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在床上坐了好一阵,才渐渐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在哪里,中午到现在发生的事一幕一幕地在她脑子里过了一遍,一时间不由得暗自苦笑。她似乎有些太放松了,这一觉竟睡得这般死沉——她已经多久没有这么睡过了?

翻身起床,却找不到自己的衣裳,想了想,才回忆起临睡前许氏的丫鬟采芹已经抱了她的脏衣服去洗。再仔细一瞧,床头果然放了一套新衣裳,料子似乎是蜀缎,又软又厚实,鹅黄的颜色犹如刚孵出壳的新鸡仔,娇俏又可爱,衣服的领口绣了细致又精巧的梅花,一看就让人心生欢喜。

外头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不多时停在了门口,尔后是采芹低沉又温柔的询问,“七小姐可醒来了?”

七娘赶紧去开门。

“睡得可好?”采芹问,脸上是熟络又自然的神态,大眼睛一闪一闪的,漂亮得让人不忍逼视。到底是许氏□出来的丫环,七娘心里想,这气度和妆扮,倒比寻常人家的小姐还要大方些。

“劳烦采芹姐姐了,我睡得极好。”想了想,又问:“瑞哥儿——”

“七小姐放心,瑞少爷跟熠少爷在一起,下午侯爷和夫人考校过两位少爷的功课,可把瑞少爷好生夸赞了一番,又说等回去的时候,想带瑞少爷进京呢。”采芹说话时,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七娘脸上的变化,果见她神色微变,心里顿时有了底。

“侯爷说,瑞少爷天资聪颖,日后必成大器,所以才要带他回京,想送他去鲁大师门下读书。”

七娘微微垂着头,眼睛躲藏在浓密的睫毛下,“鲁大师——是京都的鲁平安鲁大师吗?”鲁平安是当朝大儒,也是平阳侯的授业恩师,虽说已经告老致仕,但在朝中地位依旧极高。

采芹笑道:“七小姐猜的不错,正是他老人家呢。鲁大师已经好些年不收徒了,不过若是侯爷去说,他定要卖这个面子的。”

七娘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好半天没说话。

采芹见状,又低声道:“只是侯夫人说,瑞少爷到底年纪小,又与七小姐感情笃深,独自上京怕不习惯,所以,想请小姐陪着瑞少爷一起进京去。”她本以为七娘闻言会喜出望外,情不自禁,可七娘的反应却很淡然,甚至可以说得上有些冷淡。她甚至还皱了皱眉头,仿佛在考虑这个建议是不是可行。

“七小姐?”采芹低声问:“你不愿意去京城吗?”

七娘朝她笑笑,柔声回道:“夫人只是这么一说,哪里就当得了真。”

采芹见她没有再往下说的意思,也不再多问,转而把话题转到了床头的新衣上,柔声解释道:“府里没有年岁相仿的小姐,临时做又来不及,所以大奶奶差了人去成衣铺里买的,料子虽不算好,但手艺还凑合。七小姐且先穿着,回头奴婢让采蓝和采萍赶一赶,后天衣服就能做好了。”

她既然说了这是许氏的意思,七娘自然不好和她客气,遂笑着谢了,从善如流地换了衣服。她本就生得端庄秀气,一双眼睛深邃又端正,尤其漂亮,而今换了这身打扮,愈发地衬得人娇俏可爱。

采芹引了她去许氏屋里请安,一进门,胡氏就掩嘴呼出声来,“唉哟,我险些都要认不出来了,这真是七娘吗?”

七娘微笑着朝她和许氏见了礼,又郑重地谢了她。许氏却笑道:“不过是一身衣裳,哪里值得你这么客气。”说话时,又朝采蓝招了招手,采蓝会意,立刻去后头房里取了个檀木盒子进来。

许氏开了檀木盒,从里头挑了支赤金凤凰八宝簪出来,朝七娘笑道:“今儿头一回见面,这个簪子便算是见面礼吧。”

不等七娘说话,胡氏就开了口,笑着插话道:“嫂子出手果真大方,我这二婶子也不好太小气。”说着话,便褪了左手腕上的玉镯子出来,笑道:“七娘皮子白净,戴这镯子再好不过。”

虽说侯府富贵,可这两位夫人出手是不是太大方了些?七娘心里叫苦,却又不好推辞。到底是长辈的赏赐,哪里好随意拒绝的。只得强压下心头的震惊,面色如常地接了,又郑重地谢过了二人。

许氏和胡氏见她脸上既没有受宠若惊的惶恐,又没有喜形于色的惊喜,对她难免又高看了几分。

尔后二人又拉着七娘说了一阵家常,七娘仔细应对,谈吐言辞都极为得体。胡氏见状,不由得再次感叹,到底是官宦出身,便是受了这么多罪,吃了这么多苦,这通身的气派,却是二房和三房那几个孩子远远不如的。

许氏却对她上山采药的事极感兴趣,言语间都是这些问题。

七娘先前还有些拘谨,待说起这些,却是越来越放松,偶尔还会说笑着自嘲两句,言语间却是没有半点抱怨的意思。就连胡氏听着,也忍不住直感慨,这孩子虽说瞧着比瑞哥儿沉稳,可这乐观开朗的心性却是一般无二。

作者有话要说:主基调不是宅斗,真的,我不善于写这个。
过几章男主角出来你们就知道了…我继续去想男主的名字。

 


第八章


七娘和卢瑞姐弟在许氏院子住了一晚,第二日地位陡升,走在府里,竟有下人热情地过来问安,途中遇到素来不爱搭理他们的马氏,竟然主动上前来寻他们说话,还想拖着七娘去她院子做客。

亏得七娘机灵,说张妈妈就在府门口等着,马氏这才“依依不舍”地送她们出了门,临走时,还一反常态地让丫鬟端了两盒吉庆斋的糕点强塞给她。

好容易出了门,卢瑞这才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后怕道:“马婶婶今儿这是吃错了药吧,怎么忽然这么热情,弄得我心里特别没底。”

七娘笑道:“不用管她说什么,左右我们也不常见她。”马氏一反常态所图为何七娘哪有不清楚的,只是卢瑞就不需要知道了。他难得心思单纯,七娘不希望被世间这些复杂又肮脏的东西影响到他。

“昨儿晚上睡得可好?我听院子的采芹姐姐说,昨儿下午侯爷又考校你功课了?”

卢瑞眉开眼笑地回道:“睡得可好了,熠哥儿跟我一起睡的,他的床特别软,又暖和,一觉就睡到大天光,连个梦都没做。侯爷昨儿不止考校了我的功课,还有熠哥儿一起,夫人和大婶婶也在。不够他们都和气得很,侯爷还说——”他说到这里忽然想到什么,猛地捂住嘴,一脸心虚的表情。

见七娘正色瞧过来,卢瑞愈发地不敢看她,悄悄别过头去,偏又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表情十分僵硬。

七娘叹了口气,沉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卢瑞不敢隐瞒,低着脑袋老实交代道:“侯爷,侯爷说,想想带我去京城。”说话时,又怯怯地偷瞄了七娘一眼,见她面沉如水,愈发地不敢作声,只得紧闭双唇,低着脑袋作心虚状。

七娘面上无恙,心里却是波涛汹涌。虽说昨儿采芹也和她提过这事儿,但她只当是夫人一时兴起,不想侯爷竟然都已经与卢瑞提了。她一时间甚至想到了好几种可能,脑子里乱了好一阵,才终于渐渐理出了些头绪。想了想,低声问卢瑞,“侯爷只说带你去京城,可还说了旁的什么?”

“唔?”卢瑞歪着脑袋仔细想了想,缓缓摇头,“他说他打算送我去读书,去什么鲁大师门下。哎呀那人我也不认识,姐姐可知道那个大师?”

七娘轻声回道:“是当朝大儒鲁平安,父亲在世的时候曾经提过的,不过那会儿你还小呢。”他们的父亲卢保成生前最推崇的大儒便是鲁平安,每每提及,都是一脸敬重与崇拜。所以,昨儿听采芹说起,卢之安要引荐卢瑞拜入鲁大师门下时,七娘的心里不是不动心的。

“啊!是他啊,我想起来了。”卢瑞记性好,虽说卢家出事的时候他才七岁,可许多事情却深深地刻在他的脑子里,而今一听七娘提及,便立刻想了起来。

希望她只是多心了,七娘心里苦笑,若她还是卢家那不谙世事的七小姐,兴许听了这消息半点疑心都没有,只会陪着瑞哥儿一起高兴,只是这几年她见多了这世上的人情冷暖,难免便疑心重些。也许侯爷对卢瑞果真只是爱才之心呢。

“还有——”卢瑞想了想,又补充道:“先前侯爷只说要带我回京,后来,唔,昨儿他又说,让我和姐姐一起进京呢。”

“嗯?”七娘狐疑地盯着他看,目光里仿佛带着穿透一切的能力。

卢瑞立刻低下脑袋,乖乖地交待道:“我…我跟侯爷说,姐姐留在老宅,我也留在老宅,我们不分开。后来,昨儿晚上,侯爷就说让我们一起进京。夫人也说好。”说罢了,才小心翼翼地抬头偷偷瞄她,小声问:“姐,那我们去不去?”

这一时之间,七娘也不晓得该怎么回他。进京,也许是好事,若是换了旁的人,只怕早就欢喜得连话也说不全了,可是,他们到底——

“侯爷有没有——跟你提过继的事?”想了许久,七娘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什么?”卢瑞呆呆地看她,傻兮兮的模样,“什么过继?”

侯爷若是果真有这个意思,想来也早该和他们姐弟俩通个气。既然一直不说,想来事实并非七娘所担心的那样。只是,许氏过继之事一日未曾尘埃落定,七娘的一颗心总是放不下。

“左右侯爷这几日也不会走,我们等等再说。”七娘给卢瑞整了整衣服,微笑地叮嘱道:“一会儿去了学堂里,还要和平日里一样。莫要被侯爷夸了几句就轻飘飘的。你虽然聪明,但到底年岁小,且这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切莫骄傲自满。”

卢瑞素来最听七娘的话,立刻高声应了,到路口分岔的地方与七娘道了别,急急忙忙地去了学堂。

七娘回了家,才走到门口,院子门就“吱呀——”一声开了,张妈妈撑着个椅子一脸焦急地迎了出来,瞧见七娘,可算是松了一口气,捂着胸口道:“我的小姐哦,您可算是回来了,可吓死老奴了。您这是伤在哪里?哎呀,这手怎么了,伤得重不重,赶紧让我看看。”

张妈妈一边抹泪,一边察看七娘的伤势,待瞧见她十指没有一个是完好无损的时候,老太太的眼泪顿时落了下来,哭道:“这…这都是作了什么孽啊,我的大小姐本该是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着长大的,老天爷真是不开眼…”

张妈妈素来都是这么脆弱,每每见她吃点苦都要哭一场,这一回比平日里哭得还要凄惨些,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掉,一会儿,两只眼睛都肿得快要睁不开了。

七娘劝了一阵,好不容易才将张妈妈劝住了,尔后拉了她进屋,一五一十地将昨儿发生的事说与她听,罢了,又把侯爷提议接他们姐弟俩进京的消息告诉她。老人家到底见识广些,七娘十分重视她的看法。

张妈妈闻言却是不急着表态,皱着眉头问:“小姐说的那个许氏——也就是侯府的大奶奶,她的闺名是不是唤作婉芳的?”

七娘闻言一愣,疑惑道:“张妈妈莫非认得大奶奶?她的闺名是什么倒不曾听人提起过。”

张妈妈揉了揉红肿的双眼,叹了口气道:“早些年在京里的时候曾见过两回,是个有担当的人。”七娘的母亲彭氏是京城人士,当年卢保成高中后被彭氏的父亲瞧上,将幼女彭氏许配于他。二人结亲后便离了京,在山阳县一住便是十来年。

也不知卢保成与彭家发生了什么矛盾,之后许多年都不曾联系过,就连卢家夫妻遇害后,张妈妈也只领着七娘姐弟回到了卢家老宅,而彭家甚也不曾派人过来问过一声。也正因为如此,七娘对外家没有什么感情,而今忽然听得张妈妈提及京城旧事,她竟然也不想再多问。

张妈妈见七娘没有追问,自己也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擦了擦脸,笑着道:“小姐放心吧,许奶奶是个好人,若是真有心想要过继个嗣子,何必等到现在。小少爷是我们四房唯一的血脉,许奶奶必不至作出这等下作的事来。”

说罢,又叹了口气道:“难得小少爷能被侯爷看重,日后读书考学都大有裨益。小姐能跟在侯夫人和许奶奶身边,也是极好的。旁的不说,日后您的亲事有她二位作主,便不至于被随随便便地嫁了。”

七娘陡地听张妈妈提及这事,一时间哭笑不得,摇头道:“妈妈想得太长远了。”

张妈妈只是笑笑,不再说话。

既然连张妈妈都这么说,七娘的心里也渐渐平静下来。正如张妈妈所说,难得卢瑞被侯爷看重,日后读书考学,有侯爷掠阵,自然顺利许多,便是日后高中了寻个差事,也要便宜得多了。

因决定了要随卢之安进京,七娘便开始收拾家里头的东西,变卖的变卖,送人的送人。虽说卢之安大方,但姐弟俩到底是寄人篱下,若是手头半点银钱都没有,难免处处受制,便是做些小事情也不方便。

才把东西整理出来准备拿到镇上去变卖,却被张妈妈拦了,尔后神神秘秘地拉着她进了里屋,从床板底下翻出了一个小匣子来递给七娘。

“是什么?”七娘疑惑地问。小匣子上头什么装饰也没有,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材质,但拿在手里乌沉沉的,颇有些分量。

张妈妈一脸慈爱地看着她道:“小姐打开就知道了。”

七娘闻言,从善如流地开了匣子,只见里头是一叠厚厚的纸张。她随手打开最上头的那一张,待瞧见上面的字,赫然一惊,手上一紧,“砰——”地一声把匣子关上,一脸震惊地沉声问:“妈妈这是从哪里拿来的?”

里头那厚厚的一沓竟全是银票,七娘上手的那张便有五百两的面值,若是依照这情况,这匣子里头,只怕少说也有上万两银子。便是以前卢父还在世的时候,家里头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五百两银子的。难怪七娘如此震惊!

“小姐莫要担心,”张妈妈柔声解释道:“这些都是夫人的陪嫁,当年夫人出嫁的时候老爷和太太偷偷给的。当初出事的时候,太太又塞给了我。这几年来,老奴一直不敢拿出来,生怕被卢家的人晓得了,又要来打这笔钱财的主意。您和小少爷那会儿又还小,老奴实在是怕——”说着话,眼眶又红了。

“妈妈莫要哭,你的担心是对的。若是早些年就拿了出来,不说这笔钱保不保得住,只怕我和瑞哥儿连命都要没了。”七娘哪里不晓得怀璧其罪的道理,赶紧安慰道:“而今拿出来也不算迟。”

张妈妈抹了把泪,抽抽噎噎地愧疚道:“老奴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眼睁睁地看着小姐和少爷受了这么多苦,却是半点办法也没有。”那匣子里的银票最小的面值也是五百两,她若是猛地拿出这么多银钱,哪能不被卢家人盯上,所以这些年来,怀揣着金山银山也不敢动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七娘和卢瑞吃苦受罪的痛苦,是连七娘也是无法体会的。

七娘仔细安慰了张妈妈一阵,心里头却早已掀翻了天。若是外公和外婆如七娘先前所料那般对他们不管不问,定不至于在彭氏出嫁时添上这么多的嫁妆,既然如此,只怕彭家也早已出了事。

此外,还有件事七娘依旧十分疑惑,她幼时也曾依稀听彭氏偶尔提起过外家的家世,似乎只是普通官宦,远比不得京城旁的世家大族,如何能一口气拿出这么多银钱来给彭氏添妆?

她越想脑子里便越是混乱,愈发地理不清头绪。正焦头烂额着,忽听到院子外头有人低声唤她的名字,“七娘子,七娘子可在家?”

是许氏身边的采芹!

七娘与张妈妈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迅速把匣子往床板底下一塞,尔后才不急不慢地走出屋去院子里给采芹开门。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我真是太勤快了,这两天的字数都好多啊,球表扬^_^

 


第九章


开了门,采芹一脸笑容地先朝七娘问了声好,又笑道:“大奶奶吩咐奴婢给七小姐做的衣服已经好了,这不,特特地给您送了过来。”说着话,又招呼身后的小丫鬟托着衣服进了院子。

前几日七娘听采芹提过这事,本以为只是句客套话,不想她竟然果真赶着把衣服做了出来,一时间不由得受宠若惊,心里头倒比那日受了许氏的赤金簪子还要意外些。采芹是许氏身边的大丫环,平日里的吃穿用度倒比寻常人家的小姐还要讲究些,府里的少奶奶们对她都要客客气气的,这样的精贵人儿,竟会亲手给自己做衣裳,能不让七娘又惊又诧。

“七小姐快进屋,换上衣服看合不合适。若是哪里大了小了,也好让奴婢改改。”

七娘笑道:“采芹姐姐做的自然是好的,便是稍稍大些也不碍事,等我再长长就能穿的。”说着,又一脸感激地道:“真是有劳几位姐姐了,实在过意不去。”正想着要如何把手里的碎银子拿出来,采芹已经眯着眼睛笑起来,一脸真诚地道:“七小姐千万莫要客气,能给您做衣服是奴婢们的荣幸。大奶奶一直夸您来着,还总说可惜您不是她闺女…”

七娘闻言心里一突,忽然有些明白了采芹此行的意图。但她又有些不敢置信,许氏此行的目的不是为了过继个嗣子么?采芹一向谨慎小心,怎么会在她面前说出这样让人误会的话来。

见七娘忽然缄默不语,采芹明白她兴许是听出了自己话里的意思,索性也不再遮遮掩掩,开门见山地笑着道:“七小姐想必也猜到了奴婢此行的来意。大奶奶十分看重您,所以才让奴婢过来探一探您的口风。若是您没有异议,明儿就请我们二奶奶去跟族里提了。”

七娘犹豫了半晌,咬咬牙,终于还是问了出口,“大奶奶她——为何选中我?不是说,要找个哥儿么?”

采芹笑起来,解释道:“过继嗣子是府里老太太的意思,倒也并非是定要给大老爷留后的意思,只是瞧着我们大奶奶独自一人,难免孤独,所以才有了这想法。大奶奶在这边仔细看了几日,却是没有一个能看得上眼的,唯独觉得七小姐姐弟十分投缘。七小姐您不知道,大奶奶私底下最喜欢的还是灵秀的女孩子家,与您一见如故,所以才让奴婢过来问一问的。奴婢是想着,左右您也要陪着瑞少爷进京的,有大奶奶在旁边帮衬着,自然好过你们姐弟两个相依为命。且大奶奶也说了,您莫要觉得日后不是四房的人了,都是卢家子孙,不过是多了个人疼您。”

七娘还待再犹豫,门后一直听壁脚的张妈妈却是终于忍不住,撑着椅子出来插话道:“小姐莫要怪老奴多嘴,既然大奶奶一片好心,你就莫要再推辞了。仔细伤了大奶奶的心,反倒不美。再说了,小少爷日后进了京,虽说侯爷会看护着,但他到底是个大男人,外头的正事只怕都忙不过来,难免会对少爷照顾不周。若是有大奶奶帮忙,小少爷的日子也好过些。”

采芹闻言,立刻附和道:“张妈妈说得有道理,七小姐莫要再犹豫了。不是奴婢自夸,我们大奶奶的为人真真地和善,府里上下没有一个不夸的,她让奴婢过来说这个,定是与七小姐投了缘的。且我们那院子里的下人,都是大奶奶□出来的,半个不好相与的人都没有。您去了便晓得了。”

虽说晓得她们说得都没错,可是,一想到要被过继到别人膝下,要唤另一个女人为母亲,七娘到底有些尴尬和难以接受。许氏想必也是早考虑到这一点,所以才先让采芹过来跟七娘说一声,也省得到时候弄得措手不及。

“七小姐也不必急着立刻拿主意。”采芹见状,也不催她,柔声劝道:“不如等瑞少爷回来了,再与他仔细商议。左右大奶奶暂时也不会走。七小姐若是想通了,回奴婢一声即可。”

她既然都这么说,七娘唯有应了。张妈妈赶在七娘前头站了出来,说要送采芹出门。七娘知道她有话与采芹说,也不点破,只沉默地点了点头。

张妈妈送采芹出了院子,一路送出巷子口才回来,进屋便道:“老奴晓得小姐一时想不开,只是到了而今这时候,我们总得仔细想想清楚。您若是过继到许夫人名下,且不说您日后的前程,便是对小少爷也大有裨益。”

见七娘依旧皱着眉头,张妈妈咬咬牙,终于又开了口,叹息道:“到了现在,老奴也不再瞒着您了。您以为老太爷和老太太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不曾有过只言片语?并非他们不关心小姐和少爷,而是因为——因为他们早已过世了。彭家,早就被抄家了!”张妈妈提起旧事,将将才稍稍好转的两只眼睛又开始发红,浑浊的眼泪不住地往下掉。

七娘惊诧地看着她,愣了好一阵,才缓缓问道:“妈妈请细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妈妈抹了把眼睛,吸了吸鼻子回道:“谁晓得是怎么回事呢?当初老太爷忽然看中了老爷,急匆匆地把夫人嫁了出来,临走前又把彭家的大部分财物全都给了夫人,罢了又仔细叮嘱老爷,无论如何都不准再回京。结果,老爷去了山阳县才半年,彭家就出了事。老奴偶尔听夫人说起过一回,只说彭家被人陷害,可怜老太爷与老太太,那么一把年纪了,竟然…竟然死在了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