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答应不?”皇帝无视许攸鄙夷的眼神,继续追问。许攸举起右爪朝他挥了挥,皇帝一愣,眨了眨眼睛,忽然明白了什么,缓缓伸出手,唔,跟毛茸茸的猫爪子轻轻地击了一掌。
他妈的,皇帝内心在咆哮:本来只是闲着无聊想试一试,没想到还真是一只妖猫!
许攸身心俱疲地回了安平宫,赵诚谨早已在四处找她了,瞧见她无精打采地从屋顶上跳下来,欢快地冲上前大声道:“雪团儿,你看这是什么?”他献宝似的把藏在背后的手伸到许攸面前,肉呼呼的掌心赫然躺着两颗新鲜荔枝。
“给你吃啊!”赵诚谨的眼睛亮晶晶的,笑容灿烂得简直闪瞎眼,他一边说话一边亲自给许攸剥荔枝皮,尔后又殷勤地送到她嘴边。
真是个好孩子啊!虽然最近他跟老六、老七走得近,以至于有些疏忽了她,可是,这个孩子还是最可爱的,许攸泪流满面地心里想,只可惜,她的忧伤不是两颗荔枝能治愈得了的。
虽然压力有点大,但许攸并不想在赵诚谨面前表现出来,她努力地忘记皇帝那张阴险又可怕的俊脸,陪着赵诚谨玩了一会儿游戏。
赵诚谨发明了一种新游戏,就是让许攸拽住他的衣袖打秋千。虽然这个游戏有点幼稚,但是——好吧,她就当健身锻炼臂力好了。身手练好了,说不定日后还能帮着她逃命呢?
明天先从谁宫里头查起呢?苦逼的御猫绞尽脑汁地想,当初读警校果然是明智的选择,这不,就算变成一只猫也还得靠这个专业吃饭呢!
白猫警长万岁!
十六
十六
许攸很有职业道德,虽然这个活儿是被逼无奈接下来的,可一旦接了,就得把活儿干好,更何况,这犯罪分子还是导致赵诚谨险些昏迷不醒的真凶。就算不为皇帝那只老流氓,只为了给小世子出口气,她也得把那人给揪出来。
整整一晚上她都在琢磨着这个事儿。
依着皇帝的意思,来人是冲着太子来的,那有动机的人可就不少了,后宫里头但凡是有儿子的都有可能,另外还得考虑皇帝和皇后的死敌——保不准是他们夫妻俩得罪死了什么人,才给太子引来了杀身之祸。
但无论如何,有能力在宫里头暗下黑手却连皇帝都找不到线索的人不多,大不了她每天蹲守一一排除。可是,她总不能一直待在宫里头,她是跟着赵诚谨来的,小家伙这会儿是被太后扣着才暂时待在宫里,可太后总不能一直扣着他,他一走,许攸就得回王府——这么说起来的话,其实皇帝陛下也根本没有非要赖着破案的意思吧,要不然,怎么连嫌疑犯是谁也不肯交个底?
她想啊想,越想越睡不着觉。身边的赵诚谨倒是睡得香,小家伙白天玩得累着了,一倒床上就睡得呼呼的,许攸在被窝里翻来滚去也没能把他给吵醒,她甚至还听见这小鬼细细的鼾声——以前都从来没听到过呢。
许攸在被窝里滚了两圈,赵诚谨忽地一颤,吓得许攸一个激灵就不敢动了。
惊醒他了?许攸心里想,有些后悔。虽说小孩子睡得沉,但也禁不住她这么折腾。于是她没再动,默默地祈祷赵诚谨只是睡梦中无意的一个翻身,但是,她的祈祷显然没有凑效,小家伙居然猛地坐起身了。
许攸跟他睡一个被窝这么久,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
出什么事了吗?许攸赶紧从被子里拱出脑袋,睁圆了眼睛关切地看着他。
赵诚谨怕黑,所以屋里总隔着屏风点一盏灯,并不算多亮,但许攸仍能看清他的脸色。赵诚谨的脸上有一种古怪而复杂的神色,有些茫然,有些不自在。
“喵呜——”许攸轻轻地叫了一声,上前去蹭了蹭他的腰,赵诚谨却慌慌张张地往后退了退,罢了又停下来,一脸愁苦地看着她,很不好意思地小声道:“雪团,怎么办?我好像尿床了。”
神马?
尿床了!许攸都快笑喷了,但顾虑到小世子脆弱而纤细的心,她很努力地没表现出来,绷着脸拱到他身上蹭了蹭,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慰他,尔后才跳下床去寻翠羽帮忙。
翠羽也睡在这间屋里,在屏风外头的小矮榻上,因离得远些,自然不如许攸这么警醒。许攸跳上她的榻轻轻推了推她的胳膊,翠羽立刻就睁开了眼,一脸惊诧地看着许攸,压低了声音问:“雪团儿,怎么了?”
许攸不说话,径直跳下榻往屋里走。翠羽立刻就领会,赶紧穿上鞋子跟过来。床上的赵诚谨在假寐,裹了薄薄的丝被滚到床里头背对着翠羽,外头一大片地儿全空着。翠羽是伺候他多年的老人了,见状赶紧伸手在床上摸了一把,立刻就明白了。
翠羽手脚利索,不消两分钟就换了新床单,期间赵诚谨一直假装呼呼大睡,直到许攸重新上了床钻进被窝,他才缓缓地伸手在她背上顺了顺毛,压着嗓子喃喃地叫了一声“雪团儿”,那声音热乎乎的,带着小男孩身上干净又清爽的味道,许攸仔细闻了闻,仿佛是梅花香型的胰子味儿。
不用客气!许攸心里道。
之后一人一猫都睡得很好,直到第二日早晨一齐醒来。
这天气还是有些热,赵诚谨又年幼爱出汗,又抱着毛茸茸的猫睡了一晚上,早晨起来的时候后背都湿透了,有两缕头发黏在额头上,乱糟糟的,却衬得那一张脸愈发地白净,瞳仁很黑,鼻梁高挺,小脸上的弧度还很圆润,但已经依稀可以看出他日后的英俊了——这好看的小模样,将来还不晓得要祸害多少小姑娘!
翠羽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表情一如寻常,只是吩咐宫人抬了一大桶热水进屋,说是世子热出了一身汗要洗个澡,许攸也顺势跳进桶里游了一圈泳,弄得一身毛全都耷拉下来,一瞬间就瘦了几个圈,看起来几乎有点苗条的样子了。
吃过早饭,还有更好的消息等着她。太后那里终于松了口,赵诚谨可以回府了!
所以说,她可以不再受皇帝威胁,可以不用再管皇宫里头的这些糙心事儿,可以跟着小世子回府爱干嘛干嘛了!
哎哟喂,这可真是太好了!
虽然许攸有成为福尔摩斯猫的雄心壮志,可前提是最好不给皇帝干活儿。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如果许攸是个人,她还能想想什么前途的事儿,可现在——难不成还盼着那皇帝陛下给她赏一筐小鱼干么?
所以,她非常高兴而且愉悦地就跟着赵诚谨回王府了。她还真想念瑞王府呢,王府厨师炸小鱼比皇宫里的御厨做得还好,还有满院繁花的荔园,甚至还有二逼狗狗茶壶…
才刚刚回府,茶壶那只笨狗就跟子弹似的嗖地一下射了出来,扑到赵诚谨脚边就开始咬他的裤腿,见赵诚谨只是哈哈地笑并不生气,这家伙便开始得寸进尺地舔他的手,一会儿还恨不得舔到他脸上去。
许攸从赵诚谨的怀里跳出来,利索地攀到他的肩膀上,一脸嫌恶地俯视着这只笨狗,那鄙夷又不屑的眼神实在太明显,就连荔园的丫鬟们都察觉了,纷纷掩着嘴偷笑。
许攸却很严肃,她心里想,听说狗崽子还吃便便,这蠢狗该有多脏,他还舔小世子的手…她实在忍不住了,居高临下,毫不客气地赏了茶壶一爪子,虽然没用力,但架势可吓人,茶壶被她扇得脑袋一甩,委屈地哼唧了一声,老实了。
“这雪团儿还真是霸道,才回来就欺负人…”荔园里有小丫鬟悄悄地埋怨。这一个来月茶壶每天在院子里撒娇卖乖,跟荔园的丫鬟们熟络得不得了,小丫鬟们自然更喜欢它。而今见它才一个照面就被许攸欺负了,自然有些忿忿。
雪菲赶紧拽了她一把,朝她使了个眼色,小丫鬟立刻就住嘴了。虽说许攸进宫“救主”的事儿并没有传开,但府里头谁不晓得那只猫儿是世子爷的心头肉,就连王爷王妃都纵着,她们这些小丫鬟哪里敢惹。
茶壶是个不长记性的蠢货,智商低得简直让人发指,进院子的时候刚刚才挨了许攸一爪子,才走了几步路,它就忘了被欺凌的历史了。也不晓得从哪里叼来一只花花绿绿的、不知被它黏糊糊的口水浸透过多少次,又被晒干过多少次的布偶,巴巴地送到许攸面前,睁着一双清澈而无辜的圆眼睛一脸期待地看着她,尾巴都快摇断了。
对着这么个蠢货,许攸居然生出一丝可笑而荒唐的愧疚心思,她觉得自己的世界观都快崩塌了,她到底要用一种什么样的精神来面对这只智商奇低、敌我不分的笨狗呢?
这回就连赵诚谨都忍不住帮茶壶说话了,他蹲下身体轻轻地抚了抚她的脑袋,眼睛笑得弯成两道月牙,“雪团儿去跟茶壶玩儿吧。”
茶壶这回仿佛听懂了,嘴一咧,舌头耷拉出来,露出天真的傻兮兮的笑容。
许攸无奈,木着脸朝茶壶瞪了一眼,然后小心翼翼地伸出左爪勾住那只布偶狠狠往远处一甩…
茶壶立刻转过身去,撒开蹄子就朝那布偶追,很快又叼着那玩意儿回来了,把布偶往许攸面前一放,咧开嘴,摇着尾巴求表扬。
“…”敢情以为她陪着它玩儿!许攸已经彻彻底底地被这只笨狗给打败了!果然,非同一个物种是没有办法交流的。
许攸忍住了朝茶壶那张傻兮兮的脸上扇一巴掌的冲动,纡尊降贵地陪着它玩了一会儿弱智游戏,然后就爬到柜子顶上不动了——赵诚谨过来唤她她也不肯下来。
相比起进宫前,许攸在王府里的地位有了微妙的变化。首先是王府里的各位主人以及翠羽对她的态度有了极大的改观,大概就是普通宠物和有着特殊意义的吉祥物的差别。
但很明显,荔园里的小丫鬟们对茶壶这只笨狗要喜欢得多,她们甚至恨不能理解小世子的心思,茶壶整天摇着尾巴撒娇卖乖多么可爱,而那只眼睛长在头顶上,整天端着架子做清高孤傲状的猫——也就是样子长得好看点,性格方面真是一无是处啊!
许攸能理解她们,但并不打算妥协,她才不会去讨好那些小黄毛丫头呢。
离开了王府近一个月,府里头发生了许多事,其中最震撼的就是那个怀孕的宁庶妃流产了,听到这个消息后,许攸立刻就想到了青云偷藏的那只香包。
这两件事有关系吗?福尔摩斯猫面无表情地蹲在屋梁上非常严肃地思考这个问题。
十七
十七
许攸有点闲不住,尤其是知道宁庶妃流产的事情后,她就开始思来想去想把这个案子给弄明白了。
要不怎么说好奇心害死猫呢,许攸觉得她以前挺谨慎的,自从变成猫以后就格外不知轻重,这可真是非常要不得。
她一边批评自己,一边精分地迈着猫步偷偷潜到了宁庶妃的院子里。
青云的那只荷包跟宁庶妃流产有没有关系,许攸不得而知,如果真是她害的,那幕后黑手又是谁呢?
在外人看来,兴许王妃嫌疑最大,但许攸却完全不觉的是她。她在王府里住得久了,多少能看出府中诸人的性格来,瑞王妃看起来温和好说话,甚至还很平易近人,但骨子里却是极高傲的一个人,她心里头何曾把瑞王爷身边的姬妾们当回事。
那样高高在上的瑞王妃,压根儿就把那些女人们当做玩意儿,弄死她们只怕还嫌弃脏了自己的手。
但宁庶妃显然不这么想,听说这个脑子不大好使的女人一落了胎就哭着喊着寻瑞王爷告状,非说是瑞王妃害她。瑞王爷原本见她刚流了产心中生出些许怜惜,见她疯疯癫癫地乱咬人,气得大发雷霆,转身就走了。
瑞王府虽大,但上了玉牒的妾室却只有宁庶妃与安庶妃两个,瑞王妃又素来大度,并不在吃住方面苛刻她们,故这二位各分了个独立的小院子,宁庶妃便住在东面的李园。这园子虽不大,却也精巧,院门口种了几株李子树,早过了花期,只余一片郁郁葱葱的枝叶。
许攸小心翼翼地潜进正屋,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中药味儿,以及嘶哑而呜咽的哭泣声。
是宁庶妃!许攸立刻停下脚步,想了想,飞快地攀上屋梁,轻手轻脚地往里头走。
隔着轻烟朦胧的纱帐,许攸看见了许久不见的宁庶妃,只一眼就险些吓得从屋梁上掉下来。才多久不见,这女人竟似忽然间老了十岁,原本白皙润泽的脸几乎凹了下去,苍白得仿佛刷了一层白油漆,两只眼睛暗沉无光,浑浊得犹如暮气沉沉的老人。
上回见她时,她还依仗着肚子里的孩子在王妃面前耀武扬威,虽说瞧着有些眼气,但许攸却不能昧着良心说她不好看。那样妩媚张扬的女人,怎么忽然就变成了这幅模样?
“主子您莫要再哭了,再这么哭下去眼睛可受不住。”有丫鬟柔声细气地劝她,但宁庶妃却仿佛没听到似的,依旧呜呜咽咽,嘴里还喃喃地咒骂着,眉目间一片戾气,仿佛已经魔障了。
许攸觉得有些怪异。古代的女人生产本就不易,难产死人的事也常见不鲜,何况是流产,宁庶妃就算没经历过,好歹也常听说过,而且她已接连生了三个女儿,就算这一胎不慎落了,也不至于如此悲愤欲绝,甚至还信口攀折以至于惹恼瑞王爷到失宠的地步——真不晓得这么多年她是怎么受宠的?难不成瑞王爷就喜欢这种没怎么脑袋的女人?
她越想越觉得怪异,蹲在屋梁上方朝下头俯瞰了一圈,很快发现了屋里的几盆山茶花。那些盆栽就放在正屋窗口的矮柜上,拢共有四五盆。山茶花花期长,这会儿依旧开得鲜艳热烈,许是许攸心里头存了疑,总觉得那几盆花艳丽得十分妖异。
宁庶妃喋喋不休地在床上边哭边骂,先是瑞王爷无情无义,然后是瑞王妃阴险毒辣,再然后就是赵诚谨那个“贱种”怎么还不去死…许攸听得都生气了!她觉得她干嘛要去管这不知好歹的臭娘们的闲事,由着她被人害死了才好呢!
她气呼呼地冲了出去,在屋顶上吹了一会儿凉风,想了想,又还是溜进屋里去了。
虽说这嘴贱的臭娘们儿挺讨人嫌,但她来追究这事儿也不全为了宁庶妃,许攸隐约觉得,这事儿还没完。
这府里头人口简单,既然不是瑞王妃下的手,还能有谁?许攸的脑子里浮现出安庶妃那张低眉顺眼的脸来。
她进府也有许多年了,却一直不曾有子嗣,也正因为这一点,所以府里众人才没怀疑上她吧。就连许攸也觉得奇怪,如果那幕后指使人真是安庶妃,她为什么要等到宁庶妃接连生了三个女儿,拖到现在才动手?
这两位之间是不是有什么旁人不知道的仇怨?
许攸趁着旁人不注意悄悄跳下屋梁,跳至那几盆山茶花旁边,扒拉着花盆里的泥土仔细嗅了嗅,果然嗅到了隐隐约约的熟悉的香味。青云果然把那只香包里的东西埋在这里头了。
许攸觉得她在宁庶妃这边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遂打道回荔园。这会儿已经到了饭点了,再不回去,赵诚谨准得打发了荔园所有小丫鬟满王府地到处寻她。
果然,她才将将进屋,就听到外头赵诚谨大呼小叫冲进门的声音。这孩子最近开始跟着卫统领学武,从早到晚都呈现出精力旺盛到过剩的状态,茶壶早就已经热情洋溢地迎出去了,一边欢乐得嗷嗷直叫,一边绕着赵诚谨蹦来蹦去,大尾巴摇得跟手机调成了震动似的。
“排云掌——”赵诚谨一声大喝,隔空朝茶壶拍了一掌,茶壶完全摸不着头脑,愈发地欢乐,哈喇子淌下来朝赵诚谨身上扑,甚至还伸出舌头往他脸上舔,看得许攸一阵恶寒。
关键时刻,翠羽总算冲了出来,一手将茶壶推开,一手将赵诚谨解救出来,皱着眉头朝屋檐下看热闹的几个丫鬟呵斥道:“一个个愣在那里发什么痴,还不快赶紧过来帮忙。”
有个小丫鬟笑嘻嘻地道:“翠羽姐姐,茶壶只是跟世子爷闹着玩,它素来有分寸的。”
翠羽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那丫鬟脸上的笑便再也挂不住,脸一沉,赶紧过来帮忙把茶壶拉开。
赵诚谨并不理会丫鬟们之间的暗潮汹涌,笑哈哈地朝门口的许攸奔了过来,手里又作了个突袭的动作,继续大喝,“排云掌!”
许攸眼珠子一翻,直挺挺地往后一倒,两只后腿还夸张地弹了几下,终于软趴趴地死了。
丫鬟们大惊失色,赵诚谨也愣住了,一边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一边慌忙奔上前,嘴里急切又焦躁地大呼道:“雪团儿,雪团儿你没事吧。”
许攸面无表情地从地上爬起来,扯了扯尾巴,抖了抖耳朵,又甩了甩身上的毛,慢条斯理地朝赵诚谨“喵呜——”了一声。
这小鬼真是没见过世面,她好不容易一时兴起陪着他玩一把装死的游戏,他居然还没堪破,看这小脸吓得惨白的…好吧,其实她心里头还挺得意的。
“啊?”赵诚谨眨巴着眼睛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过了好几秒,才忽地捧腹大笑起来,弯腰把许攸抱在怀里,欢乐地道:“雪团儿你可真是太聪明了!我们再来一次吧!”
然后,接下来的一刻钟里,许攸就耐着性子陪着他玩了数不清多少次装死的游戏。这小鬼居然每次都能被他逗得笑得前仰后翻,笑完了又眨巴着亮晶晶的大眼睛一脸期待地看着她道:“我们再来一次吧…”
许攸:“…”
更要命的是,晚上赵诚谨还把她抱去给瑞王爷、瑞王妃表演,直把这夫妻俩笑得都快岔气了。
临告辞时,瑞王爷忽然想到了什么,轻描淡写地朝赵诚谨道:“顺哥儿收拾收拾,过两天去上书房进学了。”
“啊?”赵诚谨脸色大变,声音里甚至带上了哭腔,“父王,您说什么?”
瑞王妃面露不忍之色,但还是硬着心肠道:“顺哥儿你过年就六岁了,怎么好一直留在家里头疯玩。你父王在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都会作诗了。”
“孩儿不想进宫嘛。”赵诚谨撒开腿扑倒瑞王妃怀里,眼泪哗啦淌下来,鼻子都红了,那副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实在招人疼,“娘,孩儿不想进宫,孩儿就跟着您读书写字。那个…《百家姓》孩儿都已经会背会写了,明儿就学《千字文》,我不想进宫…”
瑞王爷把脸一沉,怒道:“你还哭!多大的孩子了动不动哭哭啼啼,哪里像男孩子。再这么下去都要被你母亲给宠坏了。”
瑞王妃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好歹忍住了没在儿子面前给他落面子,柔声细气地朝赵诚谨道:“顺哥儿乖,你不过是去上书房读书,又不是从此以后住在宫里了。每日不过半天,中午便能回来,你皇伯父还说,你若是不习惯,且先带着雪团儿一起去也行。”
“真的可以带着雪团儿一起进宫么?”赵诚谨立刻期待地抬起头,眼泪在眼眶里打了几下转,终于没再往下落。
原来在这里等着呢!许攸大惊,她就说么,皇帝那个臭流氓怎么会这么轻易地把她放出宫!
十八
十八
许攸激愤了一会儿,很快便无奈地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事实上,从走出皇宫起她就没有真正踏实安心过,到现在反而豁然了——就好像楼上终于落下了第二只拖鞋后长吁一口气的感觉。
她仔细计算着自己的时间,上午陪着赵诚谨进宫查案,下午在瑞王府查案——白猫警长真是日理万机!
许攸一会儿半会儿也没想出怎么把那山茶花盆里埋着毒药的事儿揭露出来,这王府里头最信她的就是赵诚谨,可她却不想把这个半大的孩子卷进后宅阴私中来。至于瑞王妃——恐怕就算宁庶妃病死了,她那么骄傲的人恐怕也不会愿意进李园半步。
她甩了甩脑袋,把小脑瓜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抛开,陪着赵诚谨玩了一会儿,中午小家伙午睡时,她又溜了出去。
她想去看看沈嵘,这一个多月不见,也不晓得他有没有再挨老五的打。
已经过了午饭时间,厨房里没什么人,沈嵘穿着件半长的单衣在灶下忙着收拾。相比起上一回见面,他似乎又瘦了些,眼睛显得更大更黑,脸色苍白,甚至透着淡淡的营养不良的青色,胳膊细细的,仿佛轻轻一折就能掰断。
许攸最看不得小孩子受苦了,一见他这模样,心里头就怪酸的,刚想喵呜一声朝他打了招呼,厨房门忽地吱呀一声被推开,沈嵘仿佛一只受惊的兔子浑身一颤,原本就苍白的脸色一瞬间愈发地煞白如纸。
“嵘哥儿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进来的是厨房的李妈妈,她一边问一边关切地伸手探了探沈嵘的额头,柔声道:“是不是最近累着了,要不你回去歇歇,这里交给婶子。”
沈嵘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但还是苍白,两只眼睛黑得瘆人,平静的脸仿佛深沉的大海,不知压抑了多少狂风海啸。许攸直觉这孩子身上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以至于整个人像一柄磨得锋利的剑,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出了鞘要伤人。
沈嵘有一会儿没说话,沉默了半晌,重重地用抹布擦了擦手,吞了口唾沫,小声道:“谢谢李妈妈,我…我家里有点事儿…”他目光晦涩,不安地朝李妈妈看了一眼,又迅速躲开,低着脑袋,头也不回地钻了出去。
许攸觉得不大对劲,赶紧从屋梁上跳下来飞快地追了过去。
沈嵘出了厨房便径直往王府后门方向走,脸色依旧阴沉得可怕,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浓重得让人透不过气来的雾霾中,仿佛随时都要爆发的火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