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宁却不动,依旧站在原地朝四周打量,恹恹地叹了口气道:“等到侍卫们赶过来,那人只怕早就出了城了。”但现在的形势也容不得她有异议,就凭她一个人,可真没办法把那马夫从宁州城里翻出来。
一心大师随手在旁边的米粉摊子上端了个盛满酸萝卜的小碟子,也懒得拿筷子,直接用手抓了块萝卜塞嘴里,罢了又把碟子朝书宁送过来,一边嘎巴嘎巴地吃着脆萝卜一边道:“那也没法子。”说罢,又半抬着头瞥了她一眼,蹙眉道:“你这小丫头的性子怎么忽然变得这么急了?”
书宁却默然不语,过了好一阵,她才慢吞吞地靠着一心大师身边蹲下,低低地道:“我本就是个急性子,这会儿又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省得胡思乱想。”
短短的一个多月发生了这么多事,书宁的心境早已不同于以往。先前的她没有那些爱恨交织的记忆,所以活得简单而快乐,可如今的脑子里却装满了各种沉重的感情,爱或者恨,绝非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清的。
但是,那个肆意胆大、敢爱敢恨的崔玮君已经死了,她不能一直停留在过去的记忆和生活里,她必须是宁欢,只能是宁欢。
一心大师侧过脸来看她,去年初见时圆润的小脸已经出落得清秀可人,漆黑的眼睛深不见底,眼眶却微微有些泛红,显得既哀伤又落寞。一心大师忽然觉得嘴里的酸萝卜也没了味道,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把碟子放回原处,又往书宁身边凑了凑,小声问:“小丫头你若是放不下,为什么不回去?”
“我没有放不下。”书宁狠狠咬牙,飞快地否定道,罢了又猛地朝一心大师瞪过来,狠狠道:“换了是你,也没法子说忘就忘吧。哦,不对,大师乃出家之人,四大皆空,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一心大师嗤笑,“和尚们骗人的话你也信。”说罢,一伸胳膊站起身,又拍了拍身上的灰土,低头朝书宁道:“你若是放不下,就回京城去跟你那小情人说清楚,他还能不娶你?若是果真放下了,还纠结个什么劲儿,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照我说,咱们赶紧去把那害人的东西找出来,有怨抱怨,有仇报仇,这才痛快。”
书宁哭笑不得,“您说得倒轻巧。”她现在的身份是宁家二小姐,整个大周朝谁都能嫁,却就是不能嫁给周子翎,否则,定要引得仁和太后及满朝文武的顾忌,便是宁老太太再心疼她,却也不能不有所顾虑。
“老实说——”书宁纠结了一阵,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一心大师,“大师您觉得我的脾气是不是特别不好?”
她知道自己性子急,脾气大,而且还自以为是,听不得旁人意见,要不然,也不会总是与周子翎吵架。他那样尊贵的身份,所有人都恨不得把他高高地供起来,便是先帝也拿他没辙,只有她总肆意妄为地不给他好脸色,两个人吵架就跟家常便饭一般。有时候书宁甚至怀疑,如果那个时候她不是被害,两个人的感情究竟还能维持多久。
一心大师斜着眼睛看她,不说话,真真地此时无声胜有声。
书宁脸上涨得通红,扁了扁嘴,小声埋怨道:“大师您可真不客气。”
一心大师脸上露出豁达的笑容,笑眯眯地回道:“过奖过奖。”笑了一阵,他又若有所指地小声喃喃:“人活一辈子不容易,没有谁是一辈子都顺风顺水没有半点波折的,最难得的是要看得开,这样活得才开心…”
明明没有说什么,可不知为什么,回去的路上书宁的心情好了不少,每一步都走得很轻松,回了院子里,也没急急躁躁地立刻换人去捉拿那个马夫,只跟侍卫说了几句,让他们在城里四处查看,同时又分别给京城宁家和云泽兰去了信。
“我可是宁家的千金小姐,这种事儿怎需我亲自动手。”书宁坐在太师椅上一边慢条斯理的品着茶,一边理所当然地把院子里的下人们指挥得团团转。
一心大师见状,脸上顿时哭笑不得,连连摇头道:“你这张脸变得倒是快。”刚刚还似霜打过的茄子,这会儿忽然就精神起来,他准备了半肚子的安慰的话儿都没处说。
书宁洋洋得意,“我要真是那伤春悲秋的性子,早就不晓得死了多少回了。”以前的她从来没有悲戚和感伤的权利,她的肩膀上扛着南州的大旗,一举一动都肩负着许多人的性命,哪怕心里再痛,哪怕是断了牙齿也要活血吞下去。
一心大师见不得她这模样,忍不住打击道:“结果还不是被人给害死了。”
书宁气得立刻跳起来,脸上露出咋咋呼呼的神情。一心大师抱着肚子哈哈大笑,笑罢了,又指着她道:“你去瞅瞅镜子,分明还是宁家那没上没下的小丫头,还装什么成熟稳重。”
书宁一愣,尔后才渐渐微笑起来,过了好一阵,她才郑重地朝一心大师行了个大礼,沉声道:“大师,谢谢你。”不仅要多谢他的救命之恩,还要谢过他的点醒,要不然,就凭她自己,真的很难从过去的记忆里走出来。
一心大师却见不得她这正儿八经的模样,嫌恶地直挥手,连声道:“我最怕小姑娘们端着张紧绷绷的脸讲规矩了,单是瞧着心里头就不自在。”说着话,人已挥着袖子溜走了。
书宁相信周子澹的属下比现在的她要能干得多,遂很放心地把事情都交给他们来做。不过两日,果然就找到了那失踪的马夫,只可惜,人已经死了。
“人虽然死了,可属下自信定能找到那幕后指使之人。”说话的是周子澹特特留在宁州的侍卫头领,名字唤作罗进良,平日里寡言少语,难得今日把把说得这么满,想来定是寻着了线索。
书宁眉一挑,径直开口问:“罗侍卫心里头可是有怀疑的人了?”
罗进良迟疑了一会儿,仿佛在考虑是否该与她提及此事,思及她前几日亲自查到马厩,终于还是老实回道:“是,属下查到,那马夫前头几个月在赌场里欠下了巨债,上个月却忽然还清了,还给他老子娘买了处宅院。卖房子给他的不是旁人,正是柳家二老爷府里的管家。”
就这么简单地就引到柳家二老爷头上去了?柳二老爷不在府里,家里头可不就剩下段氏和他的一儿一女。再联想到柳展鹏心心念念地想把柳如眉嫁给周子澹,这事儿仿佛也说得通了。
可是,就凭段氏的猪脑子也能想出这么精巧的计谋来?书宁很是怀疑。
“那匹马——”书宁轻声道:“罗侍卫可曾去瞧过?”
罗进良一怔,脸上顿时露出尴尬的神情。书宁顿时会意,低声提醒道:“我听一心大师说,那匹马是被毒死的,它被喂了一种叫做勃勃草的毒药。勃勃草根茎有剧毒,少量食用可令马匹癫狂,若是喂得多了,便会要命。这种草本长在西边儿靠子拉山的山脚,因易被马匹误食,大多被牧民毁去,而今并不常见。罗侍卫若是想追查这案子,倒是可以从这毒药身上着手。”
勃勃草自然不是一心大师认出来的,书宁不过是借着他的名头好行事罢了,不然,她怎么解释自己一个养在深闺的千金大小姐竟能识得这等稀罕的毒物。
果然,听得是一心大师所言,罗进良的脸上立刻露出郑重的神色,沉声回道:“属下明白。”想了想,他又试探性地问:“小姐是不是怀疑这事儿并非柳家所为?”
书宁没想到他竟果真会问出口,不由得微微一笑,顿时对面前这个看似古板的侍卫另眼相看,也不隐瞒,直言回道:“确实如此。一来我坠马的事儿安排得着实天衣无缝,实在不像柳二老爷府里的作风,二来,宁州城上下谁不晓得柳二太太对我不满,我若是有什么差池,只怕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她。如果世子爷因为这事儿与柳二老爷闹起来,柳将军势必不好自处,就算不说什么,却难免引得君臣猜忌,如此一来,最大的受益者又是谁…”
罗进良的呼吸顿时粗重起来,飞快地朝书宁拱了拱手,道了声“多谢指点”,尔后急急忙忙地告退了。
第六十八回
六十八
因着书宁提点过他一句,自此以后,罗进良对她的态度便有了巨大的变化,倒也不是说先前不恭敬,只不过,那时候的恭敬和客气都只是碍着书宁的身份和周子澹临走时的吩咐,而今的恭敬里则更多了许多真心实意。
周子澹尚未回府,罗进良不好自专,更不愿将此事报与柳将军,只吩咐属下暗暗将柳家二老爷府里紧密监视起来,便是只蚊子想要飞进飞出,只怕也得被他们翻出祖宗八代来。如此一来,果然很快有了线索。
“属下派了人一天十二个时辰跟在柳夫人和柳二少爷身边,果然查出些不妥来。”因云泽兰不在宁州,罗进良也无人可以商量,索性便把事情上报到书宁处。他直觉对书宁有一种单纯的信任和崇拜,这种感觉来得太奇特,连自己也说不上来究竟为什么。
书宁面色如常地听着罗进良的话,沉静如水的小脸上看不出丝毫动容,也不曾急切地开口询问,只安安静静地看着罗进良,静待他继续往下说。
罗进良被她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了一声,低下头避开书宁锋利的眼神,小声回道:“柳二少爷最近频频在醉乡楼出没,属下派了人去打探,发现他并不是去喝花酒,而是与人会面。至于会面的那个人,名义上是个商客,就住在城东的得意楼,距离上回小姐出事的地方不过半条街。”
书宁会意,旋即勾起了嘴角,挑眉道:“罗侍卫的意思是,上次我坠马是他动的手脚?”
罗侍卫目光闪烁,并不回话,又继续道:“这个姓胡的商客自称是做绸缎生意的,属下特特地派了人去跟他谈生意,他却连绸缎质地的三六九等都无法分辨,属下又赶紧去查探他来宁州之前的行踪,最后只能追踪到秦东的弈城。”
“是周子彤的人?”
“虽说不能十足十的确定,但却十有八九。”罗侍卫的脸上露出佩服的神色,对书宁的态度愈发恭敬,“还是小姐目光如烛,深思熟虑,才能发现其中的不妥当。不然,换了是我们,只怕果真要中了周子彤那逆贼的奸计。”
书宁挥挥手,却作撒手掌柜的腔调,“既然你已经晓得是周子彤暗中作怪,那便自行处理。这是秦地的公事,我却是不好插手。世子爷这几日恐怕也要到了,万事有他拿主意,你们也有了主心骨了。”
周子澹对书宁的心思只怕整个宁州城上下都晓得,罗侍卫自然也不例外,心里头早已把书宁当做未来的主母,闻言很是憨厚地挠了挠脑袋,嘿嘿笑道:“有小姐您在也是一样的,那逆贼绝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书宁却是打定了主意不愿再管了,无论罗侍卫再怎么请教,她也只把事情都推到周子澹身上去。一心大师见状,忍不住偷偷地朝她抱怨道:“小丫头又矫情了,难得那些侍卫看重你,你又何必扫他们的兴。”
书宁却道:“我又不是秦地的官员,怎好插手管这些事,传了出去,人家怕不是以为宁家对秦地另有企图。大师您也晓得宁家是外戚,陛下又年幼,祖母连两个大哥都要约束着不让担任要职,生怕朝中有人说我们乱政,就更不用说我了。”
一心大师皱着眉头很是头疼地直抓脑袋,连连摇头道:“你们一个个脑子里想的东西可真多。”
书宁无奈苦笑,“大师乃方外之人,不晓得这红尘之中俗事负责也情有可原。”
一心大师瞟了她一眼,正色道:“这些东西我参不透,不过,你若是肯管,世子爷定是极高兴的。”
书宁哪里会听不出他话里有话,只是连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回话,咬着唇没出声。过了很久,一心大师几乎以为她不会再回答的时候,忽然听得书宁幽幽的声音,“大师,我…还是很茫然。”
一心大师眉一挑,旋即咧嘴笑起来,捋了捋衣袖,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笑眯眯地道:“赶紧说赶紧说,我最爱听小姑娘们诉说自己的烦恼了。”
书宁咬着唇瞥了他一眼,瞅见他那双漂亮的眉眼笑得宛如月牙,忽然有一种想要在他脸上狠狠来一拳的冲动。
“怎么不说了?”一心大师着急地催她,换了个坐姿,翘起了二郎腿,一上一下地摇晃着穿着黑布鞋的右脚,“小丫头到底在茫然个什么劲儿?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嫁给世子爷?”
书宁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想多了!我只是在想什么时候回京城。”她出来得够久了,着实惦记着京城里的宁老太太和仁贞太后,还有宫里头的小皇帝。虽说崔翔安才是她真正的亲人,可是,她家的小苍鹰已经长大了,早已能独自翱翔,她也该放心地松开手,让他承担起自己的责任。而京城里的宁家人,在书宁的心里,早已把她们当做了自己真正的亲人。
“要回京?”一心大师猛地跳起来,一脸惊讶地瞪着书宁,急声道:“这么急做什么?京城里多没意思,虽说热闹,规矩却多,里头的人一个个都带着面具,当着面笑,背着里就捅刀子,那日子过得太糙心了。小丫头你得多想不开才要回京。”
可是,不回京,难道在秦地待一辈子么?宁州城又能比京城好到哪里去?
也不知到处出于什么目的,一心大师卯足了劲儿地想要劝说书宁留下,绞尽脑汁地想着各种理由,“…你杀人那事儿还没完呢,这会儿回去,郑国师能放过你?”
他竟然也晓得这个?莫非是周子澹跟他说的?他怎么什么事儿都说?书宁歪着脑袋看着一心大师,小声嘟囔道:“您少吓唬人了,我自个儿还刚刚从京城回来的呢?郑国师而今自顾不暇,哪里还有精神管我。等我一路慢悠悠地晃回去,只怕他都要下台了。”
一心大师坐回原地,闭上眼睛作养神状,老神在在地道:“我不管了,左右你等到世子爷回来了再动身也不迟。要不,他回来见你不在,可不得问我要人。日后他可是秦地的王爷,我若得罪了他,他非要掘地三尺地寻我的麻烦不可,往后我可有得烦了。”
可是,书宁却是打算着要趁着周子澹赶到之前离开的,至于原因,她自己也说不上来。也许,正是因为知道他的心意,所以才会如此犹豫不决、心慌意乱。之前她不记得周子翎,所以对于周子澹的感情并不排斥,甚至有时候还会有一丝丝甜蜜的感动,可是现在,她却没有办法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还跟以前那样亲亲热热地唤他一声“子澹”。
书宁万万没有想到,她刚刚有了这么个想法,周子澹就已经赶到了。
他日夜兼程地赶了足足七天的路,一回宁州城便先来见她。不过几天不见,周子澹仿佛完全换了副模样,虽说脸还是那张脸,眉眼也还是一样的眉眼,只是他的脸上分明多了许多沧桑,眼睛里也盛满了坚毅。
这是书宁从未见过的周子澹,他甚至敛去了先前身上隐隐的锋利,变得厚重成熟,眉目间不见厉色,反而有种难得的平和。他站在门口看着书宁,身体站得笔直,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有担心也有期待,他一步一步慢慢走近了,一双眼睛一直落在书宁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好像想要确定面前的人到底是谁。
“阿欢。”过了很久,他才低低地问了一句,脸上却不由自主地带出了笑意,眉目间一片舒展,“你果然醒来了。”
书宁刚想回句话,面前的人影忽地晃了晃,却没有立刻倒下来,跌跌撞撞地在原地一个趔趄,他身后的侍卫们不上前扶人,反而纷纷退得更远,于是,周子澹便顺理成章地跌进了书宁的怀里。
刚刚还以为他成熟了,原来都是她的错觉!书宁一边吃力地扶着怀里死沉死沉,散发着酸臭味道的某人,一边暗自腹诽。
周子澹人都已经累晕了,如果她在这个时候不告而别——书宁几乎立刻能想象到他醒来后眼泪婆娑、委屈可怜的小模样,更何况,还有那些侍卫们看着呢,书宁很有自知之明,不觉得凭着自己目前的身手能从那些侍卫们手中突围而出。
于是,她只有老老实实地暂时留在宁州城,同时很无奈地劝服自己说,郑国师乃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便是周子翎逼得再狠,只怕一时半会儿他也不会倒台,所以,她暂留在宁州实乃无奈之举。
周子澹不过是劳累过度,并没有什么大碍,好生睡上一觉便恢复了。趁着书宁不在,一心大师悄悄溜进了周子澹的房里,把书宁意欲回京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给他听。周子澹闻言,脸色立刻就变得晦暗。
“她要走?为什么?”话刚说完,他便苦笑起来,“她终究还是…”还是不肯接受他么。周子澹心中顿时五味杂陈,既无奈又感伤,他其实早就有这种预感,尤其是自从知道书宁的真实身份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周子澹都觉得自己很无力,他甚至不敢去想自己与书宁的将来。那样英姿勃勃、不让须眉的女子,他能留得住吗?
可是,如果不试一试,他如何甘心!
“你干嘛摆出这么一副死样子。”一心大师摆出一副很铁不成钢的神情,“那小丫头不是没走吗?”
周子澹眼睛一亮,对了,她本打算离开,却没有走,是因为…他晕倒了。
周子澹顿时得到了灵感,猛地吸了一口气,飞快地把整个身体全都缩进了被子里,狠狠拍了拍脸,痛得抽了两口冷气,尔后又摆出一副虚弱可怜的姿态来,可怜巴巴地小声道:“大师,我头疼——”
一心大师猛地一拍手,“孺子可教也——”年纪大了,给小年轻们做媒牵线什么,最有爱了!
第六十九回
六十九
世子爷生病了!
第二天一大早,院子里就传出这个消息,城里的大夫来了好几拨,一个个都行色匆匆,书宁问起周子澹的病情,他们一个个俱是摇头不语,不等她继续追问,便脚底抹油跑得飞快,仿佛生怕被牵连上。
“听说是路上走得急,染了风寒也没停下来休息,一直熬着,这不,才回城便一齐发作了,实在凶险。”
“世子爷也真是的,跑这么急做什么,宁州城里有柳将军守着,哪能出什么事。”
“这你就不懂了…”下人们私底下议论纷纷,更有人爱故弄玄虚,猜测着周子澹生病的各种可能,自然也有人想到书宁的头上,尔后,便情不自禁地编出一出英雄美人、郎情妾意的好戏码,哄得众人纷纷叫好。
“吵什么呢,你们!”一心大师猫着腰从屋里出来,扯着嗓子义正言辞地朝那些聒噪的下人们大吼,“别以为世子爷病着你们就无法无天了,吵吵闹闹地成何体统。不晓得的,还以为咱们院子里是菜市场。”
那些下人们却不怕他,虽是慢慢散了开去,私底下却挤眉弄眼地直做鬼脸,更有人小声嘟囔道:“不过是个老道士,真拿自己当盘菜,居然冲着我们大吼。便是世子爷,平日里对我们也客客气气的,他算什么东西——”
“你又算什么东西!”走廊另一头冷眼旁观的书宁终于忍不住出了声,一双凌厉的眉眼朝方才那说三道四的下人直刺而去。那下人还欲开口辩解,却被身旁的人死死拉住,小声劝道:“你不想活了。”
书宁在这里住的时间不断,身边的下人们俱是恭敬周到,却不曾想到院子里别的下人竟没有半点规矩,就算是她和周子澹,在一心大师面前都是恭恭敬敬的,区区一个下人竟敢给他脸色看,真是叔可忍孰不可忍。
周子澹就在正屋里养病,书宁不愿闹出太大的动静来,只冷冷朝身边的丫鬟吩咐道:“让他们都先下去,叫平安来偏厅,我有事情要吩咐。”
院子里围观的下人们本以为书宁要大发一通脾气,正吓得心惊胆颤的,却听得她竟只瞪了几眼,尔后便轻轻放过,遂心中大定,赶紧快步散开,生怕她想起来要发作他们。一心大师蹲在台阶底下唉声叹气,一脸幽怨地道:“我哪里是老道士,分明还年轻得很。”说着话,脸上愈发地失落,摇了摇头,垂头丧气地起身回了自己屋,甚至还锁上了门。
书宁一步一步地踱去偏厅,挑了上首的位子坐下,面沉如水。
不一会儿,平安便急匆匆地进了屋,才进门便要给书宁行礼。换了平日里,书宁不待他弓下身子便唤他起了,可今儿却沉着脸不开口,冷冷地看着平安俯下身体也不唤他起身。平安弯腰弯到一半,不见书宁声响,心中一突,赶紧俯下身朝她行了个大礼。
“平安近日可忙得很?”书宁端着茶杯,慢条斯理地问,声音清冷寒洌,犹如冬日里刺骨的冷风。她不曾唤平安起身,平安自然不敢妄动,低着脑袋满头大汗地小声回道:“世子爷害了病,小的满城地寻大夫,对府里的事情难免有所疏忽,还请小姐恕罪。”
“因着你一日不曾约束着,他们便成了这幅德行?”书宁冷笑数声,毫不客气地质问道:“一大群人闲着没事儿干,全都聚在院子里大声喧闹,不晓得世子爷就在屋里养病么?更荒唐的是居然还敢冲着府里的贵客出言不逊,这就是你们府里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