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宁却良久的沉默。
“阿欢——”就算知道了书宁的身份,可周子澹叫却还是喜欢她阿欢而不是像周子翎那样唤她阿宁,好像这样他就能愈发地拉近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而不是每唤一次她的名字,就让她不可遏止地想起周子翎。
见书宁没有回话,周子澹并没有失望懊恼,事实上,他心里还有些隐隐的喜悦。如果是讨厌,依着书宁的性子,只怕立刻就要把他喝骂出门,可是她却在犹豫不绝,欲言又止,这是不是代表着,其实她心里也多多少少有他的位置呢。
“你…不用急着回答我。”周子澹生怕逼急了她,毕竟周子翎的事情过去得还不久,也许书宁还没有准备好重新接纳一份新的感情,所以他很善解人意地道:“等到那一天你想通了,再跟我说也是一样的。就是——你别总想着回京。”
一想到书宁要离开他,一想到从此往后他可能再也见不到她明媚灿烂的笑容,周子澹的心里头就空落落的,仿佛里头的血和肉都已经被掏空了一般。
书宁蹙眉不语,过了好一阵,她才终于抬起头来看他,平日里明亮的眼睛上蒙上了一层迷茫之色,素来灵动的小脸紧紧绷着,有一种可爱的严肃,“周子澹,”她连名带姓地唤他的名字,一脸正色地问:“你不觉得我难相处吗?”
周子澹没想到她忽然会问出这么个问题,呆了一呆,傻乎乎的“哦”了一声,旋即才反应过来,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般,连声道:“怎么会,怎么会?”他所认识的所有女人中,没有谁比得上书宁这么爽朗大气好相处的了。
“你不觉得我脾气大,自以为是,装横霸道,武断独行么?”书宁又问。
周子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仿佛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书宁锐利的目光深深地盯在他脸上,周子澹微微有些不适,但脸上却没有丝毫做作,想来心里头果然也是这么想的。
书宁忽然有些想笑,然后她就立刻笑出了声,一伸手在周子澹的脑袋上敲了一记,神态亲昵而自然。这一瞬间,周子澹觉得他们又仿佛回到了一年前初见的时光,那个时候,他还是宁家胡天胡地不中用的纨绔少爷,而她则是他的小姑姑。
“我脾气不大好呢。”书宁托着腮仿佛想起了许多旧事,脸上露出难得的忧伤情绪,“安哥儿小的时候像个女孩子,不爱骑马射箭,偏偏喜欢读书,整天之乎者也的像个迂腐的老头子。那会儿父亲就老是发愁,说日后怎么敢把南州城交到他手里。结果——他老人家殉国的时候安哥儿才十一岁,如何能服众,无奈之下,我只能暂时接下南州城。那时候我也才十五,便是先前跟着父亲学过骑射,可到底是个女孩子,年纪又轻,军中那些大老爷们怎么会把我放在眼里。我若是太软弱了,只怕南州城早已易主了呢…”
就连她自己都已经回忆不起当年曾经遇到过的重重困境了,现在想来,有时候都会觉得很不可思议,她到底怎么样一步一步地走过来的。而她那自作主张、专横霸道的性子,想来也是那五年里养成的吧。不说周子翎受不了,就连那时候的崔翔安也常常和她吵得面红耳赤。
周子澹竟然丝毫没有感觉到?也许,是因为她忘记了前事,性子才变得柔软了?
周子澹定定地看着书宁慢慢诉说着过去的旧事,眼神愈发温和,脸上有着连他从未显露过的温柔…崔翔安不经通报径直闯进来的时候,所看到的正是这一幕,但屋里的两个人显然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崔翔安在门口站了半晌,那两人竟连正眼也没朝他看一眼。
虽说崔翔安对周子澹还算满意,尤其是书宁坠马后他毫不犹豫地扔下秦地的正事跟着他一起回京的举动让崔翔安难得地对他生出许多善意,但真正瞧见他和书宁这么和谐地坐在一起“说心事”,崔翔安的心里头难免还是有些酸溜溜的。
“咳咳——”他故意重重地咳了两声,脚步也愈发地沉了,似笑非笑地朝周子澹瞥了一眼,旋即又立刻朝书宁咧开嘴讨好地笑,朗声道:“你醒了也不让人通知我一声,担心得我这些天没睡过一个好觉。”
“我不是给你写了信么?”瞧见崔翔安,刚刚还沉浸在回忆中的书宁立刻精神奕奕,跳起身迎上来,笑吟吟地问:“你没收到?”
“我没回南州。”崔翔安很自然地拉了书宁一起坐下,仿佛自己才是这屋里的主人。周子澹倒也不生气,他很清楚讨好小舅子的重要性,自然不会为了这么点小事就跟崔翔安闹别扭,满脸堆笑地在书宁另一侧坐下,笑着插话道:“那就难怪了,阿欢的信已经送出去了七八天,照理说早该到了。”
崔翔安白了周子澹一眼,转过头继续跟书宁说话,“我把城里的事都暂时交给了冯培和沈林,跟他们说了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虽说他得知书宁身份已经有好几个月了,可算一算日子,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却并不长。想着周子澹行动如此迅速,说不准哪天就说动了书宁下嫁,留给他的时间就愈发地少,所以崔翔安一天也不敢耽误,把城里的事早早安排好了,立刻就动身来了宁州。
不待书宁回话,周子澹却忍不住低声插话道:“那…丧事…”他本想说阿欢的丧事终究如何办的,可忽然又觉得这话听起来十分别扭,仿佛在故意诅咒书宁似的。
“我在京里办完丧事才过来。”崔翔安有些不自然地看了书宁一眼,犹豫不决地小声道:“冯培好像猜到了什么?”
周子澹眨了眨眼睛。
书宁苦笑,“阿培寡言少语,性子却极细腻,想来是我们平时说话被她看出了些什么来。”先前她一直犹豫不觉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冯培,可后来仔细想过,却还是放弃了。这些年来,如果晓得她的真实身份,依着冯培的性子,定是要追到宁州来的,可是,她已经不是崔玮君了啊,怎么能还那么自私地把那么优秀的人留在身边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侍女。
“她就算猜到了什么也不会随便问的。”周子澹不甘寂寞地继续插话,“这种事儿,一般人连想都不敢想吧。”就连周子翎,与书宁应是再熟悉不过了吧,可他偏偏却从来没有给过她一个好脸色。周子澹心里头虽然这么想,可还是聪明地没有把这些话说出口。
但是,以书宁姐弟俩的聪明劲儿,哪里会猜不出他口中所说的“一般人”到底指的是谁。
见书宁的脸上露出无奈神色,周子澹赶紧聪明地转换话题,热情地上前拍了拍崔翔安的肩膀,笑着道:“翔安难得来一趟,回头我带你去附近转一转。上回我们一直忙着找人,只怕你连宁州城长什么样都没看清。”
崔翔安不高兴地瞪他,“我比你还大一岁呢,你叫我什么?”不说书宁还没嫁给他,就算真嫁了,书宁现在年纪可比他小不少,周子澹充其量只能叫做妹夫。有他这么没上没下的妹夫么?
周子澹立刻求助地朝书宁看过去,叫崔翔安一句“崔大哥”倒也没什么了不起,可关键是——书宁就在旁边呢,冲着未来的小舅子叫大哥什么的,周子澹觉得,好像多少有些难为情。
书宁吃吃地笑。
周子澹无奈,硬着头皮刚要开口,书宁却出声拦道:“多大的人了,还闹什么小孩子脾气。”
周子澹一愣,眨了着眼睛缓缓抬头,瞅见崔翔安气鼓鼓的脸,这才猛地反应过来书宁是在帮着自己说话,顿时有一种蜜意从心底缓缓流淌开来,浑身上下仿佛都泡在蜜罐子里,甜得快要晕过去。
崔翔安实在见不得他这幅傻兮兮的模样,一想到书宁将来可能要嫁给他,心里头忽有觉得有些不甘。周子澹察言观色,立刻发现了小舅子的不对劲,赶紧上前来打圆场,笑呵呵地拉着崔翔安道:“正好城里出了些事,你也替我出出主意。”说罢,又把柳二老爷可能与周子彤暗中勾结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他们姐弟俩听。
崔翔安闻言,冷笑数声道:“这样的东西你还留着准备过年?”
作者有话要说:等把周子彤收拾了,就差不多完结了^_^


第七十二回

七十二
宁州接连下了三天雨,虽不大,却一直淅淅沥沥的下得十分不痛快。因着这样的天气,城里也冷清了许多,街上只有偶尔几辆马车匆匆而过,溅起一地的水花。
守城的侍卫小满朝大街上张望了一阵,没瞧见有人进出,便把脑袋缩回去朝屋里的同伴道:“街上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想来也没人进城,不如早些把城门关了,也好早些返家吃顿热饭。这贼老天,前几天还暖洋洋的,这几日就似发了疯似的,冷得直哆嗦,哪里像春天日里。”
屋里的小个子侍卫朝破旧的老桌上的沙漏看了一眼,笑呵呵地回道:“还有一刻钟,小满若是着急就先回去吧,这里有我和大鹏呢。”
另一个年轻侍卫大鹏也连连点头,“是是是,有刘大哥和我在呢,小满你先走也不碍事。”
那小满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哆哆嗦嗦地缩了回去,嘿嘿了两声,无奈地道:“可不敢回去,世子爷就在城里呢,听说南州的那个城主也在,要是因着我们的缘故闹出什么事来,回头还不被将军给砍了。”
那俩侍卫也跟着笑了两声,三人说了一阵话,大鹏朝门外瞅了一眼,忽瞥见远处仿佛依稀有人影朝城门方向走来,不由得起身朝城外探看。迷迷蒙蒙的雾气中,果然有影影憧憧的人马缓缓驶来,大鹏愣了一下,扭头问老刘:“刘哥你瞧瞧那是哪里的人马,没听说今儿有哪个营地的军队要回城啊?”
老刘闻言,飞快地走到门口朝远处张望,因离得远,又下着雨,视线受阻,就连军旗也被雨淋得纠成了一团,根本看不清上头的字,也看不清来人的装扮,老刘的脸上顿时浮现出凝重的神色,朝小满吩咐道:“你且先去将军府通报。我们先拦着,不管是谁,没有进城文书都不能放进城。”
小满见老刘脸色凝重,心中有些慌,赶紧应下,飞快地出了门。老刘和大鹏对视一眼,起身去关城门。片刻之后,那支队伍渐渐近了,大鹏和老刘爬上城墙,在垛口上方仔细打量来人,守城的侍卫们也俱严阵以待,利箭上弓,只等下方队伍稍有不对劲便要动手。
“干什么呢,赶紧开城门!”城下有人扯着嗓子高声喊,“没瞧见将军回城,还不赶紧把门打开。”
“将军?”老刘低声喃喃,朝大鹏交换了个神色,二人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不会是柳副将回来了吧。”除了他,整个宁州城,还有谁敢这么大刺刺地自称为将军。
大鹏挠了挠脑袋,有些犹豫不决,“没听说柳副将今儿要回来啊?咱们放不放?”
依着守城的规矩自然是不见进城令不放人的,可一想到下面的人是柳副将,城墙上的众位侍卫俱是头疼。谁都晓得柳二老爷的脾气,因着与柳将军是嫡亲的兄弟,他在城里一向横行无忌,谁若是得罪了他,保管吃不了兜着走。眼看着就要天黑了,且又下着雨,若果真守着不让他进城,回头还不晓得要被他怎么收拾呢。
“怎么办?”所有人都一阵头疼,老刘有些着急地问:“小满回来了没有?”
“这才过去了不到一刻钟呢,哪能那么快。”便是到了将军府,能不能顺利见到柳将军还不好说,更何况还得赶回来。
老刘沉默了半晌,城门下怒喝的声音越来越响亮,最后连柳二老爷都亲自出来了,吹胡子瞪眼地在底下骂人。老刘只当没听见,索性转过身去把耳朵塞上。
其余的侍卫们却是没有他这么大的胆子,一个个都面如土色,犹豫了一阵,大鹏壮着胆子小声劝道:“要不,还是先把人放进来再说。都是自己人,也出不了什么大事。柳副将的脾气不好,若是再拦着不让进城,回头肯要给我们难看。”
老刘不说话,侍卫们见他没有反对,自然当他同意了,大鹏又赶紧招呼着大伙儿下城楼去开门迎接。
城门一开,柳二老爷便骑着马气势汹汹地当先冲了进来,众侍卫还欲上前寒暄几句,却被他狠狠一鞭子甩开,大家伙儿哪里还敢再靠近。只当今儿又少不得挨一顿训斥,不想柳二老爷竟半句多话也没说,挥着鞭子径直进了城,身后的数千人嘛也摆成四列,秩序井然地往城里走。
“今儿真稀奇,柳副将带的兵也这么有规矩了。”大鹏压低了嗓门小声与身边的侍卫议论道。话刚落音,脑袋上就挨了一记,老刘沉着脸瞪他,小声责备道:“你这张臭嘴,早晚要因着这个吃大亏。”
大鹏挨了一巴掌也不恼,笑嘻嘻地继续道:“我又没说错,柳副将手底下的兵是什么德行大家伙儿还不晓得,哪次进城不闹哄哄的,今儿竟怎么安静,难不成是剿匪不利,怕回来被柳将军责罚,所以才格外低调?”
老刘死死地盯着源源不断进城的队伍看了半晌,脸上渐渐浮出狐疑的神色,“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可真要具体说,他也说不上来,只是心里头总有一种山雨欲来的预感。
“刘大哥是生怕回头被柳副将迁怒吧。”一旁的侍卫笑着劝道:“我看没事儿,方才柳副将进城的时候走得快,根本就没瞧见我们是谁。而今世子爷在城里,他也不敢乱来,过了今日,怎么还会回头来寻我们的不是。”
好像的确是这个理儿。可是,平日里只消是军队进城,不管什么天气,便是寒冬腊月里也总免不了有百姓出来看热闹,今儿的大街上却是一片安静,先前还偶尔有几辆马车经过,到而今竟是连半个人影子也没有瞧见。老刘怎么看怎么觉得诡异。
队伍进城速度极快,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数千人马便全进了城。眼看着士兵们渐渐走得远了,老刘赶紧招呼着侍卫们关城门,大门将将锁好,一转身,却不知从哪里钻出了一支数百人全副武装的士兵来,领头的一个朝老刘挥了挥手里的令牌,旋即便领着人将城门层层守住。
“这…这是出什么事儿了?”大鹏吓得使劲儿往老刘身后躲,怯怯地探出半个脑袋来。
老刘不说话,狠狠拽了大鹏一把,二人一起躲回了城门口的哨屋里。
……
书宁和崔翔安坐在酒馆二楼的包间里查看大街上的动静,瞅见远处终于有了军队的影子,崔翔安立刻精神一震,低声提醒道:“到了!”
书宁闻言,立刻放下手里的茶杯,起身快步踱至窗边,顺着崔翔安手指的方向看去,瞅见最前方马上的人影,她的脸上缓缓露出讥讽的神色,“柳二老爷只怕正做着翻身当家的美梦呢。”
崔翔安嗤笑,“做梦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因书宁坠马之事与柳家母女有关,故崔翔安连带着对柳二老爷也恨之入骨,说到他,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
书宁晓得原因,只笑不语,想了想又岔开话题问:“你说他今儿能不能保住一条命?”今日阻击一事周子澹本想另派个副将负责,不想最后柳将军主动请缨,还立下了军令状。周子澹不好拒绝,只得将此事全权交到了柳将军手里。
“我觉得悬。”崔翔安摸着下巴摇头,“十有八九回不去了。柳老二就是颗臭鸡蛋,柳将军经营了这么多年,一世英名险些要砸在亲弟弟的手里头,便是周子澹不说,旁人还能不议论?柳将军这是要递投名状呢!柳老二不死,这事儿便没完。”
便是今日柳将军大义灭亲杀了柳二老爷,也难保日后不会有人拿此事再作文章。柳将军可真真地被他这长了个猪脑子的亲弟弟给拖累死了。
崔翔安看着书宁似笑非笑,若有所指地道:“阿姐你说奇怪不奇怪,都是一母同胞所生,这柳老二怎么就活脱脱的一个草包。我使人打听过,他早先虽也没什么本事,却不似现在这般浑,现在这模样,倒像是有人故意怂恿着似的。我看呐,某些人,可不像他在你跟前那样傻乎乎的。”
书宁哪里会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也斜着眼睛看他,“五年前你要是有现在一半聪明,我那会儿还操什么心。”
崔翔安脸上一窘,声音顿时低下来,扁了扁嘴,不悦道:“我好心好意地提醒你,你还故意笑话我。”
书宁笑,“他若是没有半点心机,哪能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收服如此多旧部。你若是有他一半的经历,只怕心眼儿比他还多。”
崔翔安不屑地冷哼一声,把脑袋扭到一边去不看她,“我现在的心眼儿就比他多。”
书宁正要笑话他,崔翔安脸上忽地一凛,朝她作了个手势,低声道:“开始了。”
书宁凝眉朝楼下望去,只听得“嗖嗖——”一阵风响,利箭从四面八方呼啸而至,毫不留情地射向街上缓行的士兵,楼下顿时一片惨叫——
作者有话要说:哎,最近小区总停电,昨晚开始停,一直停到今天下午三点,我在办公室待了一上午,中午也没睡成,困得一塌糊涂。


第七十三回

七十三
这场单方面的屠杀其实没有什么看头,书宁和崔翔安只在窗口站了一会儿,便摇摇头回到原来的座位坐下。街上闹了半晌,声音终于渐渐低下去,过了一会儿,便听到雅间外“噔噔噔——”的脚步声,旋即便是周子澹清朗的声音,“阿欢在么?”
崔翔安起身去开门,却不放周子澹进屋,堵在门口盯着他似笑非笑,“世子爷这会儿不是该忙着处理楼下的公务么?这么一大批人,可别出了什么岔子。”
周子澹仿佛看不到他脸上的故意,俊秀的脸上依旧挂着和蔼可亲的笑容,目光却已进了屋,直直地落在书宁脸上,眸中波光粼粼,“有柳将军和云先生在呢,有些事我反倒不好出面。”
书宁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得微微诧异,挑眉问:“你这是打算给柳将军一个人情?”
崔翔安冷哼一声,不情愿地让开路,瞪着周子澹进屋,嘴里小声嘟囔道:“妇人之仁,也不看看这是什么事儿,引敌入城乃谋逆叛反之罪,这也能纵容着?日后军纪如何肃清?一时心软,将来定要出大乱子。”
周子澹何尝不知道他说得有道理,只是到底不愿与柳将军闹僵,又生怕书宁误会他心软无能成不得大事,立刻解释道:“所以我才故意躲开了,让云先生来处理。虽说留他一条性命,但对外却要宣称已诛杀的,只消柳将军晓得即可。二来,有他在,柳将军日后行事多少也有所顾忌。”
“你还怕他翻天不成?”崔翔安不悦地回到桌边坐下,言辞间对柳将军并不在意,“不过是个莽夫,真有本事,也不至于这么多年来一直龟缩在宁州城里不出来,由着周子彤那叛贼为祸秦地。”
周子澹算是明白了,不管自己说什么做什么,左右崔翔安就是看他不顺眼,只要有心鸡蛋里头也能挑骨头来,更何况他这事儿本来就做得有待商榷。虽说被崔翔安指责了一通,可周子澹心里头却半点气恼也没有,相反的,他却是越来越欢喜——若不是周子澹察觉到书宁对他有了心,怎么会醋成这样?
媳妇儿还没娶到手,周子澹自然不会跟未来的小舅子一般见识,更何况,这小舅子年纪还比他大一岁,所以,无论崔翔安怎么语气不善地训斥他,周子澹依旧表现得很是从容得体,脸上挂着浅笑,一双幽深漆黑的眼睛一直盯着书宁瞧,丝毫不把小舅子的责骂放在心里。
他越是这么大方,崔翔安就越是心里头不痛快,看着周子澹那张笑得云淡风轻的脸,愈发地想在他那张漂亮的脸上狠狠砸一拳。
书宁对自己这弟弟最是了解不过,见状赶紧出来打圆场,一脸正色地问周子澹,“下头怎么样了?我方才瞧了,进来的人可不少,怕不是有近两千人?”
“我上来的时候柳将军正派了人清点人数,敌军约莫死了有一两百号人,余下的都投了降。我们这边伤了十几个,倒是没折了人。”那些假冒宁州士兵的军队一进城门便被四面包围,到十字路口时彻彻底底地被包了饺子,东南西北都埋伏了上千士兵,就连街道两侧的楼顶上也埋伏着近千名弓箭手,敌军被杀得措手不及,一个也没能逃掉。
秦西北这一带的城池大多被周子澹收复,这数千士兵想来也是费了老大的力气才潜伏进来,不想竟被周子澹一锅给端了,书宁几乎可以想象到周子彤接到消息时气急败坏的表情。
但是,这事儿还没完。
“换了是我——”崔翔安独自一人生了会儿闷气,不见书宁过来安慰他,只得自己把那股闷气给压了回去,转而插话道:“虽说抓了这么多人,可到底不曾伤了周子彤的筋骨,不说两千,两万他也折得起。”
这话虽说有些夸张,但多少还是有些道理的。周子彤在秦地经营多年,手底下的兵少说也有七八万,而今不过折了两千人,不过是九牛之一毛罢了。
书宁瞥了崔翔安一眼,不急不慢地道:“你怎么晓得世子爷没有旁的打算。”
崔翔安顿时一滞,周子澹眉开眼笑,咧嘴看着书宁,欢喜得脸都红了,厚着脸皮道:“还是阿欢了解我。”罢了,又把自己的计划一五一十地说给他二人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