿长,步子快,很快就把书宁抛在了后头。
“喂——”书宁气喘吁吁地在后头喊,“王爷您不想找一心大师了么?”
周子翎猛地停步,在原地静了好一会儿,才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来,一双眼睛犹如利刃一般在书宁身上毫不客气地肆虐了一番,见她十分不自在地哆嗦了两下,这才出声问:“你知道要如何寻他?”声音也是冷冰冰的,透着彻骨的寒意。
“您先说找他有什么事儿吧。”书宁却丝毫不惧,瞪大眼睛和他讨价还价,见周子翎不语,她利索地一转身,口中喃喃道:“不说算了。”
“等等——”
听见周子翎唤住她,书宁的脸上隐隐透出些得意,抿着嘴转过身来,神气活现地朝他挑了挑眉毛。
“本王听说一心道长擅于招魂,”周子翎仿佛想起了什么人,寒冰般的脸上似有柔色一闪而过,声音也低了下来,“我有个故人…”他话说到一半时忽地别过脸去,眼睛里仿佛亮光。
书宁的心里好似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记,钝钝地痛。
“你…你的那个故人,已经过世了么?”她努力地把心里的不适驱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
周子翎艰难地点头。
书宁叹了口气,摇头道:“那你找一心大师也没用。人死了,魂就散了,就算她的魂魄一时不散,可到底记不得前世的事,连自个儿是谁都忘了。你就算寻了一心大师来给她招魂,她也不认得你。”
她说话时周子翎依旧别着脸,书宁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却明显感觉到周子翎忽地僵硬起来。他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孤孤单单的,一句话也不说,甚至连动也不动,浑身上下都笼在薄薄的哀伤里,让人无端地觉得心酸和悲伤。
那个故人,想来定是他的心上人白家小姐了,书宁有些黯然。这世间事果然难两全,老天爷给了他如此尊贵的身份和无与伦比的相貌,却偏偏要夺走他的心上人,容不得他有一丝快活。
林子里又有风来,吹得竹枝沙沙作响,茉莉花的幽香远远散开,丝丝缕缕地将书宁缠绕起来。
这本是再美好不过的一个夏日,并不毒辣的太阳和绿意荫荫的竹林,还有凉爽的风。可书宁的心里头却一点也不痛快。
她还想再拉着周子翎絮絮叨叨多说一会儿话,甚至想问一问他身上熏的是什么香如此好闻,可站在原地看了许久,最后终于还是悄悄地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啦,如小白同学所愿,俺让周美人出场了。书宁小姑娘难得地玩儿了一回深沉^_^


第十二回

十二
回到大殿的时候,宁老太太还在喝茶,瞥见书宁进屋,锐利的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眼,眼神里带着些责备和警告。书宁自知心虚,赶紧低头悄无声息地寻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坐下,眼观鼻、鼻观心地继续听观主讲经。
众人在道观里用了午饭才启程回府,回去的路上,还不等宁老太太出声责备,书宁赶紧把那桃木小剑搬出来向她邀功。
“果真是一心大师所赐?”宁老太太既欢喜,又有些怀疑,目光炯炯地在书宁脸上打了几个圈,沉声问。
书宁抱着宁老太太的胳膊可劲儿撒娇,“祖母您还不信我?孙女虽淘气了些,可什么时候跟您撒过慌,便是上回偷溜出去玩儿,回来还不是老老实实地交待了。那一心大师说跟孙女投缘,便把这护身符给了我,还说随便我处置。”
宁老太太见她不似作伪,这才放下心来,握住那桃木小剑双手合什地拜了拜,一脸虔诚地道:“一心大师常年云游四海,在京里头待得极少。京城里多少达官贵人想向他求个护身符都求不到,今儿偏偏轻而易举地让你得了。”
“那也是琛哥儿福分。”书宁乖巧地应道:“他受了那么大的罪,老天爷也要补偿他呢。”
宁老太太叹了口气,却不再说话了。
进皇城的时候马车忽然停了,侯了好一会儿,依旧不见动。书宁竖起耳朵听了一阵,外头愈发地热闹,仿佛马车四周站了许多人。宁老太太眉头紧锁,朝马车里伺候的崔嬷嬷吩咐道:“去问问看外头出了什么事儿?”
崔嬷嬷赶紧应声下车,不一会儿便来回报道:“回老祖宗的话,是各地的城主与藩王进京,人太多,在城门口堵住了。”
宁老太太“哦”了一声,低头朝书宁道:“我们不着急,慢慢等。待他们都进去了,我们再回去也不迟,免得人多冲撞了哪里。”
书宁乖巧地点头,想了想,又忍不住问:“怎么各地的城主和藩王都进京了?莫非京里有什么大事?”
宁老太太没好气地笑道:“你一个小姑娘,管这些做什么,有这闲工夫,还不如跟着小桃学些女红,哪天绣个帕子给祖母,祖母就谢天谢地了。”
书宁顿时噎住。天晓得她的手指头到底是怎么长的,旁的姑娘们捏着绣花针跟好玩儿似的,偏偏到了她手里头倒有千斤重,怎么也不听使唤,别说绣花儿,便是缝个补丁也要弄得鲜血淋漓,甚是吓人。
见书宁噘着嘴一脸郁郁,宁老太太很是心疼,遂不再继续打击她,小声哄道:“好了好了,祖母又不是故意为难你。你不愿意学就不学了,左右将来也轮不到你去干那些活计。我们家欢儿这般聪明伶俐,不必学那些劳什子讨人欢心。”以宁欢的身份和相貌,日后何愁择不到品学出众的良婿,实不必委屈她。
书宁见宁老太太松了口,这才换出一副欢喜的脸色,笑嘻嘻地道:“就晓得祖母最疼我。”她性子实在欢脱,陪着老太太在马车里坐了一阵,不多时便有些坐不住,屁股上仿佛扎了针,东张西望,恨不得掀开车帘子看热闹。
宁老太太却始终不松口容她下马车,这里到底不是皇城,外头人多,且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便是身边有侍卫们护着,却也说不准会出什么事儿。
既然老太太不许,书宁也没办法,垂头丧气地趴在车壁上发呆。崔嬷嬷见她这般,忍着笑哄她说话,小桃也乖觉,把匣子里的小点心端出来,道:“是云天观的道长送的,说是里头掺了茶汁,最是清爽可口,二小姐要不要尝些。”
左右闲着也是闲着,书宁随手接过点心,拿起一个,却不急着塞进嘴里,反倒送到宁老太太嘴边,眨巴着眼睛道:“祖母先吃。”虽说她只是附在宁欢身上的一缕生魂,可对宁老太太却是实实在在的尊敬和孺慕,便是干了什么坏事儿,在老太太面前却还是不加隐瞒。
于是,宁老太太将将把那糕点送进嘴里,还没来得及咽下,就听到书宁的低语,“祖母,孙女今儿在后山遇着摄政王了。”
“咳咳——”宁老太太险些噎着,咳了好几声,费了好大的力气把糕点咽下去,这才哭笑不得地问:“你跟王爷说话了?怎么先前没跟祖母提。”老太太说话时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书宁的脸,见她满脸沮丧,反而放下心来,笑道:“早跟你说过的,你还不听。”
书宁不服气地扁嘴,“他那心上人都已经过世了,难不成还真守一辈子。”
“那也轮不到你。”宁老太太毫不客气地想要打消她的念头,说着,又点了点她的额头小声道:“你自个儿瞧瞧你才多大。再说了,我们宁家出了个太后已经够招摇的了,若是再出个摄政王妃,岂不是把我们宁府放在火上烤。你早早地死了这份心才是。”
书宁气鼓鼓地别过脸去,不再跟老太太说话。
其实她也说不清楚自己对周子翎到底是什么感觉,兴许是像喜欢一只小猫小狗漂亮花瓶的喜欢,也兴许是融到骨子里割舍不掉的喜欢,谁知道呢。说到底,这四年来,入得了她的眼的,也不过是周子翎一个罢了。
祖孙二人都拧着不说话,马车忽地一动,崔嬷嬷小声提醒,“老太太当心,外头人差不多散了,该回府了。”
书宁偷瞥了宁老太太一眼,悄悄凑到车壁,趁人不注意掀起车窗帘子的一个角,探头探脑地想看热闹。老太太眼睛眨了眨,终于还是没有出声喝止。
入了皇城,街上人依旧热闹,人多马多,那些入京的城主和藩王们还在路上走着,兴许遇着了熟人,大声地说笑。随行的还有许多侍卫和女史,衣着装扮与京里有些不同,书宁眼尖,瞥见前头马背上坐着的那个红衣女子有些眼熟,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总算想了起来——那不就是半个月前遇着周子翎时他身边的那个绿衣女子!
她今儿换了身大红色的劲装,头发全都扎起来,只用一顶玉冠束住,脸上也没有脂粉的痕迹,显得潇洒又利索。便是书宁实在不喜欢她,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妆扮实在好看。只不过,她怎么会跟入京的城主和藩王们走在一起?
书宁正聚精会神地盯着外头,一旁的宁老太太实在看不过去了,伸手在她脑袋上轻轻敲了一记,小声责备道:“你这孩子也不知随了谁,这性子倒比小子还野,再这么下去,日后谁敢娶你。”
崔嬷嬷笑道:“二小姐心思单纯,是个有福气的,老太太不必忧心。”说话时,顺着书宁的目光朝外头瞥了一眼,口中“咦——”了一声,低声喃喃道:“这可不是南州城的兵马?”
“崔——崔翔安?”书宁很快想起了这个名字,又好奇地把脑袋再朝外头探,“是最前头那个穿黑色衣服的吗?倒是年轻!”
队伍最前头的黑色大马上坐着个面容冷峻的年轻人,他五官比宁照琛和周子翎都显得硬朗,皮肤略黑,眉目间有傲然之色,让人觉得不大好接近。
这就是而今的南州城主崔翔安?书宁皱起眉头,她想起那日在东来楼听到的传言,有人说前头的城主崔玮君就死在他手里,她先前还觉得深有道理,可而今瞧着,却又觉得这崔翔安虽有些傲慢,却实在不像背地里下黑手的人。
“我听人说,前头的城主就是他害的?”书宁试探地问。
宁老太太顿时沉下脸,道:“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混账话,那崔玮君是崔家小娃儿的亲姐姐,血浓于水呢,四年前玮君出事那会儿,崔家小娃儿才十六岁,哭都还来不及,他怎会下如此毒手。”
书宁多少听出些意思来了,讶然问:“祖母您认得他们?”
宁老太太沉沉地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悲伤的神色,却并未回话。书宁又去看崔嬷嬷,眨巴着眼睛作询问状。崔嬷嬷看了老太太一眼,见她没有阻止,才小声道:“老太太与崔家有亲呢,崔家大太太是老太太嫡亲的外甥女,只是嫁得远,来往得少。后来各地藩王和城主势大,先帝三番两次欲削藩,京里头闹得沸沸扬扬的,姑奶奶拍连累了府里,便断了往来。”
原来竟是亲戚!书宁又盯着崔翔安狠狠看了几眼,努力地想从他脸上找出与宁老太太相像的痕迹,却无果。她正看得仔细,忽闻破风之声迎面而来,险险侧开,一支长箭“嗖——”地一声钉在了车窗边上,直震得马车“砰——”地一声闷响。
“有刺客——”外头有人高呼,尔后是一片嘈杂的叫嚷声,脚步声,兵刃交加声。马车里众人顿时吓得一脸煞白…
回到宁府时天色已黯,除了书宁精神尚好,其余众人俱是一脸苍白。书宁把老太太送回主屋歇下后,赶紧去宁照琛院子里给他献宝,也不让下人通传,旋风一般地冲进了屋。
“琛哥儿,你瞧瞧我给你求——”她砰地推开们,屋里的人吓了一跳,宁照琛猛地转过头来瞪大眼睛看着她,面上略显慌乱。
这是干了什么坏事儿如此心虚?书宁心下疑惑,皱起眉头吸了吸鼻子,又左右看了看,果然瞅见书桌边的瓷坛子里还有余烟袅袅。
“你把什么东西烧了?”书宁大步踱到书桌边盯着坛子里看了半晌,里头的纸张早已化作的灰烬,但她却从灰烬中依稀辨认出上头精致的线条——他竟把那本春宫册子给烧了!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更得晚了,晚上被同事拉出去吃饭,结果吃完了又被拉去洗头,弄到十点多才回来。幸好今天中午把稿子写好了,晚上只稍稍修了一下,不然今天还没得更了~~~~(>_<)~~~~


第十三回

十三
屋里很安静,书宁清晰地听见自己和宁照琛的呼吸声,一个平缓,一个沉重。鼻息间有淡淡的烧焦的味道,青烟袅袅地飘了一会儿,终于消失不见。瓷坛里的灰烬一点点地塌下,直到上头原本的颜色和线条都彻底看不清。
“是我以前写坏了的字画,”宁照琛终于回话,声音很低,语气里有他自己察觉不到的心虚,“刚刚平安在整理书架,我怕被旁人瞧见了,日后笑话我,所以让他全烧了。”说到后面,他仿佛把自己给说服了,脸上的表情也显得坚定起来。
书宁只是盯着他看了一阵。她心里有些自己也说不上来失望,不是很强烈,只有一丝半点。宁府里这么多人,除了宁老太太之外,就属宁照琛和她最是亲近,她心里总觉得,琛哥儿与旁人是不同的,她也以为宁照琛也是这样想。可现在看来,原来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这个世界本来就没那么简单,书宁自嘲地笑了笑,把一直紧握在掌心的桃木小剑塞给宁照琛,低着头,声音有些冷淡,“我今儿陪着祖母去云天观时找一心大师求来的,你好好戴着,莫要离身。”
说罢了,便再无话,起身离开,到门口的时候她又忽然停下来,并不回头,冷冷道:“那册子烧了就烧了,倒不必特意想个谎话敷衍我。”尔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宁照琛挣扎着地想起身,着急地唤了一声“姑姑——”,却只看到书宁决绝的背影。
这是书宁第一次用这种讽刺又冷漠的语气跟宁照琛说话,虽说府里人都说二小姐脾气大不好伺候,可在宁照琛面前,她一直都是亲切又可爱的,端着长辈的架子,行事却犹如小女孩般毫无顾忌。
宁照琛低头看手里的桃木小剑,剑身微微有些湿润,显见是一直被紧紧握在掌心的,他的心里突突地跳,忽然觉得有些喘不上气。
“公子爷——”平安进屋,才将将唤了一声,忽瞧见他苍白的脸色,顿时吓了一跳,骇然问:“公子爷可是哪里又疼了?小的这就去着人请武大夫。”
“不必!”宁照琛深吸了一口气,拽紧手里的小木剑,握了握,又郑重地放进怀里,低声吩咐道:“去找个软榻抬我去二小姐院里。”
“公子爷,您的伤还未好,武大夫叮嘱过现在还不能——”平安劝说的话终于还是没有说完,他偷偷打量宁照琛的脸色,那样的坚毅果断和不容知否的霸道,他已经多少年没有看到过了。
书宁心里头不痛快,回了屋便躺下了,又叮嘱小桃谁也不许打扰。闭着眼睛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阵,渐渐气消。她并不是喜欢钻牛角尖的小心眼儿,也清楚很多事情绝非自己所能了解和控制的,宁照琛本就是个有故事的人,有些东西不让人知道也不稀奇。说到底,她与他不过是姑侄,实在未到什么话都说的份儿上。
如此一想,便又释然了,伸了伸懒腰便睡了过去。迷迷糊糊时依稀听到外头有说话的声音,她没动,翻了个身,继续做梦。
这一觉醒来时外头早已漆黑,书宁哑着嗓子唤了一声,小桃赶紧掌着灯进了屋,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她更衣洗脸,待她整理好了,才低声道:“琛少爷在厅里侯了一个时辰了。”
书宁眉头一拧,语气顿时有些不好,“他身边的人都是怎么伺候的,明明知道他的伤还未好,怎么还让他下床。”还傻兮兮地在她院子里等这么久,莫非还想弄个苦肉计给她看不成?
她嘴里埋怨着,人却是急急忙忙地踱了出来,一眼瞧见花厅里歪在榻上可怜兮兮地朝她咧嘴笑的宁照琛,,心里头的火气却是怎么也发不出来了。
“小姑姑——”宁照琛巴巴地唤她,声音里有小心翼翼的歉意,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开口。
书宁挥挥手,把屋里的下人们全都屏退。平安犹豫了一下,朝宁照琛看了看,见他没作声,这才低着头退了出去。书宁没错过他眼中的担忧,若有所指地笑了一声,朝宁照琛道:“你这个书童倒是忠心呢。”
宁照琛一脸苦笑地看着她,无奈道:“小姑姑,您莫要再挖苦了我。侄儿知道自己错了,您莫要与我一般见识。”
书宁眉头一挑,脸上闪过嘲讽之色,“是么,你倒是说说看你错在哪里?”
“侄儿不该骗您。”宁照琛摆出一副老实模样,“那玩意儿烧了事小,不该瞒着您。您若是心里头不痛快,就把气往侄儿身上撒,要打要骂就随您,就是莫要不理我。侄儿心里头明白,您是真为了我好。”
书宁笑笑,眉目间一片慈祥,“既然话都说开了就好了,姑姑也只是一时犯了小性子,哪里就真生了你的气。你也真是的,身体都没好,何必非要撑着起来,好不容易才养好了些,若是再伤到,我可真万死难辞其咎。”
她嘴里说得这般客气,可这一字一句却是把人往远处推。宁照琛心里犹如明镜一般,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她,既然不能坦白,那他们之间便隔了这一条深深的嫌隙,就算表面上再怎么亲近,可两个人都知道,已经不一样了。
宁照琛忽然觉得有些难受,先前那种喘不上气的感觉又来了,脑袋里也有些晕乎,却还是倔强地睁大眼睛看着书宁,很久没说话。
书宁依旧只是笑,声音高了些,朝外头唤小桃,“都这么晚了,琛哥儿怕是还没晚饭,你去小厨房问问可还有什么热的,他身子不好,不好吃凉的东西。”
小桃低声应下,书宁又欲叫平安进来伺候,却被宁照琛拦住,他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睛盯着书宁,目光幽幽的,看得书宁心里头竟有些发毛。
“姑姑——”过了好一阵,宁照琛才猛地低下头,把所有的情绪全都隐藏起来,声音也变得毫无波澜,“听小桃说,今儿回来的路上出了点意外,姑姑还险些中了箭?”
“哪有她说得那般惊险。”书宁一脸平淡地道:“刺客的目标又不是我们,不过是池鱼之殃罢了。皇城里头多的是护卫,怎么着也伤不到我们。”她越是这般漫不经心,宁照琛的脸色就越是难看,好几次想询问安慰,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法开口,迟疑间,小桃领着两个下人端了饭菜进来。
二人一言不发地用了晚饭,尔后书宁便招呼着平安把宁照琛送回去,临走时又关切地吩咐道:“琛哥儿身体尚未痊愈,莫要再随便出来了。若是有什么事,便让平安过来找我。”她这话里的意思,却是日后再不会轻易去他院子里看他了。
宁照琛的脸色愈发地难看,瞪大眼睛盯着书宁,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书宁只作没瞧见,端着茶杯抿了一口,目光晦暗。
次日大早书宁便起了,去了宁老太太院子里伺候,寻着机会想探她的口风问什么时候再进宫。宁老太太怎会察觉不到,笑着问:“欢儿想你姐姐了?”
书宁点头,挽着老太太的胳膊撒娇,“有阵子没见姐姐了,还有甯哥儿。”
宁老太太没好气地敲了敲她的脑门,小声责备道:“那可是陛下,进了宫,可莫要再这么口无遮拦。”
宁老太太是一品诰命,嫡亲的孙女又是当朝太后,要进宫自然不难。上午递的牌子,下午便领着书宁进了宫。
书宁此番明着是要觐见太后,私底下却是想趁机打探消息,弄清楚她上辈子的真实身份。她在宫里头待了四年,可以说对这宫廷算是了如指掌了,可这四年里却是从未听人提起过自己的名字,这让她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并非死在宫中。
因宁老太太特意提到宁欢思念自家外甥,仁贞太后还特意唤了小皇帝周熙甯来殿里与老太太和书宁见礼。
周熙甯今年才九岁,模样儿长得像仁贞太后,故与书宁也有几分相象,见了面,自然亲近。书宁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见着几年前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儿忽然变成面前沉着脸作成熟状的小大人,竟有些心疼。
宁老太太与仁贞太后聊着宫里宫外的事儿,书宁便拉了自家外甥出去玩。周熙甯起先还端着架子,被书宁捏了几把脸后,便有些端不住,尔后被她牵着手一通猛跑,一会儿爬树抓蝉,一会儿下水捞鱼,小娃儿的天性便被唤醒了,兴奋地睁大眼睛看着书宁,一脸激动得通红。
“那只那只——”周熙甯指着池塘里摇着尾巴游得慢吞吞的鲤鱼大声道:“小姨赶紧,再慢它就游走了。”
说时迟,那时快,书宁手中一动,竹捞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再提起来时,网兜里已兜了一条约莫有一斤来重的鲤鱼。
“你也来,”书宁把竹捞塞给周熙甯,大声指挥道:“别光看着我,你自己也试试,若是捞到了鱼,晚上让御厨炖了汤孝敬你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