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的脸上微微一僵,神色不大自然,勉强笑笑,道:“是啊。”
后头有个高个汉子走过来朝许攸和阿初扫了几眼,似笑非笑地问:“是孟捕快家的孩子,还是头一会见呢。”这男人的五官深邃些,不像是汉人。
二叔也似笑非笑地回道:“小雪是我大哥的女儿,就这么个命根子,平日里都关在家里不让出门,元捕头没见过也不奇怪。”
这个元捕头似乎对雪爹有些顾忌,态度依稀有些变化,脸上居然还挤出一丝笑容朝许攸点了点头,又“和颜悦色”地问:“小姑娘刚刚可曾瞧见有什么人从这里经过?”
许攸点头,“有啊,有个老头从这里跑下去了。”
他们说话的这会儿,山下方向居然又来了人,许攸扭头朝那边看了一眼,瞬间险些岔过气去。
赵…赵诚谨…真的是他!
这简直就跟做梦似的,许攸咬了咬舌尖,立刻吃痛。并不是梦,赵诚谨,他还活着,而且,就在面前。
他跟以前的样子有很大的不同,以前的小圆脸拉长了些,线条依旧柔和稚嫩,眼睛长得像瑞王爷,长而锋利,藏在英气勃勃的眉毛下方,微微低垂,敛去了目中的神采,穿一身八成新的宽大儒装,风一吹,那衣服就在身上打荡。
他仿佛这才瞅见面前这一群人,有些意外,又有些惊慌,瑟缩了一下,身体就有些不稳,怯怯地朝他们看了几眼,不大敢往前走,活像个胆小怕事的书生。
二叔他们是在抓他?
许攸心中一个激灵,立刻就明白了。
“小子,你干什么的?”那元捕头朝赵诚谨身上扫了一眼,眼珠子一转,立刻有了注意,遂一马当先地冲上前扯着嗓子朝他吼。
许攸悄悄掐了阿初一把,深吸一口气挺身而出,“顺哥儿你怎么才来?都等你半天了!”
元捕头一愣,回头看许攸,“小姑娘认识他?”
许攸笑,“是顺哥儿啊,跟我们一起上山的。”说罢她又气呼呼地朝赵诚谨大吼,“你这书呆子,又把竹篓扔哪儿了?成天不着五六的,连阿初都不如,再这么笨,下回我跟阿婆说不带你来了。”
赵诚谨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帮自己,但他又不傻,自然晓得顺着台阶下,傻乎乎地摸了摸后脑勺,生怕挨骂似的怯怯地朝许攸看了一眼,唯唯诺诺地小声回道:“我…我摔了一跤,篓子就…就…”
二叔笑着插话,“不过是个竹篓子,掉了就掉了,小雪你吵什么。”说罢,又顿了顿,略带责备地朝许攸道:“都说了你多少回了,要叫小顺哥,成天顺哥儿长,顺哥儿短的,小心被阿婆骂。”
许攸露出不服气的神情,不敢冲着二叔发火,遂狠狠地瞪赵诚谨。赵诚谨愈发地瑟缩不安,低着脑袋,时不时悄悄地瞟她一眼,那样子可怜极了。
阿初不明就里,朝他们看了几眼,最后,居然也老老实实地朝赵诚谨叫了一声,“小顺哥。”
既然都是熟人,元捕头便是想把罪名往赵诚谨身上安,这会儿也没法施为,僵着脸朝赵诚谨哼了一眼,又朝孟二叔道:“孟捕快,咱们可没时间再叙旧了,抓不着那老狐狸,回头挨了批算谁的?就算山脚下设了伏,难保他不会识破找了别的路溜走,你说是不是?”
孟二叔笑笑,“是,是,我们赶紧走。”说罢,朝许攸深深地看了一眼,领着一群捕快下了山。


第58章 五十八

五十八
待二叔领着那群人消失在山路的另一头,许攸她们几个这才松了一口气。赵诚谨微微皱着眉头看她,仿佛想问什么,却又没开口。虽说是三年不见,但对许攸来说,却只是一场大梦,忽然睁开眼,那个清澈得犹如溪水一般的男孩已经长大成了少年。
这个时候的赵诚谨不再瑟缩怯弱,身体站得很直,眉眼也都舒展开了,顿时便有了凛然的气质,但并不让人难以接近。阿初好奇地睁大眼睛看着他,轻轻地拉许攸的衣袖,小声道:“姐,我不认识他。”
刚刚被喝破名字的时候,赵诚谨一颗心险些跳出来,若不是这几年经历的事多了,恐怕当即就要惊得落荒而逃。待那些捕快走远,赵诚谨这才仔细看了许攸两眼,仿佛有些眼熟,但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于是他朝阿初笑笑,目光又落在许攸身上,问:“姑娘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因为我是雪团啊!
可这种事,说出来也太奇怪了。许攸按了按眼角,作出单纯可爱的少女姿态,“你不认识我了?”
赵诚谨无端地抖了一抖,眼睛抽了抽,很用力地想了半天,摇头。
“亏得我还把小马车送给你,你这么快就把我给忘了!”许攸没好气地提醒他。
赵诚谨终于恍然大悟般地瞪大眼,指着许攸半天说不出话来,“你…你你…你是小雪…”
许攸咧嘴笑,高兴极了,又问:“你怎么会在这里?”秦家那场叛乱持续的时间并不长,许攸曾向孟老太太旁敲侧击地问过,不过小半年皇帝就把叛乱给镇压下去了,圣上仁慈,只判了秦家满门抄斩,并不曾牵连无辜,皇后虽然被废,太子却未易主,瑞王爷也立下大功,王府地位愈发稳固。赵诚谨身为瑞王府世子,既然能从那场混乱中活下来,怎么沦落到这种地步。
赵诚谨苦笑了一下,摇摇头,“回头我再跟你细说。”他顿了顿,又笑笑,有些不敢置信地道:“我还以为自己变化挺大,便是以前王府的人见了也不一定能认得出我,没想到只跟你打了一照面立刻就被认出来了。”
许攸一怔,连连挥手,“其实,”她的目光落在赵诚谨右手的手腕上,声音顿时变得很低,“我是看到了这个…”那是她的猫牌,沉香木做的那个,反面还刻了她的名字。许多年没见了,那猫牌的颜色愈发地内敛低沉,仿佛经常被人把玩过。
赵诚谨的眼眶没有任何预兆地忽然就红了,他转过身去不让许攸看见,过了好一会儿,才低着头又转过来,声音顿时有些沙哑,“这是雪团的猫牌,就是我的那只猫,难为你还记得它。”
“雪团是谁?”阿初小心翼翼地问,他看了看赵诚谨,怯怯地去拉他的手,小声道:“小顺哥,你哭啦?”
赵诚谨没作声,眼睛愈发地红,好像随时可能哭出来。
许攸心里难过极了,她真想脱口而出“其实我就是雪团啊”,可是,这样的话,会被当做妖怪吧。赵诚谨也不一定能接受一个人形的猫。
于是许攸赶紧把话题岔开,作出好奇的姿态问他,“我二叔他们是在找你吗?你怕山下有人逃不出去,所以你就假装是从山脚上来的?他们嘴里的老狐狸就是你?”
赵诚谨有点不好意思,红着脸道:“我之前被山里的土匪抓了去,为了活命,就给他们出了一些主意,所以…”
敢情他跑到土匪窝里给人家当军师去了,难怪被人追呢。可是,他才多大,还不到十二周岁吧,就能给土匪当军师,果然是…有文化,真可怕!
他们说话的时候,孟家老太太找过来了,大老远就瞅见赵诚谨,顿时就来了兴趣,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待走得近了,老太太才哈哈大笑,打趣道:“哎呀这是谁家的后生,模样长得还真俊,我这老太婆都看直了眼。咱们云州城从来没见过这样俊俏的。”
“是姐姐认识的人。”阿初小声地插嘴,“他叫小顺哥。”
“是赵顺。”许攸纠正道,她并不打算瞒着老太太和家里人,可是,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地方,万一那个元捕头忽然又折回来呢?瑞王府的世子爷可是了不得的身份。
赵诚谨似乎已经习惯了被人夸赞,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羞涩和腼腆,他朝孟老太太恭恭敬敬地行礼,又叫了声“阿婆”,孟老太太欢喜得只恨不得抱着他叫乖孙了。
“阿婆,”许攸挽着孟老太太的胳膊小声求道:“顺哥儿他没地方去,我们把他带回家可好?”
赵诚谨一愣,旋即立刻朝许攸看过去,脸上有微微的震动。孟老太太没有任何犹豫,高兴地回道:“那敢情好,咱们家还是人太少了,家里头不热闹。顺哥儿快别愣着了,赶紧收拾东西跟阿婆一起回去。”
赵诚谨有些迟疑,但很快的,又还是应了,小声道:“只怕叨扰了府上。”
“什么府上不府上,我们家就是个小院子,你到时候可别嫌弃。”见他肯跟自己走,许攸高兴极了,眼睛都笑得弯成了月牙,所有的真诚全都写在脸上。赵诚谨见着,也不知怎的,心里头忽然一颤,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和亲近感。
几个人簇拥着一起下山,赵诚谨懂事地帮着阿初背竹篓,一路上还耐着性子地跟他说话。他长在变声器,嗓子有些低,话并不多,可不知怎么的,就是无端地让人信服,于是等到家的时候,他就已经彻底把阿初给收服了。
听说赵诚谨以后要在家里住下,二婶有些意外,但她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喜和不满,立刻热情地把赵诚谨迎了进去,又赶紧忙着去给他收拾房间。
孟家院子不小,拢共有十几间房,除了堂屋和大家的卧室外,余下的几个房间大多空着,或堆着杂物,二婶手脚麻利,很快便收拾出了一间客房,又抱了床单被褥把床铺好,回头朝赵诚谨道:“今儿时间有点来不及,屋里收拾得简陋,赶明儿让阿初他爹去街上给你添两样家具。顺哥儿若还需要什么,也尽跟阿初他爹说。”
赵诚谨赶紧起身谢过,又道:“辛苦婶子了,有个栖身的地方就已足矣,实在不必劳烦二叔。”他听到小雪叫过二叔,遂也跟着一起叫,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孟老太太笑着把他拉到身边坐下,道:“什么劳烦不劳烦,顺哥儿不用这么客气。以后你都在咱们家住下了,还整天这么谢来谢去,大家都不自在。”她忽然又想起一事,随口问:“顺哥儿你认得字不?”
“幼时读过几年书,后来家里出了事,跟家里人走散了,就没再上过学了。”
“那正好!”孟老太太拍手道:“我们家阿初也有五岁了,正该上学的年纪,回头你们俩一起去读书,也好有个照应。”
赵诚谨万万没想到孟家老太太竟会大方到还要送他去读书,一时间既惊喜又不安,慌忙推辞道:“那可怎么成,阿婆您肯收留我,我就已经感激不尽了,怎么还能再给添麻烦。”他不确定许攸是否知道自己的身份,但能确定的是,这一路过来,她并不曾跟孟老太太提过一个字,对老太太来说,他不过是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她竟然会对他这么好。赵诚谨真的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了。
“小孩子家家的,不去读书,还能做什么?”孟老太太一把按住他的手,语重心长地教育他,“顺哥儿我跟你说,男孩子要有上进心,你还这么小,不去读书,难道出去找活儿干?你又能做得了什么?少小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你现在读书上进,将来才能出人头地,再不济,便是将来做点小买卖,自己认得字,懂了道理,才不会被人骗,不会吃亏…”
老太太巴拉巴拉地一通教育,说得赵诚谨眼泪都快出来了,所幸这时候雪爹回了家,老太太这才停了嘴。
雪爹显然是从二叔那里听说了赵诚谨的事,所以进院瞅见他一点也不惊讶,只看了看许攸,笑笑地朝赵诚谨问:“你叫赵顺?”
赵诚谨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许攸朝四周看了一圈,凑到雪爹耳边小声地嘟囔,“爹,他就是我们上次进京时我在庙里认识的顺哥儿,是瑞王府的世子。”
雪爹很镇定地“哦”了一声,缓缓地在赵诚谨对面坐下,好像这个身份对他来说就跟阿猫阿狗一样普通。许攸觉得,她这个老爸真是酷毙了的时候,雪爹忽然从座位上跳起来,指着赵诚谨不敢置信地问:“什么?小雪你刚刚说他是谁?”
赵诚谨苦笑一声,起身朝雪爹拱拱手,“在下赵诚谨。”
孟老太太笑,“这名字不好听,拗口,还是顺哥儿好,以后我们还是叫你顺哥儿。”
雪爹都快崩溃了,朝许攸使了个眼色,许攸不大明白,朝他挑了挑眉,用口型问:“要干嘛?”
雪爹没辙了,揉了揉太阳穴,吩咐许攸道:“小雪你扶阿婆去院子里走动走动,把阿初也带上。”
许攸“哦”了一声,朝孟老太太挤了挤眼睛。孟老太太会意,哼了一声,牵着阿初和许攸一起出了门。
待到了院子里,孟老太太终于笑起来,捏了你许攸的脸,得意道:“我们家小雪就是眼光好,瞧瞧顺哥儿那长相,那聪明劲儿,以后保准大有前途。趁着他现在年纪小咱们把他给定下来,省得日后别人来抢。”
什么跟什么,老太太您不觉的跟个十岁的小姑娘说这种事有点太早了吗!
也不知雪爹跟赵诚谨都说了些什么,晚上一家人吃饭的时候,雪爹忽然就开口把赵诚谨的身份给交待了。二叔和二婶顿时就傻了眼,孟老太太倒还镇定,就是一脸担忧地看着许攸,这身份,上门女婿是决计不成了,她犹豫不决着是不是该劝一劝自家孙女别陷得太深。唯有阿初愣愣地看着大家,有些好奇地问:“大伯,王爷是什么官?比县老爷还大吗?”
二婶顿时被呛住,咳嗽不止。雪爹一本正经地回道:“还要大一点。”
阿初愈发地惊讶,“那为什么小顺哥不回家?”
赵诚谨苦笑着解释道:“我家离得远,离云州有两千多里路,回不去啊。”
“你是不是没钱啊?”阿初很认真地道:“我…我爹有钱,让他借给你。”
二婶好不容易止住咳,听得阿初这句户,立刻朝二叔看了一眼,二叔的脸顿时就皱成了苦瓜。好不容易才偷偷攒了点私房钱,居然就这么被揭穿了,真是…好无奈好心酸!
“可是,路上不好走啊。”赵诚谨又道:“外头在打仗,就算我有钱雇马车,路上若是遇着土匪强盗怎么办?我可是已经被抓过两次了。”这三年里他试着往京城方向走过不知道多少次,没有一次顺利的,最远也就到了三百多里外的孟城,结果又遇着强盗被抓了回来,为了逃命才给那些土匪做军师,还险些因此被抓进牢里去。
阿初这回可没辙了,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最后才道:“那…小顺哥你就在我们家住着,等你长大了,跟大伯和我爹一样有本事就能回家了。”
赵诚谨微微笑,“阿初说得是。”
许攸也关切地问:“你没试着给家里捎封信?这么多年生死不知,王爷和王妃不知道多担心。”
赵诚谨愈发无奈,“之前我在隔壁颂安县住着的时候也曾托人送过信,结果,没等到家里人来接,反倒是来了一群杀手,亏得我一直警惕,一见不对劲就溜了,这才捡回一条命。”他直觉王府里有变故,所以索性便不再与王府联系,只想着等自己再大些,最好有了自保的本事了再回京。
雪爹闻言立刻皱起眉头,讶道:“是信送错了地方,还是你家里头出了奸细?”他到底比赵诚谨年长,稍一思忖便猜到一些缘故,皱起眉头轻轻敲了敲桌面,沉声叮嘱众人道:“顺哥儿的身世我们几个知道就好,谁也不许往外传。此事事关他和我们一家子的生死,大家要守口如瓶,尤其是阿初,你年纪小,千万莫要不小心脱口而出。”
阿初顿时就急了,“我…我才不会呢!我嘴可严了,姐姐是不是!”
众人俱是大笑。
见二叔和二婶还是有点不自在,雪爹又笑着道:“顺哥儿既然在咱们家住下,那咱们就把他当做自家人一般看待,不必战战兢兢,恭恭敬敬的,要不然他也不好过。当年瑞王爷曾帮过我们大忙,这一回,就当是报恩吧。”
二叔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些,想了想,又悄悄推了推二婶,小声道:“你听见了。”
二婶还是有点不自在,挤出笑容点点头。结果刚刚吃过晚饭,二婶就急匆匆地去客房把赵诚谨床上的被褥全都换成了新的,又有些不安地问:“要不,那个,给您换个房间?”
赵诚谨哭笑不得,“二婶,真不用,这已经够好了。说实话,这两年我还真没住过这么好的地方。”
这一句话险些就把二婶给说哭了,她悄悄揉了揉眼睛,一回屋就哭了出来,“世子爷真是太可怜了…”

第59章 五十九

五十九
月色如水,透过薄薄的窗纸在屋里印出朦朦胧胧的影子。忽然换了个地方,赵诚谨有点睡不着,翻来覆去了老半天,最后忽然想起什么把手腕上的猫牌解了下来,手掌轻轻摩挲,眼睛又忍不住一阵发酸。
“雪团啊,你看,你又救了我一次呢。”他低声呢喃,声音里不由自主温柔起来,甚至还有低低的哭腔。其实他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最后一次就是在河边,他抱着满身鲜血的猫哭得险些晕过去。
它的坟在那条小溪东面的一棵大槐树下,没有墓碑,只有一个小小的土包,他用匕首在槐树上刻了字,上面写着雪团的名字。
雪团刚刚离开的那段时候,赵诚谨很不能适应,很多个夜晚他甚至会不由自主地叫它的名字,早晨起来的时候也会下意识地往怀里看一眼,可是,雪团却不在了。再然后,他就期望自己能梦见它,于是抓住一切时间去睡觉,可是,就算在梦里,他却依旧见不到它的影子。
不知从哪里传来似婴儿呜咽的猫叫声,一声长,一声短,听得让人心里发酸。赵诚谨打了个哈欠,把猫牌塞在枕头底下,翻了个身,终于缓缓进入了梦乡。
他醒来得早,开门的时候天边刚刚出现一道霞光,雪爹和孟二叔在院子里打拳。赵诚谨好奇地看了半晌,也跟着他们一起。一套拳打完,三个人都是大汗淋漓。家里人都已经起来了,许攸跟阿初也开始绕着院子小跑。
阿初对赵诚谨还处于充满了好奇的阶段,跑了小半圈就忍不住奔到赵诚谨面前发问:“小顺哥你也会打拳?回头教我好不好?”
赵诚谨有些为难,“我打得不如你大伯和二叔好呢?”
孟二叔笑着插话,“挺好的挺好的,就是路子有点野,顺哥儿是从哪里学的拳法?”都是行家,一眼就能看出赵诚谨是练过的,但那套拳法野路子居多,不像是从王府护卫手里头学来的。
赵诚谨道:“是先前跟着寨子里的一个师傅学的,学得时间不长,刚学了点套路,官兵就来围剿,那个师傅中了流箭,伤重不治过世了。”他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脸上表情很平静,仿佛就跟早上喝了豆浆,中午吃包子一样的自然,可听在许攸耳朵里,却分外心酸。这三年的时光,他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使得他能用如此平静的语气来提及这些生离死别。
阿初一听说赵诚谨的拳法不如自家老爹,立刻就把目标对准了孟二叔,抱着他的大腿怎么也不肯放,黏黏腻腻地撒娇道:“阿爹阿爹,你教我练武嘛。”
孟二叔没好气地在他脑瓜子上拍了一记,道:“你先把书读好,等你哪天能写一百个大字了我再教你。”
阿初眨了眨眼睛,不说话了,一会儿又去讨好赵诚谨,“小顺哥,以后我每天跟着你练拳好不好?”
赵诚谨笑着看他,又看了一眼不远处叉着腰朝他们俩似笑非笑的许攸一眼,为难地道:“你不是跟着你小雪姐姐跑步么?”
“这个没意思。”阿初道,他眨了眨,悄悄地朝赵诚谨道:“都是女孩子们玩的把戏,我们是男人,怎么能跟丫头片子一样。”他话刚落音,耳朵忽地一痛,立刻发出杀猪一般的叫声,“姐姐你轻点,轻点,好痛的。”
阿初终于找到了一个很“男人”的新玩伴,高兴得不得了,这个喜新厌旧的小鬼立刻就把许攸抛到脑后去了,一门心思地在赵诚谨面前刷好感度,甚至还不惜出卖许攸,“…小顺哥我跟你讲哦,你可别说出去,我姐特别奇怪,手痒痒,不管看见什么东西放在桌边,她保管把它给掀下去,有一回还把我喝水的杯子都给摔了,我去跟阿婆告状,阿婆还不信,说一定是我自己没放好杯子,还说小雪姐姐又没发疯,怎么会做这种事…”
这个多嘴巴的小鬼!许攸一边搓手,一边朝那两个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脑袋横了一眼。赵诚谨正正好抬头看她,两个人目光对视,许攸忍不住朝他呲了一下牙。赵诚谨好像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似的,微微怔了一下。
雪爹今儿没去衙门,领着赵诚谨和阿初去附近的私塾,许攸闲着没事儿,也厚着脸皮跟了过去。
这个私塾离家近,就在隔壁的弄堂里,距离孟家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私塾里的先生是个姓方的秀才,年纪不大,长得斯斯文文的,留了两撇小胡子,见了人就微微笑,一点读书人的架子也没有。
见雪爹领着三个孩子过来,方秀才挺高兴,摸摸阿初的脑袋,又想去拍拍赵诚谨的肩膀,刚伸出手,赵诚谨抬头朝他看了一眼,方秀才动作一滞,不知怎的,这胳膊就伸不上去了,又重新缩回来,再一次摸了摸阿初的脑瓜子,一脸和善地笑。
“这个…小姑娘也是来读书的?”方秀才看了许攸,笑眯眯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