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侯之家》作者:绣锦

文案:

正所谓风水轮流转
卢七娘看着不远处作温文尔雅状的“瞎子”
忍不住心里想
原来你也有今天!
非虐、非小白,HE结局。

内容标签:平步青云 宫廷侯爵

搜索关键字:主角:卢七娘 ┃ 配角:卢瑞 ┃ 其它:


第一章


山里的天黑得早,那太阳将将还在天边,只一转眼的功夫,就落了西。四周忽然就暗下来,卢七娘暗自庆幸自己下山得早,要不然又得在这漆黑的山里困住。迷路倒是小事,怕只怕一时失足落下悬崖,那可就小命不保。

赶到村口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好在路边的住户家里点了灯,透出依稀零点的光照在青石板砌成的小路上,竟隐约有种温暖的味道。七娘的心情忽然好起来,颠了颠背上的竹篓,脚下的步子也加快了些。

“七娘子?”

还未到家门口,就听到有人唤她的名字,七娘抬头,那人已经迎了上来,面目渐渐清晰。七娘认出是隔壁林家的姑娘芳华,微微一愣,沉声问:“芳华?怎么了?”

林芳华快步走上前,一脸恨铁不成钢地责备道:“找了你大半天了,也不见在家。听说京里的侯爷回来了,卢家上下都去凑热闹,原本还想着跟你一起去见见世面,却怎么也找不到人。”

卢七娘卸下肩上的竹篓放在地板上,揉了揉酸痛的肩膀,苦笑道:“你也说了,卢家上下全都跟过去凑热闹,便是我真去了,怕是也挤不进去,就更不用说你了。”

林芳华撇了撇嘴,摇头道:“真不知要怎么说你,还是做过千金小姐的,怎么这般没用。你们家瑞哥儿可是四房唯一的子嗣,若真要去,谁赶拦着。你就是太好欺负了,要不,能被挤到这犄角旮旯里住着。”

相比起京城的公侯世家,卢家实在算不得什么,但在丰林县却还是颇有些威望传承的。卢家祖上就有人做过官,致仕后便在上起村挑了块风水宝地建了宅子,到卢七娘爷爷那一辈时,卢家一共有五位太爷,七娘的爷爷排行老四。

四太爷膝下子嗣不兴,到三十多岁才得了七娘的父亲卢保成。卢保成天资聪颖,读书读得好,二十多岁就考中了进士,之后外放在南边一个叫做山阳县的地方做了县令,七娘和弟弟卢瑞便出生在那里。

只是卢保成书虽读得好,却实在不擅长做官,他性子耿直,说话做事都不会变通,在县令这个位子上一做便是十年,好容易得了个机会升迁,结果才出山阳县的地界,就被山贼给劫了。

卢保成和夫人彭氏拼了命把两个孩子送了出来,夫妻俩则双双死在了山贼的手里。噩耗传来,四太爷立刻就发了病,没几日也撒手离世,单单留下七娘和瑞哥儿俩姐弟相依为命。

事发时,这俩孩子大的都不到十岁,懵懵懂懂的,家里又没个主事的人,难免被人算计。没多久,二太爷便以三儿子成婚为由,“借”了四房的院子,之后,便再也不提归还的事。旁人虽也有不忿,却也不愿冒着得罪二太爷的风险来给姐弟俩主持公道。于是,七娘便和瑞哥儿搬到了村子东边的旧院子住下,这一住便是三年。

“你呀,就是性子太软了。”林芳华继续骂她,“若是换了我,非要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不可。你瞧瞧卢家的五娘子、六娘子,谁不是跟个宝贝似的养在家里头,哪像你还得自己赚钱。我跟你说,趁着侯爷回来,你赶紧去府里找他哭诉,让他给你们姐弟俩主持公道。只要他开了口,我看那府里还有谁敢为难你们两个。”

七娘笑了笑,不说话。

“哎呀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林芳华见她不置可否,愈加地气恼,狠狠一跺脚,怒道:“你若是不敢去,明儿我拉着我奶奶去。”说罢,也不理七娘,气哄哄地转身走了。

七娘目送着她进了院子,这才叹了口气,摇摇头,背起竹篓往家走去。

她何尝不晓得二房一家得寸进尺、贪得无厌,可是瑞哥儿还年幼,将来读书考学还有许多地方要靠卢家,便是过得太苦,她也不好撕破了脸面闹起来。更何况,而今也不算过不下去,相比起村里那些连饭都吃不饱的人家,她们姐弟俩还算是幸福了。

才进院子门,就闻到厨房里传来阵阵饭香,钻进七娘的鼻孔里,顿时馋得她的肚子咕咕直叫。她却立刻皱起眉来,扔下背上的竹篓,飞快冲进厨房,“安妈妈,不是说了让你在床上休息的吗,怎么又起来了?”

安妈妈是七娘母亲彭氏的陪房,三年前就是她费劲了气力把七娘姐弟俩送到卢家来的,之后她便一直留在姐弟俩身边,不离不弃。上个月月初的时候,安妈妈在井边摔了一跤,折断了小腿,大夫接了骨,开了药,便一再叮嘱让她好好休息。所以这一个多月以来,家里的大小事务全都落在了七娘一个人的身上。

安妈妈撑着把椅子慢慢转过身,笑着道:“没事儿,就做个饭,累不着。你瞧瞧我一直扶着椅子,动不到腿上。再说,在床上躺了这么久,骨头都酸了,出来走动走动,反而还舒服些。”

七娘快步过来扶住她,小声埋怨,“您就是闲不住,仔细不留神又闪到腰,回头还得在床上躺两个月。”

“呸呸呸——”安妈妈没好气地点了点她的额头,小声道:“尽瞎说,我好好的,还能伺候您和小少爷二十年。”

“瑞哥儿还没回来?”提到卢瑞,七娘这才发现进门这么久,也不见他出来招呼。

“学堂里的柱子过来说,京里的侯爷回来了,要考校众人的功课,罢了还要留饭,所以得迟些回来。”说罢了,安妈妈又一脸期待的问:“大小姐您说小少爷那么聪明,会不会力拔头筹,指不定还能得了侯爷的赏赐呢。”

七娘哭笑不得,“瑞哥儿才多大,再说了,我早和他说了要藏拙的。”

安妈妈一脸的不认同,“平日里藏着也就罢了,今儿机会多难得。若是得了侯爷的青眼,只要他一句话,日后你们姐弟俩也好过些。旁的不说,那院子总该还回来吧。二房那群人…”

七娘只是勉强笑笑。因为二太爷占了院子的事,安妈妈一直耿耿于怀,每回提及此事,总免不得要把二房一家子骂个狗血淋头。

“我也晓得您想得周全,可就是心里头不痛快。”安妈妈叹了口气,拍了拍七娘的手,眼睛里渐渐染出淡淡的红色,“若是老爷和夫人还在——”

一说起去世的卢老爷和夫人,主仆俩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二人默默地用了晚饭,七娘赶在安妈妈前头将碗筷收拾好。外头已经一片漆黑,屋里只燃了个灯盏,七娘从衣柜里把卢瑞的旧衣服翻出来,又裁了半截袖子仔细缝上。

才缝了一半,就听到远处石板路上杂乱的脚步声。七娘的六识天生异于常人,眼耳口鼻十分灵敏,百步之类可闻落叶飞花,数里之遥依旧纤毫毕现。耳中虽有六七个人或沉重、或轻巧的脚步声,可她依旧能从其中辨认出卢瑞的声音来。

“我家就在前头,快到了。”瑞哥儿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愉悦。不过这孩子总是脑子里缺一根筋地傻乐。他很聪明,有过目不忘的好本事。不过老天爷总是公平的,给了他这样的好脑子,却让他在为人处世方面十分迟钝,他永远听不懂别人的言外之意,单纯又直率,有时候常常会说出一些让人崩溃的话来,自己却还一脸无辜。

“怎么了?”安妈妈见七娘忽然不动了,忍不住问。

七娘“哦”了一声,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儿,笑着道:“我是在想,瑞哥儿该回来了吧。”

“那可说不好,”安妈妈绣完手里的最后一针,咬断丝线,把手里的帕子展开了仔细看了看,笑道:“这才什么时辰,兴许侯爷一高兴,还把小少爷留下呢。”话刚说完,就听到卢瑞在外头喊门,“姐,姐,我回来了,快开门啦。”

“哎哟,真回啦。”

七娘赶紧起身,点了支蜡烛去开门。

院子外头果然站了五六个汉子,肩膀上都扛着东西,客客气气地跟七娘打招呼。卢瑞则咧嘴朝她笑,单纯而高兴,“姐,侯爷差人送了些粮油过来。”

“侯爷?”七娘皱着眉头朝卢瑞问,“他怎么忽然想起这个了?”

卢瑞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小声道:“我回屋再跟你说。”说话时,那几个汉子已经放好了东西,出来跟七娘告辞。

七娘本想回屋拿些银钱意思一下,但那些人却走得极快,还未等她转身回屋,他们就已经走远了。

“姐——”卢瑞咧嘴露出一口白牙,从怀里掏出一块绿色的东西往七娘怀里塞,“这个给你。”

七娘微微一愣,手里已经多了一枚温润的玉佩,借着这微弱的烛光,依旧能看到它通透暗绿的色泽。油润温软,色泽透亮,便是五娘子成天当个宝贝一般显摆的那枚玉簪也远远不及手里的这一块。

“这也是侯爷赏你的?”七娘觉得不大对劲。

卢瑞点头,“侯爷原本说,若能作出诗来,便赏一套文房四宝。我想着家里的墨条和纸张都用完了,索性去赢一些回来,也省得家里花钱去买。可后来侯爷又反悔,偏解了这块东西给我。”

七娘抬头望天,“然后呢,你不会就跟他直说了吧。”要不然,那侯爷怎么会让人送了这么多米粮过来?

卢瑞急道:“那哪能呢。我还记得姐姐叮嘱过的话!我就…我就是…”他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透着一股子心虚的味道,“我就是跟旁边的宽哥儿问了一句,这东西能换多少米粮。谁晓得,那侯爷的耳朵那么尖…”

七娘…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第二章


七娘把那玉佩对着光仔细看了一阵,依旧塞回了卢瑞的手里,“既然是侯爷赏给你的,你就好好收着,怎么好随便给人。”

卢瑞道:“我送给姐姐的,哪有随便给人。”

七娘哭笑不得,“这是男人的东西,我收着它做什么?你也是的,先前不是早叮嘱过要藏拙么。你倒好,人家才用了一套文房四宝就把你给哄出来了。”

卢瑞脸一红,不好意思地回道:“我一直都记得姐姐的话,先前一直老老实实地坐着后头没说话。若不是侯爷点名让我作诗,我才不会起来。”

“侯爷又不认得你,怎么会特意点你的名?”七娘疑惑地瞧他,“瑞哥儿你莫要诓我,是不是你做了什么坏事被侯爷瞧见了。”

卢瑞抬头看屋梁,偏偏不去七娘的眼睛。七娘见状,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又气又好笑,揪着他的耳朵小声骂道:“跟你说了多少回了,不要惹事不要惹事。这会儿侯爷在,他们才不敢说什么,回头他一走,学堂里那些人肯定不会放过你,吃亏的还不是你自己。”

卢瑞自知理亏,可还是忍不住辩解道:“我也没干什么坏事。侯爷考校大家功课,说要让人作诗。卢秀自个儿站出来想出风头。他先前找人代写了不少,背得够呛,没想到侯爷随手指了地上的破碗为题,卢秀顿时就傻了。我一时没忍住,偷偷笑了一声,声音特别小,连一旁的宽哥儿都没听到,谁晓得竟然被侯爷发现了。然后,他就让我起来了。”

说罢了,他又嘟囔嘟囔嘴小声埋怨道:“那个侯爷简直就跟姐姐一样厉害,好像做什么都瞒不过。”

“要不然人家能做到侯爷!”七娘没好气地道。

平阳侯卢之安是卢家颇有传奇性的人物之一,他是卢家大太爷的嫡子,在家里排行老二,听说原本只是个纨绔子弟,在京城里跟一群混混招猫斗狗,干过不少坏事。那会儿卢家最受瞩目的是卢家大少爷卢之源,他是安平十三年的状元郎,文武双全的奇才,颇得先帝看重。安平十五年的时候,先帝御驾亲征还特意把他带在身边。也正是那一回,先帝的御驾中了胡人的埋伏,卢之源为救先帝,领着一支御林军将敌人引开,以身殉国。

消息传来,大太爷立刻就中了风,老太太也病倒在床,卢家的大小事务,全都落在大奶奶许氏一个人的身上。许氏出身大将军府,自幼被当做男儿一般养大的,先前老太太还总嫌弃她配不上自己儿子,待出了事,大家才真正见识到将军府小姐的魄力。

京城本就是全天下最势力的地方,卢家的顶梁柱一跨,众人便觉得这卢家要就此没落下去了,难免有些人落井下石。那许氏新寡,将军府本想接她回府另行婚配,偏偏她却不肯,以一己之力撑起了整个卢家。

那会儿卢之安才不过十五六岁,猛然遭此重击,难免一蹶不振。许氏将他狠狠教训了一通后,又托人把他送到当朝大儒鲁平安的门下读书。卢之安到底是个聪明的,一旦懂了事,便开始奋发图强,不过四五年便有所成就。之后他又投身军旅,在许大将军麾下做了个小先锋,尔后屡立战功,并于安平二十一年收复平、梁二城,也因此而被先帝授予了平阳侯的爵位。

这份履历说起来只是几句话的功夫,但真正做得到的又有几个。卢之安若是没有过人的本事,只怕早在军中那会儿就已经丢了命,又岂是卢瑞这天真单纯的孩子能比得上的。

“姐姐——”卢瑞迟疑了一阵,终于忍不住又继续交代,“侯爷让我明儿去找他。”

“干什么?”七娘闻言心里一跳,顿时转过头来瞪着他看,又问:“他还说了什么?”

“倒也没旁的。”卢瑞打了个哈欠,脸上显出疲倦之色,“姐,我好困。”

这孩子,脑子里永远不想事。七娘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卢瑞的脑瓜子,小声道:“那你快去睡吧,明儿还要早起呢。”

卢瑞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摸索着洗了手脸,倒头便睡死了过去。七娘见状,愈发地只想叹气。

张妈妈还在外头屋里候着,听着七娘的叹息声,忍不住劝道:“瑞哥儿还小,小姐莫要急,等他再大些就懂事了。”

七娘苦笑,低声道:“瑞哥儿是什么性子,我再了解不过。他这样——也好,我就是担心府里那些人。”今儿她虽不在府里,但早前两日便隐约听到些消息,侯爷这次回来,可不只是为了祭祖,更有为许氏过继个子嗣的意思,要不然,怎么连着许氏和侯夫人一起带了过来。

旁的人家听了这消息都是喜不自胜,恨不得能在侯爷面前露一露脸,所以七娘才特意叮嘱卢瑞低调些,莫要挡了人家的路,不想人算不如天算,今儿晚上也不知多少人在偷偷地咒骂他。

至于那侯爷的心思,七娘琢磨着,应该只是生出了些许爱才之心。他那样眼睛毒辣的人物,什么人没有见过,怕只是一个照面就看透了瑞哥儿的性子,做学问是不错,于仕途却是极不适合的。更何况,瑞哥儿是四房唯一的血脉,平阳侯断不至于为了给许氏寻个嗣子就绝了四房的后。

想到此处,七娘又稍稍放下了心,在床上翻了几个来回后,终于沉沉睡去。

第二日大早,姐弟俩早早就起了。因七娘先前与镇上药铺里约好了去交货,所以吃了饭便出门,临走前又忍不住回头一再向卢瑞叮嘱,“既然侯爷没说什么时候找你,你就先去学堂里读书。回头他问你什么,你都老老实实回答,若是有不知道该怎么回的,就朝他笑。”

卢瑞的眼睛生得好看,笑起来的时候会完成月牙,看起来纯真又善良,所以七娘才让他多笑笑。

吃了早饭去学堂,卢瑞才发现馆里只来了几个人,三三两两,冷冷清清。夫子不在,卢宽瞧见他,立刻咋咋呼呼地吆喝开了,高声问:“瑞哥儿你今儿咋来了?昨儿侯爷不是说要找你说话么?”

卢瑞寻了自己座位坐下,满不在意地回道:“他又没说是什么时候,我总不能一整天不来读书,专门在家里头候着。”

卢宽闻言立刻咧嘴笑起来,朝四周扫了一眼道:“我可算是晓得了,咱们这学堂里头,就属瑞哥儿你的谱最大。你瞧瞧旁人,只要是得了侯爷一句话的,谁不是老早就侯在家里头,一身簇新地等着侯爷传唤,哪像你——”他撇嘴打量卢瑞的装扮,啧啧地摇头,“我说瑞哥儿,你好歹也换身新衣服,这件袍子,只怕穿了有好几年了吧。”

卢瑞今儿身上穿的的确是以前的旧衣,虽没有补丁,但袖口和袍边都改过两三回了,式样也早已过时。但这身衣服却是七娘的手艺,针脚又细又密,袍子里头还修了卢瑞的名字,故最得卢瑞的喜欢。

听了卢宽这话,他立刻不高兴了,道:“又不是去见新媳妇儿,干嘛穿得那么光鲜。”

卢宽闻言顿时哭笑不得,憋了半天,才喃喃地劝道:“瑞哥儿,你说话好歹也过一过脑子,这——这样的玩笑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可千万莫要在侯爷跟前说。”

卢瑞眨了眨眼睛,不大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卢宽愈发地欲哭无泪,抓着头发郁闷道:“罢了罢了,就当我没说。”说着话,又转过脸去,小声嘀咕道:“真不知道你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卢瑞觉得他很莫名其妙!

一会儿学堂里的刘夫子也到了,瞧见卢瑞,微微有些意外,但还是没有开口问。只是想起昨儿卢瑞在侯爷面前作的那首诗,刘夫子忽然有些拿不准,这个平日瞧着略显呆愣的少年是不是真像他表现的那样迟钝。

卢家的子弟大多请了假,学堂里只剩下三四个人,刘夫子也不好讲课,便留了作业让大家抄写。卢瑞一向老实听话,倒也没有异议,拿了纸笔出来不急不慢地抄书,刘夫子忍不住时不时地偷偷瞄他一眼,他却始终专心致志,连头也没抬起来过。

中午时分,侯爷那边果然派了人过来接卢瑞进府。卢瑞便向刘夫子告了假,收拾好东西后,老老实实地跟着人走了。

到了府里,平阳侯并没有急着招卢瑞进屋,只唤了小厮书平进屋问话。

“你今儿果然去了学堂?”平阳侯卢之安今年才三十二岁,因在军中历练过,身上透着一股肃杀凌厉的气势,让人不敢逼视。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很低,速度不快不慢,偏偏却让人生出一种不敢违逆的心思。

书平躬身回道:“回侯爷的话,没错,他大早上便去了学堂,夫子没上课,只让他们抄了书。属下去的时候,他已经抄了二十多页。”说话时,已经从袖子里掏了几页纸出来递给卢之安,“属下顺手拿的。”

卢之安接过抄书,漫不经心地看了两眼,笑,“这字虽稚嫩了些,但写得极稳健,才十岁的幼童,倒也难得了。”

书平只应了声“是”,并无多言。

(难道要伪更才能刷出来 )

 

 

第三章


卢瑞在外头等了有一刻钟,始终听不到屋里的动静。他倒也不急,眯着眼睛开始回忆前几日刚学的《春秋》,正背到“宋人围滕,楚子伐郑”,忽听得书平低声唤他,“瑞少爷,侯爷有请。”

卢瑞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了一下呆,瞪着书平看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哦”了一声,愣愣地理了理衣服,然后才低头跟着书平进了屋。

他先前见过平阳侯一回,只是离得远,看不清面目,当时就觉得他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逼人的气势,让人连呼吸都不敢出声。而今离得近了,才发现他其实生得十分文气,眉目低垂的时候,甚至有些温和安静的味道。

“见过侯爷。”卢瑞行过礼后,就睁大眼睛好奇地盯着卢之安的脸上看,丝毫不见胆怯羞涩之色。卢之安昨儿见他的时候,就已瞧出这孩子心性至纯,故不以为意地任由他看,自己也凝眉上下打量卢瑞。

少年郎将将才满十岁,婴儿肥尚未褪去,小包子脸圆嘟嘟的。眼睛生得很好看,又圆又亮,眨眼时有漂亮的弧度。因尚未抽条长个子,身上还有些肉,圆乎乎的甚是可爱。若是换了旁人的孩子,还不知要如何打扮才好,可他却穿得极是朴素,原本藏蓝色的袍子已经洗得发白,袖口和袍襟都有拼接的痕迹。但身上的衣服却浆洗得很干净,隐约有淡淡的皂角香,想来早上出门的时候,家里人还是特意挑选过的。

“瑞哥儿,”卢之安朝他温和地笑了笑,道:“我记得你父亲是安平二十二年的进士。”

一说起父亲,卢瑞的眼睛立刻亮起来,小圆脸上满满的全是骄傲,“我爹是二榜第五名。”

卢家这几房的后人中,除了大房之外,便只有四房的卢之桐还算有出息,年纪轻轻便中了进士,外放为官时也颇有廉名。只可惜安平二十二年的时候,卢之安远在北部边疆大营,并不曾见过当时高中的卢之桐。

卢之安膝下有两子一女,对于怎么哄孩子还是颇有些心得的。才几句话的功夫,便哄得卢瑞满心欢喜,说法愈发地随意,只恨不得把他当作嫡亲的叔伯看待。

“《春秋》…已经背完了。姐姐不让我跟别人讲,说是要…藏拙…”他记性虽好,为人处事却有些呆,哪里晓得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好不容易找到个可以信任的长辈,自然是一股脑地全交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