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斯朝尼克使了个眼色，尼克会意，打开身边的大箱子，从里头扔出几个包装袋，“黑市上刚刚淘来的防护服，大家都换上。”
贝尔又惊又喜，“黑市又重开了？副队长您什么时候去买的，这玩意儿贵不贵？上次您不是还说队里经济吃紧吗，怎么还买这个？”
“本来是不打算买的，不过上个月大家的工作做得非常完美，几乎没人受伤，预备的伤残金没花出去，队长就让我去买了防护服。这可是好东西，以后去外星球办事用得着。”尼克挑了一件小号的防护服扔给贝尔，“这是你的。”
“我也有？”贝尔瞪大双眼，激动地把防护服抱在怀里，“今天我也能一起去吗？”
“你不行。”不等尼克回话，兰斯就已经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等你把枪法和体能练到及格了再说吧。”说罢，他又毫不掩饰眸中的鄙夷之意，上上下下地把贝尔扫视了一番。队员们“哈哈”直笑，“队长说得对，贝尔，你什么时候不像只白斩鸡了再说吧。”
贝尔愤怒地挥着拳头，“擦，竟然敢笑话我，小心老子报复。老子可是靠脑子吃饭的人，你们这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没有资格笑话我！”
尼克见他脸都气红了，连忙出来打圆场，“别说笑了，时间马上就到，赶紧把衣服换上，我们准备行动。贝尔你盯着光脑，一有问题立刻通知大家。”
贝尔面容一整，正色点头，“放心吧，副队。”
时间很快来到两点，黑暗的掩护下，一支全副武装的队伍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小树林，不一会儿便来到研究所大门口。
研究所的大门材质比较特别，并不是常见的钢化玻璃，而是某种特殊金属，根本看不见门内的情况。
贝尔的声音从耳塞里传出来，“…保安在楼内巡逻，大门口现在没人，尽快进去，注意不要弄出太大动静。保安离得不远。”
很快便有队员将微型炸药黏在门锁位置，五秒钟后，炸药一声轻响，门锁被爆破。小分队十余名队员依次潜入。
有贝尔居后指挥，小分队进入得十分顺利，偶尔避无可避地遇到两个保安，也是一个照面就解决了。就这样一路潜至关押动物的C区，小分队这才被面前的电子门挡住。
“怎么办？”尼克小声问兰斯，“要炸吗？”
“等一等。”兰斯沉声道：“先盯着。”不出意外的话，雷锋先生应该会像上次一样帮他们开门吧，反正兰斯是这么想的。三秒钟后，电子门果然开了。
尼克的笑容简直忍都忍不住，“这活儿干得真是…太没有挑战力了。”
“闭嘴。”兰斯朝身后的队员作了个手势，众人会意，猫着腰轻手轻脚地进了C区。
虽然之前在监控屏幕上看到过C区的景象，可真正亲眼见到，队员们还是难免手心出汗。十米高的大厅里放置着大大小小数不清的牢笼，笼子里关押的全是各种各样的动物，好几人高的田鼠，浑身皮毛如钢刺的灰狼，两眼通红的山豹…那一声声的咆哮刺得众人耳膜剧痛，就连空气中都仿佛间杂着怪异而难闻的腥臭。
见惯了生死场面的队员们此时竟生出一种难掩的恐惧，有两个稍稍胆小些的甚至两腿发软。兰斯见状不对，连忙出声提醒，“都走在路中央，别靠近笼子，小心被抓伤。”
耳机里的贝尔也在提示前行的方向，“前面五十米往右拐，走到路尽头。”依照雷锋先生邮件里的提示，2111号牢笼就在整个C区的最里端。
那只叫做托托的动物一定十分特别，不然，研究所为什么会把它安置在最角落，连摄像头都看不见的地方。真不愧是大神家的宠物啊！
贝尔正佩服着大神，忽然发现兰斯的队伍走到里头突然停了，不由得心中一惊，“队长，怎么了？没找到托托吗？”
“呃——不是。”不知道是不是耳机有点变音，贝尔觉得兰斯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怪怪的，“我们找到它了。”兰斯道：“立刻就撤退。”
然后，贝尔就看到尼克怀里揣着什么东西出来了，贝尔忽然想起来，雷锋先生邮件里似乎只提到了托托的名字，却一直没有说过它的品种。考虑到尼克怀里的小家伙个头挺小，难道是只小奶猫？
如果真是只猫就好了，尼克想，他最喜欢猫了，可惜兰斯队长不让他养，不然他一准儿要养十几只，各种颜色，各种品种，每天什么事儿都不用干，摸摸这只，摸摸那只，一天就过去了。
五分钟，兰斯等人一脸梦幻的回到了车上。贝尔赶紧把车开出了帝国综合大学，“托托在哪里？我怎么没有看到它，副队你干嘛把它藏起来？”
尼克没吭声，把揣在兜里的小东西送到贝尔面前。
贝尔“哇——”地一声尖叫，连方向盘都不顾了，一骨碌就从座位上翻了出来，撒开腿就往车后厢跑，“妈呀，有老鼠！”
车里众人全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贝尔后知后觉，这才反应过来，“不会吧，托托竟然是只老鼠！”那么高大上的雷锋先生怎么会养一只老鼠当宠物？
很显然，有这种疑惑的不止贝尔一个。
兰斯揉了揉太阳穴，吃力地道：“不管怎么样，我们的任务都算完成了。贝尔，先生有没有说把托托送到哪里？”他说话时又不自然地看了一眼桌上的灰老鼠，圆耳朵，滴溜溜的小圆眼睛，跟基地每天打死的老鼠没有什么区别。可是，既然是大神的宠物，那一定还是不一样的吧。
贝尔小心翼翼地躲避着托托，伸长隔壁打开光脑，果然看到了新的邮件，点开飞快浏览了一遍，“哦，他让我们把托托放在格林书店的门口。”
“就放在门口，然后不管了吗？”兰斯皱着眉头不大理解，“不怕这只老鼠跑了？”老鼠可不是狗，一放出去还不得立刻跑掉，难道雷锋先生会在格林书店门口等吗？
贝尔耸肩，“邮件上是这么写的。”
既然如此，兰斯摇摇头，“那就照办吧。”
车很快驶到格林书店门口，贝尔特意朝四周观察了一番，深夜的大街上空无一人，四周也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兰斯特意找了个小纸盒子把托托放了进去，然后把它放在了格林书店大门口。
他们并没有走远，贝尔甚至还悄悄在书店旁的绿芜树上放了个摄像头，雷锋先生会不会出现呢？
一分钟后，托托就从纸盒子里翻了出来，车里的众人发出急切的担忧声。
“怎么办，要跑了。”
“要不我们再去把它抓过来？”
兰斯没吭声，两只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摄像头传来的画面看。那只老鼠并没有急着跑掉，而是窸窸窣窣地在书店门口走了好几个来回，不知道到底在干什么。过了一会儿，它突然撒开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进了路边的灌木丛，等兰斯赶紧派人追过去的时候，托托早已不见了踪影。
酒店的房间里，夏尔的脸色十分难看，“你怎么没有告诉我托托是只老鼠？”她一直以为是只猫，或者跟团子一样的猫豹混血，可是老鼠——我的天，她真的要养一只老鼠当宠物吗？
团子别过脸根本不看她，小声道：“你…也没问我呀。”
第二十六章
二十六
等夏尔终于躺下来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三点半。
里德睡得很香，他刚到夏尔身边的时候晚上经常会被噩梦惊醒，睡着了还会小声地抽泣，睡姿也极度缺乏安全感，身体像小婴儿一样蜷成一个圈，两只小手永远都紧紧揣着夏尔的衣摆。现在的他就显得要放松多了，虽然半夜迷迷糊糊间还是会偶尔突然睁开眼来确定夏尔的存在，但他已经很少哭了，大多数时候都能一觉睡到天亮，夏尔觉得这是一个很大的进步。
也许是察觉到身边有动静，里德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睁开一条缝，声音里带着可爱的鼻音，“夏尔姐姐你怎么还没睡？是不是做噩梦了，我陪陪你吧。”
他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却还十分坚强地要来陪夏尔说话，艰难地往夏尔身边蹭了蹭，小脑袋困得一点一点，看得夏尔的心都快化了。
“不用陪我了，我也要睡觉了。”夏尔摸摸他的小脸，帮他把被子盖上。团子迅速地跳到里德的另一边，靠着他的枕头横躺下来。夏尔关了灯，二人一豹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晨夏尔有点起不来，抱着被子赖床。里德一如既往地准时醒了，见夏尔不动，他也乖乖地继续躺在床上，睁着大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夏尔看，直到听见外头有人敲门，他这才轻轻推了推夏尔的肩膀，“夏尔姐姐，该起床了。”
“啊？”夏尔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从被子里探出脑袋，“是谁呀？”
“好像是波林太太的声音。”里德道：“可能是来叫我们吃早饭。”
“吃早饭？啊——现在几点了？”夏尔一声尖叫，甩开被子跳下床，赤着脚奔到门口，“对不起对不起，我起晚了。波林太太您先去用餐吧，我们待会儿再下楼。”她话刚说完，这才发现门外除了波林太太外，赫然还杵着一个人——小格林先生。
小格林先生显然也没想到夏尔会以这样一种特殊的形象出现在自己面前，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然后又绅士地往后退了两步并把目光挪开。
门口诡异地安静了几秒，里德从夏尔的胳膊下挤了出来，也是一脸刚睡醒的迷糊样，“波林太太、格林先生早上好。”
“早上好。”波林太太笑眯眯地道：“看来昨天晚上的演唱会让大家很兴奋。我们家茜茜也闹到了一点多才睡，这会儿还没起床呢。你们也不用着急，早餐的供应时间一直持续到上午十点，还有的是时间。”
夏尔有点不好意思，“里德很乖，很早就睡了，是我玩游戏玩得太晚。”
波林太太与小格林先生很快告辞，夏尔也领着里德回了房间。
“亲爱的里德，你睡醒了怎么不叫我？”夏尔一看里德的眼睛就知道他早就醒了，不由得问道。
“可是你还没有睡好呀。”里德一脸的理所当然，还正色批评道：“您昨天晚上还教育我要早点睡觉，不然会变成矮冬瓜，可是你自己却不听话，这样是不对的。身为家长应该以身作则，而且，团子说女孩子要多睡觉，不然老得快…”
夏尔：“…”好吧，小话唠又开始了。
等夏尔和里德洗漱完毕，换了衣服赶到餐厅的时候，波林太太一行已经用餐完毕走了出来。小格林先生依旧是一副老派儒雅的装扮，看见夏尔特特地停下脚步朝她行礼问安。夏尔想起昨天他说过的话，心里一阵不安。
因为酒店老板是莫先生的朋友，所以大家不着急退房，波林太太打算再去商业街逛一逛，还邀请夏尔一道，波林先生听说后脸色都变了，但夏尔想起昨晚跟里德的承诺，婉言拒绝了她的邀请。
“我们要去天和医院探望一个朋友。”夏尔解释道：“是里德的朋友，他很担心卡卡的病情。”
“是昨天下车时被送走的那个孩子吗？”
“是的，他叫卡卡，我和里德来洛萨镇的车上认识的他。这是里德来镇上的第一个朋友，我想，这对他很重要。”
……
可夏尔和里德到底还是没有见到卡卡，她们赶到医院的时候，奥林先生已经带着卡卡离开了。
“他们转院去了元平星。”医院的护士一边整理床铺一边解释道：“昨天晚上走的。”
元平星是赫赫有名的医疗星球，那里有着整个星系最高端先进的医疗设备和经验最丰富的医师，当然，那里的收费也比较高昂，除了贵族和富豪外，只有极少数患了重病无药可医的平民才会选择去元平星。
卡卡到底患了什么病要被送去元平星？夏尔的心里愈发地不安起来。
在孤儿院的最初几年，由于战乱影响和物资匮乏，孤儿院的孩子大多罹患各种病症，而后小病慢慢拖成大病，最后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个世界里，这其中就包括她儿时的玩伴。
正因为自己曾经经历过那种生死离别的痛苦，夏尔才不愿意让里德也承受这些，这个孩子太小，经历却得太多，夏尔希望自己能为他遮挡一些风雨，就像当年的谢尔先生为她所做的一样。
“夏尔姐姐，元平星是什么地方？”里德好奇地问：“卡卡为什么要去那里。”
“呃，那是一个治病和疗养的星球。”夏尔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词语，生怕让里德产生消极的联想，“卡卡需要一个安静舒适的环境调养身体，帝都星有点太吵了。”
“可是洛萨镇就很安静啊，卡卡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回洛萨镇？”里德不解地道，他似乎注意到夏尔复杂的神色，见她没有立刻回答，又赶紧将话题岔开，“夏尔姐姐，我们的车是什么时候？波林先生他们会在车站等我们吗？”
“嗯，是的。我们这就走。”夏尔牵住里德的手，握得紧紧的，“晚上想吃点什么？要不我们去莫先生家的餐厅，听说他家的地球菜做得非常地道，生意好得不得了，尤其是晚上，去得晚了还没位子呢。”
背包里的团子兴奋地直蹦，里德却皱着眉头摇头，“还是不要去了，外面吃饭很贵的。我们这次出来看演唱会就已经花了很多钱，不能再大手大脚了。我最喜欢的还是夏尔姐姐做的饭，而且我还可以帮忙。”
好吧，小抠门里德再一次登场，夏尔表示一点也不意外。团子着急地在包里使劲儿蹬腿，没有人理，夏尔拍了拍包，“负债两万三百比特的猫没有资格发表意见。”
团子立刻就老实了。
回家的旅程十分顺利，大家在洛萨镇车站道别。夏尔招了一辆的士把她们送到院子门口，才刚刚下车，团子就亟不可待地从包里跳了出来，一溜烟冲进了屋。等夏尔和里德进到客厅，一眼就看到了家里的新客人——沙发上的灰老鼠。
“下午好，夏尔小姐。”灰老鼠托托伸长后腿站了起来，非常优雅地向夏尔行了一个礼，姿态标准得就像教科书一般。这让夏尔惊讶万分，甚至生出一种是不是走错了片场的错觉。
说实在的，起初得知托托是只灰老鼠的时候夏尔有点不适应，人大多是视觉动物，看到漂亮美好的事物会觉得欣喜，而灰老鼠明显不是一种让人新生愉悦的生物，但面前的托托却改变了夏尔之前对老鼠的印象，这位新来的客人是夏尔最近所见到的生物中最礼貌优雅的一位。
“呃，下午好，托托。欢迎光临。”夏尔下意识地把托托当作一个平等的人类，而不是像团子一样动物，她甚至还向托托介绍了里德，“这是我们家的另一位成员里德。”
“您好，里德先生。”
“您…您好。”很显然，与夏尔一般有着同等感受的还有里德，他好奇地低头看着托托，忍不住道：“您和团子好像不大一样。”
“是的先生，我比…呃，它现在有了新的名字对吗，团子，我比它年长许多。”托托温柔地解释道：“我在莱特研究所住了整整三十五年。”
哇，这么说的话，托托比夏尔还要年长，难怪看起来十分睿智成熟。
“非常感谢您的帮助，否则我恐怕还得继续在牢里关下去，说不定又是另一个三十五年。”托托感激地道，说罢扭头看了看团子，又道：“团子在研究所吃了很多苦头，性格比较毛躁，一定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我深表歉意，希望将来能有机会弥补。”
“您太客气了。”夏尔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让自己时时刻刻都处于最佳仪态，“团子虽然有些坏习惯，不过并不算什么大问题。”
“谢谢您如此宽容。我听团子说，为了救我您耗资不菲，我十分过意不去，只是现在囊中羞涩，无法及时偿还。不过您放心，我一定会尽快把这笔钱还回来的。”托托的措辞很文雅，有一种与世隔绝的老派腔调，很特别，也很舒服。
“不用不用。”夏尔脑子一热就脱口而出，虽然她三番五次地提醒团子负债的事实，却并不是为了逼它还债。谁还真指望一只豹子能还钱不成？当然，老鼠一样，就算托托是只优雅睿智的老鼠，夏尔也不认为它能挣到几万比特。
“夏尔小姐千万别这样客气，这笔钱是一定要还的。”托托坚持道：“麻烦您照顾了团子这么长时间已经过意不去了，我们怎么还能让您替我们支付如此巨款。”他顿了顿，又道：“其实我今天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就是想向夏尔小姐和里德先生辞行——”
“啊？辞行，为什么？”夏尔一时愣怔，“你还有别的地方去吗？”不是说在莱特研究所关了三十多年，就算以前有老巢这会儿也不在了吧。
“是的，我们还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托托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夏尔也不好往下问，只是多少有点担心，“可是就你们俩，还是很危险吧。”
“夏尔小姐不用担心，虽然说出来有点羞愧，不过我和团子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
托托听起来很自信，可是夏尔还是不放心，她忍不住看了团子一眼，自从进门后它就一句话也没说过，这简直一点也不像它。猫豹混血与一只老鼠交朋友就已经够稀奇了，更稀奇的是这对朋友中竟然是那只老鼠说了算，这简直就像小说里的荒诞剧情。
“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还会回来吗？”
托托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鞠躬行礼，“我们马上就走，等我们的事情解决后会回来找您的。”
“这就走？会不会太仓促了。我该给你们准备点什么？唔，冰箱里还有一些肉干。”肉干是团子的最爱，但夏尔规定了它每天只能吃三块，团子虽然不大乐意，但也没有去偷食过，自从来到夏尔家以后它懂事了很多。
一直沉默的团子终于找到机会说话了，“谢谢夏尔姐姐。”
里德麻溜地主动帮忙把肉干包好送了出来，团子接过后把它背在身上，然后就和托托一起告辞，从窗户口跳了出去。
就像做梦一样。
前一分钟夏尔还在发愁怎么处理家里新来的宠物，后一分钟托托竟然就领着那只话唠的小豹子告辞离开，夏尔和里德都还没缓过神来。直到吃晚饭的时候，二人看着桌上丰盛的晚餐和里德身边空荡荡的椅子，才生出一种“团子是真的已经离开了”的真实感。
第二十七章
二十七
托托带着团子离开以后，家里忽然变得冷清起来。以前还总觉得团子话唠到让人嫌，可真等它不在了，又觉得好像欠缺了点什么。
团子离开后的第二天早上，夏尔收到了一个快递，打开来看，里头是个玻璃大罐子，沉甸甸的，也不知道装的什么东西。再往里看，底下赫然还压着一封信笺，上头写着“染发剂”的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项，最后还有小格林先生的通讯号码。
夏尔犹豫了一下，放下染发剂，拨通了小格林先生的通讯号。
“夏尔小姐？”小格林先生似乎早就猜到是她，通讯仪接通后便直接唤她的名字，“希望您不要觉得冒昧。”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夏尔装傻。
小格林先生却并未点破，而是继续自说自话，“您可能不知道，我在学艺术之前就已经拿到了帝国综合大学生物专业的学位。呃，我的鼻子很容易过敏，尤其是对各种化学制剂，不过您放心，这瓶染发剂百分之百纯植物制造，不会对人的身体造成任何负担，就算是儿童也能放心使用。”
“格林先生？”
“抱歉，这边有学生找，就先到这里吧。”然后他就给挂了。
夏尔还有点懵，小格林先生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犹豫再三，到底还是没有再继续骚扰，想了想，又叫来里德，给他试了试新的染发剂。
头发很快吹干，金黄色的发丝带着明亮的光泽，像缎子一般柔软美丽。
里德虽然不大明白为什么又要再染一次头，但还是乖乖的一句话也没多问，只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夏尔，过了好一会儿，突然道：“夏尔姐姐，我想上学了。”
“啊？”夏尔手里的动作一滞，“是觉得在家里没意思吗？”家里头就她们俩，也确实挺单调乏味的。
里德摇头，正色道：“我想快点长大。茜茜说进幼学后如果成绩好可以跳级呢。”
夏尔不由得莞尔，“都还没上学就想着跳级了，我们家里德可真是有志向。不过跳级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算你脑子好使成绩好，可年纪太小，身边的同学全都比你大太多，你会没有朋友的。”
“有茜茜姐姐和甜甜姐姐啊。”里德无所谓地摇头，“我也不需要朋友，只要有夏尔姐姐就好了。”
“那可不行，里德，谁都需要朋友。你现在还小，所以会觉得我最重要，因为我们俩是家人，每天生活在一起，自然而然地就会产生亲情。可是等你慢慢长大，你就会有更多的感情需求，会希望有一起长大一起奋斗的热血伙伴，还会有自己喜欢的姑娘，等你成年了会结婚，甚至还会有好几个孩子，这些情感都是我无法取代的。”
夏尔说话的时候表情十分认真，她以前曾经和一些单身家庭长大的朋友相处过，发现有几位朋友在成长过程中或多或少地欠缺一些情感，以至于形成心理缺陷，夏尔希望里德不会重蹈覆辙，他的世界里不应该只有夏尔一个。
里德脸上露出不赞同的神色，但并没有出言反驳，他总是无条件地同意夏尔的任何意见，就算心里不是这么想的——除了偶尔会担心花费太多将来会不会付不起房租钱外。
既然里德自己提出想上学，夏尔当然要尊重他的意见，第二天早晨她就带着里德去了离家不远的绿芜花幼学。
幼学招生的年龄限制是六岁以上，里德不大符合，但夏尔也偶尔听波林太太提起过，如果能通过幼学的入学考试，年龄问题就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尤其是里德还长着一张聪明机灵的脸。
果然，听说夏尔的来意，校长并没有露出不情愿的神色，他笑眯眯地朝里德招招手，“里德先生已经启蒙了吗？”
“是的，先生。”里德没有怯场，腰杆儿挺得笔直，声音不高不低，一看就是及有教养的孩子。
校长又问他读了哪些书，还出了几个简单的问题，里德一一地答了，校长笑容满面似乎很满意，吩咐秘书去拿张入学试卷，又朝夏尔道：“不用担心，考试超过六十分就行了。”
但夏尔多少还是有点小小的紧张，这大概就是所有当家长的通病吧，就算知道自家孩子聪明能干有本事，去参加考试的时候还是会操心。
里德倒是一直都表现得很镇定，拿到试卷后也不急着下笔，从头到尾地看了一遍，这才开始作答。十几分钟后，他就举手道：“校长先生，我做完了。”
“做完了，这么快？”校长略觉意外，伸手接过试卷，飞快地浏览了一遍，脸上愈发地惊讶，“做得不错啊。”
他让秘书找了个老师过来改试卷，几分钟后，成绩出来了，竟然是满分。年轻的女老师又惊又喜，“这孩子真不错呀，来我班上吧。”
校长脸上笑容一滞，“你可是二年级的老师。”
“他的水平上三年级都够了。”女老师道，说罢她又蹲下身拍拍里德的肩膀，柔声问：“小朋友要不要读二年级？”
里德没急着回答，而后抬头看了看夏尔征询她的意见。
夏尔举棋不定，“会不会年纪太小了？”
“你放心吧，我会仔细看着，不会让别的孩子欺负他。”女老师一眼就看出了夏尔的顾虑，打包票道：“小朋友长得这么乖，大家也舍不得欺负他呀。”
夏尔看看里德，直接问他，“里德想去二年级吗？”
里德使劲儿点头，大眼睛里盛满了期待。夏尔叹了口气，只得让步，“既然你想去，那就好吧。”
里德上学的事情就这么突然而顺利地定了下来，邻居们很快听说了消息，纷纷登门祝贺，还送了各种各样的小礼物，书包啊、小本子啊、花花绿绿的笔之类。
艾玛老师给了夏尔一个书本清单，“您可以去购买电子书，价钱比较便宜，用起来也方便。当然，如果是纸书就更好了。”纸书的价格比较昂贵，但对小朋友的眼睛伤害比较小，夏尔当然是选择后者。
于是，当天傍晚，夏尔就带着里德去了一趟格林书店。
店里只有格林先生一个人，以及两位机器服务员。见她们进门，机器服务员立刻迎上前欢迎，“两位晚上好，请随便看。”
里德也很客气地回礼，“你们也晚上好。”
坐在柜台里头正在看书的格林先生抬起头来，瞅见里德，脸上立刻露出欣喜的笑容，“呀，是小里德先生来了，真是稀客。有什么需要的吗？”
夏尔把手里的清单递给他，“里德要上幼学了，这是老师要求要买的教材。”
格林先生面露惊讶之色，“呀，这就要读书了？里德还不到年纪吧。”
“还差半岁，不过他自己想去读书我也只好支持了。”
“小里德一定特别聪明懂事，不然人家学校可不收这么小的孩子。”格林先生伸长胳膊摸了摸里德的小脸，然后又忍不住再摸了摸，“还是小孩子可爱啊，我们家的双胞胎小时候也是很乖很爱笑的，哎，长大后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俩面瘫了，一点也不讨人喜欢。总是担心他们俩以后娶不到老婆呢…”
可是，大小格林先生看演唱会的时候一点也不面瘫啊。如果不是有格林太太在，恐怕他们俩激动起来衣服都要脱光光了！
格林先生把购物清单拿给机器服务员，很快的，服务员就把所有的图书全都送了过来。幼学的课本都比较薄，封面还花花绿绿的，十分可爱。但里德似乎并不喜欢这个风格，谢过服务员后翻着书左看看，又看看，眉头皱得紧紧的。
夏尔问：“怎么了？”
“好幼稚啊。”
夏尔
格林先生倒是笑呵呵地跟着附和，“小孩儿学的东西都这样，不幼稚他们不喜欢。里德喜欢看什么书，自己去挑，喜欢哪本拿哪本，今天不收你们的钱。”
“不行不行，”夏尔连忙道：“您是做生意的，不收钱怎么能行。要不这样，难得街坊邻里，打个折？”
格林先生大手一挥，“打什么折呀，说不要钱就不要钱。你什么都别说了，我这是送给小里德的，又不是送给你。里德你喜欢什么书啊？自己挑啊，可别跟你姑姑一样扭扭捏捏的。”
里德求助地看看夏尔，夏尔无奈，只得点头，心里头却想着回头一定要找个机会回礼才好。波林太太家的甜品就不错，不知道格林先生是否喜欢吃甜食。还有小格林，夏尔总觉得需要跟他谈一谈才好。
里德最后挑了一本叫做《信息化基础》的书，夏尔看得脸上都要抽搐了，“这这…你看得懂吗？”
里德摇头，“现在还看不懂，所以才要买呀，多看看就懂了。”
要是随便看看就能懂的话，这个世界上还要老师干嘛？但夏尔没有再说什么，这样的小鬼就该让他受一受挫折，到时候就知道什么叫做头疼了。
第二十八章
二十八
八月里发生了很多事，团子和托托离开了洛萨镇，里德进了幼学，贝林和芬奇的小组也拿到了飞车设计大赛的第一名，但紧接着而来又是离别。
“贝林和李要走了？”夏尔一懵，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虽然她和贝林、李算不上有多么深厚的感情，可到底是她来到洛萨镇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而且之前一点征兆也没有，突然就走了，夏尔还真是有点不能接受，尤其是家里才刚刚走了一个团子。
“怎么突然就走了？说了要去哪里吗？”
芬奇摩挲着茶杯边缘点头，“也不算突然，其实他们早就有这个打算，只是一直没有下定决心。其实学校绝大部分学生也都是读到四年级就离校去工作的，正好贝林和李拿到了飞车设计大赛奖，有好几家公司都向他们发出了就职邀请。不过——”
他刻意停了一下，故意卖关子。这可一点也不像夏尔记忆里那位不苟言笑，永远绷着一张冷脸的芬奇教授，夏尔觉得有种奇异的萌感。于是，她很配合地接话，“不过什么？”
“那几家公司他们都没去，而是选择去参军了。”
“什么？”夏尔霍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她的动作有些急，不小心撞到了面前的小木桌，发出“砰——”地一声闷响，靠桌边放着的小茶杯晃悠了一下，险些没摔下来。芬奇手疾眼快地把桌上的茶具放回原处，又惊讶地问：“你怎么了，夏尔小姐？”
“他们去参军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夏尔顾不得失态了，继续追问：“为什么要去参军？现在外头那么乱，战争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去了军队说不定送去前线，一不小心命就没了。他们要是军校生也还说得过去，机械专业的跑去掺和什么劲儿。”
虽然知道军队并不等同于军部，可因为自己吃过亏，夏尔对军队真是一点好感也没有，尤其是想到战争还要持续那么多年，数百万人将失去生命，夏尔就愈发地心焦。贝林和李都是她的朋友，夏尔不希望听到任何悲伤的消息。
相比起夏尔的激烈反应，芬奇就显得冷静多了，他甚至有点意外，在他的印象里，夏尔是一位非常温柔的女士，虽然他也知道这种也许只是表面上的，如果不是骨子里的坚强撑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带着个更小的孩子是无法在这样的年代生存下来的。这是夏尔第一次在他面前失态，有些惊讶，又有些不解。
他隐约猜到一些可能性，但并没有开口问，而是笑笑道：“夏尔小姐不用太担心，贝林和李是技术人员，就算进了军队也不会上前线，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见夏尔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芬奇又继续道：“这个世界上总需要有一些人无私地付出，甚至牺牲自己的生命才会迎来和平。贝林和李的选择让我很敬佩，我自愧不如。但我不会阻拦，而是以这样的朋友为自豪。也许将来有一天，他们俩的名字会被刻在纪念碑上，但是，不管是贝林和李，还是我或者他们的亲朋好友，都不会后悔他们的选择。”
夏尔一时无言以对。半晌后，她才低低地说了一声“抱歉”，又道：“我…失态了。”
“没关系。嗯，夏尔小姐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我看你的脸色不大好？”
“大概是因为最近总是有人离开的缘故吧。”
“啊，还有谁？”
夏尔眨了眨眼睛，好像一不小心说错了话，“呃，不能算是人，我家的宠物团子走丢了，一点消息也没有，而且，里德也去了幼学。家里头突然冷冷清清，很不习惯。”说到这里，夏尔忽地一拍脑袋，“差点忘了，里德要放学了，我得赶紧去接他！”
今天可是里德第一天去学校，夏尔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他今天做了些什么，有没有交到朋友，会不会和班上同学吵架发生冲突，甚至中午吃得好不好——好吧，其实在芬奇来访之前，夏尔一整天都坐在光脑前盯着幼学的监控，简直就跟她以前笑话过的蠢家长一模一样。
夏尔脚底生风地赶到绿芜花幼学门口，学校正好刚刚下课，三三两两的孩子从学校里走出来。看到校门口候着的夏尔，路过的小朋友们都好奇地朝她看过来。夏尔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多此一举了，整个校门口等着接孩子的赫然只有她一个。
看来洛萨镇上治安真的不错，起码没有拐带孩子的人贩子，不然，街坊邻里们怎么如此放心。一想到自己可能成为特立独行的那个人，夏尔就有点心虚，要是被里德的同学们看到，说不定会笑话他呢。
一念至此，夏尔转身就走，才迈开步子就听到身后熟悉的声音，“夏尔姑姑！”然后，一个小炸弹砰地撞进了她怀里。
“夏尔姐姐你来接我啦。”是惊喜交加的声音，还带着些许撒娇的意思，夏尔的一颗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转身抱了抱他，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我过来接你放学，你的小伙伴们不会笑话你吧。”
“才不会呢，他们羡慕还来不及。”里德高兴极了，恨不得向全世界的人宣布这是他的夏尔姐姐，不过，惯有的矜持还是让他很快恢复了平时的姿态，只把小胸脯挺得高高的，朗声朝一旁好奇地看着她们俩的小男孩道：“嘿，朱义庭，这是我的姑姑。”
这个叫做朱义庭的小朋友比里德还要稍稍矮一两公分，长着一张小圆脸，乌溜溜的大眼睛，浑身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
“姑姑你好。”朱义庭礼貌地朝夏尔打招呼，咧嘴笑，露出一口白牙，“姑姑你叫什么名字？你长得这么美，我猜你叫美丽。”
美…美丽！夏尔的脸上险些没绷住，好吧，往好处想，最起码朱义庭小朋友是在夸赞她的美貌，虽然这个名字有点土，不过考虑到小朋友的年纪和所掌握的词语，这也许已经是他能想出的最好形容了。
不过，夏尔相信如果是里德的话，他应该能想出更美妙的词语。
果然，里德被“美丽”二字雷得不轻，他甚至夸张地打了个冷颤，“朱义庭，你的文学成绩一定不及格。我姑姑的名字叫夏尔，不叫美丽，这个称呼实在太土了。”
“哪有，里德你分明就是嫉妒我。”朱义庭一点也不这么觉得，他笑眯眯地上前朝夏尔行礼，动作有点可爱的小夸张，“下午好，美丽的女士，见到您实在太高兴了。我的名字叫做朱义庭，是里德的同学，请问我能去您家里做客吗？”
“哦，当然，十分欢迎。”夏尔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小朋友竟然如此自来熟，不过仔细想想也不奇怪，能和里德这么快就交上朋友，还能让他如此活泼地吐槽，朱义庭小朋友一定非同寻常。
“我家就住在北二街的胡同里，走过去才十五分钟的路程。呃，你需要跟家里人说一声吗？”夏尔打开通讯仪问，朱义庭却挥挥手，“不用这么郑重，只要赶在天黑之前回家，我爸妈不会担心的。”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每天放学后都会去同学家里玩，昨天去了苏依家，她妈妈做的酥饼非常美味，我吃了六个，前天是大熊家，大前天是小胖子家…”他接连说了好几个名字，还把这几天吃过的点心一一说明，夏尔觉得她好像有点明白朱义庭的意思了。
“我家里有刚做好的卤肉干和波林甜品店的奶酪饼干，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
朱义庭的眼睛顿时放光，“哦，夏尔姑姑，您真是全天下最好的姑姑，我实在太喜欢你了——”
“喂——”里德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这是我的姑姑，我一个人的姑姑，你喜欢也没用。”
朱义庭“嘿嘿”地笑，“我的小里德，你放心吧，我可没有要跟你抢姑姑的想法。我只是喜欢夏尔小姐而已，这么漂亮美丽的女士还如此慷慨大方，哦，简直就是天使。里德你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说得没错。”里德故意拿腔拿调地端着架子点头，“你可以来我家做客了。”