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当着众人的面尿在浴桶里之后,赵诚谨就有些不自在,整天都把小脸绷得紧紧的,连话都不怎么跟丫鬟们说了。瑞王妃心中诧异,便唤了翠羽仔细询问。翠羽不敢瞒她,只得一五一十地说给她听,还未说完,瑞王妃已被逗得哈哈大笑。
“顺哥儿…尿在桶里了?”瑞王妃抱着肚子幸灾乐祸地笑了半天,好半晌才渐渐缓过来,脸上却依旧忍俊不禁,“也没多大的事儿嘛,就…就为了这事儿,所以他连话都不说了?哎哟喂,我们家顺哥儿长大了,居然晓得害臊了。”
她一边笑,一边吩咐道:“也是,顺哥儿这都五岁了,可不好像以前那样。回头让柳管事挑几个沉稳伶俐的小子过来,给他找几个书童伺候着。要不然,等过了年顺哥儿进学,到时候又急急忙忙地一团糟。”
一旁的苏嬷嬷立刻应下,翠羽想了想,又忍不住小声提醒道:“娘娘,那雪团还留着?”
“怎么?”瑞王妃笑容一敛,沉声问:“它做什么了?”
翠羽低下头,小声道:“奴婢只是担心那猫儿没轻没重的伤了世子爷,它今儿能惹来虱子,可不晓得明儿能惹来什么麻烦。奴婢们虽贴身伺候着,可难保什么时候有差池,万一世子爷被它伤着了,抑或是因着它的缘故有什么差池,便只是被虫子咬一口,奴婢们也玩死难辞其咎。”
也说不上来为什么,翠羽心里头对那只猫总有些忌惮,每每瞧着它,都有一种像是对着陌生人的感觉。畜生到底是畜生,若是太聪明了,反而异样,要不怎么说反常即为妖呢?当那只猫冷冷地盯着她看的时候,翠羽就觉得它像是只妖物。
瑞王妃不以为然地挥挥手,道:“无妨无妨,不过是只小奶猫,若真弄得兴师动众的,岂不是让人看了笑话。顺哥儿又不是瓷器做的,男孩子要养得皮实些,不必弄得那般矜贵。他既然喜欢就让他养着,若真弄了满身的虱子,他自个儿吃了亏就晓得厉害。我若这么不讲道理非要把那只猫儿给弄走,依着顺哥儿的性子,只怕愈发地要跟我闹得不可开交。且先由着他,他若是腻了,不肖我说,自己就先丢开了。”
既然瑞王妃都这么说了,翠羽哪里还敢再多嘴,只得把心中的无奈全都压下,缓缓退了下去。
再说许攸这边,她可一点也不晓得翠羽给她上眼药失败的事儿,每日下午她都要陪着赵诚谨在府里头到处转悠。自从那日许攸惹了虱子后,丫鬟们便再也不敢放他们俩单独出去,每日寸步不离地跟着,这让许攸很不习惯。
无论是作为人,还是作为猫,许攸都向往自由,她甚至想要跳出王府去四周走一走,看一看。这个时代的人们到底是怎样生活,这个古老的城市又是一番怎样美妙的景致。
许攸从赵诚谨的怀里跳出来,蹬地一下上了树,借着锋利的指甲飞快地攀上高高的树枝。这棵樟树生得高大,枝叶繁茂犹如一把大伞,有许多枝桠从墙头探出,伸进巷子里,许攸沿着树枝跳上围墙,睁大眼睛打量着外头的世界。
这是一条安静的巷子,巷子两侧都是高高的围墙,地上铺着人字纹的铺地,水磨的青石板路干净而光滑,路上没有人,只有微微的风声,毒辣的日头也照不进巷子,这一路都阴凉而干爽。
远处的巷子里隐隐传来嘈杂声,终于使得这里带上了些许烟火气,许攸忽然有一种要跳下围墙冲出巷子的冲动,她微微一抬脚,身后传来赵诚谨紧张的声音。
“雪团儿!”他高声喊,仿佛猜到了她的心思,声音里有急躁不安的情绪,“你下来,快下来!”
许攸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缓缓转过身去,歪着脑袋看了看他。小孩子稚嫩的脸上盛满了惊慌,眼睛一瞬间就红了,伸长了胳膊朝她探过来,高声道:“上面危险,你快下来!”
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抖了抖毛,一甩尾巴跳进了赵诚谨的怀里。
到底还是鼓不起勇气啊!
“以后可不准再这样了。”赵诚谨紧紧抱着许攸快步往荔园走,嘴里啰啰嗦嗦地叮嘱道:“围墙那么高,掉下去了会摔断腿!你以后不要乱走,外头大,很容易迷路,要是你出去了找不回来怎么办?而且,还有坏人,拍花子,嗯,抓猫,反正坏得很。你要是被抓走了,以后可就见不着我了…”他偷偷听过府里的丫鬟们聊天,知道有拍花子的坏人,还有专门抓小孩卖的,觉得很是可怕,遂拿来吓唬许攸,希望她以后能老老实实的。
许攸一动也不动地蹲在他怀里,绷着圆脸很严肃的样子。
赵诚谨在府里头跟着瑞王妃读了几天书,宫里的太后便得了信,召他进宫去说话。赵诚谨想带许攸一起,被瑞王妃又给拦了。
“为什么不能带雪团儿?”赵诚谨一脸的不高兴,“连翠羽都能一起去,为什么不能带雪团?它可乖了,一点都不淘气。”
瑞王妃耐着性子劝他,“要进宫就不能带雪团,宫里头规矩多,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雪团哪里会喜欢。”
“万一它喜欢呢?”赵诚谨还是不肯放弃,坚持道:“宫里头那么大,我想带雪团看看么。它整天被关在家里头,闷都要闷死了。娘亲娘亲,你就答应孩儿吧。”
“顺哥儿!”瑞王妃的脸一沉,表情变得很严肃,“雪团是只猫,不懂事也就罢了,你也要这么不懂事么?宫里头贵人多,雪团又听不懂人话,万一不小心冲撞了谁,便是母亲也保不住它。你难道想让雪团死?”
死这个字眼对赵诚谨来说有些陌生,他自幼被如珠似宝地捧在手心里长大,何曾见过这人世间的阴暗。王府里经常会莫名其妙地少一些人,他偶尔也会听小丫鬟们说起谁谁死了,可这些事跟他没有一点关系,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现在猛地听瑞王妃说起这个词,赵诚谨一时有些愣神。
“死了…就是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吗?”他想了好一阵,才缓缓问。
瑞王妃沉着脸道:“永远都见不到了。它会被埋在泥地下,再也不能陪你玩儿。”
赵诚谨瑟缩了一下,低头看看圈坐在桌上眯缝着眼睛的许攸,不安地伸手在她背上抚了抚,仿佛要确定她就在身边,“那…还是把雪团留在家里吧。”
他小声道,说罢,眼圈儿一红,小嘴一撇,泪眼朦胧地看着瑞王妃,可怜兮兮地哽咽道:“娘亲,我害怕。”
“怕什么?”瑞王妃毫不客气地在他脑门上敲了一记,“这么大孩子了,还动不动哭鼻子,丢人不丢人。”
赵诚谨一点也不觉得丢人,他一伸胳膊把瑞王妃抱住,泪眼婆娑地道:“我不要雪团死。”
瑞王妃好气又好笑,努力地绷了一会儿脸,终于还是破了功,温柔地拍了拍儿子的后背,压低了嗓音道:“雪团不会死,它会好好的一直陪着你。”
“真的?”赵诚谨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好歹忍住了没让它掉下来。
“不信你问它。”
于是赵诚谨松开手,转过身微微蹲下,让自己和许攸在同一水平线,严肃而认真地问:“雪团,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吧?”
许攸抬起右爪,小心翼翼地把锋利的指甲收起来,轻轻地在他嫩嫩的脸颊上碰了一下。
软软的,很舒服。
赵诚谨的眼睛顿时亮起来,嘴巴半张着,尔后高兴地跳起身,欢乐地大声道:“娘亲,娘亲,雪团儿能听懂我说话,它答应我了!”
有那么一瞬间,许攸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一种叫做感动的情绪迅速蔓延,她现在的脑瓜子很小,所以装不了太多的心事,但她很肯定,自己被这个叫做赵诚谨的小孩感动了。她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甚至在这么多天以来,许攸一直都抱着哄小孩的心情,可是现在,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已经有些不一样了。
她想跟自己说,其实小孩子的心最多变,尤其是像赵诚谨这样娇生惯养的世子爷,他们身边太多讨好的人或事,或许过不了几天,有了新鲜的玩物,他就会把这只叫做雪团的猫儿忘记得干干净净,可是,他现在的笑容却是真诚而发自内心的,他果真只因为一只猫的承诺而欢欣喜悦。
……
因为不能许攸进宫,赵诚谨难免郁郁,抱着许攸回了屋,与她仔细说起宫里的事。“出了巷子往西走,不到一刻钟就到了皇宫东门,进了宫,有一条特别长的走廊…”
赵诚谨虽然年纪小,但口齿伶俐、思维清晰,许攸觉得他要是进了学,一定是上书房里最聪明的小孩。他说完了皇宫里的布局,又开始说宫里头的各种事儿,什么太子哥哥前不久不小心掉进河里啦,什么太后祖母身边有个叫玉澹的姐姐会剪漂亮的窗花啦…
许攸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第二日大早,瑞王妃便领着赵诚谨出了府,许攸一路把他送出门,尔后跳上围墙,看着他乘坐的马车渐渐消失在巷子尽头,然后,她哧溜一下接着墙边的大槐树跳下来,迈开步子去厨房找东西吃。
她在王府里的时间久了些,府里的下人都晓得世子爷养了只白猫,远远地瞧见她,偷偷指指点点,并不敢赶。
已经过了早饭时间,厨房里没什么吃食,只有早上剩下的几个包子和小菜,许攸看了几眼,没兴趣,遂又上了屋顶。她还记得上次偷菜被五爷撞上的那个小男孩,不晓得他后来有没有挨打,那个坏脾气的五爷今儿倒是没在。
许攸在厨房院子里转了一圈,然后又沿着屋顶摸进了青云所住的院子。
花木房这边人少,除了青云之外只有两个粗使的仆役,还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花匠,许攸推测他是花木房的负责人,因为无论是青云还是那两个仆役在他面前都很是恭敬。
许攸现在是一只猫,所以无论去哪里,别人都不会在意,便是见着了,也只是生出“咦,这里居然有一只猫”的疑惑,却不会怀疑它能听懂什么。更何况,雪团儿是世子爷的宠物,府里头可没人敢对她不敬。
“这猫长得真好看。”有个婆子小声恭维,“真不愧是世子爷养的猫。”
另一个婆子嗤笑道:“这种猫也就长得好看,连老鼠都捉不了,养了就是费粮食。”说罢,又一脸鄙夷地朝许攸瞥了一眼,很是瞧不起的模样。
许攸没跟她计较,事实上,她的确不会捉老鼠。虽然她的爪子很锋利,脚步又轻巧,甚至跑起来速度相当快,可是,捉老鼠这种事也太可怕了,许攸一想到灰老鼠那猥琐又肮脏的样子就浑身起鸡皮疙瘩,更不用说还亲自用爪子抓死它们。
“这种猫可贵了,你便是想养也养不起。听说西市那边一只蓝眼睛的猫要卖上百两银子呢。”
“真的假的?”那婆子眨了眨眼睛朝许攸看过来,眼睛里带着一丝惊疑和贪婪。
许攸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就好像自己是一只货物似的,于是她扯了扯尾巴,一转身,从花木房里跳了出来。



许攸还记得那天在林子有个婆子强塞了个香包给青云的事,于是决定去青云屋里看一看那只香包是否还藏在她床板底下。她大摇大摆地出了花木房,依着记忆中的路线慢悠悠地踱到了下人们所住的院子。
青云那个房间住了四个人,因是白天,都不在屋里。大门紧闭着,窗户却半开着,应是敞开了透气的,许攸便借着这扇窗户顺利的爬进了屋。
这屋里的陈设跟许攸上次来是一样的,不大的房间里摆了四张小床,床头各有一个柜子,柜子上有零零散散的女孩子们的东西。许攸没兴趣仔细查看,径直走到青云床前,后腿一蹬便跳了上去。
床上的被褥不厚,许攸飞快地掀起了一方被角,凑近了床板仔细闻。
记忆中的那种奇异香味已经不见了!是青云把香包丢了,还是已经用了?或者是过了这几日,香味渐渐淡了?许攸小心翼翼地跳到床板边,抬起两条前腿,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想把床板掀开。
床板纹丝不动。
这细胳膊细腿儿果然不顶事!许攸有些抑郁,一屁股坐下,气鼓鼓地使劲儿用尾巴敲击床板。敲了一会儿也没想出什么法子来,倒是听到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和交谈的声响,仿佛就朝这边过来的,许攸心里一突,赶紧扒拉着爪子把被褥铺回原地,一蹬腿,跳到了隔壁小床上,腿一弯,身体蜷缩成一个球状,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
她刚刚做好准备动作,门就开了,进来两个穿青色长裙的丫鬟。立刻便有人注意到了床上的雪团,发出惊讶的声音,“呀——这是什么?”
“…是只猫。”青云道:“它怎么进来的?”
“怎么睡我床上,脏死了。”那个丫鬟气呼呼地开骂,随手从门后抓了扫帚就要打过来,“死猫,看我怎么收拾你。”
“别啊!”青云到底有些见识,慌忙拦道:“这恐怕是世子爷的猫。”
那丫鬟吓得一哆嗦,险些没摔倒,结结巴巴地道:“世…世子爷的猫?”她重重地吁了一口气,赶紧把扫帚放到一边,后怕地道:“竟是世子爷养的猫,吓死我了,幸好有你在,不然,我若是把世子爷的猫弄伤了,还不得被崔嬷嬷打死。”
“你这冒冒失失的性子得改一改了,动不动就胡来,也不动脑子想想,这猫儿白白净净,身上一点灰尘也没有,怎么会是野猫?”青云走上前去轻轻地给许攸顺毛,许攸趁机假装醒来,眯着眼睛朝她们两个仔细打量。
青云是她见过的,另一个丫鬟则眼生得很,有一张圆圆脸,眼睛和鼻子也都是圆圆的,就是皮肤有点黑,瞧着有些土气,没有青云那么清秀白净。
那个圆脸丫鬟是个单纯性子,知道许攸是世子养的宠物后,立刻就变了态度,殷勤地从荷包里掏了一颗糖豆出来送到许攸面前,小声讨好道:“猫儿,你吃不吃糖?这个可甜了!”一边说着,还一边舔了舔嘴巴,似乎想到了糖豆的滋味。
许攸没动,眨巴着眼睛看她。一来这颗小糖豆还入不了她的眼,二来,这小姑娘似乎还挺舍不得,所以还是不要浪费了。于是,她伸出爪子把那颗糖豆推开,尔后收回爪子,端端正正地蹲好。
“哎呀,它不要呢。”圆脸丫鬟一脸失望地道。
“兴许猫不喜欢吃甜的。”青云小声安慰她,“猫又不是狗,它们可挑剔呢。”说话时她的目光在自己床上扫了一眼,瞥见微皱的床单,心中顿时一沉,脸色也立刻变了。
那圆脸丫鬟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许攸身上,并未察觉,但许攸却瞅见了。
“屋里是不是有人来过?”青云小声喃喃。
圆脸丫鬟茫然地摇头,“不知道,是不是青霞回来过?她在厨房帮忙,总闲着。哎呀我不跟你说了——”她忽然想起自己的差事,狠狠一拍脑袋,迅速从自己床头的柜子里翻出两股丝线,朝青云挥挥手,“崔嬷嬷还等着我呢,一会儿又该骂了。”说罢,心急火燎地跑了。
青云沉着脸在屋里仔细察看了一番,没再发现有什么异样,想了想,还是抱着许攸出了门。只是出门时,她特意从头上拔了根头发小心翼翼地塞在门缝里,尔后才离开。
许攸便顺势跟着她一起去了花木房,先前那两个婆子还在,瞅见青云抱着只猫儿进来,俱一脸稀奇地凑过来看热闹。
“这猫儿不怕人呐。”其中一个麻脸婆子道,眼神闪烁,目光游离,许攸认出她就是先前那个眼神不正派的婆子,心里头存了些戒备,冷冷地看她,湛蓝的圆眼睛里一派幽深冷厉,看得那婆子心里头发寒,不自然地转过脸去,小声与另一个婆子道:“真不明白怎么会有人爱养猫,那眼神邪乎乎,吓死人了。”
“只怕是你心里头有鬼吧,我看世子爷这只猫漂亮的很。”
许攸没兴趣搭理她们,一伸腿从青云怀里跳下来,围着花木房仔细溜达。
青云不过是个伺候花木的丫鬟,便是要向哪个主子下阴手,也唯有通过这些花木盆栽。啊呀——她脚步一顿,忽地想起前两日荔园新搬进来的几丛盆栽,园子里的几个小丫鬟还悄悄议论说这回就属荔园的几盆茶花开得最好。
许攸来不及细想,转身就朝荔园奔过去了。
赵诚谨进宫只带了翠羽一个丫鬟,余下的下人都留在府里头。荔园这边,依旧是雪菲看园子。她性子软和,园子里的丫鬟们都不怕她,趁着翠羽不在,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窝在一起聊天。
见许攸回来,那些丫鬟们也没在意,朝她瞥了一眼又继续说话去了。许攸飞快地进了赵诚谨的卧室,找到新送过来的那几盆茶花,扒拉开花盆里的泥土仔仔细细地嗅了一遍,终究没找出什么问题来。
到底还是没有人胆敢朝赵诚谨下手!许攸这才略略松了一口气。既然不是冲着赵诚谨来的,许攸便放下心来,只是难免有些好奇,左右闲着无事,索性便去府里找一找,看那香包究竟被送到了何处。
她又飞快地去瑞王妃所在的萱宁堂查看了一番,确定无恙后,又去了梅园看府里的几位小姐。不想才进梅园大门便被几个小丫鬟瞅见了,一边指着她尖叫,一边飞奔着去向二小姐赵安然告状。
二小姐赵安然是宁庶妃所出,比世子大三岁,她虽是庶出,但因长得像瑞王爷,性子又活泼外向,颇得瑞王宠爱,比两个庶妹又多了些体面。只是无论如何受宠,到底比不过瑞王妃所出的世子与大小姐,隔三差五进宫给太后请安的事就完全没有她的份儿,为了这,赵安然一直忿忿。
赵安然本能地排斥一切与世子和大小姐嫣然有关的事物,一听说世子的猫来了梅园,立刻就恼了,当即恨恨地吩咐下人道:“吵什么吵,不过是个畜生,赶紧给我打出去,打死了最好。”一边说着话,一边怒气冲冲地起身冲出房,厉声指挥着下人去拿竹篙打猫。
许攸听得懂人话,一见不好,赶紧撒腿就逃,顺着墙一路爬到屋顶,一溜烟地跳走了。
现在的小姑娘怎么这么生猛,一见面就喊打喊杀,以后长大了还得了?许攸好不容易从梅园逃出来,只觉得两腿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直喘气。
因为有了被“追杀”的经验,她再去李园的时候就谨慎了许多,先在屋顶上观察了敌情,见宁庶妃与丫鬟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想了想,便没下去。连女儿都已经这般厉害了,更何况她这个当妈的,许攸一点也不怀疑赵安然小姑娘对瑞王妃及其子女的排斥来自于宁庶妃的言传身教。
既然小世子跟瑞王妃都没事儿,许攸决定就不再管闲事儿了,要不然,还真有可能出师未捷身先死。为了点好奇心把自己性命搭上,那就太不划算了。
话说,她当初的满脑子匡扶正义、锄强扶弱的正义感都去哪里了?难道变成了猫,心境也会变化呢?
中午小厨房做了新鲜的鳜鱼,清蒸的,上头撒了新鲜的葱花,许攸吃得很满意。吃过饭后,她在院子里溜达了两圈消消食,尔后又去花园的小林子里准备睡午觉。
林子里靠围墙的那棵槐树就长在巷子边,窝在那上头,一眼可揽尽整个巷子,若是王府的马车回来,她也能第一个发现。
将将把身体蜷好,许攸就听见附近传来抽抽噎噎的哭泣声,声音很低,稚嫩,像个孩子。许攸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她最看不得小孩子受委屈,更不用说哭了。于是立刻起身顺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寻去,走不多远,她便眼尖里瞅见了躲在树背后偷偷抹眼泪的小男孩。
哟,竟然是个熟人!
这不是那天她在厨房遇到过的偷东西吃的小鬼头,难不成又被五爷打了?
许攸先蹲在树上透过密密的枝叶仔细观察,那小男孩依旧穿着上回见面时的那身旧衣服,但身上揉得皱皱巴巴的,后背还沾了许多土,全不似上次看到的那般整洁干净。小孩儿生得也端正,虽不如赵诚谨漂亮好看,但还称得上眉目清秀,只可惜左脸小脸肿得老高,上头还有几道通红的印子,似乎是被人扇了耳光。
这…这都是什么人,这么小的孩子也下得了手!许攸觉得又气愤又心疼,哧溜一下滑下树跳到小男孩面前,有些担心地朝他叫了一声。
小孩仿佛没想到忽然会有一只猫跳出来,吓了一跳,待认出许攸,立刻高兴起来,红肿的小脸上有了神采,满眶的眼泪立刻逼了回去,睫毛上却难免挂了两滴晶莹的泪珠儿,显得格外可怜,“喵喵,是你呀。”
喵喵——
许攸顿时有些消化不良,雪团这个文艺兮兮的名字就已经够让她不适应的了,现在居然还来个“喵喵”,这还不如窝丝糖呢。



小男孩听不到许攸的心声,继续“喵喵”长,“喵喵”短地叫她,许攸死了心,跳到他身上,把锋利的爪子缩回来,用粉红色的软垫子去摸他红肿的小脸。
很痛吧!明明比小世子大不了多少,明明也是个可爱的小孩,却过得如此艰难。
“喵喵,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呢?”小男孩一边给许攸顺毛一边小声问:“我听说林子里有蛇,还有会抓猫的老鹰,你怕不怕…”
不会吧!许攸立刻瞪圆了眼睛,她的眼睛本来就是圆溜溜的,忽然做惊恐状,愈发地显得憨态可掬。小男孩一下笑出了声,旋即又生怕许攸生气,赶紧捂住嘴强忍着,小脸憋得通红,嘴里还小声安慰道:“不怕不怕,有我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